飞天密码
杨远康 ◎著
二战飞虎队中国籍队员吉宦游的孙女方舟,从香港到内地成立物探社,在一条下司犬的指引下,寻找先辈血缘和一个黑匣子。一开始,方舟在一个叫云上的地方,遭遇了一寨人猝死的惨案。后来在寻亲过程中,又历经了一系列扑朔迷离的事件。最终,方舟一层层打开黑匣子,成功侦破了 “次声炸弹”案,揭秘革命先辈可歌可泣的事迹,并意外获得两代中国航天人的飞天科研密码……
第一部 男飞虎·女飞虎
第二部 磁性獒犬
第三部 失控的手
第四部 飞天密码
1.空中火车 ∥001
2.方舟物探社 ∥003
3.航拍双峰 ∥006
4.火星儿宵童 ∥008
5.云上冰雪儿 ∥012
6.守林人·守陵人 ∥014
7.图纸被盗 ∥015
8.活人坟 ∥017
9.火烧宝匣 ∥020
10.下司白与自闭女 ∥023
11.中美篮球赛 ∥026
12.产蛋崖·牛鸣坳 ∥029
13.男飞虎·女飞虎 ∥032
14.吃人飞鱼 ∥035
15.平柜杀人案 ∥037
16.计生王国 ∥040
17.歌斐木·莱顿瓶 ∥043
18.一与百的故事 ∥046
19.陈纳德机场 ∥048
20.修女与天堂鸟 ∥050
21.自由鸟与盗枪案 ∥052
22.树缠藤 ∥055
23.甲壳虫与日机 ∥058
24.阴阳雨 ∥060
25.私儿鬼·鸡㙡花 ∥063
26.鸡㙡情 ∥066
27.女飞虎之死 ∥068
28.诀别天堂蝶兰 ∥071
29.甲壳虫放电 ∥074
30.星宿湾之星 ∥077
31.天杀绝案 ∥079
32.重逢朝鲜生死线 ∥082
33.关于《二战飞虎恋》 ∥085
34.茅厕文化 ∥088
35.没有首领的部落 ∥091
36.云上线索 ∥094
37.子夜鬼儿 ∥096
38.预感地震 ∥099
39.地震电亮灵感 ∥101
40.密钥五季人体 ∥103
41.救命恩人 ∥105
42.一次反特会议 ∥108
43.下司白·下司黑 ∥111
44.自由蝶兰 ∥113
45.神奇的勒尤 ∥116
46.星宿湾的来客 ∥119
47.救命纸飞机 ∥121
48.两个美国佬 ∥124
49.季节性海子 ∥126
50.入伍风波 ∥129
51.蓝墨水·红墨水 ∥130
52.豆腐西施 ∥132
53.无声革命 ∥135
54.满街疯狗 ∥137
55.黑山箐 ∥138
56.敌特发报机 ∥141
57.迷蒙花·犁头匠 ∥142
58.特别刑场 ∥144
59.蝶兰之死 ∥146
60.下司黑的长夏梦 ∥149
61.犬儒与磁力人 ∥151
62.酒糟鼻 ∥154
63.公母人遗体 ∥156
64.军事动物 ∥159
65.诀别下司黑 ∥161
66.向南,还是往北? ∥163
67.城市钟乳 ∥165
68.猎蜂者 ∥167
69.冰火两重天 ∥170
70.谁是侵略者 ∥172
71.有一种记忆 ∥175
72.下司回归 ∥176
73.五色人体 ∥178
74.地外混血人 ∥181
75.麻飞机自燃 ∥184
76.杀人箫现身 ∥186
77.元凶五藏神 ∥188
78.石嬷嬷 ∥191
79.飞天之梦 ∥193
80.寻找灵魂 ∥196
81.卡西亚·检举信 ∥198
82.蛙声一片 ∥201
83.失控的手 ∥202
84.基地迷踪 ∥204
85.垃圾婆释缘 ∥207
86.黑匣子·马叉虫 ∥210
87.还魂仙人酒 ∥212
88.人精的故事 ∥214
89.飞天石 ∥216
90.通天之路 ∥218
91.给你第三只眼睛 ∥219
92.白云之上 ∥221
93.云上野集 ∥223
94.自由部落 ∥225
95.云上十八怪 ∥228
96.洞中学校 ∥230
97.会飞的猪 ∥233
98.飞机草电厂 ∥237
99.冰雪儿问世 ∥240
100.下司玉洁 ∥242
101.太阳房 ∥245
102.先人失踪 ∥249
103.五藏人体 ∥251
104.人是一种电磁动物 ∥253
105.寻找金竹守宫 ∥256
106.石商之死 ∥258
107.放屁洞 ∥260
108.PBFZ绝密工程 ∥263
109.守宫守宫 ∥265
110.遭遇五藏神 ∥267
111.苏醒的第三只眼 ∥269
112.宵童涉危 ∥271
113.启明星 ∥273
114.神奇的遥感 ∥276
115.蓝色精灵 ∥278
116.植物人冰雪儿 ∥280
117.生死抉择 ∥282
118.拘捕章鱼 ∥284
119.模仿章鱼 ∥287
120.非人审讯 ∥290
121.无声项目 ∥293
122.宝马车祸 ∥295
123.借用飞天翅膀 ∥298
124.冰雪儿被劫 ∥300
125.水电密道 ∥303
126.白色精灵 ∥306
127.白宫与黑洞 ∥309
128.枪箫之战 ∥312
129.惊天秘密 ∥314
130.次声炸弹 ∥317
131.谁是罪魁 ∥319
132.飞天之祸 ∥321
133.惨案真相 ∥324
134.幽灵卫士 ∥327
135.遭遇未来战士 ∥330
136.五藏神现身 ∥333
137.关于失控的手 ∥336
138.真假未来战士 ∥337
139.冤家相逢紫禁宫 ∥339
140.揭秘黑匣子 ∥342
141.上司林雨蝉 ∥344
142.红色继承人 ∥347
143.法庭上的祖母绿 ∥350
144.父女相认 ∥352
145.谁是五藏神 ∥354
146.勒索星宿石 ∥357
147.黑洞与白洞 ∥359
148.相逢太阳房 ∥362
149.飞天密码 ∥364
第一部 男飞虎 女飞虎
1.空中火车
清晨,我跟主子方舟去活人坟,寻踪那个神秘的黑匣子。活人坟在中国的最后一个公社——星宿湾公社境内,距南龙市区六十公里。我们采纳宵童不走油路,走毛狗路的建议,顺路去看看那个产蛋崖。据说,悬崖会下蛋,下的石蛋数十斤一个。牛!
还没有到达产蛋崖,老天就开始拉丝扯线,草木也随之悬珠挂玉,嘀嗒嘀嗒下起小雨,道路泥泞,行走艰难。对于我来说,爬行比立行还要快,无所谓。哈博就不行了,他开始拉稀,责怪主子方舟听信宵童的话。
哈博:“哎,我说方舟探长,你怎么去听小屁孩的话呢?他拿尿包当气球,瞎吹。什么石蛋,就是一种石结核,有什么稀奇的!”
宵童:“哈博,你这个栽黑洞的!那不是一般的石蛋,稀罕得很。一个石蛋,就是一条命哩。”
主子方舟:“哎,博士,是不是缺氧少油了,要不要驿站歇脚?”
哈博:“我有血有氧,力气十足,就是掖气。”
宵童:“你不是掖气,是疝气!”
哈博:“你,你这个……流星儿!”
宵童:“你,你这个……栽黑洞的!”
主子方舟:“口蹄疫,别吵了。宵童,看看附近,有没有落脚拉伸的地方?”
宵童:“有啊,不仅有,还有一个洞房。”
哈博:“洞房,什么洞房?深山老林有什么洞房,扯淡!”
宵童:“你们看前面:前面有座山,山下有个洞,洞口有一顶茅草房,茅房里有一个守林人。不是洞房是什么?”
主子方舟对我说:“下司电笔,是有个洞房。你眼力好,看看有人没有?”我情况不明,正在吱吱呜呜,宵童发话了。
宵童:“房里有个守林人,守林人收养了个小混混。小混混不幸打短命,守林人变成了守陵人。”
哈博:“扯淡,什么守林人,守坟人,守坟人不是凤凰山守公墓的那个麻飞机吗?探长问你,麻飞机在不在洞中?”
在我看来,洞房像狼外婆的嘴,敞风阴冷,主人在外面搭偏厦,罩上口罩。按照职责,我事先进去侦察。洞房空着,守林人不在。主子他们生了火,屋子便有了人气。但我总觉有一种特殊味道,一种不阴不阳的气息。夜里,主子他们在青疙蔸火旁,和衣而睡。一副副长途跋涉的皮囊,进入梦乡。哈博开启了鼻息,奏起了鼾睡之歌。
我负责警卫,不敢熟睡。夜,静得只剩下我的一双耳朵,没有声音。哈博的鼾声已经关闭,青疙蔸火早已燃尽炭化……
就在这时,一种声音,在原始森林中响起,让我迷幻,继而警醒。一种近似天籁的声音,一种中西乐器中都没有的声音,如笛非笛,似箫非箫,更不似火车汽笛。这种声音具有某种穿透力,让心脏摇曳、震颤……
怪异之声终于消停。我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声光,由远而近,即将从天而降,会让主子他们猝不及防!我声嘶力竭,不断呜呜发出警报,但主子他们没有动静。
渐渐地,一种声音,一种轰隆隆的滚雷声,由远而近,由小而大直鼓耳膜,像蒸汽机火车轰然作响,加速前行……火车仿佛要从空中,从头顶上碾压过来。有两股奇强的亮光,像从大卡车的车头斜射过来,一条条光剑,仿佛要剜去我的夜明珠……这时,我听到方舟在呼喊哈博的名字,但声音变了调,走了气:
“哈……博,好,好像火车……开过来了嘞!”
“深……山老林,不,不会有火车吧?”哈博有些清醒。
我感到了某种外力的光临。我看到主子方舟走到门边,想打开门,看个究竟。门,好像被紧紧吸住,怎么也打不开。火车的强光,以及火车的声音,到了房顶的上空,继而迅速远去,驰向后山的原始森林,引力骤然消失……随即,我听见主子叫了一声,是自己拉开的门,把自己碰倒在地……
次日清晨,我听到主子和哈博议论一件怪事,说宵童昨夜没被惊醒,一直睡到天亮。听了昨夜空中火车的故事,他的眼球鼓得很大,从来没有过的泪水,开始滴珠。他面对火车远去的方向静立,注目高远的天空,久久地……
我们查看了这个林场,惊讶地发现:在原始森林中,从西南到东北,出现了奇迹!一向无人插足,无法涉入的原始森林,出现了一条天路,直达云雾下面。主子说,要探个究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沿着这条天路上蹿下跳,艰难穿行。两千多米的路程,耗去了一个上午,才到云雾下面。这条天路的树木被拦腰折断,始端树桩高两米左右,终端树桩高四五米!
主子认为,那是一列空中火车,以半着陆的状态驶过。
宵童认为是飞碟,是UFO造访地球。
哈博则说,从树木的断口来看,像是龙卷风,是龙卷风风力所致。
进入云雾中,他们仍各抒己见,一路争执。不知不觉,已经穿过云层,来到云的上面。天气渐渐转晴,云上出现了另一重天!树木渐渐稀疏,淡去,出现了草坡、花坡,云与雾在升腾、淡化……
突然,在这高远的、万籁俱寂的白云之上,传了汪汪汪的报警声。这声音特别鼓咚、震撼,让主子他们惊魂。我的目光,在飞快扫描,扫描这声音的来源。我和主子他们几乎同时看到,在云波雾浪之上,时隐时现,出现了一只天犬!天犬如云似雾,白色的头颈,白色的身段,白色的四肢。它摇头摆尾,向我们奔来,越来越近,最后,就定格在我的身边。它的嘴唇是鲜红的,鼻子是鲜红的,眼圈是鲜红的。这是我们下司家族特有的标志,它是我们下司家族的人!
我说:“妹妹,你好,你好飘逸!”
她说:“哥哥,你好,你好帅呆。请问哥的大名。”
我说:“我叫下司电笔。美眉,你的芳名?”
她说:“我叫下司玉洁,我们应该是表亲……”
我听到主子他们在议论。“哇!下司白!”“下司白,什么是下司白?”“下司白是云贵高原一种白色的,凶悍而又忠诚的猎犬,排名仅次于雪獒。”
接下来,我们在下司玉洁的引领下,穿过浅树,踩过草地,翻过花坡,一路奔行。前面,豁然出现一个山湾湾,有山有水,有人有家,一湾世外桃源!哈博打开地图,说上面赫然标写着“云上”两个字,奇怪的是,上面只有地名,没有山寨标志,这说明,这里应该是个无人区。眼前,却横排竖列,明显立撑着三四十幢茅屋!
但我的职业敏感,随即感觉有某种不妙!我看到,已是上午十二时,寨子里面,居然没有人声人影,没有一家人的屋顶冒出炊烟,这显然不正常。汪汪汪……下司玉洁带领我们,向寨子飞奔风行。结果,让大家惊呆了:整个山寨几十户人家,百多号人口,全部离奇死亡!有的死在庄稼地里,有的死在灶房,有的死在磨坊,有的死在织机上……
死者没有外伤,没有中毒征兆,没有半点搏斗挣扎迹象。都是一种死法:耳朵、鼻子、嘴里出血,且都死在自己的生活、劳作的位置上,十分诡异。这是一桩灭绝性惨案!
哈博的四只眼、宵童的三只眼,一齐聚焦在主子方舟,这个曾经的香港女警,现在的大陆私家物探社探长身上。主子一脸惘然。哈博、宵童更加茫然。
哈博、宵童的茫然,是对他们的探长,对她的职业能力的怀疑。
2.方舟物探社
茫然之间,下司玉洁好像发现了什么突然情况,像一道白色的闪电,从我和主子眼前飞奔而去。主子方舟的大脑仿佛瞬间充电,引起回闪。她干咳几声,清了清嗓,随后说出一个故事,让哈博、宵童对她刮目相看。
“弟兄们,我想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也许对这个案件有启示。故事发生在1910年,在火地岛的海岸,一艘名叫马尔波罗号的帆船,神秘失踪了。”
“怎么失踪的?”宵童问。
“不知道,这是一个旷世之谜。”主子方舟说,“二十年后,人们重新发现了它:船员自然已经全部死亡,一个个都成为了骷髅。”
“二十年后成为骷髅,那是自然,有什么奇怪的?”哈博说。
“确实有奇怪之处。奇怪的是,每个船员,仍然像当年在航海的途中一样,保持着各自的姿势,船长在船长位置上,大副在大副位置上。船上的一切,完好如初,没有任何骚动、打斗迹象。”
从哈博、宵童的面相可以看出,我主子的故事有点聚焦。这个故事使他们相信,主子应该是一个有城府、有内涵的资深探长,而不是崴货!
在香港,我一直疑惑的是有人管主子的妈叫马叉虫。这马叉虫到底为何物,让我感到蹊跷。
我知道主子的身世,的确是个谜。主子从自己睁开眼帘那一刻起,就没有看到过生父,一直到成为香港的一朵警花。无数次,她问母亲飞地:“我,成吉方舟,到底是姓成,是姓吉,还是姓成吉?我爸叫什么名字?”母亲飞地告诉她,她当然姓成吉。然而,每次提及主子爸爸的具体身世,何名何号时,她母亲总是吞吞吐吐,犹抱琵琶,似有难言之隐。
也许,因我主子的体内流着蒙古人成吉的血,也许因我主子从小有娘养无爹教,她自小个性刚阳。有一天,终于惹恼了母亲飞地,她骂道:“舟儿,你这个儿马婆!”儿马自然指的是男马,儿马婆指放荡不羁,有男子个性的女人。这话传出去,小伙伴们不知是自己编撰,还是大人教的,居然诵咏起一段顺口溜:
马叉虫,脚爪多,
怀里抱着大哥哥。
生个女儿太任性,
名字叫做儿马婆。
主子母亲的绰号叫马叉虫!后来,我听主子说,她使用拼合法,将马叉虫三个字合并起来,居然是骚字时,她为母亲羞愧难当!
无论主子的母亲如何骚,妈就是娘,她活得不易。重阳那天,主子张罗了一些东西,准备为她妈过生日时,目睹了她妈的末日特写。就在自家门口,我听到她母亲“儿马婆,儿马婆……”的呼唤声。但紧接着,她母亲的呼唤,被汽车的一声闷响,刹断了尾声,我听到了人们对发生车祸的惊呼声。我和主子飞奔出去,看见她母亲倒在血泊里……
这一刻,出现了奇迹,我居然能够看到颜色!
本来,我之前是个色盲,不,所有的狗狗都是色盲。我看见,那是一匹宝马,撞了主子母亲飞地,司机是一个女的,穿着粉红色衣服。主子扶起她母亲时,我看见宝马的驾驶室,红衣女子已不知去向,从副驾驶走下一个女子,穿着黑色风衣。她走下车,置母亲于不顾,往前面的巷子逃去。主子让我守着她的母亲,她追赶上去,黑衣女不见踪影。迎面过来的,是一个戴墨镜,蒙口罩,穿白大褂的男医生。主子一把拉住他,求求他救救母亲。
主子的母亲不行了,血色的蚯蚓从耳朵、鼻孔和嘴巴爬出来,源源不断。多是出来的气,少有进去的气。嘴里咿啊着,不时断句,似要说出最终秘密。
“舟,舟儿……妈,不行了,内……内地有座……活人坟……有个黑……匣子,里面有五藏……神曲,有你爷奶……你爸妈……”
“妈,我求你说说,我爸,还有那个大哥哥,到底叫什么?”
“叫,吉……吉……”
还没有说完,飞地的表情成为面具。她去了,永远地去了。
我呜呜哀鸣。飞地的儿马婆,我的主子方舟欲哭无泪,在发呆。
此后,我生活无着落,经常挨饿,差点成为流浪狗。
主子不是上天,就是入水。飞滑翔机,飞热气球,玩蜻蜓点水。有几次,差点绊了高压线,栽在浅水湾。主子对我说,为什么人生的缺与憾,羞与辱,都隐形她身上?我匆匆叫两声,表示不知道。主子还问我,活人坟在哪里?里面有没有黑匣子?黑匣子里的五藏神曲,是什么东东?不能为主子解疑,我难过,就呜呜呜哭起来。
主子不再为难我,却说:“下司电笔,对这一切,我成吉方舟,一定要刨根见底!”
一天,主子对我说,下司电笔,我听母亲说过,外公是开私家侦探社的,开得火红。因为外公有个姓吉的帮手,学机械制造的。凭借他的推理绝技,破了不少悬案。“抗战”爆发,姓吉的参加了十四航空队,到内地打日本去了。外公去世后,母亲到内地投靠姓吉的……
又一天,主子又对我说,电笔,我决定辞去法警职务,带上外公那支左轮手枪,去内地开办私家侦探社。说确切点,开办的是一个物探社,目的是寻找活人坟,寻找黑匣子。下司电笔,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一起去内地开办物探社吗?
我连连点头,愿效犬马之劳。
我们下司世家,算起来现在已经有四代,都是成吉家族的侍卫。我娘下司回归,就是跟随主子一家来到香港的,我下司电笔,是港崽。多年来,与主子一家生活,吃香喝辣,她们给我温暖的窝。不光给我买狗粮,还给我吃筒子骨、狮子头、蓝莓饼。还为我洗浴、洒香水、打预防针。离开主子,我也许活不下去……
只不过,我刚刚邂逅一个美眉,她的英名ShihTzu,中国名叫西施。我最初被吸引的,是她大而圆的眼睛,还有她脸上的毛发向四面长,像朵菊花。头部的被毛被主人梳成刘海,编成小辫子,有一种高贵气质,据说她的先祖是皇宫之宠。现在,为了效忠主子,只得割爱。何况,我们只见过一面,与她一前一后,在浅水湾遛了半圈。
我和主子方舟,来到内地西南的南龙市落脚。这里有另一种奇观:到处长满了飞机草,它的叶是绿的,茎是紫的,花是白的,白花花的一片,我从未见过。主子看到漫山遍野的飞机草,感叹说:“这该死的飞机草,该死的紫茎泽兰!你们的种子像蒲公英,粘在毛发上、衣服上,从西方漂洋过海而来,在这里繁荣,你们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主子选择这里注册方舟物探社,让我嗅到了先辈的味道。
3.航拍双峰
刚才是我的记忆,在回放香港的往事,要不是哈博提问,我会没完没了,不断呈现过去那些事,这是我们下司种族的大脑本性决定的。
“方舟探长,马尔波罗号船,到底出了什么事?”哈博问。
“方舟姐姐,我要听,船上的人,到底是怎样死的嘛?”宵童问。
“本探长,一时无可奉告。”
“骗人,你肯定知道。”宵童。
“不是无可奉告,而是真不知道。”主子方舟说。
“探长,怕是耍我,把我当着二噁英来耍哦。”哈博。
“真的无可奉告。”主子说,“这是一个百年疑案,科学家没有破译,连福尔摩斯对此案也无可奈何,他智慧的烟斗也因此案被他抛弃,从此戒烟,至今仍未复吸。”
“吹牛,我不相信,没有死因。”哈博。
“是的,没有死因是不可能的。我想,人不过这三种死法:不是被人杀,就是天诛,或者地灭。现在我们分析一下,云上的人,到底哪一种死法的可能性更大。”主子说。
“看来不像天灾,也不像人祸,倒有点像地质灾害所致。”哈博。
“何以见得?请说依据。”主子说。
“我需要超声波探测仪,还有磁力探测器。”哈博说。
“哈博,栽黑洞的,你那些笨重的宝贝,都放在物探社,怕有几十上百斤。在这云上,没有直升机,谁也无法弄上来。”宵童说。
主子方舟说,眼下必须面对现实,仪器暂时上不来,这已经是铁钉订木。人命关天,时辰过去,怕会耽误破案。
大家同意主子方舟的说法,从地质灾害查起。哈博提议大家分头行动,认真寻找,看看田边地头,农舍学堂,牛圈马厩,鸡圈狗窝等地方是否有矿石、卵石、结核石之类的东西。
哈博说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他的祖父,就遭遇了一桩怪事。
他祖父是搞地质的,一天,随地质队到山里勘察。祖父突然在踏勘中发现,一条地缝里射出一道光线,相当明亮。大家不知耗了多少马力,终于把那宝贝弄出来。椭圆形的,约有两三吨重,呈半透明状,上半部浅蓝,下半部金黄,散发着光晕。大家心中那台柴油发电机,狂欢不已,以为是什么宝石玉石。正准备抬回去鉴定,突然,祖父和其他队员,发现自己周身麻木,双眼昏花,出现幻影,随后开始抽筋,相继倒下。送到医院抢救,发现他们遭受了剧烈的辐射。最终,祖父及他的同事全部死于石头这一隐形杀手。
听后,大家觉得有理。我们三人,各自一方,寻找哈博所言的圆形、卵形、椭圆形的,特别是天上掉下来的石头。
我和宵童分在一组,正要出发,下司玉洁摇头摆尾回来了。她告诉我说,有一个山洞,洞里有情况。我这下明白,刚才她飞快奔走离去,是因她闻到了什么。在下司玉洁的引领下,我们走进一个山洞里,惊呆了。洞子里全是孩子,一共三四十人,六七岁到十多岁不等。这里是一个山洞学校,利用山洞作为教室。石头垒的礅,一高一矮,在上面搭是木枋木板,就是课桌和条凳了。他们死前好像正在自习,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情状惨不忍睹……
“找到了,找到了,我找到红宝石了!”宵童大喊大叫。
主子和哈博,几乎同时赶到山洞学校。教室里面有一间天然的洞屋,洞屋里有一个天然的浴盆,浴盆的水面上,露出两个浑圆的峰,呈粉红色,峰嘴是鲜红的,就像两颗红色的宝石,镶嵌在上面。我看到了一张脸,天呐,那是一个美女,一个外国美女的遗体!可见她死亡之前,正在爽爽地洗浴哩!
宵童说:“对不起,哈博。我还以为找到了陨石,找到了宝石。”
看哈博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使我想起了初识哈博的情景——
我主子的方舟物探社挂牌才一月多,业务就达十多桩。明明挂的牌子是物探社,又不是侦探社,偏偏有人来告状,来求助,并要求破案。有报诈骗案的,报猥亵案的,报弃养案的。报夫妻出轨的,大多是已婚女子,愿出钱跟踪监控男人,让男人露出原形。主子费了不少口舌,解释物探社是钻探寻宝的,不是破案的。
一个多月过去了,活人坟还没有半点门道。
正当主子被活人坟弄得厌食头晕,一筹莫展的时候,她在网上溜达无意中看到一条帖子,一条网友闪玩的灌水帖子。平时,主子对这类帖子是无动于衷的,那天,她很快报了名。
次日早上八点钟,我跟着主子上了旅游巴士,驴友先后上车。车迟迟不开,原来还有一个没来,大家很不耐烦。主子提议没有来的举手,想逗闹一下,结果除了我,没人附和。
终于,真人现身了,是个戴眼镜的,手拿风筝匆匆上车:
“对不起对不起,本人哈博,都怪这个风,风筝……”
“口蹄疫!是怪风筝,还是怪人哪?”
“是人把玩风筝,还是风筝把玩人啊?”
“是嘛。”
“就是嘛,搭铁灌水,讲那些……”
主子说,今天驴友的户外活动,是游南龙喀斯特奇观——圣母双峰。我点头,反正都是跟在主子后头。闪玩们的摄影机、照相机忽明忽灭,被大地那两个山头诱惑。我了瞥一眼,只有哈博没有照相、摄像,兀自去放他的风筝,看去像个顽童。
游览结束返程。我没有座位,只得蹲在巴士走廊上。看驴友相互亮相、交流自己的画面。主子的邻座哈博,展出了自己的画面,让主子惊诧。哈博说,你看,这是从天空摄下的双峰,有少女的峰,少妇的峰,有老妇的峰。
“哈博先生,你是怎样拍到这些雷人画面的?”主子追问成因。
“风筝,这是间谍风筝。”哈博说。
“你是国安,还是公安,要不没有这玩意儿?”主子悄声问。
“都不是。曾经是搞地勘的,现在是自由人。”
“物探,你懂吗?”主子问。
“物探嘛,不过是用物理手段,对地质进行磁共振、超声波罢了。”
“你是达人。你不搞地质,为何不当公安,或者私探呢?”
“一言难尽。不过,依我看,你倒有点像女子007。”
“女子007?你,你喜欢侦探小说……”
“喜欢,我喜欢,真的。”
从此,主子将哈博拐进了方舟物探社。主子说,哈博是哈佛大学的博士,学的是地球磁场专业,精通电磁原理。他曾经在地矿研究所工作,但他待不住,偏偏流浪。他是个人才,至于物探社设备嘛,我的家庭窃听器,汽车追踪器,归他。他列单的磁力器、重力仪、核磁共振我买单。
在我眼里,哈博的前世是只杜宾犬。杜宾犬镇静、友善,不管在警界、在家庭,都赢得信任和喜爱。眼前的哈博戴着眼镜,使我想起杜宾犬的真眼上面,有两个白点,那是两只假性眼睛。因此,我暗中叫哈博四眼狗、文明狗。
4.火星儿宵童
又是回放往事,我的天性虽然敏感,警醒,但也爱走神。没有响动,我会将往事一幕幕过电影。是主子的话,打断了我。
主子说,哈博,你的侦破思路存在问题,想在短时间内找到有放射性的东西,立即进行检测,证明那是让一百多人同时致命的东西,有些不现实。主子接着说,我还是按照惯例,拿出我的专用工具,对这个外国美女进行解剖,在其中找线索。
哈博说,可以,探长,你先试试看。
解剖结束,大家听主子的结论。主子说,外国美女的内脏严重受伤出血,肝脏、脾肺全部破裂,损毁严重。我不知道,外体毫发未损的她,内体会五脏俱裂,深度受创,不知是什么神力所致。我在香港的解剖生涯中,从未见过,甚至解剖史上也没有先例。主子说,对此疑案,不知道从何下手。正在这时,我听下司玉洁小声对我说:
“亲哥,有声音。我听到一种声音,在哼哼。”
我静气,屏息,果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好像是小孩在哼哼。
“亲哥,好像是冰雪,冰雪儿的声音。”
“冰雪,冰雪儿是谁?”
“冰雪儿是我的小主子,她,没有死。”
“玉洁妹妹,快带我们去,救人!”
情况紧急,说完我用嘴去扯主子的裤管,意思有重要情况。主子明白我的意思说:“二位,有情况,下司要给我们带路哩。我们去看看,它们的情报,总是比我们来得快!”
下司玉洁开道,我随后。我们两兄妹走路,不喜欢直走,喜欢绕弯。主子他们无奈,也只得跟着拐弯。在路上,偶然回头,看了一眼宵童,我的脑子又开始放映有关宵童的电影。
那天一早,主子和哈博在物探社门口,挂招贤榜。我蹲着,看招贤榜,十分专注。于是引起了人们的议论,说这是一只文明狗,还会看大字报呢,说罢哈哈大笑,有的还拿出相机,对着我嚓嚓拍照。人们不会相信,我的先祖下司白,自从与那个得自闭症的主人蝶兰成为至交之后,蝶兰就天天教她看书、识字。先祖下司白过目不忘,记性特好,看了好多书,识了不少字。而且还把这些书本知识刻录为记忆,一代代遗传下来。因此,我出生于书香门第,一生下来就能读书断句。只是,我与人类的沟通,缺少语言,总不到位。
招贤榜贴好,只等愿者上门。主子和哈博侃着望着,等了一个上午,无人问津。
到了中午,主子和哈博困了,一个仰躺,一个斜卧,在物探社里小憩。只有我下司电笔,独自值班。突然,我听到门外响了一声,但不见有人进屋。我出门巡视,看到招贤榜下面,躺在一个披襟挂绺的小孩,一个小流浪。这个小屁孩,难道也是人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汪汪两声,算是向主子报告。
主子被吵醒,出来,拍拍小孩,没有反应。主子把他翻过身来,一看,脸上脏兮兮的,像个哪吒,看不清真面目。主子把他抱进物探社,过程中小流浪醒了,看来是饿晕的。主子给他吃了一个面包,一瓶牛乳之后,让他到卫生间洗把脸。
当他洗完脸,走出来的时候,险些把主子和哈博惊了一跤。眼前站着的,简直是一个神童,他们几乎同时惊呼:
“哇塞,天眼,二郎神!”
“第三只眼!”
小孩的眉心上面,还长着一只眼睛,三只眼睛写着一个品字!就像二郎神杨戬的第三只眼睛。不过这第三只眼,不是一只真眼,而是一块蓝色的痣,形如包公前额那块月牙胎记。
“我叫宵童,我是来应聘的。”他说。
“应,应什么聘?”哈博问。
“门前不是招贤吗,男女不限,年龄不限,只要有功夫,有一技之长,一经录用,待遇丰厚。我就有特异功能。”
“第三只眼,不不,宵童,说说,你有何特殊本事?”主子问。
“我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宵童出言狂妄。
“你这个小屁孩,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哈博被呛。
“我的前世,不是地球人,是火星人,知道吗?火星人!”
宵童的嘴里,仿佛吐出的是炸弹,把我、主子和哈博差点炸晕,嘴巴张开,闭不了环……随后,只有听他天方夜谭,听他吹任他编,反正,我们今天遇到达人了。
宵童说:出生之前的九个月,我生活在一个上不沾天,下不接地的地方。我不吃不喝,不食人间烟火,整天漂荡在一个自在的小天堂里,周围是温馨的琼液,置身在一种飘逸之中。我的左上方,有一种神奇的声音,每分钟搏动七十五下,成为我的催眠之声。其实,那是一个生物电厂,不停输送生命的营养液。
我降生时的一个细节,在人们看来不可思议,简直是一个另类,一个怪物的降生。
母亲鸡㙡花生我那天,衣胞逐渐收紧,来自四周的拥抱,使我有一种舒服的感觉。较之羊水放荡松弛的当初,这种感觉很惬意。但好景不长,我感觉到这种收缩越来越紧,舒服慢慢消失,变成了痛苦、窒息。难怪所有的婴儿出身之初都是哭,没有笑。
也许,在出生那一刻我窒息了,没有哭得出来。当我醒过来时,看到母亲鸡㙡花,我对她微笑了一下。这一笑,惹出了麻烦。母亲鸡㙡花身体颤了一下,我险些跌落地上。据说,那个接生的男医生,一股尿骚味,顺着裤管流下来。他还奔走相告,说鸡㙡花产了个妖怪,长着三只眼睛,生下来不会哭,只会笑!
后来,在星宿湾生活的日子里,我爱上了爷爷金竹王遗留下的一支木箫,每天把玩、鼓吹不已。因此,父母给我取的名字叫箫童。我本人将箫童,改名为宵童。
一个有星星的夜晚,母亲鸡㙡花指天道地,给我讲故事。母亲说天上有人间,他们的个子长得很高,就像星宿湾后面的金竹林里的竹竿,称为竹竿人。我们地球人不高也不矮,和竹桠扫帚差不多高,叫着扫帚人。还有第三种人,生活在地球内心深处,身材矮小,高不超过一米,那就是草墩人。
这个故事唤起了我的记忆。那年我三岁多,关于前世的遥远记忆,一个个醒来,我回想起曾经的很多,那是和地球干系不大,发生在另一个星球的故事。一天,我向母亲要纸、要笔。我把刚才回想到的图像,照样画了出来。母亲看了,问我:
“我的宵儿,你画的是什么呀,乖乖,给妈妈说说看。”
“妈妈,我画的是天上的星象,星象图。”
“什么,你说什么图?”
“星象图。”
“星象图!妈呀,我的儿,搞错没得,你羊水没干,胎毛未长,就说天文?”
“妈妈,是的,宵儿说的是天文。”
“你说是天文,那好,妈妈问问你,这颗,这颗星,叫什么名字?”
“这颗星,名叫……复仇星。”
“复仇星?没听说过,什么复仇啦,报恩啦,有这颗星吗?”
“有,妈妈,宇宙里有这颗星星,它的名字,就叫复仇星!”
“好好,我再问你,这一颗,又叫什么呢?”
“冥王星。”
“啊?冥王星?不吉利!你……你不会再说扫帚星吧?”
母亲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我——她亲生的这个孩子,还用手测我的额头,看我是不是在发高烧,说胡话。最后用温度计实测了我,没有异常才停下来。
一天,我向母亲摊牌,说出了我的真实身份:
“妈,其实,我不是地球人。我是你说的那种,竹竿人!”
“竹竿人?胡话!你,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天生的?”
“是的,妈妈,我应该是天生的,是火星人。”
“明明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凡胎肉体,怎么会是火星人呢!”
“妈妈,我的前世,是火星人,真的!”
这年,我八岁。母亲听了我的话比较失望,要给我找心理医生。爸爸金竹守宫听后,不置可否。后来,我给他讲宇宙知识,讲流星雨只见流星不见雨,讲金星上有古城堡,讲土星戴着珍珠项链……爸爸听后,沉默了半天说:
“你阿爸,开萝卜花!宵儿,恐怕,爸真的要送你精神病院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问。
“不为什么。宵童,我的孩子,讲疯话、癫话都不要紧。奇怪的是,你的眼睛,眼皮很短,没有睫毛,睡觉的时侯,眼睛也是睁着的。”爸爸一口气说下去,“而且,宵儿你为什么不哭,从来不会哭?狗啊猫啊,牛啊马啊,都会流泪,结眼屎巴。是人,会有不哭的吗?”
爸爸金竹守宫,很失望。后来,他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妈妈鸡㙡花,坚持要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我决心不从。于是,我揣着这把心爱的木箫,离家出走……
听完故事,我听到哈博悄悄对主子说:宵童没有毛病,还聪明绝顶!这种具有遥远记忆,且先天灵聪的孩子,科学上无法解释,叫作靛蓝儿童。
主子求之不得,欢迎宵童加盟物探社。于是,火星儿宵童、地磁专家哈博,还有主子这个学生物学的阳刚女人,形成天地人三人组。而不是四人帮,将我单列,我不在意。
5.云上冰雪儿
让思路回到云上。就这样,为寻觅那莫须有的声音,主子他们跟着我和下司玉洁,也不断走着狗步猫步,走过茅屋,走过巷道,走过篱笆和菜畦。我们在那片大灭绝之中,去寻找那一声存活的生命。
渐渐地,下司玉洁的脚步不再转弯,它沿着一条小路,径直往前方走去。前面的草地上,出现一小幢方形小屋,顶上有天线。这是一幢玻璃镜做出的小屋,下面有轮子,在随着太阳运转的方向变化,会自动旋转。这是一幢阳光小屋,屋内洒满阳光,是用太阳能发电的屋子,这种神奇屋子,我只在科幻中看到过!
走近小屋,我嗅到一种鲜活的人息,一丝微弱的人语。
奇迹!在一张床台上,活鲜鲜地坐着一位小天使!
她,四五岁的模样,西方人种,高高的鼻梁,红红的苹果脸,宝石的眼珠,金色的头发。倘若信奉上帝,一定会相信她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只不过,从她鼻腔口腔里流出的淡血,眼晴流出的泪水,微弱呻吟的小嘴,证明她是一个小孩,不是天使。
小洋人发出的语音,让主子也觉陌生。主子说,那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法语。就将目光投向留洋多年懂得外语的哈博,希望哈博能够知道。哈博说,像是俄语,他也一知半解。
还是宵童上去问话:“小妹妹,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洋人居然会说汉语:“我,我叫冰雪儿。我怕。”
宵童:“冰雪儿,告诉哥哥,你怕什么?”
冰雪儿:“我怕氟里昂,怕电子幽灵!”
什么氟里昂,什么电子幽灵?主子听了有些迷惑。她拿出随身带的酸奶,给冰雪儿喝,冰雪儿喝了两口,停下,微微摇头不再喝了。主子开始用汉语,与冰雪儿沟通,主子说:
“小天使,你是不是叫冰雪儿?”
“我,我叫冰雪儿……”
“冰雪儿,你的名字,我喜欢!告诉阿姨,哪儿不舒服?”
“阿姨,我热我疼,我害怕。”
“告诉阿姨,你怕什么?”
“阿姨,我怕,我怕氟里昂、怕电子幽灵……”冰雪儿说着,眼睛闭下,看来没有神气。
“什么氟里昂,什么电子幽灵?”
主子问冰雪儿,冰雪儿没有声音,已经晕过去。主子摸了一下她的脉搏,吓了一跳,说:
“心跳只有二十多下,每分钟比正常人少搏五十来次,心力衰竭!眼下,要药没药,要器械没器械,要车没车……这么天大的案件,得马上报警,救救冰雪儿!”
哈博说:“我们的移动,电信,还有联通,都没有一丝信号,移而无用,联而不通,怎么办?从地图上看,这鬼地方,方圆几十平方公里没有人烟。”
就这样,为了救命,我们不得不离开云上。美眉下司玉洁,不愿离开云上,我们就让她留下来。主子和哈博轮流背着冰雪儿,往山下奔命,后面跟着宵童,宵童后面跟着我。
一路上,又听到他们在争论,宵童坚持外星人作案的说法。主子说,外星飞碟,UFO光临地球,现在全球都没有实证,没有定论,属于莫须有的事。
哈博说,也觉得他自己两个方面的推测,一时站不住脚。其一,如果凶手是龙卷风,在时间上不吻合,一个发生在头天正午,一个发生在次日凌晨。在情形上不合理,如果是龙卷风,威力无比,即便会摧毁所有屋舍,也不可能将人斩尽杀绝,不留外伤。其二,核辐射的可能性也不大,现场没有找到天降陨石这类放射物质。
主子说,她的空中火车杀人看法,也不能自圆其说。首先在时间上接不上线,对不上点。其次空中火车是如何杀人的,也没有头绪,是强光杀人,还是呼啸汽笛声杀人?昨夜自己还有哈博宵童都经历了这一幕,为何都毫发无损?
在我看来,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赶快救出冰雪儿,才有希望把这个悬案弄出点名堂来。这时冰雪儿在背上,不停喊着“热,我热,我热!”随着海拔降低,温度升高是必然。
一路上我一直在琢磨,冰雪儿这个名字冰清玉洁,让人寻思,一定有其寓意。
冰雪儿还在升热,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听不见。我看到,她的泪水已经没有再流,嘴角和鼻子里,又流出了鲜红的血,我知道,这些血的源泉,都是来自受损的五脏六腑……我看到主子和哈博拼命穿越、挣扎,挣脱森林的封锁。
我心里在滴血,眼里在流泪……
我们到市政府,到公安部门报案,他们都懵了,以为我们脑子有问题,是另类,说的是不沾天不接地的事,不敢相信我们。随即,看了我们手机拍摄的现场,他们才半疑半信,最后全信。
南龙市马上成立了由公安、武警、消防、医疗等人员组成的救护队,十万火急赶往云上。当天下午,UFO研究会组织了天文气象、物理化学、林业机械等专家,还有一个法师,也跟着空降云上,进行特别调查。
后来我听主子说,出事那天极不寻常:那是太阳、月亮、地球三点一线的特殊日子,那就是所谓的三星连珠,按照有关说法,那是地球的灾难日,甚至末日!
对于我们来说,幸而没有出更大的事。
让我们挂肚牵肠的云上小天使冰雪儿,到了南龙市,即被送到医院特别监护室。我们都不能沾边,哪怕是远远看一眼,听她哼一声都不可能。据说,从北京派来了顶尖专家,进行治疗监护,进行秘密的观察研究,仿佛冰雪儿是外星人。
主子决意,暂时离开医院,离开冰雪儿,去寻找活人坟。
6.守林人·守陵人
之前,为找到活人坟,我与主子他们曾经到南龙市殡仪馆,查找关于那个姓吉的香港私家侦探的死亡线索。在殡仪馆的死亡名单中,吉姓的亡者很少,一个人很快进入了视线:吉宦游,一九二四年生,一九九0年死。安葬地点,凤凰山公墓。
听到要找飞虎老人吉宦游的墓,宵童说他知道。
宵童带领我们到了凤凰山。守门的是一个老人,宵童说他姓麻,叫麻飞机。老人看起来有七八十岁,显得有些邋遢,像一位江湖老浪人,花白胡须掩住他瓦灰色的脸,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当听到主子要找吉宦游的骨灰墓时,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在我们身上转悠,似乎一连串的呼啦圈。
我留意到,守陵人麻飞机尾随我们沿墓间道来到一所墓前,那是一所山西黑做碑心的骨灰墓,占地约一个平方,黑底金字写着:吉宦游之墓。除了生死时间,没有孝男孝女,墓志铭之类的文字。也许,这就是飞地的大哥哥,主子的老爸。
麻飞机:“多年了,这座坟从来都没有人祭扫过。”
主子问:“这碑,是什么人立的?”
麻飞机:“是他儿媳,不不,有人说是他的女人,立的。”
主子问:“他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他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老外,是个女飞虎,不过早就死了。”麻飞机说,“另一个姓成,好像叫什么飞天、飞地之类的名字。”
“名字应该是飞……飞地……”主子小声说,我听到了。
我们来到女飞虎的墓前,看到碑上的名字叫做啄木燕,一名地勤人员,机械师,一九四五年被日本间谍杀害,年仅二十一岁。
“你们知道啄木燕是什么鸟吗?”我们还没有回答,麻飞机说,“这种鸟生活在太平洋的群岛上,是一种会治病,会使用工具的鸟。”麻飞机说,“它用尖尖的嘴敲啄树干,听里面的动静,然后把树皮啄开把虫子啄出来。有时树洞太深,啄不到虫子,啄木燕就会衔来一根小树枝,伸进洞里搅动,把虫子惊动出来,然后将虫子吃掉。”
我围着坟墓转悠两转,抬腿撒了一些尿。我记住了这个金发红颜,高鼻大眼的西方美女啄木燕。在墓碑左上角的彩色瓷像里,她正对着我笑!我不知道,这女飞虎与那只男飞虎,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这女飞虎是如何遇害,如何落英的。
有前来上坟的人召唤麻飞机,要购买祭祀品,麻飞机离去。
这时,我听到主子突然发话:“宵童,有一种坟墓叫活人坟,你知道吗?”
“知道。活人坟我当然知道,再熟悉不过了。”
“活人坟在哪里?宵童,快告诉我,我的好弟弟!”
我身体深处,好像有一朵心花,在灿然开放,有一种说不出的爽朗。难道,主子从香港到内地成立物探社,苦苦寻觅的活人坟,就要吱嘎吱嘎的开门了?
汪汪汪!谁知宵童说:在凤凰山公墓,到处都是活人坟。活人坟就是生居墓,人生后花园。虽有规定不准预售墓地,但对于高龄老人,夫妻还健在的一方,病重病危这三种人,还是网开一面可以预售的。再则,在风水先生、黑中介的炒作下,这些被开盘认购,却不见入住的活人坟,到处都是。
宵童带领我们,来到一所活人坟前面,这居然是守陵人麻飞机的生居墓。宵童说,麻飞机先前是南龙市星宿湾公社的一个森林卫士——守林人。他终身未娶,六十多岁了还鳏寡一人,只有森林草木,飞禽走兽与之为伴。后来,终于收养了一个儿子,网名章鱼。章鱼是个小混混,他在森林里自然待不住,经常到南龙市的网吧里,与一帮网虫鬼混。
宵童接着说,一天,守林人麻飞机收到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盒骨灰,骨灰上面有个塑料袋子,打开塑料口袋,守林人立刻变成了木头人。袋里装的是一根男人的阳具,被冰冻过的阳具上,贴着一张即时贴,写着章鱼二字!是什么人竟如此残忍,杀人焚尸也就罢了,还要把那东西割下来冰冻了,寄给守林人?守林人麻飞机离开了森林,把骨灰拿到凤凰山公墓,租了这个墓位,把章鱼埋了进去。麻飞机从此,从守林人变成了守陵人。
我清楚看到,眼前的碑石上面刻着:父亲麻飞机/爱子章鱼之墓。只是麻飞机只有生的时间,没有殁的时辰,看来今后父子是要合墓。
我正在想,章鱼的命根,是被谁割下的。这时听到主子方舟向宵童提问:
“宵童,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话吗?”
“是呀,我当初在物探社,说过,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在南龙有一个地方叫做活人坟?”
“知道,活人坟就在我的家乡,星宿湾!”
“我的亲弟弟,我的小祖宗,你真的知道?”这一分钟我终于听到,主子说出了一句肉麻、犯贱的话!
7.图纸被盗
这天晚上,我发现主子和宵童之间,发生了一件事,太突然。
主子在我的饭盆里,丢了一块大牛排,我吃得急,被噎住了。吃完晚饭,我突然想起香港,想起那朵菊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是西施,我走的时候,没有与她话别,她走到浅水湾,在寻找我的气息,在闻我上次划地盘的化学原料,然后抬头看远处,有些惆怅……
是主子安排工作的声音,把我的西施惊走了。主子说,明天我们就要到星宿湾,到活人坟寻踪黑匣子。哈博务必加班加点,把我们在大陆接手的第一桩物探业务——星宿湾电站引水隧道走向图,连夜画出来,好向业主交差。宵童,我请你安安静静把自己关起来,不要与哈博侃那些关于黑洞、关于火山灰的故事,不得影响哈博作业。本探长嘛,有女儿自家的私事,不便向你们讲明。
唯独我下司电笔没有接到主子的任务,我的日常职责,是警戒。几日的奔波,我都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盐酸菜的味道,我趴在地上,左右舔舐着毛发,这是自洁。一会,我困了,闭上了眼睛,休息片刻……
门好像轻微响了一声,我警醒了,左右巡视一下。我看到了宵童,看来是要出来溜达一下子的。他无意中,好像在主子的门前发现了什么,他急忙掏出什么东西,向目标投掷出去,然后跟踪了几步。不见对方动静,才又在地上寻找,捡起什么东西。随后,宵童打开主子方舟的门,匆匆往里走。
我起身,跟着宵童走进去。我听到宵童说:“姐姐,姐姐,有情况!”
“谁……干吗?”这是主子方舟的声音,颤悠悠的,“等,等会,我在洗澡!”
我正要往里走,看到宵童飞跑出来,我汪汪,汪……我正要问他,往哪里去?
主子方舟身上围上浴巾,追了出来。看到我,主子方舟停止了追赶,厉声问我:
“电笔,宵童那个家伙,往哪里去了?”
“汪汪,汪……”我支支吾吾。
“汪汪,明明刚跑出去,还不知道往哪!”主子来气。
我不敢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摇尾巴,以示歉意、讨好。
哈博跌跌撞撞出来,取下眼镜,仔细端详主子:“怎么啦怎么啦,探长,被谁怎么啦?”
主子说:“没有怎么。你去宵童那里看看,看那个二噁英有什么情况。”
一会,哈博回来说,宵童睡了,不愿起来。他说,他真的看见有一个迷彩幻影,从主子的房间出来,才进去看过究竟的。主子说,刚才这个二噁英,不是咋呼呼的说,有什么紧急情况,要向我报告。这下,他又不急了,反而说要拉伸睡觉。走,我们去他的房间,看他有什么要说的。
哈博说,我赞成你的说法。也许,他刚才进屋,偶然看见你淋雨,有了羞耻感,说不定正在闭门害羞哩。探长,我说啊,小孩不会说谎,他说的那个迷彩幻影,是有些蹊跷,有必要去他屋里问问枝节。
我随主子、哈博,向宵童的屋子径直走去。
“谁啊,谁啊?怎么又来了!你们是要抢人,还是要越货啊?”宵童坐起来责怪。
“宵童,姐姐没有责怪你,是来问问……”
“姐姐,请听解释,我是无意,无意进屋,才看见姐姐的……”宵童语无伦次。
“宵童,你是小二郎,不是小流氓……”主子说。
“探长姐姐,说实话,今晚要不是宵童,姐姐你可能早就,早就被……”
“被怎么啦,被谁怎么啦?说!”主子问
“早就被……被那个幻影,糟蹋了。”宵童。
“宵童,说说那个幻影,是一个什么样的幻影?”哈博。
“我确实看到幻影,迷彩幻影……”宵童。
“哈博,那人,是不是小偷,来窃财的?”主子说。
哈博走进他的屋子,但马上出来:“星宿湾水电站隧道的施工图,还有物探图纸,没了!”
主子说:“图纸没了?是谁,对这图纸这般热衷?难道,正如宵童所说,真有一个幻影在作怪?”
哈博说:“也许吧,那是为什么呢?”
主子说:“下司电笔,你今天失职,没有看见迷彩幻影,让他盗走图纸!”
我惭愧,我的耳朵没有支撑,一点点塌落下来,成为耙耳朵。
奇怪的是,第二天一早,那张图纸又原原本本,回到哈博的桌子上。
8.活人坟
第二天一早,我们从南龙出发,在宵童的带领下,到星宿湾找活人坟。这一次没有走毛狗路,而是驱车溜油路,再也不经过什么大绝壁,不经过那个会下石蛋的悬崖。冰雪儿还在医院,还没有脱险,我们得尽快把黑匣子探个水落石出,再回来关照冰雪儿。我一会跟在后面,那是因我爱转弯,爱圈地盘。一会我屁颠屁颠,跑到前面,那是因被某种味道吸引。
“哇塞,好乖好爽的原始森林!”
“啊,好雄好酷的丹霞风光!”
快到星宿湾,主子和哈博惊喊呐叫起来。
宵童说,像这样真正意义上的原始森林,是罕见的。这里没有人偷猎,没有人砍伐,没有发生过火灾。森林里有冬瓜树,青㭎树,金丝榔,香樟,丝栗等树木。宵童还说,除了这些树木之外,有若干种似藤非藤,似树非树的植物,使整个森林被横的竖的,直的曲的,粗的细的线条编织成一张严密的网,一张只有飞禽走兽才能出入的网。
此外,我还看到,星宿湾有一片植物尤其气派,那是若干金竹的竹海!
宵童说,星宿湾是一块风水宝地。山寨位于山腰里,像太师椅形状,左右有扶手般的山,属于典型的丹霞地貌。
我眼前的丹霞地貌,左面平地起峰,立起一根五六米粗、二三十米高的峰柱,柱子顶上较为尖圆,颜色红黑相间,酷显雄性。恰巧的是,右边的丹霞岩壁上,长着一个竖立的岩洞,颜色也是红黑相间的,洞中还淌出一股清澈的伏流,那是非常具象的母体的生命之源。
我的先天记忆,突然被一把钥匙打开。我的遗传记忆中,真的有眼前这幅图画,这幅图画,是我外公下司黑遗留下来的。实则,我们犬类的阳具不叫狗鞭,也不叫狗钢笔,那是人类为我们取的名字。就像我的名字下司电笔,是主子认为我很有灵性,且是带电的,从而取的名字。
最初,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名字,为我进食的时候,主子发出这样的声音,对我发气发火时,主子发出这样的声音,对我喜欢亲热的时,主子也这样叫。我才发现下司电笔是我,并慢慢习惯这名字。
我们接近星宿湾,这里很是热闹,车辆进进出出。山寨上空猎猎飘扬着锤子、镰刀标志的红旗,城墙上写着的八个字,我认得: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寨门上赫然刻着五个红色的大字:星宿湾公社。还是在几年前,我曾在一张都市报上,看到一篇特别的文章,那是对这个公社的报道。星宿湾公社至今还实行集体劳动,敲钟吃饭,签字领钱,凭工分票分红,搞得红红火火。想不到这全国知名的人民公社,就是这里!
我跟在主子后面,走进公社书记办公室,墙上挂着马恩列斯相片。这里似曾相识,看来是外公下司黑留下的记忆。让我另眼相看的是,室内没有又脏又土,又破又烂的朴素。鸡翅木的办公桌椅,真皮沙发,笔记本电脑,兰草,奇石,盆景,充满了现行格调。
公社书记从里屋迎了出来,自我介绍名叫鸡㙡花。鸡㙡花精明能干,形象美好,五十左右。也许,她看出了主子他们对办公室的好奇,说这是和星宿湾水电站指挥部合署办公,电站老板好久没有上班,办公室是老板的创意。看见久违的儿子宵童,鸡㙡花分外兴奋,骂道:
“你祖宗,发羊癫疯!”鸡㙡花当众骂出口,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教子无方,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孩子脑筋有点毛病,他本名叫金竹箫童,因为吹箫。但他偏偏把箫字改成宵字,说自己是火星人,是天生的!”
“鸡㙡阿姨,你弄错了。宵童不是羊癫疯,是奇才。”主子说。
“我们想见见他爸,行吗?我们想交流交流。”哈博说。
“他爸和他,可能是撞了私儿鬼!”鸡㙡花说,“他爸金竹守宫,出家当了和尚,丢下这个家。最后,宵童这鬼儿,也离家出走,只剩老娘一人!”
“鸡㙡阿姨,我叫方舟。我从香港到南龙,结识了宵童,开办了物探社。我这次到星宿湾,一是为水电站的老板,送隧道设计图纸。二是跟宵童回家,随便到星宿湾寻根。”
“寻根,寻什么根?你有亲戚在星宿湾啊?”
“听宵童说,从前,有一户吉姓人家,在你们这里住过,是吗?”
“吉姓,有啊。你是他们的什么人?”
“我妈妈叫成飞地……”
“你妈妈是成飞地?你,你是成吉方舟?”
“是的,我就是方舟。我这次来,是来找我爸。阿姨,你认识我爸吗?”
“知道。他本来应该是你爸,但空专学生发疯那年,他失踪了。”
“应该是,应该是是什么意思?”
“你爸失踪之后,你妈竟然怀上,后来生下了你。”
“后来,再后来呢?”
“再后来,你爷爷,死了。你妈妈就回香港去了。”
主子因为惊诧,羞耻,脸变成了煮熟的苹果。
哈博岔开话题:“鸡㙡前辈,金竹这个姓有点稀奇。我翻了百家姓,查看了有关姓氏的书籍,中国没有金竹这个姓。”
“金竹这个姓呐,要从一个故事,一个关于金竹的故事说起。”
鸡㙡花说,说不清是何朝何代、何年何日。有一位美丽的女子,在水边浣纱,有一截竹筒,漂到她的脚边。女子推了好几次,那根竹打了几个转,又漂了回来。女子有些奇异,正在纳闷,听到竹子里发出呜哇呜哇的哭声。她把竹筒带回家,用篾刀轻轻破开,里面居然有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婴。女子将男婴养育成人,这个男婴成长为一个文武双全,仪表堂堂的优秀儿郎。这个儿郎打下了自己的江山,自诩为金竹王。
后来,金竹王准备联合周围的小国抗汉,汉朝派牂牁郡守,带兵剿杀金竹王国。金竹族人被追杀逃亡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筋疲力尽,无处可逃。看到丹霞山上有一穴石洞,钻进去,用石头将洞口封住,留下出气孔,就躲过了追杀,保下了性命,使金竹家族得以繁衍。这个石洞,后来被叫作活人坟。
听到提及活人坟一词,我全身来电。
主子发问:“鸡㙡阿姨,请告诉我,吉宦游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应该,应该是爷爷,或者……”哈博吞吞吐吐。
“我看姐姐的脸蛋,有些像骡子的脸,既不像驴,又不像马。”宵童也趁机起哄。
我看到主子上了火:“口蹄疫!哈博,宵童,幸灾乐祸呵?”
鸡㙡花突然眼神一亮,说:“哦,我忘了,老爷临死的时候,交给我一样宝贝,说里面有你们家的东西。”
主子和哈博几乎同时:“是不是……一个黑匣子?”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妈妈临死前告诉我的。”
“你们知道黑匣子在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在活人坟!”
鸡㙡花打着松明,我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手电筒,走进丹霞崖下那个岩洞,走进活人坟。鸡㙡花说,千百年来,这个洞一直被金竹族人视为圣地,除了族长金竹王,任何人不得进入。
今天破例。
走进洞中,我嗅到一股古董的味道。那是十几具骷髅,骷髅的身高都只有一米左右。主子说:头盖骨特别发达,估计脑容量在两千五百毫升左右,比寻常人高得多。拿回去进行碳十四检测,就可知道死亡年代。哈博似乎对骷髅不感兴趣,问鸡㙡花,距离藏匿黑匣子的地方,还有多远。
鸡㙡花说,到了,黑匣子就在前面那个洞宇里。鸡㙡花接着说,方舟探长,对不起,按照族人的规矩,只有我们金竹世家的族长,或掌门人才能进去。包括我儿金竹宵童,都不能进入,烦你们等一下。说完,鸡㙡花深入洞宇。
不到五分钟,鸡㙡花抱出了一个匣子,大家蜂拥围观。一个黑色匣子,已尘封多年,高四十多厘米,宽三十厘米。没有任何仪式,鸡㙡花就把黑匣子,递给主子方舟。主子好生激动,接过黑匣子,嘴皮动了几次,说不出话。她把黑匣子抱得紧紧的,生怕滑落。
就这样,我们拿到了黑匣子,似乎不可思议!
鸡㙡花说,金竹王失踪前交代,这个宝匣是他和吉宦游一起研制的,藏有两家秘密,吉家的东西要完璧归赵,一样不少。金竹世家祖传宝物,最终交文物部门。
返回的路上,我听到鸡㙡花避开其他人,悄悄告诉主子:黑匣子一共五层,密匙是阴阳五行。成吉、金竹两家的后代,只有你的指纹,才能打开。你们拿回去,慢慢研究吧。
9.火烧宝匣
我和主子他们回到南龙市,UFO研究会和北京医疗专家的眼神,就不对劲,贼亮而聚光,仿佛等了已久,要把我们洞穿。冰雪儿一直在发高烧,无论热敷,还是冰冻降温,都不起半点作用。人越烧越糊涂,嘴里偶尔还嚷着“阿姨,我怕氟里昂、怕电子幽灵。”看来性命难保,UFO研究会的,还有那些医疗专家,没有办法。
还是主子说,我是学生物学的,当过香港法医,你们对冰雪儿的病因不了解。据我分析,冰雪儿本来生活在海拔两三千米的云上,事发之后体温本来正常,是因从云上下降到南龙市抢救,海拔逐步降低,体温才随着上升的,且目前已上升到体温极限。针对这一高原体征,我认为唯一的治疗方案,就是把她送回云上,还原她的生活环境,才有可能治病救人。
UFO研究会同意了主子的建议,特许主子驾驶他们的直升机,带上冰雪儿,还有消炎药物,返回云上。飞机在不断升高,到达了白云之上,我伸出舌头,不断舔着冰雪儿的额头。我发现,随着直升机渐渐升高,冰雪儿的体温也渐次回落。到了云上,小天使的温度,居然回复正常的刻度,神智复苏。
飞到云上,可以看到太阳房了,我在陆地上,寻找我的美眉,下司玉洁的身影。说真的,下山这段日子,我有些想念她了。主子把UFO研究会的直升机,刚刚在云上的草地上停稳,我刚从飞机上跳下来,下司玉洁就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把我惊喜了一跳。下司玉洁问我:
“亲哥,我的小主人,她,怎么样了?”
“我说,那些狗屁专家,治不了你主人的病。还是我主子英明,说把你主子弄回云上,就会退烧。果然,直升机一到云上,你主子就不烧了!”
我和下司玉洁的话,好像被主子听到了,她说:“现在,只要让冰雪儿回到阳光小屋,回到她的温馨环境。然后让她吃药、输液,为她受伤的五脏六腑消炎。再然后,在让她吃下她喜欢吃的东西,她的各项生命机制,就会恢复。”
我知道,主子、哈博不顾一切要救活冰雪儿,是因她与那个洋女人有关,那个洋女人为什么会来到中国,来到云上,又为什么会被害?这本身就是一个谜。另外,除了下司玉洁,冰雪儿是云上的幸存者,希望从她嘴中,吐出云上线索。
在阳光小屋中,我左胸内的发电机蹦蹦的响,我的血液高速循环。因我看见,主子他们,开始开启黑匣子,破译先辈的绝密!
黑匣子是一台电脑,卧式的电脑。电脑一共五层,像一个五重的抽屉,又像一个多层的放像机,只是不知道如何让碟子梭出来。主子说,这个老东西,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被研制出来,算是别出心裁,罕世之物。当时,好些人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电脑这个词。
主子说现在要打开黑匣子,关键的是找到电脑的开关,才能准入。开关在哪里呢?我站立起来,观察到匣子上方,有一个玻璃方孔,可能就是鸡㙡花所说的灵机。主子只要用她的大拇指按一下,电脑可能就会显屏。
不想,主子看了看自己手掌说:“冷静一想,觉得这事有些荒唐,甚至虚拟!金竹王和吉老研制黑匣子的时候,我也许还没有出生,哪来的指纹!”
“你忘了鸡㙡花的话了?不试一下,怎么会知道呢?”这话是我说的,但主子听懂没有,我不知道,因我的话在人们听来,不是呜呜呜,就是汪汪汪!
主子好像听懂了我的话,说“是啊,我还是要斗胆按一下。我毕竟是成吉的后代,否则,鸡㙡花不会把匣子交给我。但是,是用左手,还是用右手按呢?”
宵童说“本来是男左女右。不过你儿马婆不男不女,不知该用左手,还是右手。”
“二噁英。老娘本是女儿身,你敢说我不男不女,看我改天不收拾你!”主子说。
哈博趁机起闹:“咿呀,此言差矣。既是女儿身,为何称老娘?”
主子说:“我没有闲心跟你们嚼舌根,我要开宝匣了。请安静,屏息静气!”
我看见主子按照男左女右的说法,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她想用大拇指去按玻璃孔,又怕其他手指碍事。由于紧张,她收缩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费了很大劲。最终,才用她的大拇指,向玻璃孔按去……
我抬起前脚,像人一样直立,从侧面观看黑匣子的第一层。
望望望!我看见,黑匣子随即显屏,电脑屏幕立即显现一幅奇特的图案,名曰《生命之轮》!像一个轮子,更像一个方向盘。方向盘的正中圈,标着“心火”两个字。外盘上的四个圈,分别标着肺金、肾水、肝木、脾土。
主子说:“这是一个以阴阳五行为密匙的匣子,深奥无比。世界上最高境界的哲学只有一种,就是阴阳哲学。而金木水土火这五行的属性,是相生相克,玄机无定的。”
哈博说:“显然,这个黑匣子一共五层,与生命之轮上的金、木、水、火、土这五个圆圈按键,恰好对应。估计每个按键灵机,都是开启对应的那一层密码的。”
主子说:“现在要开启的,首先是第一层。但是,我们该选择金、木、水、土、火中的哪一个按键,才能打开第一层呢?”
宵童说:“你们看到没有,电脑屏幕上有三个米字符号,我猜想开启黑匣子的第一层,只有三次机会。试试吧,我的探长姐姐。”
主子按照上面的顺序,先点击金字,黑匣子同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警告密匙有误,米字符号减少了一个。主子再点击水字,黑匣子仍然发出一声尖利噪音,米字符号只剩下一个,玄机只有一次,还剩下的是木、土、火,到底按其中的哪一个呢?
谁也没有主见,意见统一不了,主子提议抓阄。大家同意,同意还是由主子来拈。我在心中祈祷:天灵灵,地灵灵,就剩下这一激灵,千万不要搞错层。
结果,主子抓到的是一个火字,我感到不大吉利,就汪汪了几声,以示提醒。但主子听天由命,不听我的,伸长她的右食指,准备点下这关键的一键。我们的所有眼睛,都凸出豆豆眼,鼓眼王八,死死盯着屏幕。主子的手指刚触动火,黑匣子随即砰的一声,果然起火了!随即冒烟,散发出刺鼻的味道,黑匣子完了!
主子他们三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再看宝匣,其实是一个电视柜,电视柜的第一层抽屉,已经自动梭出来了,里面有一个笔记本。主子把笔记拿出来,黑匣子的第一层立即自动退回去,缩进黑匣子中。再看笔记本,除了装订处,全部变成了灰烬。再仔细看,黑匣子里面幸存的还有一枚印章,印章上面有天堂蝶兰四字,主子看着这四个字,眼睛蒙霜,不知是何意思,抬眼看哈博、宵童,表示自己的迷惘……
这一对视后,他们像发了疯,突然哈哈狂笑起来。主子笑哈博,笑哈博的眼镜变成了墨镜。哈博笑宵童,笑宵童的三只眼只剩下两只眼。宵童笑主子,说探长变成了黑猫警长。主子又反过来笑我,说我从下司白变成了下司黑。
下司黑这个名字,对我已经不陌生,他是我外公。但是,就是下司白这个名字,像一只闪着弧光的电笔,猛然间给我一激灵,点醒了我沉睡已久的记忆,打开了下司家族历史的开关。我看见,有一只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二战期间的精灵,向我动漫而来,她白色的毛被,红色的眼圈,红色的鼻子,红色的嘴唇,风姿绰约,飘逸若仙,向我走来。
下司白,她叫下司白,她是我的曾祖母!
10.下司白与自闭女
关于我的曾祖母——下司白的无数先天记忆,瞬间开启了。我的先人下司白,美若天仙,她的一生充满了故事,充满了传奇。她见证了二战飞虎队与日本人的空战,见证了日本间谍的地下活动,亲眼目睹了中外男飞虎、女飞虎的生死绝恋。先天记忆中的这些故事,在我的脑子里闪现,一个接着一个,连续放映。这就成为一部系列故事片,这部系列故事片的总片名,就叫作《男飞虎女飞虎》。
系列片的第一集:《下司白与自闭女》
我的曾祖母下司白,出生在云贵高原的一个名镇,这个名镇的名字叫下司。下司有一个土著民族,叫下司族。下司族护家看院,对主人格外忠诚,是没有非议的。下司犬的毛色呈白色,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红色的,红白相衬,这是下司犬显眼出名的一个重要缘由。更为特出的,是下司犬个头不大,体态最大的也不超过五六十斤,但嘴筒子粗,额头宽,腰身壮,尾巴短而直。狩猎,尤其是追猎野猪,是一流的猎手。下司犬要么是寻着野猪的气味、踪迹,找到目标,然后向猎人通气报信,要么是直接向野猪发起攻击,致使野猪负伤带残,行走不便,最后被猎人捕杀。
二战期间的一次比武,让下司犬一举成名,跃身世界名犬之列。当时,法国人的警犬训练基地就在下司,英国的金毛巡回猎犬、德国的杜宾犬、日本的土佐犬、德国的拳师犬,这些有名的世界獒犬、警犬都集中在下司。在一场猎犬警犬的比武中,一条下司的白色土犬,贸然闯进了训练基地比武场。下司犬首先遭到一只德国拳师犬的攻击,这只拳师犬比下司犬重十多斤,被下司犬打败了。然后,下司犬又与一条比它高近十厘米的日本土佐犬交战。土佐犬是日本犬与獒犬、斗牛犬、大丹狗交配产生,力大自信、勇猛非凡。结果,下司犬居然战胜了土佐犬。从此,下司乡镇这种本土猎犬,就叫下司犬,下司犬一鸣惊人!
曾祖母下司白,出生在当地一个贫困的猎人家庭,尽管吃的粗糠剩饭,住的是漏雨的狗窝,快一岁的时候,下司白与其他土狗在一起,出落得鹤立鸡群,飘逸漂亮。一天下晚,还是处女的下司白饿了,兀自在小镇郊外的夕阳下,东闻闻西嗅嗅,想找点吃的。无意中,被一个鬼佬跟踪了,这个鬼佬是外国人,紧跟下司白不放。下司白害怕,就往家里跑,那个鬼佬一直跟到家门口。那是一个路过下司镇的法国传教士,传教士一眼就相中了下司白,于是跟到家中。这个法国传教士的名字,有些古怪,叫作歌斐木。歌斐木花了几个铜钱,将下司白买了,带回南龙县教堂豢养。
南龙县教堂,是西南三省区交界处最大的教堂,教堂里还设有一个孤儿院,孤儿院里的小孩、少男少女还不少。在孤儿院,下司白遇到了一个人,这是个十多岁的少女,这个少女患有自闭症。这个患自闭症的少女叫蝶兰,这个蝶兰与下司白相依为命。也就是她,改变了下司家族的基因,转折了下司家族的命运。
“扯脐风的!”
“黑老鸹啄的!”
这两句话,是下司白与蝶兰第一次见面时,蝶兰骂的话。下司白对于人语,除了少数几句日常用语能听懂,更多的听不明白。下司白不知道这般水灵、这般美丽的小女孩,所说的扯脐风的、黑老鸹啄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司白发现,蝶兰看人,一般是眯着眼,或者是斜视,从不正眼看,即便看人也是眼睛无光。蝶兰一般不和其他小朋友接触,基本没有朋友。有几次,蝶兰偶然找小朋友玩,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常常突然从后面拍人家一下,或者扯一下人家的衣服,自己转身就走。搞得人家莫名其妙,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蝶兰不喜欢打手势,不喜欢和别人的目光接触,对周围的事物漠不关心。她语言很少,别人叫唤她,常常不应,对人没有依恋感,很少微笑。蝶兰即便有一些动作姿态,都是单调重复的,如她喜欢做吸吮手指、咬嘴唇等动作,喜欢反复做拍手、独脚蹦跳这两个动作,其他如点头微笑,挥手再见,扭腰摇臀都不会做。
神父歌斐木说,按理,自闭症是先天脑部功能损伤引发的,才会在后天的交往交流方面,发生障碍。但后来,歌斐木发现,后天脑部的创伤,也能引起失忆、阻滞,影响人的神智。歌斐木从其他人的嘴里得知,蝶兰是在一次日本飞机轰炸中,头部负的重创。她的父母当场被炸死,蝶兰被炸昏死了一个礼拜,经过抢救才醒过来的。蝶兰醒来,除了美丽的外形没有变,其他都变了。她不说不笑,不哭不闹,连动摇一下,都没有兴趣,甚至听到她的爸妈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就安葬在滇缅公路旁边,也没有多少表情。对于生她养她的双亲,一点依恋感都没有,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下司白还发现,蝶兰有自残行为。一次,她将自己的手放在嘴里,咬出了血,也不叫唤一声。一次她拿着石头,砸自己的脚,走路一拐一扯,十多天才康复。神父歌斐木问她,是如何负的伤,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患有自闭症的蝶兰,她的记忆力超常,阅读书籍,过目之后即能背诵。歌斐木神父说,蝶兰出现一种特殊的才能,那就是孤独症才能。歌斐木还说,蝶兰同时是一个学者,叫作白痴学者。
后来,下司白在语言上,与蝶兰通过相当一段日子的艰难沟通,人与动物,最终才实现了突破,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沟通奇迹。
下司白很快就与蝶兰成为最好的伙伴,她们吃住在一起,形影不离,有点相依为命的意味。正是这种零距离沟通,这种人畜同居,才使蝶兰后来成为人与动物的翻译官。
后来,蝶兰的自闭症痊愈了,她回忆之前的事说,当时日本飞机丢下的那颗炸弹,炸到了她的额顶。蝶兰的额叶负伤,让她失忆变成了动物。她对下司白说,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在于大脑额叶,额叶是大脑的总管。人的大脑额叶宽,皮层厚,具有综合概括功能,有抽象思维能力。下司白,对你说抽象思维这个词,你可能不懂。举个例子,比如人说读书,这个书并不是专门指哪一本书,而是指所有的书,成千上万的书,这就是抽象。
而你们鸡呀鹅啊,猪呀狗啊这些动物,你们的额叶窄,脑髓少,对信息的综合处理能力差,没有抽象思维,只有形象思维。
什么是形象思维呢?
蝶兰说,你还记得我得病的时候吧。当时你一提到马,有好些马奔涌起来:你说你先看见一匹老马,接着是一匹小马驹,接着是一匹跛脚马,再接着是一匹马在吃草,紧接着是一匹雄马在奔驰……这就是形象思维。
蝶兰还说,我当时大脑额叶受到损伤,患自闭症时,就和你一样。提到树,我大脑的镜头就开始放映:先是看到一截绿枝,接着看到一段树皮,接着看到一簇树叶,再接着看到一棵枣树,紧接着看到一棵柳树,柳树上有一只鸟在鸣叫……如果当时不是你旺旺旺叫了三声打断我,我会继续联想下去,没完没了。蝶兰说下司白,现在你大概知道了吧,这就是有句成语说的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这是没有抽象思维,没有概括能力的原由。
当时下司白汪汪地问:你现在看到的树,是怎么的树呢?
蝶兰答道:现在,我看到的树是这样的,树根上有树干,树干上有树枝,树枝上有树叶和花朵,树上会结出果子,树下可乘凉,木材可烧火可作家具。蝶兰说之前,我的额叶丧失了许多功能,思维主要是靠形象思维,大脑无法自动淘汰细节,只好进行镜头切换,像幻灯片一样呈现一些局部画面。现在,我大脑的感觉器,会自动把成千上万的树,构件组合成一个整体,整合为一棵完整的树。
下司白汪汪地说:我们下司家族的记性,特别的好,我们走过上千里的路,也能够返回来。你们人类的记性,也不错,历史上那些古老的陈旧的事,你们也都晓得。
蝶兰说:那不是记性好,是我们看书知道的。奇怪的是,我生病那一阵,看书的记性特别好,一页书,我只扫描两眼就记住了。神父歌斐木让我背诵《圣经》,我三天就记住了。歌斐木夸我,是一个具有孤独症才能的白痴学者。
下司白说,蝶兰,我相信你当时,得到一只克拉克灰鸟的保佑。克拉克灰鸟的记忆,特别好,秋天,它把三万颗松子埋藏起来,分别埋藏在五百多平方公里的辽阔范围。冬天,凭着克拉克灰鸟的记忆,一颗一颗又一颗,居然找回二万七千九百九十九颗松子……
蝶兰说:我不想做一只克拉克灰鸟,它没有抽象思维。我只想看书,学习中国、外国的言语。下司白听了蝶兰的话,不哼不哈。
一天,蝶兰看见下司白在翻一本书,有些诧异,因为那是一本《圣经》,蝶兰曾经背诵的《圣经》。蝶兰问,下司白,你是在读书吗,你想成为一只知识狗,一只文明狗是吗?
下司白不停流滴口水、摇着尾巴。
蝶兰说:“好,下司白,从今天起,我教你读书识字。不过,我们不读外国的《圣经》,我们读中国的《西游记》《红楼梦》,好吗?”下司白不停摇尾、流涎。蝶兰一下子抓起下司白的右前脚握住,不停摇着说,“下司白,从今天起,我们读书,不准哪个小狗反悔!我们发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卦!”
11.中美篮球赛
我的先天记忆,正在放映曾祖母下司白和自闭症孤儿蝶兰,人畜生活在一起,居然能够沟通语言的画面。蝶兰说什么,下司白明白。下司白叫嚷什么,蝶兰清楚。因为蝶兰的额叶受到损害,她与下司白都曾有共同的思维方式——形象思维,她们就相通了,有了共同语言。后来神父歌斐木用一个神异办法,治好了蝶兰的自闭症,蝶兰就成为一个介于人畜之间的特殊人才,一个特别的翻译官。
之后,蝶兰就教我曾祖母下司白,首先读古典名著《西游记》。
《西游记》里的许许多多的人精、妖精、树精、物怪的故事,那些人变鬼鬼变人,物变人人变兽,走兽变飞禽的人妖颠倒的故事,让下司白的思维突然发生了嬗变:她竟然发现,神父歌斐木的前世,原来不是人,而是一棵树,是一棵娑罗树变幻的树精。月宫中的那种娑罗树,就是圣经中说的歌斐木。但下司白马上回过神来,发现那是一种幻觉,眼前的歌斐木还是人,有血有肉。下司白不能再钻进那类聊斋故事中去,不然她会走进鬼神的世界,迷失了自己。
蝶兰也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她觉得畜生毕竟是畜生,没有人的意志力,怕下司白误入歧途成了疯狗。于是蝶兰说,下司白,不要被神所迷,一部偌大的《西游记》,其实情节也很简单,讲述的只不过是一只不安分的猴子,偏偏遇上一个要管它的和尚而已。下司白问,还有那部《红楼梦》,又是什么呢?蝶兰说,《红楼梦》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仔细想,这部名著也只是在逗起闹,讲的是:老天有眼,偏偏喜欢不停地下雪下雨,去淋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黛玉;世道有情,恰恰让一大帮纯情少女,喜欢上一个戴着假宝玉佩的准出家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种响亮的狂笑声响起,这狂笑声最初在空宇,在旷野,后来在我们门外响起。自然打断了我的放映,让我曾祖母的故事,从上世纪跌回现在的小屋。正当我们惊愕之时,这笑声逆着光,跨着步,走进我们的屋子。我看到一个肩披散发、面目模糊的怪人,一个来者不善的家伙,他口中亦说亦唱:
“天灵灵地灵灵,南龙降临西洋人。你刚进球我得分,终看中美谁能赢。”
“中华队,OK,中华队,OK!美国队,拉稀,美国队,拉稀!中华队,OK!美国队,拉稀!”
“啊?”“守陵人,守陵人麻飞机,是他?”“他怎么会来到这里?”我和主子、哈博,还有宵童的思维都自闭了。
怪人说:“我怎么不在这里?云上这一百多号尸体,由谁来收拾,由我,由我这个殡葬人!是政府让我埋人善后的!”
天堂蝶兰玉印还在桌上,被不速之客麻飞机看到了。主子方舟正想把它收藏起来,已经晚了,被麻飞机抢先一把,拿到手。
麻飞机手拿玉印,认真端详,似曾相识,然后嬉皮笑脸说:“诸位晚辈,你们这是肚脐眼里放屁,不知哪里响啊。你,你们想知道吗,这枚印章,有属于它自己的传奇故事?”
听到“故事”二字,宵童马上变成了一只三眼狗,摇头摆尾地说:“飞……飞机爷爷,您,真的知道这个印章的故事?”
麻飞机坐到椅上翘起二郎腿,理理山羊胡:“你们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天堂,什么是蝶兰吗?刚才,在外面我听得一清二楚。要想知道,赶快上烟敬茶,好好伺候机爷我。”
主子赶紧倒水递烟:“麻老,您老人家呀,真是半夜里放炮,一鸣惊人。难道您真的知道内情?”
麻飞机叹了口气,又变回了七老八十的模样:“知道,什么我不知道啊,天上的天堂鸟,地下的啄木燕,蝶兰花,我都知道!”
哈博上前给他捶背:“麻老,难道,你真的晓得这么多?”
“晓得,我都晓得。这本被烧毁的日记,是吉宦游的亲笔日记,我亲眼见过、读过,日记的名字叫做《男飞虎女飞虎》。”
“《男飞虎女飞虎》,写的到底是哪些人嘛?”主子迫不及待。
麻飞机说:“其中有哪些人,哪些事,那要从二十世纪说起,从一九四五年说起——”接下来,麻飞机一边喝茶,一边抽烟,给我们讲起了二战期间,发生的男飞虎女飞虎的故事。
我看到的麻飞机,他的嘴一张一合,不停讲着往事。他的嘴壳子,慢慢变长,整齐的牙齿,也渐渐变得尖利,这是一张十足的狗嘴,一张土佐犬的嘴。我想,麻飞机这个老鬼,难道是狗精,是土佐犬投胎换骨而来?
我的先天记忆也同步启动了,在搜狗土佐犬,同时开始放映关于下司白的男飞虎女飞虎的电视片,只不过,我放映的是第二集:《中美篮球赛》。
那是一九四五年的秋天。
我的曾祖母下司白暂时离开教堂,离开她的另类好友蝶兰,来到南龙县党部篮球场,观看正在进行的一场特殊篮球赛:美国队对中华队!美国队,是从史迪威驻南龙美军部队挑出的选手,中华队则是从国民党新编一军驻南龙部队挑选出来的队员。南龙县党部书记,兼县长麻桑鸡,端坐在贵宾席上观看比赛。麻县长旁边,还坐着一位客人,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留的是上海发型,戴的是窄边眼镜,看去就是一副学者模样。她是来自燕京大学的林雨蝉教授,是研究声学的。
裁判是一个穿军装打领带,但没有戴徽章的人,人们叫他程军医。在下司白的眼里,程军医其实是一只甲壳虫,一只会放屁的甲壳虫。下司白不知道,是不是蝶兰让她看了那该死的《西游记》,让她到处都幻见妖魔鬼怪。程军医上蹿下跳,跑左奔右,裁判动作相当流线规范。四周成百上千的中国观众,在看球赛,一边观看一边起哄助威,场面热辣得很。
“中华队,OK!中华队,OK!”
“美国队,拉稀!美国队,拉稀!”
“中华队,OK!美国队,拉稀!”
对于美国人来说,OK的意思就不用说了,他们不明白的是,中文的拉稀是什么意思。有个尉官模样的跑过来问裁判程军医,拉稀的含义。裁判程军医自然不会说拉稀是拉稀屎,没有力气的意思,说拉稀是厉害、了不得的意思。尉官听了,很高兴。
在下司白的记忆里,美国兵进驻南龙县城已经几年了,与南龙市民的关系还不错,经常发生一些交往和交易。比如,南龙市民用五个鸡蛋,就可以换美国兵的一盒洋火,用二十个芭蕉,就可以换半条洋碱。无论是要饭的、读私塾的小孩,还是卖凉水、卖葵花籽的老太婆,都能说几句英语。按麻县长的话说,那是洋为中用,中为洋用;东说西话,互为东西。
球赛一时分不出胜负,下司白要出去溜达溜达。她走出县党部门外,看到有两个哨兵站岗,一个是中国兵,一个是美国兵。
麻桑鸡县长的养子麻飞机,是一个未成年的土佐犬,正在戏弄那个站岗的美国士兵。麻飞机看到美国士兵笔直地站着,像一棵木头桩桩,丝纹不动,麻飞机采来一根狗尾巴草,用来骚扰、痒酥美国兵的耳朵。见美国兵也没有过度反应,麻飞机将手伸到美国兵的腋下,掻美国兵的痒痒。美国兵哭笑不得,站立不稳,终于偏离岗位。麻飞机哈哈大笑,这才得意离去。
下司白回到篮球赛场,球赛打得正火热。中华队的平均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个子和体重不占优势;美国队队员牛高马大,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高出十厘米。打了大半场,美国人的得分暂时领先。中华队不甘落后,正在加油,个别队员还使出小动作,如安绊脚、扯衣服、打拐子等。程军医又是一个中国裁判,假装没有看见,放任自流,这样,中华队的得分又慢慢赶上来。篮球赛越打越好看,越打越精彩,不时发出一浪一浪的喝彩声。
这时,中国哨兵带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是下司白的朋友蝶兰。蝶兰既是教堂的修女,又是县党部的翻译官。她急匆匆赶来,是向麻桑鸡县长报告,教堂里一个名叫放牛郎的孤儿,七窍流血,死了。麻桑鸡县长说,这些打篮球的汗流浃背,都没有累死,他一个放牛的,反倒闲死了!他是自己整死的,还是他人整死的?暂且不要慌,下来慢慢查,会整清楚的,等看完这场中美国际篮球赛,再说。
下司白看见,这边报案的朋友蝶兰还没走,等篮球赛结束。中国哨兵又风风火火,带来一个慌慌张张的人,他也是来向麻县长报案的:
“报告麻县长,不得了啦,出大事了!天上的飞鱼,把人吃下去了!”报案的是金竹乡的文乡长。
“飞鱼吃人?我怕是又撞私儿鬼了!”麻县长说,“文雪獒,我的文乡长,世界上有飞鱼吗,哪里来的飞鱼?假如真的有飞鱼,它有多大,能够吃得下人吗,是不是新编的传奇,杜撰的神话啊?亏你还当过国立学校的老师,道听途说,无稽之谈!”
“马叉虫!”文雪獒乡长涨红了脸,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比手画脚解释,“是……星宿湾的金竹王……报的案,不会有假……”
麻县长:“文乡长,是别人报的案,又不是你亲眼看到的。比如有人说,耗子下了一窝猫崽,皇帝的千金和狗谈婚事,莲花庵的尼姑生下一只外国崽,你相信吗?”
文雪獒:“马叉虫!我相信,不,我不相信。但……但是,金竹王说,他是亲眼看见的。假如我们亲临现场,不见飞鱼,他掉脑袋!”
下司白看见麻县长开初半疑半信,后来看看天上,好似顿悟到了什么,脸色骤变,这才匆匆离开了球场……
12.产蛋崖·牛鸣坳
对于中美篮球赛的故事,我的放映片与麻飞机的口述进行比较,基本一致。说明麻飞机没有胡编乱道,基本属实。下面,是男飞虎女飞虎的第三集《产蛋崖·牛鸣坳》。
随即,麻桑鸡县长带上义子麻飞机,还有程军医、林雨蝉教授、翻译蝶兰急急匆匆,赶往事发地点。下司白自然跟着前往,麻桑鸡县长知道,蝶兰和下司白形影不离,从不分开。蝶兰的自闭症痊愈之后,在神父歌斐木的教导下,学会了法语、英语,且很流利。飞鱼吃人是国际事件,可能涉及天上的飞物以及外籍洋人,蝶兰作为国民政府翻译,理应前往。
下司白从蝶兰的口头得知,飞鱼吃人事件,发生在南龙县金竹乡星宿湾。
星宿湾距县城六十多公里。下司白和蝶兰他们坐车,坐的是美国人的吉普车,沿着盘山公路行驶。下司白从来没有坐过机动车,开始时因失衡,恶心想吐,几次想跳下车,被蝶兰抱住。蝶兰对下司白说,这叫晕车,不要紧,时间长了就不晕了,她曾经也晕过。
行驶了两个小时,没有路了,基布车停下来。文雪獒乡长事先安排的轿子,早在那里等着。麻县长、林雨蝉、程军医和蝶兰他们,分别各坐一顶轿子。蝶兰要下司白也跟着坐轿子下司白坚决不从,情愿走路。到了一壁悬崖下面,有一个碉堡,道路要从碉堡的门洞里通过。文雪獒乡长的轿子停下来,继而让其他轿子,也停下来。
麻县长:“文乡长,怎么停下来了?”
文雪獒:“禀报麻县长,这里叫产蛋崖。道路要从悬崖的凹槽间通过,槽顶很矮,路的右面又是悬崖,轿子晃悠晃悠的,在下担心一不小心碰顶,发生意外事故,故斗胆请县长大人下轿步行。”
麻县长:“什么产蛋崖,产卵崖,本县长怎么没有听说过?”
文雪獒:“倒是有些稀奇,石头会下蛋!”
麻县长:“石头开花马长角,才是稀奇事。石头下蛋,真有这么稀奇的事吗?本县长倒想看看。”
文雪獒:“真是托县长洪福,百年一遇,今年产蛋崖又有喜了,怀孕了!”
麻县长:“产蛋崖有喜了?我倒是要看看,这金胞卵银胞胎,在哪里?”
文雪獒:“县长大人,您看崖顶,那石蛋就在那里!”
下司白仰起头看,崖顶上的岩石之中,含着一个椭圆形的石核,长约四五十厘米,直径三十四厘米。石蛋一半露在外面,一半镶嵌在岩石之中。可能要等四周的石头逐步风化,才可能把蛋下出来。
麻县长:“石头下蛋,不知是凶是吉?不知这老天是要降祸,还是要降福啊?”
文雪獒:“降福降福,当然是洪福天降!”
麻县长:“飞鱼吃人,飞鱼堕落人世,能有好事吗?”
在路过产蛋崖期间,蝶兰告诉下司白,在产蛋崖的那一边,是星宿湾。收税的收不到那里,抓丁的抓不到那里,星宿湾是一个独立王国。蝶兰还对下司白说,星宿湾的族长,叫金竹王,年纪不大,才二十多岁。他还是一个火枪王,在方圆上百里,名声如闷炮炸石,爆破力大得很!他的火药枪,装的不光是散砂,还装得有一颗毒镏子。毒镏子在数百米之内,十打十中。毒镏子和手枪子弹差不多大,本来可以致命,再加上它的毒性,只要一见到血就是死路一条。他的火枪应该说十打百中,为什么呢,枪膛内的那一管散砂,不知道有多少颗,随母弹一起飞出来,杀伤力大得很。
这时,下司白听到文雪獒说,过了前面那个山坳,星宿湾就到了。麻县长和随行人员都兴奋起来,因为马上就要看到吃人的飞鱼,到底是什么回事了。山坳的路太弯太陡,轿子不能通行,大家下轿。下司白又和蝶兰在一起,蝶兰说,麻县长不相信什么飞鱼,他担忧的事件如果真的发生,那不是不得了,而是了不得,那是天降横祸,出天大的事!
下司白和蝶兰随麻县长一行,走进山坳,突然听到“哞——哞——”的声音。紧接着,四面八方响起了牛鸣声,如成百上千的牛,齐叫共鸣,相互呼应,十里之外定能听到这片轰鸣。那声势犹如走进牛魔王国,惊心动魄。但让下司白和蝶兰迷惑的是,只闻牛鸣,不见牛影,连一头牛都看不到。
正当大家东张西望、万分疑惑的时候,林雨蝉教授大声说:
“看来,牛鸣坳到了!”
程军医:“什么牛鸣坳,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雨蝉:“牛鸣坳嘛,就是牛爱鸣叫的山坳。”
麻县长:“林教授,说来听听,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雨蝉:“麻县长,我这次是慕名而来,专门来叩问这神秘之声的。”
麻县长:“哎呀!我忘了,你是专门研究声音的教授!”
程军医:“哦,林专家林教授,佩服佩服!”
走进山坳,星宿湾寨主金竹王,背着他的那杆知名火枪,带着他的火枪队,前来迎接。
麻县长:“金竹王,是不是撞私儿鬼了,为什么只听到牛鸣声,见不到牛影子呢?”
金竹王:“这里叫牛鸣坳,左边这块三角形的石头,叫做牛鸣石。里面有很多空洞,只要往其中的一个洞里吹气,就能发出牛鸣声,四周的山,就跟着鸣叫起来。”
麻飞机听了,觉得有趣,过去对着牛鸣石的一个洞眼,吹了一下,果然引起群山共鸣。
金竹王:“天杀的,五藏神收的。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是不能随便吹的。这牛鸣一是用来报喜,迎接珍贵客人,二是用来报警,应对危险情况的。”
麻县长:“我实在是不明白,石头就是石头嘛,怎么会发出牛叫声,而且是一群牛的叫声。你说说,林教授,到底是何道理?”
林雨蝉:“刚才我看过了,牛鸣石是浅灰的石灰岩,被雨水溶蚀出许多洞孔。蚂蚁、蛇、鼠和鸟类穿行其中,把洞壁打磨光滑。只要往一个洞里吹气,相互贯通的若干个孔,受空气的摩擦,就产生铜管乐器般的声音,声音经过四周崖壁的回应,就产生群牛的共鸣声。”
程军医:“专家就是专家,教授就是教授。说的既有理,又有据,把神秘的自然现象,一下子点穿洞明,本人实在佩服,佩服。”
麻县长:“是啊是啊,本县长也万分钦佩,真不愧是声学硕士,据说,还准备留洋读博士呢!”
程军医:“留洋读博士?那你,懂得外语了?”
林雨蝉:“英语、日语都略知一二。”
程军医:“啊?日语,你也懂?”
林雨蝉:“懂点皮毛而已。”
程军医:“留洋读博士,为何还没有启程前去深造呢?”
林雨蝉:“目前嘛,有点拮据,正在四处化缘,筹集盘缠呢。”
程军医:“哦,原来如此……”
13.男飞虎·女飞虎
“后来?”
“后来呢?”
“我要听,我要听嘛……”
主子方舟、哈博、宵童他们意犹未尽,追问下文。我准备放映《吃人飞鱼》,记忆还没有开映,就被麻飞机插了进来。麻飞机大声喊:大家安静,安静,我要接着讲雄飞虎和雌飞虎的故事,精彩得很!就这样,我大脑中的连续剧男飞虎女飞虎,在麻飞机口里开播——
一辆崭新的敞篷美式吉普车,在喀斯特岩溶地带逶迤奔行。吉普车不断按着喇叭,赶超路上的军用运输车辆。吉普车上,坐着两个身着美式军装的人,他们是美洲飞虎队员吉宦游、啄木燕。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一个中国人,他的名字叫吉宦游。
美国人陈纳德的飞虎队里面,有中国人,这不奇怪。开头来的都是美国人,有美国白人,有原美国本土土著印第安人,有在美国定居的非洲黑人。后来,根据与日本人的空战需要,陈纳德在香港澳门、在内地也陆续招收了飞虎队员。香港的吉宦游,就是其中一员。
吉宦游毕业于香港大学机械制造专业,毕业后,没有从事机械制造行业。改行加盟香港成功私家侦探社,凭着吉宦游的聪明才智,他接连破了几件疑难案子,深得成老探长厚爱。其中一件,就是家喻户晓的香港富豪千金董丽娜失踪案。
一天上午,香港富豪董公卿急急惶惶,来到成功私家侦探社报案,说他的千金董丽娜失踪了。董公卿说,董丽娜是昨天下午开着轿车出去,一夜未归,担心被绑匪绑架。成老探长将这个案子,交由吉宦游办理。吉宦游根据董公卿提供的线索,在香港街头巷尾,张贴董丽娜和轿车的启示。第二天上午,就得到线索,这辆车曾在当日傍晚,停留在维多利亚港岸边。吉宦游在维多利亚港的浅水里,打捞出这辆轿车。车里,董丽娜和另外一个英国人,已经双双溺水死亡。吉宦游仔细对尸体和现场进行勘验,没有发现凶器,两名死者没有出现任何外伤。于是,整个香港沸沸扬扬,都在谈论这起案件。有的说,轿车正在行驶,两人正在亲热,一不小心落在水中。有人说,董丽娜小姐是被这名英国人绑架了,途中驾驶不当,误入海水中。有人说,这是一桩谋杀案,董公卿为富不仁,结下仇家,有人就派外国杀手,在杀董丽娜的过程中,凶手一同身亡。
通过暗访明察,吉宦游查明,这名英国人名叫菲利普,是董丽娜的男友。他们俩已经结识一年多,早就明确了恋爱关系,感情一直很好。最近,董丽娜和菲利普,经常发生争吵,还当着董公卿的面闹过一次。吉宦游问,为何?董公卿说,菲利普听说美国人的第十四航空队,要在香港招收队员,要报名参加。董丽娜不同意,两人就吵开了。
成老探长觉得他俩的死,没有理由,在侦探社召开了几次案情研讨会,分析案情,结果一筹莫展。这是个无头案,暂时放下来。谁知香港的报纸媒体,借此大肆炒作,说七道八,一时不可收拾。
吉宦游又反复在车里检查,没有发现刹车、方向失灵,也没有打斗迹象。只有一本书引起了吉宦游的注意,这本书叫《简·爱》。这本书当时所处的位置,就在董丽娜的面前。于是吉宦游宣布,案子告破:对于英国人菲利普来说,这是一桩凶杀案。对于香港人董丽娜来说,这是一桩自杀案。理由是,董丽娜为人任性、个性强,她多次劝说菲利普不要离开她,不要参加飞虎队,未能说服对方,就准备与菲利普一起死。为了减少议论,董丽娜对死的方式,自然选择轿车不小心坠海。她担心自己将车开到维多利亚港,下不了决心,会条件反射自动踩刹车,死不成,就把硬壳精装书简·爱放在刹车下面,轿车向海里驶去,她踩下刹车,轿车还是驶向海里……
对于吉宦游的说法,大家不置可否。一直到董公卿收到女儿董丽娜一封迟来的亲笔信,上面的死法,和吉宦游描述的完全一致。于是吉宦游,在香港被人们称作华生,华生是福尔摩斯的助手。
一九四一年,香港被日军攻占沦陷,对吉宦游刺激很大。吉宦游未经成老探长同意,参加了中国航空委员会的招收,获得到美国学习的机会。这期间,他的父母,在从香港到内地的转移途中,被日机轰炸死亡。对于吉宦游来说,无论是国恨,还是家仇,他都希望早日上天,打击日本人。培训结束后,由于滇缅公路被日军截断,吉宦游被安排去飞死亡驼峰航线,源源不断空运战略物资。一九四四年,他才被挑选进入由陈纳德将军率领的第十四航空队,驾驶战斗机,在空中与日本人硬碰硬的干。
回到吉普车上,观看一下驾驶员啄木燕,有些别致。啄木燕是一个典型的西方美女,金色头发,高鼻梁,蓝宝石般的眼睛。她今年二十一岁,是飞虎队的地勤人员,说具体一点是机械师,专找飞机毛病的,开吉普车对她来说是小玩艺。
啄木燕和吉宦游,都在第十四航空队。一次,吉宦游驾驶的飞机,被日本人击中,幸得吉宦游成功迫降,才避免机毁人亡。在修复飞机的日子里,啄木燕看吉宦游的衣服,由于长期没有清洗,已经发出异味。结果,在为吉宦游打扫衣服时,当场俘获、掐毙一个加强营的虱子,现场掐爆的生物蛋成百上千。吉宦游说,我完了,我是虱子王,我是邋遢鬼,我从此找不到女朋友了。啄木燕说,我是啄木燕,专为陛下您,一生一世捉虱子的!啄木燕说完,不顾吉宦游的反应,上前在吉宦游的脸上,啄了两嘴。吉宦游用手在脸庞上抹了两把,看脸上是不是被啄出血来……
眼下,啄木燕驾驶着吉普车,随着车速的加快,和山里风的疾吹,她的金发任意地飘飞起来,飘成一种黄色的旗帜,飘成这喀斯特山峡,一道万年不遇的风景。
不用质疑,这次,吉宦游和啄木燕的使命,就是专程来到南龙县,寻找迫降的飞机,修复迫降的飞机,并接应战友唐汉斯归队的。
吉普车沿着盘山公路不断向下旋转,最终下到一条江边。一座跨江大桥横跨眼前,这是著名的牂牁江大桥。啄木燕来了个紧急刹车,不用去猜想,啄木燕一定是被牂牁江天险,还有牂牁江大桥吸引了,不然,她是不会急刹的。
吉宦游下车,向啄木燕介绍道:“亲爱的,你知道吗,这就是中国大西南的天堑——牂牁江!这是史迪威公路,也就是滇缅公路的必经之地。从驼峰航线飞过来的所有军用物资,必须经过汽车接力,最终通过这座牂牁江大桥,才能运送到重庆大后方。”
啄木燕说:“亲爱的,明白了,来来去去的车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来空去满,证明了你说的这一切。”
吉宦游:“你看到这江水两边的绝壁了吗,其实它们是江水两边的岸。它们面对了一百多公里,近在咫尺,就是永远贴不到一起。但是,今天,它们连接在一起了!”
啄木燕:“是桥,是桥把它们连到了一块的!”
吉宦游:“是桥,把它们连在一起。而我们呢,是战争,是战争把我们,把我们两个远隔重洋的异国男女,连到了一块。”
啄木燕:“喽,喽喽!不是战争,是那一个虱子加强营,把我们连在一块。”
吉宦游:“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那些虱子,它们是媒公媒婆,是我们的恩人。”
啄木燕:“喽喽,喽!你要感谢的,是我,啄木燕。我希望,你也能够变成鸟,变成自由鸟,轻轻的,吻我两下,好吗?”
眼前的啄木燕两边的嘴角往上翘,嘴唇因充血而变得更红,看起来有一种风趣的性感。吉宦游紧紧抱住啄木燕,嘴唇与嘴唇靠近,舌头与舌头贴在一起,成为桥,另外的桥!
吉宦游、啄木燕上车,吉普车开过牂牁江大桥,继续向上山的公路蜿蜒前行。行走了一段,啄木燕问:“亲爱的游,你说过史迪威公路,充满传奇,到底是怎么一种传奇,我想听听,好吗?”
“啄木燕,史迪威公路,那是真正的奇迹,一点没有水分,那是中国人的骄傲和自豪!”吉宦游激情地说,“在短短的半年多时间,在缺乏施工机械,火工材料的条件下,中国出动了几十万民工。遇山劈山,遇水架桥,硬是一镐一锄,一钎一钻,修出了这条上千里的公路。这就是史迪威公路,一条自救的大动脉,一条决定胜负的生死线!”
“OK,OK!”
“到了,啄木燕!”
“什么到了,是南龙县到了吗,亲爱的?”
“二十四道拐,到了。”
“什么,这里是二十四道拐?我的上帝!”
“是的,亲爱的,二十四道拐到了,这是史迪威公路的形象标志!”
“啊,我的上帝,二十四道拐。实在是太刺激,太壮观了!”
“不过,啄木燕,我担心的是唐·汉斯和他的飞机,是否还幸存?我们是不是还能在空中比翼双飞,并肩作战?”
“亲爱的游,我会加大油门,赶赴南龙,探个究竟的。我相信你们中国那句老话:吉人自有天相!”
“我亲爱的小鸟,我也请求你们西方的上帝,保佑天堂鸟和他的飞机。”
14.吃人飞鱼
第五集是《吃人飞鱼》,这一集是我的回忆。
下司白后来得知吃人飞鱼事件发生后,第一个报警的是金竹王,是他先奔行二十里,向文雪獒乡长报的警。文雪獒乡长又跑马四十里,向麻桑鸡县长报的案。
下司白跟着大家到了星宿湾,看见麻县长慌忙火急地问:“飞鱼,飞鱼在哪里?文乡长、金竹王,吃人的鱼在哪里?”
金竹王:“就在,就在前面的田坝里。”
下司白举目一看,在稻田坝子里。哇,好大好大的飞鱼呵!有头,有尾,有脚,有翅膀,整个身子有八九米长。一排排牙齿,在阳光下银光闪闪,那是一条巨型的鲨鱼!待大家走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油漆画上去的。
麻桑鸡县长“妈呀”一声,他猜测的事发生了。起初,他就不相信什么飞鱼吃人,就怀疑是飞机落地。只是不知道,落的是日本人的,中国人的,还是美国人的飞机。落的是日本人的,自然值得庆幸,好向上面报喜。落的是中国人的,应该是向上级报丧。落的是美国人的,那是报忧,麻烦就大了。
据金竹王说,他当时听到“呜呜”的声音,觉得不妙,抬起头来向天空张望。还没有看清楚声音从哪里来,又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就看到一个天上来的神物,已经落在秧田坝子里了,一动也不动。金竹王这才知道,不好,出天大的事情了!
麻县长:“就算是飞鱼吃人吧,吃的人在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骨头。金竹王你给我说,那人在哪,在哪?”
金竹王:“那神物落到田里不久,就从头顶上钻出一个人来,我们想呐,这个从天上来的可能不是人,而是神,是天上来的天神。我们赶紧围上去,将天神请下来。看见天神浑身是血,我们先把衣服脱下来,准备清洗。天神始终是天神,他的身体和我们的大不一样,全身都长着毛,比我们的要长得多。他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天外之音,我们一句也听不清。在河水里把他洗浴干净,再换上我们的长衫,天神,就变成我们族人的家神了。”
“天神变家神?扯淡,那人呢,不不,那神呢?”麻桑鸡问。
“那天神呐,供奉在我们的家神庙呢!”金竹王答道。
大家跟着金竹王,急急忙忙赶到寨中的家神庙。到了星宿湾家神庙,下司白看见星宿湾的芸芸众生,早已聚集在那里。让下司白不解的是,那么多的人,却鸦雀无声,静谧得很。庙屋的神台四周,全是竹子:竹顶,竹壁,竹楼竹板。神台上烧着香,烧着纸,燃着烛,雾气腾腾,烟熏火燎。
下司白定睛一看,烟火供台的后壁上面,供奉着一只图腾,那是竹象。竹象图腾的下面,坐着一尊西欧雕塑,一尊裸体的雕塑。下司白马上明白,那就是金竹王说的那个天神,正在接受人们的香火!
麻县长见状,问金竹王,天神的衣物在哪里?
金竹王拿出一套衣服,那是一套军装。军装背上,清晰印着一段中文:洋人美国,来华助战,军民一齐保护!
“天呐!我的妈——”麻县长长叹了一声。急忙招呼文雪獒的人走上神台,把天神抬下来,穿上衣服,放在庙外摆平。麻县长第一眼看到天神一动也不动,还以为死了,急忙让程军医、蝶兰上前看个究竟。这时,下司白从程军医的旁边钻进去,在天神的脸上、鼻子和嘴巴上舔了几下。麻县长看见,正要呵斥下司白,却见天神的眼角流出了眼泪。麻县长知道,如果真的是天神,是不会有感情,不会流眼泪的。麻桑鸡县长突然大声呼喊道:“他是飞虎,是美国飞虎!赶紧抢救!”
“他不是天使?”
“他是飞虎?”
经过程军医掐人中,按胸脯,进行人工呼吸,飞虎苏醒过来,神智慢慢清楚。蝶兰伸出右手的食指,在飞虎的眼前左右晃动。飞虎看到蝶兰,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对眼珠,没有看食指指挥棒,而是盯着蝶兰的脸。
麻县长的儿子麻飞机,上前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快快的说,否则死啦死啦的有!”
听了麻飞机的话,飞虎不停摇头,嘴里连说“喽,喽喽!”
林雨蝉说:“耶,县长的公子,还会讲日本话呢。”
“他是在敌占区流浪的时候,听日本人说话,学到几句。”麻县长说,“蝶兰翻译,你过去问问,这个老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蝶兰走上前去,所有的目光在她身上落脚、聚焦。
蝶兰说:“哈喽!”
飞虎也说:“哈喽!”
两人哈喽哈喽的说了几句,蝶兰就弯下腰去,搂了飞虎一下,飞虎也搂了蝶兰一下。两人就开始用英语对话,大概对了五六分钟,才告一段落。
蝶兰站起来,向麻县长汇报:“报告麻县长,飞虎的中文名字叫唐·汉斯,隶属美洲第十四航空队,队长陈纳德,就是赫赫有名的美洲飞虎队陈纳德将军。唐·汉斯这次执行的是拦截日机的作战任务。在空中与日机激战,击落、击伤日本飞机各一架。在返航途中,因飞机燃油耗尽,迫降于星宿湾……”
这时下司白嘴里叼着一条项链,放在唐·汉斯身边,项链上面吊有一块玉,接着“旺旺旺”叫了几声,打断了蝶兰的话。
“伞扣!”唐·汉斯表示谢意的同时,伸出他毛茸茸的手,去摸下司白的额头。
不想,此举立即引起了下司白的反感,下司白的头往后一缩,露出锋利的牙齿,呜呜呜叫起来表示敌意。在下司白的眼中,唐·汉斯原来是一只鸟,一只鸟投胎而来的。这鸟的名字,叫做太阳鸟,更多的人,叫它天堂鸟。
15.平柜杀人案
“怪事!麻老,据我所知,飞行员是不准戴项链的,下司白叼来的项链,不应该是天堂鸟唐·汉斯的。”主子方舟说。
“就是。那条项链,就是美国飞行员天堂鸟的。”麻飞机说。
“是的,我也曾经听说过,一颗钮扣落在飞机的表盘里,引发飞机失事的故事。”哈博补充主子的说法,“这事件好像写在世界航空史里。当时,飞行员穿的夹克服,是有钮扣的。一个飞行员在飞行操作中,自己的一颗钮扣落在飞机的表盘上。飞行员伸手去捡,结果飞机瞬间出事,一场空难发生了。从此,航空界引以为戒,生产的飞行员航空服,改为拉链式的,飞行员也不能戴手镯、项链这类东西。”
“就算是天堂鸟唐·汉斯违规,悄悄戴上的吧。那条项链确实是他的,上面那块玉,是树化玉。”麻飞机说。
主子方舟:“树化玉,是不是黑匣子里面,那块天堂蝶兰啊?”
麻飞机:“天堂蝶兰,那时还不是。”
宵童缠住麻飞机:“机爷,我要,我要知道天堂蝶兰。”
我的先天大脑,呈现出下司白关于天堂蝶兰的记忆。我急忙说:“汪汪,往事我知道……我知道……”
但为时已晚,我看到麻飞机那张土佐犬狗嘴,在不停咬合,开始讲平柜杀人案的故事。
遵从县长麻桑鸡的安排,程军医留下来,继续在生活、生理上护理美国飞虎队员天堂鸟。天堂鸟本人也不愿离去,因为他的飞机还在烂田里,他就不会离开。对于麻桑鸡县长等人的离去,天堂鸟有意见,提出抗议:
“你,麻鸡县长,飞机没有完全损毁,还可以修复嘛,这是飞虎队的宝贝,也是中国的国宝。你,怎么能置飞机于不顾,一走了之呢!”
蝶兰解释说全角:麻县长不叫麻鸡,叫麻桑鸡。是根据中国古代诗人陶潜“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诗句取名的。修飞机也好,拆飞机也罢,必须有专门人员,就是说必须有机械师。麻县长这次回去,是为了去迎接飞虎队,让他们前来修飞机,让你早日归队,不是临阵脱逃。
“也是,也是。”天堂鸟听后,提出一个要求,“他们,可以走,你,蝶兰,你是我的天使,你千万要留下。我,太孤单,语言又不通,要吃什么,要干什么,都有困难……另外,我还担忧金竹王,又把我弄到家神台上受香火,受活罪。”
天堂鸟唐·汉斯的要求,马上遭到麻县长断然拒绝:“喽喽!蝶兰不能留下。她报的一条命案,死了一个放牛郎,她要回南龙,为我破案作现场指认。”
天堂鸟说:“死了一个放牛郎,只不过死了一只小鸟而已,有必要破案吗!”
麻县长听到唐·汉斯说,死了一个人只不过是死一只小鸟,这话让麻县长惊讶:“人命关天,你怎么会说出这样不尊重生命的话!”
唐·汉斯:“放牛郎,就是鸟,就是一种小小鸟!”
麻县长:“你,你……”
蝶兰:“误会误会,那是误会。天堂鸟说的放牛郎,确实是一种小鸟。这种鸟专吃牛背上的吸血蝇虫,帮助牛减少痛苦,人们就叫它放牛郎。”
麻县长:“原来如此,确实是误会!”
天堂鸟这边,蝶兰急忙向他解释:“喽喽!我们说的放牛郎,的确不是鸟。是一个人,是教堂里的小孩,一个小男孩。”
天堂鸟听到后,无话可说。
麻县长、蝶兰他们回到县城时,啄木燕和吉宦游已经在县党部,等待多时了。
麻县长与吉宦游、啄木燕象征性地搂抱之后,说:“哈喽!想不到你们这么神速,电报没过夜,援兵就到了。”
吉宦游向麻县长作自我介绍。麻桑鸡知道他是中国人,曾经当过私家侦探,很高兴,说:“欢迎,欢迎,你是我们国人在天上的骄傲,希望你继续为国人增光。另外,你当过私家侦探,我有一事相求,你能帮助我吗?”
吉宦游:“麻县长请讲。”
麻县长:“教堂出了桩人命案,案情有点复杂,想请你破案。”
吉宦游:“那天堂鸟怎么办,飞机怎么办?”
麻县长:“出了现场之后,我们可以随即去看飞机,看天堂鸟。”
吉宦游欣然应允,并询问案子情况。
蝶兰向他介绍,她与放牛郎的一段姐弟情缘。
两年前,一个霜后晴朗的早晨,蝶兰走出教堂的大门,上街采买教堂一天的菜蔬。毕竟是晚秋天气,踩在土路上,马牙霜嚓嚓地响,一张嘴,就哈出一口雾气。蝶兰走着走着,看到路边的一堆毛发和破烂衣服。仔细一看,是一个人,蓬乱肮脏的长发,遮罩着一张小孩的脸。破碎短小的衣服,遮罩不住蜷缩的身体。肮脏的小脚还露在外面,一动不动,看来是一个冻死或饿死的叫花儿。在那个年代,路有死尸是见怪不怪的事。蝶兰本来已经走了过去,可走了几步,她又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这一瞬间,她看到那堆东西动了一下。这一下,使那条生命死里回生。
蝶兰把小东西抱回教堂,用热水洗了全身,用被子包裹起来,再灌了两碗红糖姜汤,小男孩就活了过来。问他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家住何处,不知道,只知道父母叫他放牛的。在南龙县,生下男孩统称放牛的,生下女孩通称割猪草的。蝶兰说,小弟弟,从今以后,我们就叫你放牛郎,好吗?
放牛郎七八岁的样子,长着一张白净的脸,有点女孩性格,文静秀气,为人比较勤快,善解人意。不光是蝶兰和神父喜欢他,教堂里所有人都喜欢他。神父歌斐木说,蝶兰不仅做了一件善事,救了一条命,还为大家捡来一个活宝。
麻县长与吉宦游、啄木燕等来到南龙天主教堂,放牛郎死亡的现场——地下储藏室。到场的还有麻飞机、警察、蝶兰、神父歌斐木、一些神职人员和孤儿。据教堂的其他孤儿说,头天下午,还有人看到放牛郎在吃爆米花,布疙瘩对襟衫的两个衣袋都装满了爆米花。他还大大方方抓出来,分给其他小朋友吃。当天晚上,就没有看到放牛郎的身影,神父吩咐大家满城找,满城喊,都没有找到。
麻县长询问蝶兰,你又是怎样发现放牛郎尸体的呢?
蝶兰说,头天找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找了一个上午,还是没有找到。我在想,放牛郎到底会到哪里去呢?他没有亲人,不会有人来认领。被拐卖的可能不存在,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人都难自保,还会有谁来干这种事情呢!因此我想,放牛郎遭遇不测的可能性比较大,大街小巷找了,水沟水井找了,连地窖厕所都找了,他会到哪里去呢?
昨天下午,我突然想起小朋友说的那个细节,放牛郎吃爆米花的细节。爆米花是从哪里来的?是我买来苞谷,放在锅里掺和细砂,烧火加热炒成的。平时分发给孩子们,更多的装在平柜里,不想被放牛郎发现,偷出来分给其他孤儿吃。想到这里,我就跑进地下储藏室,看到平柜关着,老鸹绊还好好扣着,我打开平柜盖板,才发现他,已经死了……
放牛郎的尸体还仰躺在地上,嘴里、鼻里、耳朵里的血已经干了,眼睛圆睁着,十个手指甲都刨翻折断,流出过血,死相十分扭曲、恐怖。死得太惨了,让人不忍多看一眼,在场的人,大多流下了眼泪。
吉宦游上前,看了看死者,看看平柜:“麻县长,小孩死于窒息。他在柜子里,大约闷了十分钟,才痛苦地死去。”
麻县长有些惊讶:“耶,你是观音喂麻雀,神了。困了十分钟才死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吉宦游:“我计算了一下,平柜的容积所容的氧气,只能维持这个小孩十分钟的生命。”
麻县长“哦”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后来他示意警察搜搜放牛郎的身子,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研究。警察在放牛郎的左衣袋里,摸出的尽是些爆米花,在右衣袋里,摸出的还是爆米花。但摸最后一把时,摸出了一件东西,那是一种橡胶制品,一个袖珍橡胶管套。
“爸,我要我要,我要气球!”麻飞机嚷嚷着要拿去做气球玩。
“这,这不是气球,是,是那个,那个套。”麻县长说。
“那个套?”“那个套是什么套?”有人在问。
“就是那个套套上去,睡觉就不会生娃。”麻县长说。
大家哄笑起来,瞬间忘了放牛郎的惨死。麻县长走到平柜前面,将柜盖关了又开,开了又关,反复开关了若干次。他突然转过身来,手舞足蹈地说:“破了破了,破了破了!”
麻飞机:“爸爸,什么破了,什么破了?”
麻县长:“案子破了!”
麻县长把平柜翻起来,垂直,因受下面背丝扣的管制,就再也翻不动。再把麻飞机抱进去,让他蹲下。麻飞机在柜子里不自在,不停地磨来蹭去,撼动了柜子,平柜盖板“啪”的一声,盖了下来,上下两半锁扣,就自动扣好了。无论麻飞机在里面如何顶撞挣扎,平柜门都无法打开。而平柜打制得严严实实,不能透气,待麻县长打开盖门,麻飞机满脸惊恐,喘着气,半天才回复过来。这下,大家明白了放牛郎的死,就是这么回事了。
神父歌斐木说:“放牛郎,我可怜的孩子,因贫穷饥饿,才为嘴殇身啊!现在我们为你祈祷,愿上帝保佑你,到另一个世界去,天天能够饱吃饱喝,过上天堂的日子,阿门。”
吉宦游:“那么,这个套,又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人回答他,原来麻县长和其他人,已走出储藏室。
16.计生王国
今天,下司白与蝶兰,要随同吉宦游、啄木燕到星宿湾,与天堂鸟唐·汉斯见面。
还是那个老毛病,下司白自从和蝶兰一起,看了《西游记》之后,看人不是人,看畜生不是畜生,看物体不是物体,大都充满妖气。还是昨天,下司白第一眼看见吉宦游,就把他叫作格查尔。
格查尔,明显是个外国名字。
传说在美洲,有一个印第安国王非常喜爱鸟,他喂养的鸟,是整个美洲最美丽、最珍稀的鸟。有一天,印第安国王得知,他的御花园中,唯独缺少一种叫格查尔的鸟。几经周折,终于捕捉到两只格查尔,国王让人把它们关在御花园中,让仆人给它们吃最精美的食物。但是,格查尔鸟由于没有自由,它们在笼子中想飞出去,不停地挣扎,碰得头破血流,不喝也不吃,最后绝食而亡。因此,人们称格查尔鸟为自由鸟。
下司白随蝶兰、自由鸟等,来到星宿湾与天堂鸟相见。死里逃生,战友相逢,他们激情拥抱了一番。然后,他们一边拆卸P40战斗机的部件,准备抬运到南龙县城再行修复组装,一边游山玩水,被星宿湾一切的一切,吸住了。
接着下司白看见,蝶兰面临了让她惊讶、尴尬的一幕:啄木燕、天堂鸟看到丹霞地貌形成的阴、阳景观,竟怀着崇敬,上去对生殖器磕头作揖、顶礼膜拜。她随口骂出了她的口头禅:抽脐疯的!黑老鸹啄的!
之前,下司白在蝶兰患自闭症的时候,曾经听到她骂抽脐疯的!黑老鸹啄的!这话,还不知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在南龙,好些婴儿出生时,由于没有消好毒,脐带发炎,扯筋抽风死去。婴儿的尸体,就丢在野外,被一种叫黑老鸹的乌鸦啄食。这近乎一种诅咒,蝶兰的自闭症好后,就没有再说这话。
自由鸟听不懂蝶兰的恶骂,却看到了蝶兰的羞涩和不解。说,蝶兰姑娘,你懂得外语,应该看到过,外国的好些部落,都喜欢搞图腾崇拜。我想,星宿湾膜拜的图腾,应该是漫山遍野的竹生出的竹象。竹象非常华丽,它身上包裹着金黄、黑黛相间的甲壳,嘴是一根又粗又长的口器,极像大象的鼻子。也许是因为竹与象有特殊关系,没有竹就没有竹象。而竹象孕于竹,生于竹,后飞翔于天空,是竹的精灵。
蝶兰说,自由鸟,如果你对生存繁衍有兴趣的话,我要告诉你,星宿湾有一个顶尖之谜。自由鸟说,什么顶尖之谜,说来听听,我想知道。蝶兰说,好,我告诉你,星宿湾,是一个计生王国!自由鸟问,何言计生王国?蝶兰说,星宿湾的人口,历朝历代,几乎没有增长,这无疑是一个玄乎问题。据金竹王说,星宿湾的人们世世代代把人丁的控制,作为头等大事。他们的总人口,上千年的时间才增加六七人,这是奇迹!
自由鸟吉宦游问,这是何缘何故呢?蝶兰说,多年来他们的祖先,就有一个约定,一对夫妻只能生一对崽,绝对不能多生。若要多生,除非两种情况:一是小孩遭天灾人祸、瘟疫病魔死亡。二是观音送子,产蛋崖下石蛋,可以增生。上千年来,产蛋崖共产下六七个蛋,星宿湾才增加六七人。
自由鸟问,这出自什么思想根源呢?蝶兰说,他们认为,这里的每一个飞禽走兽,都是他们的近亲和朋友,绝对不容戕杀。每一分水土,每一棵草木,都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的衣胞,生养他们的衣食父母,不容刀伐和践踏。他们的祖先早就意识到,草木、水土是有限的,人口多食物就不够吃,水就不够喝。否则,按鸡生蛋蛋生鸡,鸡蛋相生的原理,将是百只麻雀炒一盘菜,全是嘴!
啄木燕听后,不明白星宿湾的生男育女,是如何平衡的。
蝶兰说,金竹王虽才二十多岁,他是有名的药王。他跟踪黑猩猩,发现为了止泻,黑猩猩吃一种苦树叶,就不再拉稀。金竹王用这种药治疟疾、肠虫病,灵验得很。他从临产的母鹿吃一种树叶,随后顺利产子,找到了催产药。对于阴阳平衡的问题,蝶兰回答说,金竹王有一副祖传的绝密药方,名叫幻花草,是一代代单传下来的。这种幻花草,能调节生男生女,服用之后可以转胎,平衡阴阳。
“汪汪汪……”下司白听了蝶兰讲故事,听着听着叫了起来,在场人不知道她为何要插话。她的朋友蝶兰说,我知道下司白说的汪汪,是关于星宿湾那片森林,为什么这样旺盛的秘密。
“我知道星宿湾的森林,为什么这样旺盛的秘密。”下司白正想听蝶兰讲星宿湾森林的秘密,被突然冒出来的林雨蝉打岔了,“这两天,我和程军医在星宿湾的原始森林中,为天堂鸟采外伤药,发现有的树木,并不是天生的!”
“是的,有的树木不是原始的,是人种的。”程军医说。
啄木燕不解:“太,太不可思议。有这么多的林木,还种?”
林雨蝉:“还种,必须种。这是生命树。”
啄木燕更为不解:“树有生命我知道,但它和人命有什么关系呢?”
林雨蝉:“我和程军医发现有的是后天种的就迷惑,找金竹王问缘由。金竹王说,星宿湾千百年来,就有种生命树的习惯。”
啄木燕:“为什么,要叫生命树,要种生命树,是不是树木崇拜?”
林雨蝉:“我在金竹王那里,找到了谜底。他说,一棵树,就是一条人命。”
啄木燕:“一棵树,是一条人命,有点不可理喻。”
蝶兰说:“啄木燕,完全可以理喻。星宿湾的居民,对草木和飞禽走兽的保护,就像保护自己的生命。缘于每个孩子生下来,父母都要为孩子栽一棵树。树长人长,大人要像养育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这棵树。孩子长大之后,就会更爱这棵树,因这棵树不是一棵树,这棵树就是自己。是要加倍保护,尽量避免天灾,避免人为的损伤。树的成长,与人息息相同,似乎树的命运就是人的命运。待这棵树的主人百年之后,就用这棵树作棺材,安身自己,这是另外一种意义的树葬。”
下司白听了蝶兰的解说,不再吭声。她听到但不能表达的这些秘密,有人为她代言了,她就坦然了。
这天子夜,星宿湾静得别样,就连丹霞崖壁上的瀑布,也仿佛被关了音,没有响动。
突然,负责警卫的下司白,汪汪汪叫起来。特别说明一下,汪汪之声是狗类发现意外情况或响动,向主人报警的声音。因下司白听到,有一种声音,一种近乎于天籁的声音,惊动了她。这种声音,不是牛鸣之声,木叶之声,也不是丝乐之声。这声音,低回而又深沉,时而张扬,时而悲哀,时而幽愤,有一种磁场,有一种穿透力。下司白感到这声音,能够震颤人的心房,诱发人的心肌,甚至蕴藏着一种杀机。
这时,下司白发现,客人林雨蝉教授的门打开了。她打着赤脚,连外衣都居然忘了穿,就夜游患者般地走出房门,走向黑暗,寻那声音去了……下司白跟在后面,观察黑暗中的林雨蝉,直到撞上了一个人,才如梦方醒。这人,是程军医,他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寻着这声音来的。他们刚一碰面,都吃了一惊,然后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什么。随后,下司白看见程军医、林雨蝉蹑手蹑脚,接近那个声音的时候,那个声音就倏然消失,音形全无。程军医、林雨蝉茫然四顾。林雨蝉说:
“莫非,那是一种天音……”
P40飞机的部件全部拆卸完毕,无论是完好的还是变形的,全部捆绑打包,准备抬运到南龙县城。下司白陪着蝶兰去捡玻璃碎片,蝶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透明、晶亮的东西,还以为是玉呢。此举被天堂鸟发现,遭到嘲笑。天堂鸟说,玻璃嘛在美洲到处都有,门上、窗上到处都安装得有,地上的碎玻璃叫垃圾。还说,如果蝶兰赏脸,他会将一条树化玉的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
蝶兰没有意料到,天堂鸟竟会如此大胆,脱口而出,让她没有心理准备,脸一下子通红。
自由鸟说,脸红什么?脸红是血管收缩引起的皮肤充血,是人类特有的现象,是羞涩的表现,还是一种性信号。古代奴隶市场,被贩卖到后宫的女奴,如果脸红,卖出的价就高。
“扯脐风的!黑老鸹啄的!”蝶兰不知是骂天堂鸟,还是自由鸟。
抬飞机那天,金竹王一声令下,星宿湾出动了近百人,十多匹骡马。在文雪獒的带领下,像一条乌梢蛇,逶迤出发了。有背有扛的,有挑有驮的,有四抬八抬的。整整用了一个礼拜,才把所有部件送到县城。一路上坡下坎,穿林过水,历尽艰辛。在经过产蛋崖时,地形狭窄,两个同胞掉下悬崖,丢了性命。
下司白泪汪汪叫个不停,啄木燕、天堂鸟、自由鸟流下了眼泪。
蝶兰虔诚为他们祈祷,请求上帝让他们进入天堂,同时保佑他们的家人,幸福平安。
17.歌斐木·莱顿瓶
自由鸟前往教堂复查案件,随行的有天堂鸟、蝶兰等人,下司白自然也在。自由鸟重点追查的,是放牛郎衣包里的那个套,到底是怎样来的。那个套不光是一条线索,也许还是一个陷阱。一路上,自由鸟和蝶兰,聊起教堂那个叫歌斐木的神父。
“神父叫歌斐木?”自由鸟问。
“就是那个神父,法国人,名叫歌斐木。”蝶兰说。
“歌斐木,好像是一种树吧?”自由鸟问。
“是的,是一种树,圣经中的树。”蝶兰说。
“我知道,你说的是诺亚在六千年前,造船用的那种木料。我想知道的不是歌斐木,是歌斐木这个人。”自由鸟说。
“歌斐木个人,对我来说是一个慈父般的神父。”蝶兰说。
接着,蝶兰讲述了关于歌斐木的故事——
蝶兰的生父,曾经是一个工程师,在滇缅公路的设计施工中,具体负责设计和施工监理。母亲和蝶兰,也随着父亲前往工地,住在一个工棚之中。当时中国的民工数以万计,前仆后继,日夜施工赶进度。日本人经常出动飞机,投掷炸弹,低飞进行扫射。一天,日机扔下的一颗重磅炸弹,在一个临时小工棚里炸开,蝶兰的父母亲,当场被炸死了。蝶兰的额头被炸伤,被送进教堂医院。虽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从此得了自闭症,成了孤儿,那年她才十三岁。后来,是南龙天主教堂的法国神父歌斐木,收留、养育了她。
歌斐木开办的孤儿院,收容的孤儿不少,最多的时候达百余人。像蝶兰、放牛郎这样没有亲人的孩子,就被收养起来。就连麻县长的养子麻飞机,也曾是孤儿院的一员。蝶兰得了自闭症,忘记了以前的好多事,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多少印象。她性格孤僻、反应机械,心理的障碍明显。和其他孤儿没有交往,只与神父在下司镇买来的下司狗成为至交。南龙一些人认为,蝶兰的前世可能是一条狗,她是狗投胎的,狗命长才没有被炸死,才和狗相依为命。歌斐木认为,是蝶兰的大脑被日本人的炸弹炸破,部分大脑皮层经络发生阻滞,才失去了才智。歌斐木说要治好蝶兰的病,要启用他从法国带来的一个宝瓶,采取神秘办法,才可能疏通蝶兰的神经。
那晚,教堂汇集了很多人,麻县长,军政要员,美军官兵,加上僧侣百姓达到数百人。
歌斐木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有硫磺球和水,说这个宝瓶叫莱顿瓶,神奇得很。他让蝶兰和六十多个修道士手拉手站成一排,队伍长达百米。让站在排头的修道士,用手抱住莱顿瓶,让排尾的修道士用手握住莱顿瓶的引线。然后,歌斐木让人将莱顿瓶的引线接在一个机器上。一切准备就绪,歌斐木下令,让人猛然搅动那个机器的绞盘。瞬间,蝶兰和六十个修道士,同时跳起来,发出惊叫。在场的观众,都目瞪口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惊叫声没多久停息下来,但还有一个声音没有停止。这个声音是蝶兰的,她高声哭喊道:
“妈妈,爸爸,我要妈妈,我要爸爸……”
和蝶兰一样,没有停息的声音还有一个,那是下司白发出的狂叫声,她还站立起来,不停为蝶兰舔舐眼泪。
歌斐木说:“好了,好了,蝶兰的毛病好了。感谢上帝,阿门!”
麻县长问:“蝶兰的病好了?神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歌斐木说:“那个莱顿瓶,是一个叫莱顿的科学家发明的蓄电池。那个机器,是利用摩擦起电的原理,制造的一个起电机。当莱顿瓶通电时,六十个手拉手的修道士,因肉体导电,受到电击,同时跳起来并发出惊叫。而蝶兰的大脑神经经络,因被电击,瞬间疏通,于是恢复了健康和神智,就想起她的爸妈。”
麻县长连说:“神奇神奇,实在太神奇,本官佩服,佩服!”
蝶兰的自闭症痊愈后,由于她超群的记性力,再加上悟性特好,歌斐木教她学习英语、法语,不到一年的时间,蝶兰就可以用英语和法语,跟歌斐木流利对话,得到歌斐木的首肯。歌斐木说,蝶兰再也不是白痴学者,而是得道天才。
在去教堂的路上,蝶兰说:“歌斐木办孤儿院也好,开设教堂也罢,他的教育思想是,通过传授知识、渗透理念,潜移默化地实现教化。而教化的过程,就是要点石成金的过程。如中国人所称的水门汀,就是外国进口的水泥。水门汀当时引进中国,确是稀奇物:一堆灰黑的面粉加上石沙,掺和上水,开初是稀里糊涂的东西,要不了多久时间,水与泥就变成硬邦邦的石头!”
天堂鸟说:“歌斐木的善举,蝶兰,你知道吗,也许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当年,八国联军打进中国,打进北平,火烧圆明园,抢走中国的国宝,不是也有法国的一份吗?我担心你,你的心,已经被神父春雨润物,稀里糊涂喽。”
蝶兰面色渐变,说:“天堂鸟,按中国的话说,你这是请土地老爷看病,疑神疑鬼。你这是在谈论宗教,指责神父,影响国际关系呢。本来嘛,好好的一件事情,经你一说就变了味,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要么我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你到中国来,除了打日本,还有其他目的吗,不也想来获取点什么吗?”
“实话告诉你吧,蝶兰。陈纳德当时去招雇佣兵的时候,我们这帮坏小子,正在混社会呢,有的酗酒,有的赌钱,有的下妓院,有的打架斗殴。听老头子说,来中国飞天,可以得到很多的钱,就这样我们来了,就这么简单。”天堂鸟一口气往下说,“哪知道钱还没有得到多少,好些弟兄就从天上栽下来,进了地狱,发财梦破灭了。我们就想方设法,新招出击,打得日本人胆寒,不敢在蓝天称霸。现在我想,钱嘛,自然是越多越好,不会嫌弃。最关键的,我也想像陈纳德老头子一样,找了一个报社的美女记者,找一个中国美女,带回美国!”
蝶兰说:“你这是既钻钱眼,又找七仙女,想来个双喜临门。”
天堂鸟:“也是,也是!”
蝶兰的脸色渐渐转晴,不敢说她一下就认可天堂鸟的说法,至少听进了一部分,天堂鸟的话是直率的。
不觉已到了教堂,歌斐木已在门口恭候。自由鸟再次查看了一下放牛郎死亡现场,觉得自取灭亡的可能性是有的,麻县长断定的案因,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不过,自由鸟想,一个孤儿院的小孩,怎么会去寻花问柳,临死还揣着个套呢!
自由鸟问:神父,南龙县城有妓院吗?
歌斐木答:妓院嘛,南龙县城,倒是开有一家。
自由鸟问:什么人开的,鸨母是谁?
歌斐木答:中国人开的,鸨母好像姓程。
最后,神父从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说这是放牛郎藏在红薯窖里的,也算是一条线索吧。那是一对靴子,一对军用靴子。自由鸟接过一看,是单边的,两只都是左脚。
“这很重要,我们还是先从妓院入手吧。”自由鸟说着,突然对下司白说,“下司白,你能为我闻闻这个套,还有这对鞋的味道吗?”
下司白摇尾,上前闻了闻这两件东西,随后径直走向门外。自由鸟、天堂鸟、啄木燕和蝶兰紧跟其后。
18.一与百的故事
在下司白的引领下,自由鸟、天堂鸟、啄木燕和蝶兰来到城郊,找到了那个妓院。进去一打听,自由鸟得知老板不是姓陈,而是姓程。鸨公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篮球裁判,为天堂鸟唐·汉斯治疗护理的程军医。没看见程军医,自由鸟问服务生,你们的鸡公呢?服务生说,程老板出门采购去了。
下司白在屋里屋外东闻西嗅,寻找要找的气味。
吉宦游与服务生闲聊,得知程军医原先是国民党新编一军的一个军医,在部队睡了团长的小姨太,犯了花案,被痛打一顿之后,遣返回家。程军医喜爱拉手风琴,回到南龙县城后的一段时间,夜夜听到他手风琴的哀怨曲调。人们都说凭他的技术,开一个诊所,生意肯定不错,养活他一个人不成问题。但他鬼使神差,偏偏干起了这一行。
啄木燕听说这个院名叫鸡㙡缘,来了兴趣,问自由鸟:“亲爱的,我想知道,这里为什么要叫鸡㙡缘?”
“先得从鸡㙡说起。鸡㙡是一种真菌,它择地而生,十分娇嫩、鲜美和稀罕,只生长在滇桂黔三省区结合地带。”自由鸟说,“每年农历六七月,东边日出,西边下雨,下起了太阳雨,当地人叫它鸡㙡雨。雨后鸡㙡从庄稼地、浅草坡、杂木林的某些地方,破土而出。菌菇又圆又粗,菌尖秃顶,凸显出动物阳具特征。”
啄木燕听后说:“这店的名称,倒也十分形象,十分浪漫。”
蝶兰:“啄木燕,你看这一间间屋子,是用废弃的坛坛罐罐,还有鹅卵石砌的石墙,用茅草盖的屋顶,显得很有情调。”
“什么情调,在我看来,就是一些卵石和烧货浇筑在一起!”说话的是程军医,他回来了。
啄木燕:“你好!程军医,不不,程老板。你刚才说的烧货,是什么意思?”
蝶兰:“美女,他说的烧货,就是窑子里烧坏的东西,借指这里的女子。”
程军医:“是的,我这里是窑子。不过生意却好得很,有美国兵、中国兵,更多的是不露身份的便衣人士,他们天天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接待。”
啄木燕说:“这件事,并不奇怪。一些灵长动物,也有一种现象:比如圈养的雌猴,会向雄猴展示性行为。雌猴的目的,是分散雄猴的注意力,她趁机抓取地上的食物。”
“好了。亲爱的,我们还是谈正经事,了解一下案情吧。”自由鸟说,“程军医,打扰了。受麻桑鸡县长委派,我们来了解一下,教堂孤儿院放牛郎的死……”
自由鸟的话还没有说完,下司白突然从里屋蹿出来,一口拖下程军医拎着的布袋。蝶兰知道下司白有所发现,从下司白的嘴里接过布袋,打开,里面出现一些袖珍的胶袋。
程军医说:“不好意思。你们都是文明人,什么都见过,我就直言了,这是套。我这里成年男人喜欢来,未成年人也喜欢来。一些小孩来到门口,捡起垃圾中的套子,含在嘴里使劲吹气,吹粗吹大,吹成一根气棒,乐呵得很!”
自由鸟:“撞驼峰的程军医,你缺德。我问你,有个叫放牛郎的小孩,来过没有?”
程军医说:“放牛郎?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来过。他问我,为什么和尚的脑壳没有头发?我说不知道。他说,看来你没有文化,那叫聪明绝顶。说完,扭头跑了。”
啄木燕:“跑了,跑了线索就断了。”
程军医:“是啊是啊。”
自由鸟:“程军医,有个叫麻飞机的少年,也就是麻县长的义子,你知不知道?”
程军医:“知道。有一天,他来到鸡㙡缘,说程伯伯,有个一与百的事情,你绝对没有听说过。我说麻飞机,小看人,你给老子听好,老子先给你讲一个一与百的故事!”
程军医接着,给麻飞机讲一与百的趣事。
长沙大会战的日子里,在日本人的部队中,有一个日本慰安妇。这个日本慰安妇,一天总是很繁忙,每天都要接待百来个日本军人。这个数据,完全可以写进吉尼斯记录……
自由鸟听到程军医越说越不像话,急忙打断:“撞驼峰的,停停。程军医,你的一与百我不听,你还是把麻飞机的那个一与百,说来听听吧。”
程军医说:“好好,我的一与百,就不说了,两个美女不好意思。我还是说说,麻飞机的那个一与百。
麻飞机说,程军医,我说的一与百,不是你说的这种事情。我说的是关于神父歌斐木,还有那个马叉虫文雪獒的事情。前天晚上,我到教堂的孤儿院去,正好看到文雪獒悄悄摸进教堂,与歌斐木会面,他们走进地下那个储藏室,叽叽咕咕,摆得很起劲。我藏在一边听,他们大体摆谈的,是另一个一与百的事情——
文雪獒说,他的金竹乡有支一百多人的保安队伍,就只有他有一杆枪,一支驳壳枪,其他弟兄都没有发枪。保安队玩的是火枪、马刀、梭镖,简直是一帮乌合之众。现在,日本人马上要打到南龙县了,想用手里这些棍棍棒棒、破铜烂铁,去对付日本人的长枪短枪,飞机大炮,简直是乳狗咬鲲鹏——神话。神父听后,对文雪獒说,我的孩子,对你那一百人有一杆枪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在我看来,什么官啊兵啊,枪啊炮啊,都不是我想谈论的。我希望消灭战争,平息战争,希望太平,你知道吗?我的孩子,你有得到军火去杀人去放火的想法,就应该到教堂来忏悔……
19.陈纳德机场
“都怪我,都怪我,跟程军医那个老家伙吹牛,摆谈的那个一与百惹的麻烦。自由鸟从程军医那里听到这事后,到县党部我义父那里找我,要了解一与百的具体情况。”
以上是麻飞机这个老鬼,在讲述陈纳德机场的故事。
那天,从鸡㙡缘回来,自由鸟与啄木燕、蝶兰仔细分析程军医所说的三件事。自由鸟说,刚才在程军医那里,获得的信息量还是很大的,一共涉及四个人三件事情。
啄木燕问,哪三件事,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自由鸟说,谁叫你是啄木燕呢,你关注的,总是那些生病的朽木病树,关注里面的小虫子、老母虫!
啄木燕说,亲爱的,一与百的桃色故事,我真的没有弄明白。
自由鸟说,好,没有明白,我分析给你们听。第一个信息,是程军医在暗示我们,放牛郎死后,还揣着的套,不是别人给他的,是他自己跑到鸡㙡缘捡的。放牛郎捡的用途,就是当气球吹吹而已,和他被谋杀没关系。
第二个信息,涉及的是麻飞机。麻飞机喜欢到鸡㙡缘,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去干什么呢?程军医把他抛出来,看来,这个麻飞机人小鬼大,不简单哪。
第三个故事,就大不一般了。一个国民政府的乡长,因为日本人即将侵入,没有武器武装自己的队伍,有怨言有情绪,正常。风马牛不相及的是,文雪獒和外国神父,为什么会搞在一起,在教堂密谈一与百的事情,有些蹊跷。文雪獒和神父在教堂的见面,这与放牛郎的死,应该没有关系。自由鸟说,但麻飞机与放牛郎的死,也许就脱不了干系。
他们去教堂孤儿院,没有找到麻飞机,就到南龙县党部麻县长那里去找。麻桑鸡说,这个鬼儿没在家,好像说要到陈纳德飞机场去,参观洋姐姐啄木燕修飞机。
啄木燕说,贵公子没有与我预约,我可没有在现场啊!
麻桑鸡说,不要紧,正好我也想去机场看看,毕竟飞机是美国人的宝贝,也是中国人保家卫国的命根子。修飞机、修飞机场都是大事,必须放在重要位置。现在,啄木燕、自由鸟都在,我们去陈纳德机场看看,好吗?
大家挤上麻桑鸡县长的车,向郊外的临时机场开去。下司白不愿坐车,就一颠一颠,在后面跑。
陈纳德机场,是一个在建的临时机场,位于南龙县城北郊四公里的地方。
南龙县城四周,处于云贵高原的边缘,云贵高原向广西丘陵的过渡地段,这里易守难攻。城外,是一条蜿蜒的小河,自北向南,从一个十多里长的田坝流过。小河最后消失在一个漏斗形的消水洞中,成为伏流,就像一条龙归隐大地。
自由鸟说,从地质上可以看出,这个狭长的田坝,是这条小河的作品。千百年来,这条小河源源不断地搬运泥沙,将原有的沟壑、坑洼填平,创造出这么一个美丽、富饶的大坝子。
自由鸟接着说,你们看,更为奇特的是,这里的自然地理现象。十多里长的田坝,将东西两边的地形,分成丘陵和峰林两种地貌。田坝的东边,属典型的丘陵地貌,土多石少,由无数的沟壑,山梁,山地和林木组成。而田坝的西边是峰林,属典型的喀斯特岩溶地貌,土少石多,人称万峰林。山峰像倒立的陀螺,一个个平地起峰,兀立独秀,绝不相依相连。一个个的山峰凑合在一起,就成千上万,一连就上百里,气势恢弘,空前壮观。
麻桑鸡县长说,惭愧惭愧。本人在南龙为官多年,没有认真观察、系统分析这里的地质地貌,听了吉上尉的理论,实在是佩服。本官在南龙的作品,可能就是这个陈纳德飞机场了。也许这个机场,若干年后,会成为中美二战合作的见证。
说着话,陈纳德机场到了。陈纳德机场,就修建在这片东峰林之中。峰林中有一带平地,地势较缓。两端是两个低矮的垭口,利于飞机降落、起飞。嶆子地的两侧是较为低矮的山峰,利于飞机的隐蔽,尽可能避免被日本人发现、袭击。再则,新修好的临时机场,不光可以让天堂鸟的飞机起飞、参战,还可以成为战备机场。
麻县长指东点西,介绍修飞机场的过程。他说,老百姓听说要修机场,根本不用动员,抓丁拉夫。他们自觉自愿,迅速聚集上千人马,就像当年修建滇缅公路一样,干得热气升腾,激情冒烟。整个机场分九个工段,从放线定位,到挖方填方、碾压铺砂,井井有条,进度神速。现在,大家都看到了,停机坪、跑道都修好了,就等啄木燕把飞机修理组装出来,就可以试飞。啄木燕中尉,下面,请你讲讲飞机修复方面的情况。
啄木燕说,好,我们还是走进跑道尽头的那个山洞,再说吧。到了洞里,啄木燕介绍修机情况:你们看,飞机的部件,就是先运送到这里,进行修复组装的。这架P40战斗机,幸运的是关键部件,如水冷活塞式发动机,没有损伤。油水气三大系统,也未受到重创。只是飞机的左机翼,机头下方的散热器,还有三点式的起落架,受到了伤毁。我向县长大人保证,一个礼拜后飞机场一修好,我就可以让飞机滑出山洞,进入跑道,飞向蓝天!
麻县长问,今天咋个静悄悄的,没有修理工?
啄木燕说,修理工就是我,我今天为自己放假一天。
这时,下司白突然发现情况,朝着P40汪汪汪叫起来。
蝶兰知道下司白汪汪汪,就是有情况往那边看的意思。蝶兰说:麻县长,飞机的后面,可能有情况!”
麻县长:“卫兵,快!对整个山洞,进行搜索!”
20.修女与天堂鸟
“全副武装的卫兵,刚刚听到麻县长的口令,还未动身搜索,下司白就停止了报警声,她的尾巴,还左右不停摇摆起来。让大家傻眼的是,一个半大小孩,从P40飞机后面的山洞里走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人麻飞机。”
这是麻飞机对上一集结束语,也是修女与天堂鸟的故事的引子。来自下司白的先天记忆,现在,出现在下司电笔的脑海。
下司白之所以摇尾,是因她看到的是熟人,是麻飞机。麻飞机从P40飞机后面的山洞里,用他的双手,驱动着一个橡胶轮子,嬉皮笑脸的,向大家滚过来。
啄木燕见状,发出尖叫:“我的上帝!那是,那是我的轮子,我的飞机轮子……”
这还得了,飞虎队的宝贝,也是中国人的救星P40飞机的轮子,居然被麻飞机缷下来,像玩铁环一样滚着玩,这不是小事。要是少了一个轮子,飞机不能滑行,不能加速起飞,事关重大。啄木燕发出尖叫,说明那是她的心肝宝宝。
“麻飞机,你给老子,拿尿片去包黄金——作贱!”麻县长迎上去,对着麻飞机的脸“啪啪”就是两下,骂道,“老子不打不行,你天生就是出炉的红铁,一副讨打相!”
那个飞机轮子,离开麻飞机的掌控,噜噜噜向前滚去。下司白和啄木燕,同时上去追赶,把轮子控制住。
麻飞机被打,鼻子里流出血来,还笑嘻嘻说:“咋啦,我喜欢,我愿意。我就是要拿屎巴片包黄金,我,气死你!”
麻县长听了,吼道:“卫兵,把这个劣种给我拿下,关禁闭!”
自由鸟上前,劝说道:“算了算了,麻县长。麻飞机还是个孩子,图好玩,不懂事。”
啄木燕不依不饶:“小孩子怎么啦,小孩子就可以乱来,拿人家的东西不当数啊!”
自由鸟说:“亲爱的,刚才我数了,轮子都在,一个不少。他不是故意的!”
“不,我就是有意的,我就是要下飞机轮子!”麻飞机不松口。
啄木燕:“你,你你……”
蝶兰见状,上去把住麻飞机的肩膀,温柔地说:“小声告诉兰姐,这是为什么?”
麻飞机对于蝶兰的亲近,没有拒绝,他用有些诡异的眼睛看了蝶兰一眼,说:“兰姐,我是被人指使的。”
蝶兰:“是谁,谁指使的?”
麻飞机:“是他。他答应事成之后,让我上天!”
蝶兰:“他为什么要指使你?”
麻飞机:“他要与你,与你,与你建立男女关系!”
蝶兰:“啊?!”
八月,正是初秋季节。下司白闻到稻花飘香,包谷成熟的气味,还有高粱、籼米的芳香。
就在当天下午,蝶兰是应天堂鸟的邀请,一起去郊游的。
作为一个修女,要与一个男人,一个异国男人走在一起,是非常招人眼目的。不过,蝶兰此刻的身份不光是修女,还是县党部翻译。刚见到天堂鸟的第一眼,蝶兰劈头就问,“天堂鸟,你让一个孩子拿飞轮,飞机的轮子来要挟我,说建立什么男女关系,实在离谱!”天堂鸟嬉笑说:“我是逗你的,不要生气,我的天使。现在,我们去走走,消消气好吗?”
下司白永远是随从,是侍卫,在蝶兰他们的前后左右活动。蝶兰他们从东门出发,往丘陵地带走去,这是天堂鸟提议的路线。天堂鸟的理由是,陪蝶兰去寻找兰草,这个话题,暗合蝶兰的心意。于是,他们开始了英语对话。他们的英语对话,下司白偶尔听懂一两句,因为蝶兰教她识文断字,是中文版的《西游记》、《红楼梦》,不是英语版的。但天资聪颖的下司白,还是听出下面的大概意思。
蝶兰:天堂鸟,你对兰草有兴趣,那你见过蝶兰吗?
天堂鸟:是的,我是一个喜欢拈花惹草的人。蝶兰嘛,不就在我的眼前,不光看得见,还摸得着。
蝶兰:我不是说人,是说的蝶兰,说的是兰花花。
天堂鸟:蝶兰嘛,就是一种兰草,开出的兰花花朵,有头脚,有羽翅,有触须,形状酷似蝴蝶,因此得名。我还知道,蝶兰靠吸取空气里的养分生存,花姿优美,性格孤傲。
蝶兰:天堂鸟,你见过真正的蝶兰花吗?
天堂鸟:实话告诉你,蝶兰,我并没有亲自见到过地上的蝶兰。我第一次看到的蝶兰,是在飞机跌落的那天。那是美女蝶兰,兰花仙子蝶兰在我面前降临,亭亭玉立。当时,我受了伤,还被烟雾熏晕了,恍恍惚惚正走向死亡,是兰花仙子救了我。那个兰花仙子,那就是你!你是我的天使,我的亲我的爱……
蝶兰没有想到,天堂鸟对她早已一往情深,突然向她射出了一串串丘比特的子弹,她险些晕了过去。
蝶兰:我……不是天使,更不是……亲爱的,我是一个修女,一个教堂的杂役。
天堂鸟:蝶兰,原谅我的冒昧。修女是上帝的使者,天堂引路人。
蝶兰:我什么都不是,我只不过是皈依天主,是主的信徒。
天堂鸟:你是使者,我是神。从天上飘落那天,星宿湾的人,已经把我供奉为神了。
蝶兰:你是一只鸟,一只从天上飞下来的金属鸟!
天堂鸟:不,我是一只天堂鸟,有血有肉的鸟。
蝶兰:天堂鸟?我知道,天堂鸟好像又叫极乐鸟。不过,它是天国里的神鸟,专门食花蜜,饮天露,造物主赋予它最美丽的形体,最美丽的衣服,让它为人间带来祥瑞、幸福。
天堂鸟:蝶兰,你不知道,天堂鸟对爱,也是最忠诚的。一朝相恋,终生不弃,一只死了,另一只就会绝食而亡……
蝶兰:天堂鸟,我们,我们谈点其他的,好吗?
天堂鸟:OK!乖乖女,我同意。那,我们谈论什么呢?
蝶兰:我们,我们还是谈论兰花,好吗?
天堂鸟突然大呼小叫起来:蝶兰,你看,虎头兰,这里有一兜虎头兰!
蝶兰:在哪,虎头兰在哪里?
天堂鸟:你看,你看,这不是虎头兰,是什么?
蝶兰:骗人,天堂鸟,这不是虎头兰,这是韭菜兰,你是个骗子!
天堂鸟:我不是骗子。
蝶兰:你就是骗子!
天堂鸟:好,我是骗子。我不光是骗子,我还是色狼,专门欺负乖乖女的大色狼!
21.自由鸟与盗枪案
“不好意思,本人当时正值少年,年幼无知,犯了一些糊涂,做了一些傻事。说出来,你们笑掉了大牙,不要怪我哦——”麻飞机说。
自由鸟通过在鸡㙡缘蹲点守候发现,也许是因为业务繁忙,程军医原先夜夜都要拉的手风琴,再没有听到一曲半调。据说,他的手风琴,被神父歌斐木借走了,看来神父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
通过蹲点,除发现麻飞机喜欢拈花惹草之外,自由鸟还有一个发现。就是那个国立学校老师,后来又当乡长的文雪獒,居然与少年交往甚密,经常进出鸡㙡缘这个是非之地。
放牛郎的死,还没有弄出什么头绪来,麻县长又向自由鸟透露了一个大案子:新编一军的武器弹药库出了大事!库房被无声无息打开,不多不少,恰好丢了一百条枪,还有若干子弹、手雷、手榴弹。这一百条枪,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落到谁的手里,都会弄出大事来的。麻县长为这一百条枪,吃不好,睡不安。
由此,自由鸟联想到前几日,麻飞机遭遇的一与百的事情。文雪獒与神父,曾在一起谈论有人无枪的事情。他们二人,与枪支弹药被盗案,定然脱不了干系。于是,自由鸟立即向麻桑鸡汇报,建议对二人采取紧急措施,马上传讯乡长文雪獒!至于歌斐木,现在只是嫌疑而已,再加上他是外国人,是不能随便采取手段的,只能实施布控观察,待证据确凿再说。麻县长觉得自由鸟分析得有理有据,同意实施。
传讯文雪獒,他早已逃之夭夭,连手下的一百个弟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自由鸟分析,文雪獒此次盗枪出逃,有两种可能:一是把队伍拉上山当土匪,打家劫舍,谋取钱财。二是投靠共产党,上山打游击,或打日本人去了。
麻县长同时认定,这是一件精心策划,精细实施的事件。要不然,那个麻飞机在鸡㙡缘,为何恰巧听到文雪獒与歌斐木在谈及枪支的事呢?听到之后,麻飞机为何要告诉程军医,程军医又为何将这件事,透露给自由鸟呢?
麻县长下令,动用地方警力,查清文雪獒的去向,然后,再调动保安部队,国军驻军部队,对文雪獒进行围剿。
随即,麻桑鸡接到可靠情报,在南龙县,还有日本间谍的电台在活动,日本间谍的代号叫甲壳虫。前不久,日本人投下的那颗炸弹,本来是炸县党部的,结果,炸弹偏离了百多米,落到了罗家院,炸伤了二十一人,炸死三人,这是南龙县遭到日本人的第一颗炸弹。初步分析,这与甲壳虫的情报有关,否则,日本人怎么会知道县党部的位置呢!
据此,麻县长一边放出眼线,在南龙县境内明查暗访,找寻文雪獒的踪迹。一边督促自由鸟,加强对歌斐木的监控,同时对日本电台展开侦讯,务必在短时间内,摧毁电台窝点。
当天晚上,自由鸟和电台技侦人员,潜伏在教堂周围。随着夜幕变黑变深,教堂的大部分灯光逐渐暗淡熄灭,只有教堂顶上神父的灯光还亮着。夜把南龙县城变得十分静谧,人们走进了夜的门,进入梦的故乡。十一点过,自由鸟和情报人员猛然被一种声音惊动,这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它有一种震颤人的力量,锁控、穿透人的力量。自由鸟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张乐碟听到过。这完全是一种奇音怪调,异域之声……
这种声音刚刚消停,教堂里响起了手风琴的声音,尽管那声音不是那么张扬,但还是没有逃过自由鸟的耳朵。先传出来的是外国的《马赛曲》,指法十分准确、精湛。接着是中国的《苏武牧羊》。自由鸟想从歌曲的旋律中,听出蛛丝马迹来。结果,一点弦外之音都没听到,反而,被手风琴弄得神魂颠倒,不知所措……
直到技侦警察向他报告,电台跟踪定位器显示,在神父拉手风琴时,日特的电报已经发报。自由鸟才如梦方醒,他下令马上对教堂进行搜查。结果,除了神父和一部已显陈旧的手风琴之外,再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任何可疑的器材,更不用说发报机的半点影子。由于没有搜到发报机,又没有其他现场证据,还不能对神父怎么样,只好暂时收兵。
次日中午,正当麻桑鸡、自由鸟等人还在疑惑,不敢断定道貌岸然,乐善好施,救人于水火的神父竟然是日本特务,是招引日机轰炸南龙县城的大恶人时,传来一个惊人噩耗:神父自杀身亡了!
麻桑鸡、自由鸟火速赶到教堂。只见神父双眼圆睁,全身发紫,身上有不少呕吐之物。自由鸟仔细对现场作了勘察,对汤药碗作了查验,最后得出结论:神父系中毒身亡!中的是一种菌毒,一种蘑菇菌毒!神父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他人杀害?疑问的目光一齐投向自由鸟,这个曾经的香港私家侦探身上。
自由鸟当场宣布:神父并非死于自杀,而是他杀。同时宣布,立即传讯蝶兰和麻飞机!
连县长的儿子都敢传讯?这个决定,让在座的每个人吃惊,更让麻县长惊讶不已,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大家得悉,神父临死之前,曾经喝了蝶兰煮的一碗鸡㙡鲜汤。于是,各种说法都有,有的说神父是日本特务,是畏罪自杀;有的说蝶兰、麻飞机不光涉及盗枪案,可能还涉及日机轰炸案;有的说,放牛郎不是平柜杀死的,而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被灭口的。一时,南龙满城风雨,议论纷纷。
自由鸟明白,蝶兰不可能恩将仇报,亲自毒死再生父亲歌斐木。那么,鸡㙡汤,蝶兰亲自做的鸡㙡汤,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据蝶兰交代,那天上午蝶兰照常上街买菜,刚走出教堂的门,看到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朵盛开的花。只不过这朵花开得实在太大太厚重,花冠直径近三十厘米,花杆长近四十厘米。那不是花,那是一朵名叫鸡㙡的真菌,是一种比灵芝更滋补的菌中之王。歌斐木在南龙传教,最喜爱的就是喝鸡㙡汤,特别是独朵鸡㙡的汤。蝶兰把它买来洗净下锅,加上西红柿、嫩辣椒,让歌斐木吃喝了。万万没有想到,这让自己的恩人中了毒,命归黄泉。
自由鸟推测,卖鸡㙡的小女孩可能被人利用,鸡㙡可能被人做了手脚。另外,蝶兰在加工鸡㙡汤的过程中,是否从中被人打了擦边球,在汤中下了毒。蝶兰说,如果看到那个卖鸡㙡的小女孩,她定能认出来。
询问麻飞机,他很快就招供了。
一切都是蝶兰洗浴引起的。那天晚上,他觉得肚子空空,就去蝶兰姐姐那里找夜宵吃,准备悄悄走进她的卧室,吓蝶兰姐姐一大跳。到了门外他停止了,因为他听到里面有戏水的声音。麻飞机用手指沾了口水,捅开窗户纸往里面一看:妈呀,蝶兰脱光了衣服,正坐在一个大盆里麻汗呢……
于是麻飞机发现,自己一下子变成了男人,一个成熟的男人。那以后,他开始学会逛鸡㙡缘,学会花钱。
为得到去鸡㙡缘玩乐的钱,麻飞机和放牛郎确实偷过美国人,还偷过新编一军的东西,如洋火、洋碱、军靴等。自由鸟看到放牛郎的那对单边军靴,就是从美国人那里偷来的。至于新编一军的军火库位置,麻飞机说,他只对神父和程军医说过。后来,文雪獒找到麻飞机,说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他们要去打日本人,需要一批枪支弹药。给了麻飞机二十块大洋,麻飞机就把军火库的门打开,剩下的事,他就没有过问。
至于放牛郎的死,神父的死,麻飞机说,他确实不知道,说谎的是龟儿子。
22.树缠藤
蝶兰被自由鸟拘留起来,下司白没了伙伴,没了主人。最初那段时间,她成为一只流浪狗,成天在街上漫无目的溜达。后来,聪明的下司白,找到了自由鸟,汪汪汪叫着,意思是蝶兰是被冤枉的,希望自由鸟早点放人,让蝶兰跟她玩。下司白成为自由鸟的跟屁虫,成天跟在后面,目睹了自由鸟与啄木燕幽会,在一片树林里,发生的树缠藤的故事。
那天晚上教堂发出的奇怪乐声,让自由鸟非常困惑、迷惘,睡觉的确闭不下眼睛。自由鸟怀疑,那种诡异之声的骤然响起,是不是在与手风琴声一唱一和,制造噪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敌台发报打掩护?
那魔鬼般的声音似笛非笛,似箫非箫,像汽笛非汽笛,倒是像林中蝉振翅发出的声音,像山野的虫壳被山风吹响的哨音,又像海啸,像闪电雷鸣,像火车紧急刹车的混响之声。这种声音,发自何种乐器?何种口器?让自由鸟困惑无穷。不过有一点,自由鸟是可以断定的,那乐曲暗藏杀机,是一种杀人信号。乐声响起的第二天,就发现神父歌斐木,被人下毒,到他的天堂去了。
麻县长说,查出了枪的去向,自由鸟算是有了一个初步交代。麻县长还说,抗日时期嘛,枪落到抗日武装手中,不是那么恐怖,拨火棍被谁偷去都是拨,坐骑被谁牵去都是骑,只要不是落到日本人手中。于是,麻县长为了嘉奖自由鸟,同意让自由鸟休假一天。自由鸟单飞,与啄木燕幽会。
那天,下司白跟在自由鸟的后面,看到自由鸟与啄木燕相会的情景。
自由鸟来到啄木燕的住所,门是敞开着的,下司白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好些外国佬所特有的,那是一种狐骚味。自由鸟趁啄木燕没有发现,悄悄走进屋子里,猛然从后面一抱将啄木燕箍住,将啄木燕吓了一跳。自由鸟说,亲爱的燕,我,想死你了!
啄木燕说,你不出声,我还以为被你们那种缩头狗从后面袭击了。自由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就是缩头狗,我要从后面咬死你。下司白知道啄木鸟所说的缩头狗,是那种看到你不吭声,然后不声不息走到你后面,忽然撕咬你的那种狗。啄木燕说,亲爱的,我也想死你了,P40飞机的散热器已经修复,起落架也只要一两天的时间。由于各自的工作繁忙,我们已有几天没见面了,正要到县党部找人。亲爱的,你来了,按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这叫自投罗网!
自由鸟说,你的汉语学得还不错嘛。
啄木燕说,现在,我们到郊外去走走好吗?
接下来下司白觉得,自己成为蝶兰曾经说过的那种角色——扛鸭竿的。那就是牧鸭人,鸭子走在前面,牧鸭人跟在后面,成为尾巴。
不经意之间,下司白随自由鸟、啄木燕来到郊外。前面是一坝正在扬花结籽的青青稻田,足有上千亩。稻田后面,是一个布依族山寨,布依山寨后面,是一个浓郁的杂木林。啄木燕和自由鸟,从布依山寨的旁边走过,进入山寨后面那片杂山林。在山林中他们看到了树抱桥、树抱井,还有树缠藤的奇观。
自由鸟惊讶地叫道,啄木燕,这里有树抱桥:你看你看,这条溪水从山上流下来,流入地缝。地缝不好逾越,布依人就在上面砌筑一洞桥,一洞古老的石拱桥。古老的石拱桥上面,又被两条古榕树根,紧紧将桥拱抱着。即便,哪一天水断了,桥还在,桥断了,树拱还在。这是水抱山,树抱桥,山水桥树紧紧纠缠的大自然奇观。
这边还没有感叹完毕,啄木燕又有了新的发现,说,亲爱的,刚才那里是树抱桥,这里是不是树抱井呢?自由鸟问,是吗,这里还有树抱井吗?果然,在一棵大榕树下面,啄木燕看到了两眼井。这两眼井,井水十分清澈,酷似一双大地的眼睛,映着天空的树枝树叶、枝叶间的空白以及空白中的蓝天白云。这两口井,相距只有两三米,都编织在密麻的、纵横交错的榕树根网里。树根形成的网络平面,仿佛就是大地那一张古老的脸。老脸上的这对眼睛,有一种生命的沧桑之美、深邃之美。
下司白行走这一段,有些累了,体内热力上升。她的全身只有两个地方能够散热,一是脚掌,二是嘴巴。下司白正在张着嘴喘息、散热,听到啄木燕说树抱井,急忙过去井里舀水吃。不想,下司白吃水的秘密,被啄木燕发现了,于是下司白断定,啄木燕的确是鸟变化而来的人精。
啄木燕说:“亲爱的,你看,下司白吃水,不是舔水,是舀水。她的舌头入水那一瞬间,卷成一把瓢,那是在舀水喝哪!”
自由鸟说:“她弄得流汤滴水,能说舀水吗?”
啄木燕说:“你放慢镜头,看看特写,就知道了!”
自由鸟说:“我,我看到了,这应该是动物的一种特技。下司白,有你的,你好聪明!”
下司白吃水,让啄木燕、自由鸟留意,后面发生的树缠藤的故事,让下司白误会。
就在这片杂木林中,自由鸟看到了一棵对箍大的藤,与树干树枝交缠不清,甚至分不清哪一段是藤,哪一段是树。自由鸟大声说,啄木燕,你听说过吗,在我们这一带的民间,有一种说法?啄木燕问,什么说法?说来听听。自由鸟说,是一种自然现象,就是树与藤的关系。啄木燕问,树与藤有什么关系?自由鸟说,人们常常说,人间只有藤缠树,世上没有树缠藤。啄木燕是,是吗?亲爱的,树,为什么不主动一些,伸伸手弯弯腰,和藤拥抱,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呢?就像我们眼前这一副树和藤的景象,树与藤,已经分不开了!
自由鸟说,中国民间在男女婚姻方面是这样认为的,女人是藤,男人是树,女人应该主动来追求男人,形成藤缠树,才符合树与藤的自然规律。而事实上,大男人反而成了弯来曲去的藤,千方百计去追女人,请媒人上门提亲,成了树缠藤。
啄木燕说亲爱的,我们二人,到底谁是藤,谁是树?是你在追我,还是我在缠你?
自由鸟说,就算是互为树藤吧,我追你你缠我,互相纠缠。自由鸟一边说话,一边从一种藤子上,摘下两枚果子。这种果子呈椭圆形,当地人叫它洋咪果,里面的汁酸甜酸甜的,特别逗人的口水。啄木燕吃了一颗,觉得很有味,还要。
问:这野果,叫什么名?
答:洋——咪——果!
问:什么是咪果?
答:咪果就是咪果。
又问:什么是洋咪果?
又答:洋咪果,就是洋人的那个……
自由鸟说罢,上前把啄木燕抱住,轻轻放倒在铺满树叶的地上。一尊艺术雕塑,典型的西方美女凸现在他眼前。尽管,啄木燕已经仰躺在地,但她的双峰,依然没有塌平下去,依旧圆挺。随后,他们交缠在一起……
下司白在一旁,误以为他俩在地下打斗,撕咬。不知该帮哪一个,无所适从,在旁边汪汪汪地叫。
下司白终于停止了她的吠叫。
她看到自由鸟已经坐起来了。不过,他的目光,没有从啄木燕的身上移开。啄木燕还闭着眼,静静地躺着,似睡非睡。
但是,下司白不知道的是,自由鸟在看到啄木燕的身体上长着西方人那种显得较长的汗毛的瞬间,他联想到了自然界的蜘蛛。雄蜘蛛要和雌蜘蛛结合,要冒生命危险,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是相当悲壮的。结束后,雌性蜘蛛要将雄性蜘蛛,从头到脚一口一口慢慢吃掉,作为它今后生儿育女的营养。
这时,啄木燕睁开了眼睛:“亲爱的,你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
“我?我,我在想,蜘蛛……”
“想蜘蛛?蜘蛛怎么啦?”
“想蜘蛛的……婚姻……”
“蜘蛛的爱情,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你害怕吗?”
“怕,也可以说不怕……”
“为什么不怕?”
“有只不怕死的蜘蛛情人,是用脚去完成的,不会丢命的。”
“是吗?用脚,我怎么没听说过?”
“确实是用脚,而且真正完成了使命。”
“不过,啄木燕,你听说过吗,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天,在丛林里,有一只聪明的蜘蛛王子,去追求一只美丽的蜘蛛公主。它先逮住了一只苍蝇,作为点心,用丝线小心翼翼包好,送到蜘蛛公主面前。蜘蛛公主看到见面礼,非常高兴,欣然应允和蜘蛛王子交配。交配结束,蜘蛛公主正在犹豫,是先吃点心,还是先吃情人的时候,蜘蛛王子飞快地拿起点心逃走了,蜘蛛公主什么也没得到,还失了身……”
“真坏!蜘蛛王子真坏……”
“真好!蜘蛛王子真聪明!”这话是下司白哼出来的。
23.甲壳虫与日机
我曾祖母下司白关于自由鸟与啄木燕树缠藤的故事,还没有在我的脑子里回放完毕,麻飞机那个老鬼,发出马蜂般的嗡嗡声,把我记忆中的老电影无情剪断。麻飞机嗡嗡的故事,是甲壳虫与日机。
歌斐木是不是代号为甲壳虫的日本间谍,自由鸟没有证据,自然不敢妄下断言。
但自由鸟认为发报机的勘测定位是科学的,不容置疑,的确有人在那个时候发出了情报。但自由鸟和警察对教堂的封锁,滴水不漏,对教堂的搜查也是见缝插针,没有半点疏漏。问题究竟出在哪一环呢?
从神父临死时圆睁的眼来看,眼神带着惊恐、突然,似乎死得很冤,根本没有自杀者的那种坦然和安祥。总之,自由鸟的本能感觉到,神父歌斐木,不可能是日本间谍甲壳虫。
真正的甲壳虫,会是谁呢?
间谍名叫甲壳虫,是有道理的。自由鸟知道有的昆虫,通过进化,具有特异功能。即是昆虫与昆虫之间,除去用声音、舞蹈动作和化学气息等,能近距离传播信息之外,还可以在较远的距离发送情报信息。它们所采用的特殊手段,就是发报!
在大自然中,会发报的昆虫还不少,连人们最常见,最讨厌的苍蝇,在它的翅膀下面,也生长着一个发报器,能够发报信息。同时,对于同伴发出的信息,能够精准接收。至于甲壳虫,更是一种会发报的昆虫高手。它不光能够抖动身子,控制时速和节奏,熟练发送情报。它还有一个绝招,能够运用密码,甲壳虫专用的密码,进行信息发报传递!
自由鸟从日本间谍这个代号来分析,判定这个家伙,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一定是个玩弄电台的绝顶高手。这个高手,不在别处,应该在自己周围。自由鸟决定把侦查的重心,转移到鸡㙡缘的程军医身上。
这天夜里,那魔鬼的乐声,果然又在南龙城的夜空响起。自由鸟和侦查人员还没有定位它的方向、地点,那声音就戛然而止,余音杳无。这魔音的响起,让自由鸟深感不安,这是一个危险信号。这个信号上次响起,第二天神父歌斐木就没了命。这次响起,不知道又有谁要命赴黄泉,或发生什么灾难。
果然不出自由鸟所料,第二天清晨,日本人已抢先一步,对中国抗战的大动脉——南龙县境内史迪威公路的两个重要穴位,牂牁江大桥、二十四道拐,进行了大轰炸!
自由鸟、天堂鸟和啄木燕,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驱车赶往二十四道拐和牂牁江大桥。他们看到,平均每道公路的弯拐,至少挨了日本人两颗以上的炸弹,不是将公路炸起了大坑,就是将公路堡坎、边坡炸塌。被炸毁炸坏的军车,横七竖八地呈现在眼前,各种抗战物资,或被炸毁或被炸坏,满地散落,让人心寒。这条通往滇缅公路的大动脉,被日本飞机糟蹋得百孔千疮,暂时中断。
据防空战况报告,二十四道拐新编一军的地对空防御系统,在此之前曾发挥很大作用。无数次,日机前来空袭,都遭到了地对空火力的猛烈阻击,或有效干扰。经多次空袭之后,二十四道拐受损不大,运输线照样畅通,致使日军的战略意图未能实现。
然而,这一次却大不相同。日机在对二十四道拐实施轰炸之前,首先是对新一军的防空火力点,进行了有效打击。炸弹仿佛安了定位装置,长了眼睛,一丢一个准,百分之八九十命中火力点,造成地对空火力几乎瘫痪。在地下火力无力阻击的情况下,日本飞机成功实现了对二十四道拐的轰炸。这说明,日本间谍的地面情报导向,发挥了重要作用。
由于道路被毁被阻,自由鸟等人只得弃车步行,赶往牂牁江大桥。
老桥原先就被炸废,已不能通行,只剩下两个桥拱。这次,两个桥拱的老桥,又挨了炸弹,一个拱也没有剩下。
幸好在上游两公里,重新建的大桥,是一座钢铁大桥,地势十分险峻、隐秘。但这次,仍未逃过日机轰炸,日机投下的炸弹,绝不不低于两吨。幸运的是大桥的关键部位——桥墩,还没有被轰塌,未受重创,还安然无恙地支撑在水的中央。大桥桥面,虽然被炸得东塌西陷,残缺变形,但没有伤到主筋骨,修修补补还是可以通行的。
自由鸟、天堂鸟和啄木燕出口成脏:
“该死的甲壳虫,该死的日特!”
“该死的日机!”
“狗杂种……”
24.阴阳雨
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人类谩骂别人,侮辱别人,都要拿我们狗族来说事,把狗字挂在嘴边?到底我们狗族怎么了,我们到底招了谁惹了谁,一不小心刨过谁家的祖坟?不然,人类为何开口闭口,都是狗娘养的,你这个狗东西,骗你的是小狗,谁谁连猪狗都不如?还让我迷惑的是,有的人还自己骂自己,把自己骂作狗,或者是自己干的事情,嫁祸于狗。比如一次,我在街上,就遇到这样一回事,亲生儿子把老子惹火了,老子骂儿子狗日的!儿子回应道:骂得对,骂得对极了!是的,我是你儿子,你自己骂自己!老子听了七窍冒烟,不敢再提狗字。是啊,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说是我们狗族的后代,赖在别人身上。
以上这些,是我由自由鸟他们骂狗的话联想到的。接下来,关于下司白先天记忆,又冒了出来,这个关于阴阳雨的故事,照样精彩——
那天,下司白跟着自由鸟,正准备去教堂的地下室查看放牛郎偷盗的同边军靴,碰上了天堂鸟。
天堂鸟说,我随着P40从天上摔下来,心情都没有现在这么烦,哪怕是再摔下十八层地狱,心情也没有这么糟。自由鸟问,你一会升天一会入地,心情为什么会这样呢?天堂鸟说,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问你,我心灵深处的兰花花,我梦寐以求的兰花仙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为盗枪案、日特案的嫌疑人了?自由鸟说,歌斐木死了,又是蝶兰为他做的鸡㙡汤,把蝶兰叫去问问情况,这是走程序。天堂鸟说,教堂那个老鬼自己嘴馋,喜欢尝鲜,关蝶兰屁事。自由鸟说,我也想不该怪蝶兰,就该怪那朵鸡㙡菌,但鸡㙡菌已被歌斐木吃下去了,找不了怪的。天堂鸟说,都怪你自作聪明!明明是飞虎队开飞机的,你又偏偏去当什么侦探,断什么悬案,而且偏偏说老鬼不是自杀而是他杀,害得蝶兰被牵扯进来!
自由鸟说,现在二十四道拐、牂牁江大桥被轰炸,说明发报的日特不是歌斐木,应该另有其人。蝶兰,应该是清白的。
天堂鸟说,你说应该是清白的,那好,你我去找麻县长,放人!天堂鸟拉着自由鸟,风风火火赶到县党部,找到了麻桑鸡县长。天堂鸟说,如果不放蝶兰,即使飞机修好了他也不开,他也会走人,飞机就撩给麻桑鸡,让麻桑鸡自己去开。麻桑鸡摇摇头,瘪瘪嘴,念叨了一句,撞私儿鬼!然后吩咐自由鸟放人。
牢房门打开,蝶兰被狱警放了出来。第一个窜过去,站立起来,不停在蝶兰脸上亲吻、舔舐的,是下司白。下司白那种狂欢、亲热,是天生的、真诚的动物本性。第二个扑上去抱住蝶兰,在下司白亲吻过的地方亲热的,是天堂鸟。他对蝶兰的情感也是真实的,没有半点造作,他想死哪个蝶兰,恨不得一口把蝶兰吞下去,不留半点渣滓。
蝶兰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意外,这样的内心折磨。她说,对自己被刑拘并不难过,难过的是对她如慈父的神父,怎么就和日本特务联系在一起,成了教堂发报的嫌疑人呢?难道神父是两面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人面兽心的大恶人吗?如果真是那样,死了也罢。如果神父不是大恶人,是自己亲手做的鸡㙡汤毒死了大恩人,自己则生不如死……蝶兰说,在拘留所的这几日,她惊恐,她疑惑,她痛苦,她孤独无助……在肉体与精神备受煎熬的时候,她多么渴望自由鸟,或者天堂鸟突然出现,把她保释出去,她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自己和歌斐木一个清白!
下司白发现,才关了几天的蝶兰,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与自己匆匆亲热之后,蝶兰推开了自己,在等待另一个人的相拥。她已不再是教堂那个遵守清规戒律,不食凡间烟火的蝶兰。她毅然投入了外籍洋人,飞虎队天堂鸟的怀抱,而且,是当着自己、自由鸟和好些人的面,和天堂鸟拥在一起的。
天堂鸟说,刚才自由鸟说过,神父不一定就是日本间谍,因为二十四道拐、牂牁河大桥,在歌斐木死后被日机轰炸,说明间谍可能另有其人。自由鸟说,蝶兰,鸡㙡菌本身就不是毒菌,不会毒死人的。我敢断言,一定是有人在菌汤中下毒,才致神父丧命的。现在我代表麻县长宣布,蝶兰是无辜的,你现在自由了,可以和天堂鸟在一起了。
下司白看到,自由鸟这几句话,让蝶兰、天堂鸟的脸色乌云散尽,格外晴朗!
蝶兰说,现在这个时令,正是南龙长鸡㙡的季节,我们去找找鸡㙡菌,好吗?下司白听后,不停地摇尾,表示同意。但下司白接下来发现,蝶兰的话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对天堂鸟说的。天堂鸟听到这话,一把抓住蝶兰,连拉带扯在野外奔跑。由于天气忽热忽凉,云彩忽明忽阴,忽疏忽密,出现了一边出太阳,一边下阵雨的天气,太阳与云雨交媾,射出条条光柱的绚烂景象。
下司白在后面跟着,没有超前,她担心挡住天堂鸟的路,会被他狠狠踢上一脚。下司白再骂他告你奶奶,告你奶奶也无济于事,还得自己挨着痛忍住疼。下司白在后面扛鸭竿的过程中,听到天堂鸟兴奋地与蝶兰,大声侃着蝶兰曾经教自己读过的《红楼梦》:
“蝶兰,你说说,这个雨,是不是你们中国的《红楼梦》里面,写的那个贾宝玉,和袭人发生的那个,那个什么什么的云雨啊?”
蝶兰听了,羞得满脸通红:“你,你这个黑老鸹啄的,不知羞。”
天堂鸟逗趣说:“不是云雨,那是什么雨?”
蝶兰:“太阳雨。”
天堂鸟:“太阳雨,我知道,是太阳下的雨。”
蝶兰:“天堂鸟,我们中国有一首诗,就是专门写太阳雨的,你知道吗?”
天堂鸟:“哪一首?要么你说前面的,我对后面的。”
蝶兰:“好,你听着,我背诵前面句,你接龙后面句。”
天堂鸟:“OK!”
蝶兰:“杨柳青青江水平。”
天堂鸟:“闻郎江上唱歌声。”
蝶兰:“东边日出西边雨。”
天堂鸟:“道是无情却有情。”
蝶兰:“看不出,你读过的中文书还不少呢。再出一个偏题,考考你,你知道太阳雨,还有别的名吗?”
天堂鸟:“知道,太阳雨又叫阴阳雨。”
蝶兰:“喽喽,太阳雨,当地人称为鸡㙡雨。”
天堂鸟:“我明白,太阳雨,就是鸡㙡雨。下了鸡㙡雨,就要生鸡㙡,是吗?”
蝶兰:“是的。但是,要出生鸡㙡菌,还得烧鸡㙡香,开了鸡㙡花。”
天堂鸟:“生长鸡㙡菌,还要烧什么香,开什么花,有这样复杂吗?”
蝶兰:“是的,大自然嘛,本身就很神奇,本身就由一个个奇,还有一个个谜,来编辑组合而成。”
下司白听说蝶兰要找鸡㙡香、鸡㙡花,就开始发功,让自己的鼻子湿漉漉的,以便闻到鸡㙡花的气息。很快,下司白就找到了鸡㙡香和鸡㙡花,并把蝶兰带到鸡㙡香和鸡㙡花旁边,看清她要找的东西所在位置。
蝶兰说:“天堂鸟,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鸡㙡花!”
天堂鸟睁大了眼睛,看到这鸡㙡花开在地坎上,是一种微缩的香菇,它的菌杆只有香杆那么粗,菌盖只有纽子那么大。他从泥土中采起一朵鸡㙡花,放在鼻子前,嗅着:
“真的有如花朵,有一种格外的清香,这种花朵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味道极佳。”
“那鸡㙡香,又是怎么回事呢?”
对于天堂鸟的问题,蝶兰马上就给出了答案。蝶兰让天堂鸟走过去,看在薅锄不久的包谷地里生长出的一种生物。这种菌只有五六毫米粗,六七十毫米高,就像一簇香棍,插在地上。天堂鸟扯起一根,闻闻,也有香味,说明也是一种菌类,天堂鸟惊讶地说:
“实在是,奇妙极了!”
“更奇妙的,还在后面呢!”
蝶兰说着,从旁边一个割猪菜的小女孩手中,借来了一把镰刀,一下一下,在鸡㙡香下面挖起来,用手将泥土往外边扒。
天堂鸟问,蝶兰,你这是找什么呀?蝶兰不答,兀自挖着。
接着,泥土被蝶兰挖穿了一个地穴,一个圆形的地穴。蝶兰伸手在地穴中,摸寻着什么,是那么的专注。终于,掏出来了!是一个和人心差不多大小的,褐色的,圆形的东西,有些像马勃,只是颜色比马勃还要深。蝶兰告诉天堂鸟:这叫鸡㙡胆,是一种真菌孢子。鸡㙡胆,有它的妙用,是当地土著人发现的一种偏方,可以治痨病、绞痛、心肌梗等病症,灵验得很。
“那么,鸡㙡菌是如何形成、如何生长出来的呢?”天堂鸟问道。
蝶兰说:“鸡㙡菌的形成和生长,全部是白蚁的功劳。白蚁吃坏死的树木和树叶,并用以筑巢做窝,有些像蚂蚁巢穴。无意中就形成了孢子,孢子生长出真菌,真菌就是鸡㙡菌。”
天堂鸟说:“鸡㙡菌在哪里,我们能够找到吗?
蝶兰说:“找鸡㙡菌不能性急,不能盲目,得有路数。鸡㙡菌生长有一个特性,除了独朵鸡㙡之外,窝鸡㙡的生长是有规律的,上一年在什么地方生长过,下年就到那个地方,鸡㙡会如期而生。关键的是,要记住上年鸡㙡出生的时间,且是农历。”
天堂鸟说:“蝶兰,我要马上去找鸡㙡,好吗?”
就这样,在山野绚烂的太阳雨之中,下司白走在蝶兰、天堂鸟的前面,东闻闻西嗅嗅。下司白的目的,要为蝶兰、天堂鸟寻觅鸡㙡,寻觅他们希望得到的奇苑仙葩……
25.私儿鬼·鸡㙡花
“世间有一种鬼,我敢肯定,方舟探长、哈博、宵童,你们绝对没有听说过。”麻飞机说。
主子方舟说:“世间本来没有鬼,我们没有必要听说。”
哈博说:“如果说有鬼,那叫做心鬼,心中有鬼。”
麻飞机:“不过,我确实知道有这么一个关于鬼的故事,这种鬼的名字,特别诡异。”
宵童说:“机爷,我要听鬼的故事,男鬼女鬼,老鬼小鬼的,我都喜欢听。”
麻飞机:“方舟、哈博,你们呢?你们如果不听,我就不说,到时你们会后悔的。”
哈博:“后悔,为什么会后悔?”
麻飞机:“这个故事,与自由鸟、啄木燕有关。”
主子方舟:“麻老,听听。只要与自由鸟、啄木燕有关,我们愿意听!”
麻飞机:“这种鬼的名字,叫私儿鬼,这是一个关于私儿鬼的故事——”
啄木燕负责的飞机,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散热器、起落架都修复完好,机场也已修好,只待次日下午四时,即可试机检验。啄木燕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自由鸟的踪影了,特别特别的思恋。想他,是因为那一连串的美好意象,树抱桥、树抱井、树缠藤、蜘蛛点心的故事都很经典,特别是自由鸟吃洋咪果,让啄木燕酥心极了,以致她这几日夜不能寐,痴情、陶醉于爱。今天,啄木燕再也不能等待自由鸟树缠藤,她要反过来,来一个藤缠树。
啄木燕已经顾不得自由鸟的案子,到底是破还是没破,她硬要把自由鸟擒拿归案,把他擒到野外,放松放松。他们走着走着,天空下起了太阳雨,他们为躲雨奔跑起来,躲进一个洞穴。来到洞穴中,啄木燕迫不及待。
自由鸟:“别别,案子没有破,那杀人的魔音,还没有消停呢。”
啄木燕:“它不停,我们也不停。”
自由鸟:“别别,明天还要试机呢。”
啄木燕:“要试机,先吃鸡。”
自由鸟:“你,你这个蜘蛛……精!”
啄木燕:“我要让你知道蜘蛛精的厉害,我要缠死你,然后把你一口口吃下去……”
撞驼峰的!自由鸟笑骂道:你们西方人呐,说话就不能含蓄一点,婉约一点吗,干吗那么露?
啄木燕说,我们西方人坦然、豁达,不那么遮遮掩掩。据说,在你们中国有一种贞洁带,是用一根金属打造的带子,把女性的关键部位套在里面……
自由鸟说:有这种情况,毕竟是个别。总之,东方人太保守,西方人又太放松,太外露。比如说,西方女性为了膨大胸房,在皮下注腊,更有甚者,有的为了变成黄蜂腰,不惜取掉自己的一根肋骨。
啄木燕说:总之,你们中国人,比较封建保守,按照你们中国的说法,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心里爱,不敢说,手想动,脚又偏偏抬不动……
在他们话语的过程中,雨,不知不觉停了,他们离开山洞。返回的路,要从一个布依山寨旁经过。在山寨的岔路口,啄木燕、自由鸟遭遇了恐怖的一幕。他们看到就在路的边上,有一个婴儿的尸体,身子是光着的。除了脸部之外,身上血肉模糊,不知被谁用刀砍了多少下。凶器是一把镰刀,刀子还深深扎在尸体的腹部。自由鸟从伤口没有血迹断定,这个婴儿是死了之后,才被人用镰刀砍杀的。啄木燕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会这么残忍,对一个死去的小孩,竟会痛下毒手?
啄木燕因为紧张,吊住了自由鸟的手臂,把脸埋在自由鸟的身后,问这是怎么啦?自由鸟说,因为这个布依山寨出现了私儿鬼!啄木燕问,什么是私儿鬼?这个小孩是私儿鬼吗,为什么要千刀万剐?
自由鸟说,按照当地布依人的说法,私儿鬼是私生子变成的鬼,人小鬼大,是一种厉鬼,专门对小孩下魔手。私儿鬼附在谁家孩子身上,孩子神魂颠倒,是人非人是鬼非鬼,生死未卜。谁家的孩子久病医治不愈,就要请老摩公前来烧钱纸,在盛水的碗中立筷子。如果喊到私儿鬼的名字时,筷子在水碗中立稳,证明小孩正是被私儿鬼缠身。然后要做的就是驱鬼,如果老摩公的法力到家,小孩就可以还魂性命。老摩公法力不够,小孩就得死,死后就要把尸体送到村外岔路口,诵经念咒,刀砍斧剁,让私儿鬼无处寄生。
啄木燕问,亲爱的,真的有私儿鬼吗?自由鸟说,不知道,我想应该没有。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这个布依山寨的岔口,遭遇了一件有趣的事。他们被人拦下,是一对四十左右的夫妇拦下的。他们抱着一个哭叫不停的孩子,不由分说,向自由鸟和啄木燕磕了三个响头,叫他们保爷、保娘。二人一下子闷缸了,难道刚才山洞里的事情败露,被寨里的人知道了吗?要不然,怎么有人叫爹喊妈了?
正在二人疑惑之际,主人让他们看路边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将军令”三个字。将军令的大概意思是,指明这里的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各通向什么地方,以免有人迷路。下面是一段四言句:天黄黄兮地黄黄,主家有个哭儿郎。过路君子读一遍,一夜酣睡到天亮。
路的边沟上,临时搭建了一座袖珍小桥。
这对夫妻说,他们结婚二十年了,一直没生子。一年前的一天,也许是观音送子吧,那天天刚蒙蒙亮,他们隐约听到外面有小孩哭。开门一看,房屋的檐窝下面,放着一个小女孩,才满月的样子。小女孩身上戴着一条嵌上祖母绿宝石的项链,这种项链值钱,应该是个有钱人的东西。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孩的出生年月:一九四四年农历三月初三。谁知主人收养一年多来,这小孩天天哭,夜夜哭,哭的声音尖厉游荡,阴风惨惨,惊得一个寨子的人都不得安宁。按地方风俗,要修桥补路,修阴功做善事,给孩子拜保爷保娘,也就是找干爹干妈,才能保孩子的健康平安。
啄木燕和自由鸟吞吞吐吐,正想拒绝,不当保爷保娘。夫妻俩说不得不从,你们没有看到吗,这是将军令,也就是将军下的命令。问将军是谁,回答是岑彭马武。岑彭马武是谁,回答说,你们自己去看,在那棵大神树下面有一座小庙。
啄木燕、自由鸟走过去一看,那是一座袖珍小庙,石墙瓦面,占地还不到一个平方。从风雨斑驳的外观来看,已有数百年历史,外面不同时间段的香杆,就是证明。自由鸟、啄木燕蹲下往庙内看,看到两尊陶制的塑像,塑像两边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岑彭提笔安天下,下联是:马武举刀定太平。看来,这两个叫岑彭和马武的人,就是所谓的将军了。
接下来,夫妻俩提出一个要求,让他们给小孩取名。主人和将军之令,不能不从。自由鸟说,在农村女孩大多取什么芬啦香啦,兰啦花之类的名字。他可能突然想到鸡㙡,想到鸡㙡花。于是,自由鸟便随口说,这孩子的名字,就叫作鸡㙡花吧。
鸡㙡花,鸡㙡花,就叫鸡㙡花,大家都认定了这个名字。夫妻俩又说,按规矩,保爷保娘还要给孩子一件东西,作为信物。自由鸟没带任何钱物,无以打发干女儿鸡㙡花。啄木燕脱下自由鸟送给她的中国礼物——玉镯子,送给鸡㙡花才算收场。自由鸟、啄木燕就地吃刀头肉,喝鸡㙡汤,饮便当酒,恍恍惚惚就当了保爷保娘。
酒足饭饱,他们一路朗声大笑着,离开树抱井这个布依山寨。走了几步,啄木燕又吊住了自由鸟的肩膀,说害怕。自由鸟问她,怎么了怎么了又怎么了?啄木燕说,刚才临走的时候,鸡㙡花对她露出了一笑,这笑有些怪异,像小精灵般的笑。另外,鸡㙡花还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回想起来,还有些害怕。自由鸟问,我们的干女儿鸡㙡花,她说的是什么话?
啄木燕说,干女儿鸡㙡花说:“你祖宗,发羊癫疯!”
自由鸟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啄木燕神经质,说这话好笑。啄木燕心有余悸,怎么也笑不起来……
26.鸡㙡情
“宵童,你妈就是鸡㙡花,她的命运,怪可怜的。”主子说。
“宵童,你妈鸡㙡花,不光是可怜,还很可怕。”哈博说。
“哈博,给我讲讲,我妈鸡㙡花,有什么可怕?”
“你妈骂的那句,你祖宗,发羊癫疯’,有点可怕。一个好端端的人,像畜生一样失去自控,发起了癫痫病,抽风,你说恐怖不?”
“他祖宗发羊癫疯,那是猴年马月前的事,你又没有看见,你怕什么?”
“还有一点是恐怖的,你妈的笑声,有点像幽灵,像私儿鬼。”
“哈博,你这个栽黑洞的,你才像私儿鬼!”
主子方舟说:“宵童、哈博,不要吵了,我们还是听听,蝶兰和天堂鸟后来找到鸡㙡菌没有,好吗?”
主子的话,又把我大脑中的下司白记忆唤醒了,我开始放映二战飞虎恋的鸡㙡情——
那天,蝶兰带领着天堂鸟,漫山遍野,按照蝶兰绘制的线路图,寻找鸡㙡。但是,找了很多个窝点,都没有生长出鸡㙡来。中途,曾经有一处长出了鸡㙡,但有人已捷足先登,把鸡㙡采走了。那个采鸡㙡的人,也太过分了,在挖采鸡㙡的时候,居然把鸡㙡菌赖以生长的白蚁穴挖穿了,白蚁的巢穴被毁坏,白蚁乱成一团。第二年,再也不会长出鸡㙡来了。
蝶兰敞口骂道:“这黑老鸹啄的,就像椿象,太缺德!”
天堂鸟问:“人影都不见,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叫椿象?”
蝶兰:“椿象不是人,连畜生都不是。”
天堂鸟:“不是人,又不是畜生,那到底是何物?”
蝶兰:“是虫豸。”
下司白知道,椿象是一种甲壳虫,是白蚁的天敌。椿象知道白蚁有一个优良传统,工蚁死了,白蚁定然会把它们的尸体运出洞外,到公墓去安葬。椿象利用这一点,杀死工蚁,用工蚁的尸体在洞口做钓饵,把送葬的白蚁,一个个钓出来,然后一只只食掉。
蝶兰希望找到的鸡㙡,被下司白找到了!找鸡㙡对下司白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下司白只要不被别的东西打岔,专心去嗅去找,就会很快有结果。鸡㙡的芳香味,实在是太馨鼻了,老远就能嗅到。
下司白随后返回来,把蝶兰带到一片浅草坡上,让蝶兰看到自己为她找到的鸡㙡。这是一种窝鸡㙡,一长就是一簇,有几十朵。鸡㙡是灰黑色的,像一把把小雨伞,已悄然打开。伞顶中央,都凸起一个按钉般的小帽,很为冒尖。数十把小伞簇拥在一起,好像在给下面的白蚁,遮阳躲雨呢!蝶兰跪在地上,一朵朵将鸡㙡小心地采起来,然后用茅草把鸡㙡串在一起,以便提着走。
下司白看到天堂鸟手舞足蹈,还惊喊呐叫。原来,他在四五米外的地方,也发现了另一簇灰黑色的鸡㙡,也有十余朵,真是无独有偶。蝶兰对天堂鸟说,再到周围找找,也许还有一窝,这种窝鸡㙡又叫三堂菌,只要找到了一堂,附近必定还有两堂。
OK,OK!天堂鸟连声OK,他果然找到了第三堂鸡㙡菌!但是,蝶兰走过去看到,鸡㙡不是一窝,而是一柱独鸡㙡。这柱鸡㙡的伞顶还没有打开,是鸡㙡菇,还包着头,没有开放。这柱鸡㙡菇的茎干居然有四五厘米粗,高近二十厘米,鸡㙡顶尖圆挺,加上乌黑乌黑的颜色,酷似一个高大男人的阳器!
“哇,天哪,好大好大的鸡……鸡㙡菇啊!”蝶兰惊叹道。
“上帝啊,是谁造就了这么大的阳……阳具啊!”天堂鸟道。
“这么大的阳伞,我真没见过。”蝶兰说。
“这么大的阳具,你肯定没见过。”天堂鸟说。
蝶兰不好意思,拎着鸡㙡菌转身跑开了。天堂鸟蹲下身,采取那柱鸡㙡菇,紧追蝶兰而去。下司白在独鸡㙡的旁边拉了一柱尿液,朝着天堂鸟追去……
这时,天上渐渐没了太阳,只有雨在不停地下,且越下越大,很快就要淋湿了衣服。蝶兰看到近处有个山洞里,他们到洞中躲雨。洞里恰好有一些包谷秆和包谷叶,那是守庄稼的人,临时铺就的。天堂鸟与蝶兰零距离,席地而坐。
也许,下司白不愿意看到天堂鸟与蝶兰紧挨着坐在一起。下司白走到天堂鸟面前,突然甩水,将身上的水珠甩在天堂鸟身上。甩水,是下司家族的绝招,头和身子,要呈螺旋状,左右急速旋转,达一百八十度才能利用惯性把水甩出去,不然自己会着凉。
蝶兰呵斥道:“下司白,不懂礼貌,走开!”
天堂鸟并不在意,揩了揩脸上的水珠问:“鸡㙡菌这种香菇,为何有个鸡字?”
蝶兰说:“由于这种菌是香菇之王,它天生丽质,不光是富有灵性,超凡脱俗,且味道鲜美异常,无与伦比。什么胡椒草果,八角茴香等调料,遇到鸡㙡都是多余的。因鸡㙡本身就有一种味似鸡汤,而又胜过鸡汤的天然香美之味,鸡㙡是名符其实的绝世山珍。”
“兰,你也是超凡脱俗的中国女性。你有一种东方的古典美貌,圣洁而专一。兰,你是我梦寐以求的女神,请允许我对你说,亲爱的,我爱你!”
“不要,不要像唱赞美诗,说这些。我就是一个孤儿,一个修女,一个普通的中国女子,我不能说爱,不能有爱……”
“有爱,从你跨出监狱大门,我们拥抱在一起那一刹那,我发现你还俗了,有了爱的觉悟,爱的新生!”
“那,那是一时感动,不一定是爱。”
“是,那是爱,那是潜意识的、自然流露的真爱。”
“不是。”
“是。”
“不是……”
“是!”
天堂鸟已不能自我,不管对方说是与不是,他猛然把蝶兰放倒在包谷叶上,不管蝶兰怎么喊松手,如何喊救命,都听若无闻……蝶兰尖叫起来,哭喊着,挣扎着。
下司白对于蝶兰的呼救,无动于衷。不是因为蝶兰刚才为甩水呵斥她,而是在之前,下司白目睹了自由鸟与啄木燕绞缠在一起的那一幕。她最初以为两个打起来了,不知道该帮助谁,后来发现他们是逗起闹,在游戏,并快乐着,根本不需要下司白自作多情。
不过,下司白不懂,蝶兰一边在流泪,很伤心,一边又在笑骂天堂鸟是抽脐疯的,是黑老鸹啄的。
天堂鸟承认,自己早晚一天会抽脐疯,会被天上的黑老鸹啄中。
蝶兰还骂,天堂鸟是狼,是色狼。
天堂鸟也承认,自己不仅是狼,还是虎,是飞虎。
蝶兰一面想哭,一面又想笑,哭笑不得。
最后,下司白听到,他们有这样两句对话。
“其实,在动物看来,人是一种两脚兽。”天堂鸟说。
“那么,人类的爱,是野兽的爱,是吗?”蝶兰说。
“是的,人类的爱,就是两脚兽的爱!”
27.女飞虎之死
人类的爱,是两脚兽的爱!下司白明白,之前在树抱井目睹自由鸟和啄木燕的缠抱、嬉戏,也是两脚兽的爱。但下司白立即就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发生什么事,这是一种不祥的感觉,而且就发生在自由鸟和啄木燕他们的身上。下司白当年的这种预感,至今,还保留在我的库房里。这种预感是不是真预兆,是不是下司白的脑子一时发飙,我不知道。但接下来,麻飞机讲述的女飞虎之死,明证了曾祖母下司白,真的有特异功能——
兼职探长自由鸟,从代号甲壳虫的日特继续发报提供二十四道拐、牂牁江大桥以及新编一军地对空火力点准确坐标的情况来看,应该把嫌疑锁定在程军医身上。自由鸟采取调虎离山,把程军医引开,对鸡㙡缘突击搜查,结果一无所获。唯一可疑的,是那架手风琴。程军医曾借给神父的那架手风琴,现在又出现在鸡㙡缘。而且,每天夜里,那架手风琴还会响起,只是拉的乐曲不相同而已。不过自由鸟反过来推理,神父死了,手风琴物归原主,也很正常。拿不到确凿证据,不能逮捕程军医,只能继续暗中监控。
这天早上,自由鸟早早起来,感觉自己有些坐立不安。因为,头天夜里,他又听到了那魔音,而且是无独有偶,双双响起。一边刚刚消停,一边就接着响起,你来我往,一唱一和互相呼应,似乎在演唱一曲双簧戏。自由鸟当时不知身在梦寐之中,还是清醒状态,似梦非梦,而自己又不能起身追音。
次日,自由鸟一觉醒来,已是清晨。他回忆起昨夜发生的情景,他有一种不祥的第六感,他觉得今天要出事。今天下午的事情,实在太重要,千万不能出事。
下午,南龙城郊陈纳德机场,人员众多,因麻桑鸡县长,要在在此举行战机修复试机,暨飞机送行仪式。飞机场一共有两架飞机,一架是刚修好的战斗机,驾驶者是美洲籍飞虎队员天堂鸟。另一架是刚飞来的战斗机,驾驶员就是中国香港籍飞虎队员自由鸟。
到场的有麻桑鸡和党政要员,有蝶兰、林雨蝉;有史迪威美军、国民党新编一军驻南龙部队,有地方保安、警察;里面有背着手风琴的程军医,还有鸡㙡缘卖弄风骚的妓女,有围观和送行的市民上千。今天应麻桑鸡县长的请求,经飞虎队最高长官陈纳德批准,天堂鸟、自由鸟在试机时,搞一次飞天表演,让南龙军民大饱眼福,并以此报答南龙军民救助飞机,抢修机场,支援抗日的一片深情厚谊。
飞机的表演程序,分为两个阶段。第一时段,在十分钟之内,两架同型号的P40飞机,各自完成起飞,盘旋,上升至万米高空,然后下降,俯冲扫射,着陆。第二时段,十五分钟之内,两架飞机同时起飞,在天空完成规定的花样动作,进行模拟飞行作战表演。
根据既定议程,先由自由鸟驾驶飞机表演。自由鸟从起飞,盘旋,升空,到扫射降落,用了八分钟,动作干净利落,飞行技术精湛,赢得不少掌声。然后,在天堂鸟将刚修复的飞机滑出山洞,驰上跑道时,掌声、欢呼声热烈响起,不绝于耳。天堂鸟驾驶飞机加速,升空,并按程序完成所有动作,才用了七分四十五秒,比自由鸟提前了十五秒钟。于是,得到了中国、外国观众的不少OK!
接下来,是双机开展高空飞行技术表演。两架飞机在天空密切配合,时速统一,动作一致,先后完成了盘旋,俯冲,翻转等动作,尤其是在飞机作自由落体表演,飞机垂直跌落,在快要落到地面时,才猛然拉起来的那一刻,让观众惊魂,并发出一声声尖叫,他们担心飞机如果失控,会砸到自己头上。
最后,飞机开始进行模拟作战表演。两架飞机从不同方向消失,然后,前后尾随追击而至,它们在一个个山峰的丛林中,以山峰为障碍物,为掩体,时而消隐,时而出现,时而追逐,神出鬼没,甚至动起真格,在天空开火射击。这将大多数观众都惊呆了,有的政府要员说妈呀,怎么动起真格的来了,不怕浪费弹药吗,万一真的打中了怎么办?麻县长很神秘地告诉他们,不怕得,打的是教练弹是空炮,不会伤人,人们才松了一口气。
开始是天堂鸟追击自由鸟,然后是自由鸟追击天堂鸟。在追击的过程中,在天堂鸟刚刚进入自由鸟的射击范围内,自由鸟正要射击时,天堂鸟突然来了一个滚翻,然后掉头,反钻到自由鸟的下面,自下而上,朝自由鸟开火。这一精彩翻转,反客为主,变被动为主动的动作,在观众心里留下极深刻的印象,纷纷称赞:美国人OK!美国人,技高一筹!
两架飞机表演结束,飞机在地面停稳。天堂鸟、自由鸟的双脚刚刚落地,准备向麻桑鸡县长和南龙各界人士告别,然后载上啄木燕返回飞虎队。麻桑鸡县长这边,准备让学生、百姓代表向英雄敬献大红花,目睹飞机起飞,向英雄的飞机行最后一个注目礼的时候,突然听到空中,响起了尖利的防空警报声。预警日机马上前来,对机场进行轰炸。顿时,整个陈纳德机场,一片混乱。
自由鸟飞奔向麻县长,要求他:“马上抓捕程军医,他的手风琴,应该就是发报机!”
日本飞机说到就到,立即向两架P40飞机投弹、扫射。
天堂鸟、自由鸟马上起飞,升空迎击作战,原先本来是一场表演,谁知竟变成实战。胆子大的市民,找一个地方躲起来,观看一场惊心动魄的空战。日机一共是四架,四对二,力量成倍悬殊,大家都为飞虎队的两架飞机担忧。但结果,一仗打下来,日机一毁一伤,飞虎队的两架飞机完好无损,一根毛都没有伤着,市民欢呼雀跃。
程军医身份暴露后,立即弃掉手风琴,向麻桑鸡县长奔来,拔出手枪向麻县长射击。在麻县长旁边的啄木燕见状,奔身过去,掩护麻县长,不幸被程军医的子弹击中,倒在地上。麻县长急忙将啄木燕扶起,看见鲜血从啄木燕的腹部淌流出来,染红了她的白色衬衣…….
程军医在往后山逃跑的途中,开枪打死、打伤警察六人。最终,被警察击中右腿,拖着负伤的残肢,未能脱逃。但就在警察拿枪顶着程军医,准备把他绑起来的时候,怪事发生了!警察的手枪居然发出火花,发出咝咝的声响,手枪也掉在地上。另外两个警察抓住程军医的手,准备生擒他时,手臂立即发麻,手被闪电般弹回去。后来,还是一个警察给了他一木棒,用木棒把程军医按在地上,用绳索一圈圈绕捆起来,才算制服了他。
在日机轰炸和扫射的过程中,现场的军警和南龙县市民伤亡惨重,死伤共达三十余人。最为不幸的是,飞虎队机械师、中尉啄木燕,为了推开麻桑鸡县长,被程军医的子弹击中腹部,血流不止,生命垂危。
自由鸟停下飞机,得知啄木燕负伤,踉踉跄跄奔跑着,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啄木燕,他碰撞倒了好几个人,自己也跌倒在地上。他爬起来,又继续寻觅,奔向他的啄木燕。
啄木燕看到自由鸟,嘴角不停地抖动,不知想要说什么。自由鸟把自己的脸贴过去,想听清她想要说什么。自由鸟终于听到,啄木燕最后的两句话是这样说的:
“亲……爱的,我没有……跌落铝谷……撞到驼峰,却撞到了……子弹。”
“都怪我,乌鸦嘴!昨天说什么撞驼峰,我该死,该死!”
“自由鸟,我,是不是……像鸡㙡花……说的,在,在扯……羊癫疯?”
“没,没有,你很坦然,你很悲壮……很壮美……”
“如果,真有来生……我,愿做你的……中国……老婆……”
啄木燕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自由鸟亲眼看到,他的啄木燕死了,死不瞑目。自由鸟什么也不再说,他紧紧抱着啄木燕,不肯松手。两串珠子从他的眼里掉下来,那不是晶莹的泪珠,而是红色的血滴,把旁边的人惊住了,他们从来没有看见,人的眼睛本来流的是泪,怎么会流出血来呢……
麻县长内心非常愧疚,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啄木燕是为了救他,才撞了程军医的子弹,才招致死神光临的。一个外国人,一个美丽的外国女郎,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支援抗战,在关键时刻为了别人的生命挺身而出,牺牲了自己美丽的生命,消陨了自己灿然的青春,精神动地感天!
麻县长流下了眼泪,在场的中国老百姓,无不流泪……
28.诀别天堂蝶兰
接下来,天堂鸟和自由鸟回归飞虎队,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继续在空中有力打击日机,保护重庆。自由鸟、天堂鸟所属的飞虎队,以一比四的比例击落日机,把狂妄的日本人打得闻风丧胆。减少了重庆山城的空袭灾难,飞虎队深得重庆市民的崇敬、爱戴。一天,天堂鸟和自由鸟在重庆街头,亲自目睹了动人的一幕——
自由鸟和天堂鸟陪同陈纳德将军,行走在重庆街头,被市民发现。成千上万的市民,发了疯似的簇拥着、欢呼着,他们众星捧月,把极其崇敬的、神话般的飞虎将军陈纳德围在中央。他们还把陈纳德抬起来,抛向空中,捧到天上!市民发现在飞虎队员之中,居然有一位中国籍的飞虎队员吉宦游,为中国人增光,纷纷向吉宦游行注目礼,翘大姆指。让吉宦游心潮澎湃,无比自豪,他不断用双手向市民作揖致谢!
再接下来,更让天堂鸟、自由鸟自豪的是,他们被选拔参加了一次特别的军事行动,历史意义非同凡响。那就是飞越国界飞越重洋,进行远距离出击,对日本本土,对日本首都东京进行突袭。他们把重磅炸弹,把所有的响器向目标一一准点正点投掷下去,看到复仇的炸弹落地、开花,一朵朵火花在地面砰嚓砰嚓的打开,一朵朵心花在胸腔叮咚叮咚的怒放,那种快感,让他们不能自我!
麻飞机说,接下来要说的,你们都知道: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地球东方的那场抗日战争,就此宣告结束。飞虎队的光荣使命,告一段落,队员们何去何从,面临着自我的艰难选择。美国籍的飞虎队员,除少数几个自愿留在中国之外,绝大多数决然返回美国。回国后有的继续服役,有的领到退役金做起生意,有的甚至做起了与飞机有关的业务。
自由鸟,这下真的自由了。按理,他可以选择出国,凭他的专业他的才干,到西方国家去闯荡。他也可以选择回香港,那毕竟是他的老窝子,他可以干他的老本行开私家侦探社,也可以去钻营做生意,一定会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但最后,他选择留在内地,继续开飞机,培养中国自己的飞行员。
麻飞机的故事,讲得长乎乎的,听得我下司电笔常常走神、打盹。就在这似睡似醒之中,我听到麻飞机提到蝶兰、天堂鸟,头脑就自然回到我曾祖母下司白的先天记忆。因为那段时间,下司白就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差不多是片刻不离。这个诀别天堂蝶兰的故事,应该是下司白先天记忆的第十九集了。
战后,天堂鸟回到了南龙县城,回到了他的乖乖修女蝶兰身边。自从天堂鸟到来后,下司白再也不能与蝶兰平起平坐,每天,只能吃他们的剩菜剩饭。
下司白记得,从天堂鸟回来的第二天开始,蝶兰因谈情说爱,违反了天主教教规,不能继续在教堂居住了。他们在城里租了一小间屋子,暂且住了下来。下司白的狗窝,是一块烂毡子,就铺在蝶兰和天堂鸟的床边。天堂鸟几次把烂毡子甩出去,又被蝶兰捡了回来,下司白知道自己可能妨碍了别人。其实,天堂鸟与蝶兰同居,如胶似漆,在床上打斗,下司白总是听若无闻,视而不见,从来没有哼过一声半句。
有一天,下司白听到蝶兰对天堂鸟说,还是采取西式规矩,到教堂举行一个简单婚礼,以免别人说闲话,房东下逐客令。天堂鸟听了蝶兰的话,一声不吭,不作表态。后来的一天,终于出了意外,天堂鸟说他的那个家伙,不知怎么感染了,又痒又痛,还化了脓。
蝶兰就向愁眉苦脸的天堂鸟,讲述了一个故事。
蝶兰听老辈人讲,这种症状,可能是开萝卜花。
天堂鸟问,什么是开萝卜花?
蝶兰说,开萝卜花,就是像萝卜开花,顶上是白的。
下司白看见,天堂鸟听了蝶兰的故事后,不言不语,看来真的被蝶兰吓着了。下司白还看见蝶兰在一边窃笑,但没有笑出声,她怕天堂鸟听到。
一天,蝶兰得到一个偏方,就拿了一把小锄头,带着下司白到山上。他们去挖来一种草药,拿回来清洗捣碎,为天堂鸟敷药。这草药果然有效,天堂鸟一天天恢复了元气。但是,天堂鸟的话,却越来越少,他老是郁郁寡欢。
一个静夜,下司白听到一阵咿里哇啦的声音,最初还以为是闹鬼,是私儿鬼在叫唤,就汪汪汪起来,意思是谁谁谁。下司白的叫声烦了天堂鸟,他跳下床来,给了下司白一脚。下司白疼了,就叫骂天堂鸟:告你奶奶,告你奶奶!
第二天夜深,下司白又听到有响动,醒来。看到天堂鸟拿出一个圆形的纸盘,拿出像磨弯钩一样的东西放在上面,纸盘就旋转起来,发出昨天晚上听到的那种声音。天堂鸟聆听着里面的声音,好生入情,听着听着,眼泪就从眼里流下来,滴落在纸盘上。纸盘发出的声音,就会断断续续,结巴起来,没有当初那样流利。
蝶兰说:“亲爱的,不要再放留声机了,听了家乡的萨克斯曲子,你总是产生乡愁。听了你母亲和你妹妹的声音,你总是情不自禁,流下眼泪……”
这一夜,下司白听到天堂鸟终于向蝶兰,挑明了他的想法:
“蝶兰,亲爱的,我的乖乖修女,我真的想娶你,真的,我想了很久,想和你拜堂。但是,你要答应我,我们一起去美国。”
“天堂鸟,我早就预感到你会有一天,会这样对我说。”
“真的吗?你是怎样洞穿我的内心世界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改变现在的想法?”
“这个,这个也许,也许……”
“也许不能改变,是吗?”
“是……是的!”
“亲爱的,你就不能,做一条罗非鱼吗?”
“什么罗非鱼?我不是鱼,我是鸟,来自美洲的天堂鸟。”
“有人刚刚从新加坡,引进了一种鱼,叫罗非鱼。这种鱼原产于非洲尼罗河,形似中国的鲫鱼。这种鱼引进到中国后,由于体质强壮,生性凶勇,适应力强,因此繁殖很快。”
“我到中国,不只是来繁殖的。我要靠打仗来赚钱,我要靠爱情来支撑。但是我觉得,更适合我发展的,是美国。”
“现在战争结束了,中国地域广大,百废待兴,需要国际友人的帮助,中国空军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求求你留下来,好吗?”
“蝶兰,到了美国,我保证让你吃稀罕的,穿稀罕的,玩稀罕的,过上天堂般的日子!”
“天堂鸟,请原谅,我不准备跟你走。”
“蝶兰,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为古人所说的:狐死首山,豹死首丘,不忘本也。只为我是中国人,不愿离开我的祖国,祖祖辈辈生长的故土!”
“你刚才说到罗非鱼,我希望你也做一条罗非鱼,到美国去。”
“不去。即便去了美洲,我也要回归,像一条大马哈鱼!”
“大马哈鱼,我听说过。亲爱的,你是我一生的独爱,希望你好好想想,好吗?”
最后,蝶兰的天堂鸟,还是飞走了。临走时,下司白听到他说:
“蝶兰,亲爱的,只要哪一天你愿去美国,只要我还活着,我会立即飞中国,接你!”
临走时,天堂鸟送给蝶兰一件珍贵的信物,那是天堂鸟在缅甸作战时获得的一尊蓝白相间的化石——树化玉。经过天堂鸟的设计、工匠的精雕细琢,成为一枚精致的印章,上面刻着“天堂蝶兰”四个字。
蝶兰也拿出了一件东西,那是她在月亮湾捡来的飞机玻璃片,请工匠做成的心形挂件,象征自己对天堂鸟一颗纯净透明的爱心。当蝶兰把心形玻璃挂件,挂在天堂鸟胸前时,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最后哭晕在天堂鸟怀里……
天堂鸟走的那天,下司白没有难过泪奔,没有礼节性的摇尾送别。下司白会记仇,她还记得是天堂鸟把她的破毡子,两次三番地丢出去,记得自己汪汪的好奇声,打断了天堂鸟的思乡之情,被天堂鸟狠狠踹了一脚,害得她第二天走路三脚跳。
29.甲壳虫放电
“抗战胜利后,受麻桑鸡县长的特邀,自由鸟吉宦游回到南龙,继续完成对日特案的审理。”这是麻飞机在继续讲故事,“奇怪的是,程军医仍然没有退烧,警察近不了身。”
“只要一碰着他的肢体,就会发出咝咝声,并冒出火花,警察自己就会麻木。手持金属的东西触到他的肢体,火花更大,持金属的手受到的震颤更加明显。自由鸟就问,程军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军医说,我自己也感到奇怪,就在二十四道拐被炸那天发完电报,就发现了身体的这种状况,只是开始时的症状,没有这么明显。直到被捕的头天晚上,我要跟鸡㙡缘的一个小女子作乐,我抱住她,她就惊叫、抽筋,脸色发紫,眼珠圆睁,险些丧命,我就知道自己的病更严重了。
“自由鸟让人找来一截花线,拿来一盏六十瓦的电灯泡,用花线把电灯泡接上。大家不知道,这个曾经的香港私家侦探要干什么,盯着他不转眼。自由鸟带上橡皮手套,当他把裸露的导线贴在程军医手臂上时,奇迹出现了:电灯泡一闪一闪的,竟然亮了!在场的人都如使了定根法,呆若木鸡,仿佛自由鸟是一个绝顶的魔术师,在变戏法!程军医的身体会发电、会放电,这个消息风驰电掣,马上传遍了南龙县城,轰动一时,似乎比当初丢在县党部旁边的那颗炸弹,威力还要大!
“在此之间,有一村民前来报案,说就在天堂鸟与蝶兰避雨的那个山洞里,发现了一具腐败尸体。人虽然已经死了三个多月,但由于山洞深处温度不高,尸体还没有腐变。死者生前,是被强力扭断颈椎骨丧生的,死后,被抛尸山洞深处。经麻飞机,还有妓院姐妹们的现场指认,那才是真正的程军医。
“据假程军医交代,他就是代号甲壳虫的日本间谍。三个月前,他奉命潜入南龙县城,杀掉了鸡㙡缘老板程军医,自称是程军医的弟弟,也在部队当过军医,哥哥出远门,前来接替哥料理鸡㙡缘。从此,以此为职业掩护,从事情报工作。在战乱年代,鱼龙混杂,人员流动大户籍不好管理,谁早上来了,晚上又去了,警察没时间,也没有闲心去挖根问底。
“甲壳虫供认,放牛郎是他杀的,因他在密室安装手风琴发报机时,被放牛郎窥视到,放牛郎还问那是什么玩艺。甲壳虫担心泄密,决定灭掉这小子。正在考虑如何灭口的时候,他想到前几日去向神父索要手风琴时,神父邀他在教堂品茶、吃爆米花,无意中看到了那个装爆米花的平柜,严实得很,一点也不透气。因为爆米花不放好,接触了空中湿气,吃起来就不脆不香。那天下晚,趁教堂人少,他把放牛郎骗进储藏室,把他强行抱进平柜中,扣上平柜锁扣。活活闷死了放牛郎,留下了放牛郎不慎自取灭亡的假象。
“自由鸟问,为什么要毒害神父,甲壳虫说,理由很简单,转移视线。在自由鸟追查放牛郎避孕套的来源时,他蓄意抛出了麻飞机、文雪獒,还有神父,目的就是到处放烟花弹,扰乱视听,让自由鸟摸不到头脑。他知道神父最爱吃的就是鸡㙡,他买了一朵独鸡㙡,在里面注射了毒液,收买了一个小姑娘,拿到教堂门口卖给蝶兰。然后,再把那个小女孩转移到外县,让自由鸟找不到。
“甲壳虫得意的是,他巧妙地将发报机安放在手风琴内部,利用神父喜爱拉中国歌曲苏武牧羊的癖好,将南龙县党部的地理坐标,发报出去,让日机实施轰炸。可惜的是炸弹偏离了一些,未达到预期效果。然后,他嫁祸给神父,分散侦探注意力,为下步提供二十四道拐、牂牁江大桥以及飞机场情报,配合日本飞机进行轰炸,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在自由鸟问及代号为何叫甲壳虫时,甲壳虫无不得意地说:也许自己突然会发烧发电,是天皇成全他的代号。因为甲壳虫,又名投弹手,不光会发烧发电、会震颤翅膀给同伴发报信息,还会使用化学武器,会投弹。当蚂蚁、蜘蛛或其他猎食者咬住甲壳虫时,它会引爆、喷雾,喷出的化学雾气就像沸水一样热。更让人惊讶的是,甲壳虫的腹部还有发射设备,能够朝任何一个方向,做二百七十度的旋转射击,它的炮弹还能越过背部,准确射中对手。
但甲壳虫也有困惑,他问自由鸟,你是如何发现,我的手风琴里装有发报机的?
自由鸟说,教堂响起手风琴时我就疑惑,是不是有人借手风琴声作掩护发报?在妓院搜查后,看到手风琴回到主人手中,再返回妓院时,手风琴又不在了,更让我起疑心。飞机试飞表演之前,由于我一时疏忽,应该提前抓捕你。但因为忙于试机比武,才铸成大错。看到手风琴,看到日机那么快就来轰炸,我想一定是你在捣鬼,手风琴里定然藏着秘密。你打节拍的风琴按键,应该就是发报键!
甲壳虫说:聪明,聪明绝顶!
自由鸟问:“甲壳虫,你老实回答我。那一夜,我听到一种似笛非笛,似箫非箫,似哨非哨的声音,是不是你捣的鬼?”
甲壳虫说:“这……我没有听到,不知道你,弹的是哪一曲?”
自由鸟说:“你,真的不知道?”
甲壳虫说:“无可奉告。从此,我就是哑巴一个,没心思理你!”
自由鸟说:“不说,你,会后悔的。你看,这是什么?”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件乐器,长约四十厘米,形状如一节长有疙瘩的小树桠。上小下大,顶端有一个嘴眼,身上一排六个眼,中间是通空的,下面的孔眼有些像喇叭,向外放大。
甲壳虫看到那乐器,眼睛亮光,但又马上熄灭:“一只箫筒,一只木箫,有什么奇怪的。”
“这是,从你的屋里搜出来的,你的爱物!”
“是我的,但它只不过是一支普通的木箫。”
“普不普通,吹吹就知道了。”
“愿吹你就吹吹吧,我要看看,你能吹出什么曲来。”
自由鸟双手按着六个眼,嘴含着哨嘴,腮帮鼓圆,脸都吹红了,仍然没有吹出一声完整的音来,更不要说曲子。
“无奈了吧,大侦探。还是让我,给你来上一曲吧。”
自由鸟把树疙瘩递给甲壳虫,甲壳虫从衣袋里摸出一个木塞安上去,吹了一调苏武牧羊。
自由鸟想,当时搜身,为何没有搜出这塞子?刚才听了甲壳虫的演奏,这根本不是他曾经听到那魔音,完全是两回事,风马牛不相及。
自由鸟:“甲壳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甲壳虫:“我没有什么要说的,该做的事已经做了。我亲手杀死了你的洋美女,值了!”
自由鸟:“那么,你就等着去死吧。明天,为了报啄木燕的仇,我要亲手杀了你,我要用竹刃、用木矛一下下戳死你,看你还会不会闪光导电!”
甲壳虫:“死就死吧,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自由鸟:“死的时候,看你甲壳虫,能放几个响屁!”
甲壳虫:“唢嘎,大和民族的精神永远不死,甲壳虫必定获得新生。不相信,你们中国人,还有你,走着瞧吧!”
自由鸟:“你杀死了神父,坏事做绝,没有人会为你超度,你的灵魂将成为孤魂野鬼,回不了日本,还谈什么精神呢!只不过留下一股臭气而已,几分钟就消散了。”
甲壳虫:“……”
“后来,甲壳虫被处死了,好些老百姓都目睹了死刑的执行过程,甲壳虫是被红缨枪捅死的,木棒打死的,竹刀扎死的。”麻飞机说完了甲壳虫放电的故事。
30.星宿湾之星
“甲壳虫死了,死得大快人心,他再也不会发报,不会发电,不会电人。”主子方舟说,“不过,麻老,我还有闹心的问题,这个甲壳虫,为什么会电人呢?”
哈博说:“探长,人体发电,不是怪事。我们每个人都会发电,只是甲壳虫的马力要大得多,可以电亮六十瓦的灯泡。”
“是嘛,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时刻都在嘭嘭,那是发电机在鸣响,不是怪事。”宵童接着说,“我想知道的,是文雪獒的那一百支枪,后来是不是放响了炮仗?”
宵童乒乒乓乓的问话,一下子炸开了我的记忆,关于曾祖母下司白的记忆,这个砰砰的响声,来自星宿湾产蛋崖——
下司白的记忆中,自从天堂鸟飞回美国之后,蝶兰每天都是老天下雨——淋黛玉,总是以泪洗面。直到有一天,星宿湾的金竹王派来一顶轿子,接蝶兰到星宿湾,商议修改村规民约的事。蝶兰才爽然起来,坐着轿子一悠一荡往星宿湾赶路,下司白也走走停停,在后面跟。不觉就到了产蛋崖,岩壁上有个碉堡,到星宿湾必须经过这一关。下司白和蝶兰下轿,刚刚走进洞门,就听到后面有追赶呼喊之声。接着,产蛋崖的碉堡里响起四声枪响——砰砰砰砰!把下司白和蝶兰都惊了一大跳。
这是金竹王的部下开的枪,朝天开的,警示后面的追逐者,不要再靠近产蛋崖。
“不要,不要开枪,不要——”追逐者的喊声,下司白熟悉。
“蝶兰姐,我是麻飞机,不要开枪——”
“我是麻飞机,我是文雪獒队长的交通员,我要见金竹王——”
麻飞机一蹦一跳跑来,斜吊着的枪套,也随着上下颠簸。难怪,产蛋崖门洞里的卫兵,会向麻飞机开枪示警。
蝶兰、麻飞机来到星宿湾,金竹王杀鸡打粑,热情招待,下司白也享用了鸡骨头。金竹王说,蝶兰断文识字,请她执笔,将星宿湾一对夫妇只生一对孩子,每个孩子生下来,父母必须为其种一棵树,以及星宿湾的居民不得肆意开荒、打猎、伐树等写入星宿湾法典。然后深深镌刻在石头上,让星宿湾世世代代遵守。
但就在当夜,金竹王与文雪獒的交通员麻飞机一席对话之后,那块碑石的顶上,增加了一颗红星。蝶兰拟写的星宿湾法典,也增加了一些全新的文字内容。
在星宿湾,下司白遇见了一位英俊的卫士,她一见定睛,像最饥饿的时候看见主人手里的腊味骨头。上次与麻桑鸡、林雨蝉和蝶兰他们到星宿湾,未曾与这位卫士见面。
其实,他就是金竹王的卫士,只是上次人多事繁,来去匆匆,没有与之照面。这次相识,也不算晚。他也是一条下司犬,高大的身材,油黑发亮的毛被,还有他行动的时候,总是先出左腿。看来他是左撇子,应该是聪明之辈,给下司白深刻印象。最吸引下司白的,是他圆圆的白色眼睛,从来不曾闭下,哪怕是一瞬间。当然不是那种白眼狼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经过长期的进化,长出的一对假性眼睛。在他打盹的时候,不速之客会以为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不敢妄动轻举,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在下司白看来,这是个戴着眼镜的卫士,是一条好狗,一条文明狗。当天,这条黑色的四眼狗,与下司白一见钟情,形影不离,他带着下司白逛山林、游黑龙潭,溜达阴阳丹霞地貌,尽情玩耍。
第二天,下司白听到黑色四眼狗一连串鸣叫,那是在告诉金竹王,客人来了。未见到客人,下司白就觉得气息熟悉,一照面果然是一个认识的家伙。这个家伙曾经是麻桑鸡县长的部下,金竹乡乡长,后来拖了一百条枪逃跑的文雪獒。下司白定睛一看,文雪獒名如其形,他的确是一只獒犬,说具体点是一只雪獒投胎的。下司白亲见,文雪獒送给金竹王的见面礼物,是一颗星,一颗红色的五角星。
金竹王接过这颗红色五角星,就像下司白看见香喷喷的辣骨头,眼睛就定根,看来他喜欢上了这颗星。后来这颗星,被刻在一块巨石上,涂抹成鲜红的原色,红星下面镌刻着星宿湾村规民约。
下司白看到星宿湾的村规民约上面,除了生子、种树和不得开荒、打猎、伐树等文字之外,另外还加上了一款:各尽所能,按需分配。这让下司白傻眼,不知何意。
什么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下司白从文雪獒的话语中,听出那是各人尽到自己的所有能力,就可取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可能吗?就像我们下司家族,祖祖辈辈为主人当卫士,当猎手,猎到了不少糟蹋庄稼的野猪、野鸡,后来我们希望得到肉吃,到嘴里的却是一些骨头,那是主人嚼不动的,才轮到我辈的嘴里。这不公平,但永远也不可能公平。另外,按需分配,这也是不现实的,比如下司白有一次饿了,看到月亮,就把月亮想象成为喷香的月饼,想一口把月亮吞下去,能到口吗?
文雪獒和金竹王,什么事情都商量得很顺利,比如为部队缝衣服,制棕鞋,捐赠粮食。比如创办红星学校,让星宿湾的孩子有书可读,为游击队的战士们扫盲。又比如在星宿湾招收六十名青壮年,充实到游击队来,将游击中队扩编为游击大队等等,都形成一致意见,并且已经办实办成。
只是在一件事上面,他们发生了争执,以致金竹王啃的半截野猪筒子骨,上面的很多肉没啃完,就落到四眼狗嘴里。四眼狗没有独享,而是与下司白各执一端,共享美味。文雪獒和金竹王争执的,是一个名分问题。
文雪獒说,星宿湾的红色政权,取名为“云上苏维埃人民政府”。
金竹王说,我不明白,这里明明叫做星宿湾,为什么不叫星宿湾苏维埃人民政府呢?
下司白觉得奇怪,云上就是云上,星宿湾就是星宿湾,为什么偏偏把星宿湾叫作云上,莫非云上出了什么岔子?
31.天杀绝案
“是的,云上的确出了岔子,而且是天大的岔子!”麻飞机说,“不过,我还是要从头说起,从之前我和放牛郎偷东西说起。”
麻飞机说,我和放牛郎,曾经多次偷过新编一军、美国驻军的东西。一次我们偷到的美国军靴,居然是同边靴,都是右脚靴没有用场,这就是自由鸟在教堂发现的军靴。随后,我被无罪释放了,而且,还成了文雪獒的功臣。
自由鸟怀疑我涉嫌的盗枪案,的确成立。不过盗枪案放牛郎没有参加,是我和文雪獒两人干的。我当时负责踩点,打开军火仓库的门,文雪獒负责带人进行搬运。这样,国军的一百条枪,就落入了文雪獒手中。文雪獒这支保安队随即上了山,加入了牂牁游击大队,后来到了一个叫云上的地方,建立了云上游击中队。牂牁游击队副大队长兼云上游击中队队长的文雪獒,原来是一个老牌的中共地下党员。但他带领的云上游击中队,还没有和日本人交上火,日本人就投降了。我本人被释放出来后,立即投奔了文雪獒,文雪獒给我记了功,还任命我为交通员,执行通信联络任务。
云上游击中队下山,对国民党保安团、新一军进行骚扰,只是小打小闹。国民党几次联合剿杀,都攻不到云上,一边是原始森林封锁的天然屏障,在其中寸步难行,一边是数百米高的悬崖断壁,下面水流湍急,不可攀越。保安团、新一军想好好打一仗,又找不到游击队的踪影。接着,云上游击中队乘刘邓大军南下,不久将大兵压境之东风,从地下转到地上,从云上走向城郊,对南龙县城进行几次袭击,搞得人心惶惶!
文雪獒决定最后离开云上,到山下迎接刘邓大军的到来,建立共产党的南龙政权。离开云上是一个下午,云上游击中队享受了最丰厚的晚餐。根据地的父老乡亲杀了五头猪,十只羊,抱出十五坛灵芝酒,犒劳游击队。乡亲们吹起木叶、勒浪,跳起板凳舞、转场舞,为游击队送行。在部队离开云上的时候,不少乡亲和游击队战士,都留下了长吊的眼泪。游击队已经消失在云上的山野之中,但送行的乡亲们还站在山梁上,久久不肯离去,成为山梁上的一堵人墙,一道最后的立体风景。
再好的风景,自然都有消失的时候,云上的父老乡亲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家。最初,他们都生活在云下,家各一方,住在不同的村庄和山寨。后来,由于受到各不相同的逼迫,不得不离家出走。有的为了逃税,有的为了躲租,更多的则是为了逃避拉夫、抓丁,才逃到云上。他们到了云上,互不干扰,和睦相处,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文雪獒带着游击队上山之后,他们才有了依附,有了大靠山,组成了一个大家庭。从此,云上人的生活才过得有爹有娘、有滋有味,这个大家的名字叫做苏维埃。
麻飞机说,就在次日,云上出事了,而且出了天大的事!
第二天一早,麻飞机和文雪獒,又得返回云上。文雪獒的一份地下党名单,就藏在老乡的隔墙缝里,这关系到十多个中共地下党员的生命安全,必须返回云上,取出另行保藏。到了云上,文雪獒和麻飞机就发现,云上可能出岔了,而且出的是天大的岔!他们的视听器官得到一个意外情况:除了鸡鸣狗叫声之外,没有人声,更没有人影。麻飞机和文雪獒掏出手枪,打开保险,悄悄接近山寨,走进一户老乡的屋里。他们发现,这户老乡一家五口,都分别死在自己的床上。走进第二家,第三家,老乡也都是死在床上。后来他们发现,云上的父老乡亲,全部死在自家的床上,全部绝了气,一个也不剩,不知是被什么人,在一夜间杀绝斩尽的。
再看看父老乡亲的死相,文雪獒、麻飞机就花了眼,不相信他们的死法,会是一种!
麻飞机和文雪獒发现死去的人,无论是男女还是老幼,他们都张着嘴,鼓出眼珠,表情十分狰狞、痛苦,而且鼻子,嘴巴,耳朵都有血水流出来,死得离奇古怪。
文雪獒问,怎么啦,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麻飞机说,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文雪獒说,还能怎么办,我们只有先报案,再破案!
麻飞机说,向上级报案不?我们还是先想想,是谁下的毒手?
文雪獒说,是国民党,还是日本人?
麻飞机说,甲壳虫死了,日本人降了,他们还能空投杀人?
文雪獒说,莫非是国民党,是麻桑鸡下的毒手?
麻飞机说,我干爹不会这么狠毒,这么绝种吧?
文雪獒说,这个谜,看来我解不了!
麻飞机说,有个人,他也许破得了案。
文雪獒说,谁谁,你说的是谁,总不会是你义父麻县长吧?
麻飞机说,当然不是。我说的是香港私家侦探吉宦游,他可能破得了。
文雪獒说,这个人,可能请不动,他一直在查我的一百条枪。
麻飞机说,我去试一试。他如果来了,你躲着,千万不要露面。
文雪獒说,就这样办,成功了,我给你记功,提官。
麻飞机说,革命成功,你提拔我当公安局长吗?
文雪獒说,你当局长,我当什么?总不能当你的副职吧?
麻飞机说,嘻嘻,说不定!
文雪獒说,马叉虫!你人小鬼大,老子现在先免了你的交通员!
麻飞机说,文队长,我说错了!
还是我有能耐,麻飞机说,回到南龙县城,我去拜访吉宦游。吉宦游听说要到一个叫云上的地方查案,来了兴趣。他说,云上这个名字很有诗意,很浪漫。但他听了麻飞机说出案情后,他很震惊,认为这是一桩奇案!
麻飞机带着自由鸟,来到云上。
自由鸟先是选择了一个较高的地方,作为制高点,观察云上周边的情况,如山寨环境,物候风向,地质构造等等。想在这些自然环境中,嗅到一些特别的味道。
然后,自由鸟走进山寨,走进乡亲家中,察看死者的致命死因。的确,和麻飞机描述的死法是相一致的。看去面目都很扭曲、歪斜,看来他们死得残忍。但从没有丝毫挣扎,对殴的迹象来看,说明残忍来得很突然,也来得很暂短的。此外自由鸟推断出,老乡的死亡时间,是在夜里寅时,也就是在凌晨三点到五点。这个时候,正是人们陷入沉睡,不易惊醒的时候。
寻找武器,自由鸟要寻找到老乡被绝杀的凶器,作为证据。寻找热兵器,在自由鸟看来是多此一举,从逝者的伤形来看,没有外伤,就没有子弹、弹片这类拍击和旋钻、击穿的伤形,也没有火药、炸药爆炸产生的强力冲击波的症状。自由鸟说,也没有必要寻找枪剑、刀斧、弓箭这类冷兵器,死者遗体的特征不支持这类凶器。只有一件武器,似乎可以进行验证,那就是用棉被、毯子之类的软体物件,把人的头和身子包住,用木棍木杵用力击打,可能造成这种伤害。
自由鸟接下来就否定了这种推测,云上一百多号人,都是同一个时间死去的。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不声不响,潜入老乡家里,同时下手,一起实施谋杀。而老乡竟然没有一个察觉,没有半点反抗,就预备——起共同断气,不留半点痕迹。自由鸟随后走上云上的后山,登高闻风,呼吸云上的空气,仔细辨别空气的味道。之后自由鸟又到了水源点、瀑布下,将水装在一个军用水壶中,拿回去化验。最后,自由鸟再次抵临农舍,提取了老乡的残血、残食和相关物件带回南龙进行化验,想在其中找到端倪。
麻飞机和自由鸟,不可能把每一个老乡都安埋掉,只将四个男女老幼的尸体为代表,安葬在一所坟中,取名为百人坟,然后才回到南龙。
案情的最终结论出来了,但这个结论让文雪獒、麻飞机都不满意。自由鸟说,云上绝案不是自杀,不是人杀,而是天杀的!因为那一夜,没有人到过云上,没有人使用任何兵器,更没有人使用化学武器。只有那天的寅时,老天突然闪电雷鸣,刮起狂风,下起了一场短暂的暴雨,暴雨还乒乒乓乓,还夹杂着一些白色固体,那是汤圆那么大的冰雹……
麻飞机说,自由鸟这个天杀的说法,是依据金竹王一句咒语——“天杀的,五藏神收的”!而来的,可能自由鸟不相信有五藏神,才没有骂出后面句咒语。文雪獒说,不管是天杀的还是人杀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必须有一个说法,不然这么一个红色根据地,一夜间莫名其妙没了,文雪獒如何向党,向上级交代,这是一件罄竹难书的事件!
最终,文雪獒与麻飞机密谋,决定瞒天过海,把云上苏维埃人民政府,移植到星宿湾,再造一个同名的红色政权。
32.重逢朝鲜生死线
“羞羞,不要脸,脸不红!”
“羞羞,肚子圆,没老公!”
“羞羞,没老公,生杂种!”
一群小孩子拍着手,跺着脚,在南龙街头尾随着一个披头散发,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这个女人目光呆滞,脸上蒙尘,分不清鼻子眼睛,好久没有梳洗了。
这些顽皮的孩子,有时还会将小石子、沙子抛向这个女子。
这时,总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她露出利齿,汪汪吼叫着,赶走这些顽童。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蝶兰。这只汪汪吼叫的狗,也不是别的畜生,是我曾祖母下司白。
天堂鸟飞走之后,蝶兰发现自己怀了他的种,外国长毛的种。蝶兰问下司白:下司白,我不明白,人们对飞虎队那么好感,对天堂鸟也充满敬意,为什么偏偏对天堂鸟的种,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怀好感呢?下司白不知道,只得“哼哼”两声,算是回应。蝶兰随后说,可能因为我是个未婚女子,一个教堂修女,竟然把肚子搞大了,没人认账,这是奇耻!
一天,蝶兰又对下司白说,下司白,我的好朋友,要是你能上街,为我买一些吃喝拉撒的东西,就好了。我上街不行,会现形,不上街也不行,得饿死。对蝶兰的要求,下司白做不到,下司白不会用钱,不会买东西,即便买了东西,也无法拿回来。
无奈,蝶兰只得上街。上街听到看到的是人们的议论,人们的指责,是小孩子的追逐、哄笑,有的小孩还将东西抛掷向蝶兰。有的店铺,不接蝶兰的钱,不卖食物、物品给蝶兰。任凭下司白如何汪汪汪的喊冤、请求,都不起多大作用。
有好几次,看见别人不卖东西给蝶兰,下司白认准蝶兰所要的东西,猛然下口,用嘴含着扭头就跑。已经造成事实,店主无奈,只得收了蝶兰的钱,才算把食物或生活物资搞到手。肚子倒是暂时填饱了,但是蝶兰内心的阵痛,下司白就没法治愈了。蝶兰的行为,渐渐不正常,出现失控跑偏的情况。有人说,过不了多久,蝶兰就会疯掉,就会消失。
果然,一天晚上,下司白吃下了蝶兰给她一个肉圆子,下司白一反常态,睡了一个安静的长觉,中途一次也没有醒过来。第二天早上醒来,下司白发现出事了,蝶兰失踪了!下司白上蹿下跳,汪汪地叫唤着,不知蝶兰为什么要给自己吃安眠药,不知蝶兰哪里去了。
于是,下司白含着眼泪,开始了她对蝶兰的寻踪之旅……
后来,天堂鸟是否有消息,是否回到南龙县城寻找过蝶兰,下司白的记忆中,没有这一段资料。看来,下司电笔我,只得回过神来,听麻飞机那个老鬼继续聒噪,接着讲重逢朝鲜生死线的故事——
不久,南龙县城果然来了一个男人,他是来寻找蝶兰的。但这个人不是天堂鸟,是一个身穿解放军军服的男人。他先到教堂,后到大街小巷,到处打听蝶兰下落,但都没有找到,他很焦急,很是失落。最后,那个人莫名其妙到了树抱井,到自由鸟与啄木燕收干女儿那家人,去找蝶兰。蝶兰没有找到,发现那家人头夜遭到一场火灾,两个大人都被烧死了,只有女儿鸡㙡花的尸体没找到。结果,就在当年自由鸟被拜为保爷的地方,看到一个小女孩睡在路边。那人抱起来一看,这小女孩似曾相识,好像鸡㙡花。就把鸡㙡花带回南龙,并让人把鸡㙡花带到星宿湾,拜托金竹王抚养。
这人是自由鸟吉宦游,他现在,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某部教官。自由鸟最终没有找到蝶兰,在离开时,骂出了的一句话是:
“天堂鸟,撞驼峰的,你真缺德。早晚相会,看我不收拾你!”
这句话,自由鸟当时只是随便骂骂而已。谁也不会相信,远隔千山万水,洲际重洋,自由鸟、天堂鸟还能相会。谁知,才过一年,还真的应验了!一九五一年,中国东北边境的那面,突变的风云,带来了军事风云的冰雹血雨。韩朝之争,美国人也搅和进来,战火很快就烧到鸭绿江边。
很多个夜晚,自由鸟的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使他入睡。
现在,作为中国空军的自由鸟,他深知新中国成立时刚组建的中国空军,战机总的不上五十架,再加上中国飞行员,实战经验差,总体素质低,飞天容易栽跟斗。
战争在悄悄策划,秘密进行。狂妄自大的美国人,在还没搞清中国军队何时出兵,出兵多少的情况下,被志愿军声东击西,秘密调动部队,以绝对优势兵力,两次实施围歼战役,取得骄人战果。随着中朝军队不断向三八线推进,后勤补给,事关整个战争的成败。美军调整战略,充分利用他们的空中优势,动用大量飞机,对我后方的运输动脉公路、铁路和桥梁,进行毁灭性打击。我军后勤补给,军用物资供应出现危机。地对空火力防御,对于美机的高空轰炸,相当于朝天放空炮,拍簸箕吓麻雀。
自由鸟吉宦游,此时任空军某飞行大队教官。在短短几个月集训时间内,他针对陈纳德的飞虎战术,面对美国飞机种种空中招式,编写了一套简易教材,简称自由鸟战术。夜以继日,教练中国飞行员,如何布阵防御,如何互动攻击,如何临阵逃生,出奇制胜。
结果,自由鸟所教练的飞行大队,集训时间不长,匆匆上阵。在自由鸟亲自率队升空作战的空战中,三次击落敌机五架,这对中国飞行员鼓励很大。他们在空中,与美机若干次交锋下来,虽然一比一,甚至二比一败北于美国人,但这个战果,比日本人当年和美国人交战四比一的战果,显然要好得多。况且,他们在空中拖住了美国人,挫伤了美国人,为修复地面运输动脉,保障军用物资供应,战略作用非凡。
那一天,对自由鸟来说,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正如中国民间说的一句话:既放鞭炮又戴孝——悲喜交加。
那天,朝鲜的天空多云间晴,是一个打伏击战的时机。按照自由鸟的钓鱼鱼作战计划,我军出动三架飞机,引诱敌人,另外五架,隐藏在高空的云层里,伺机出击。美机果然上钩,但尾随而至的,是十架美机。诱敌机与美机交上火后,并不恋战,假装落荒逃命。美机穷追不舍,进入我机伏击范围。自由鸟等人驾驶的五架飞机,突然从高空云层里斜出,咬住敌机开火。五分钟之内,就干掉美机三架。自由鸟击落一架,另外两机各击落一架。
在混战之中,自由鸟发现,自己被一架美机死死咬住,一时无法摆脱。自由鸟此时大脑里,忽然闪过当年和天堂鸟比武,天堂鸟被追击时猛然翻飞,并作一百八十度转弯,自下而上向自己攻击的那一幕。如法炮制,果然见效,自由鸟逃脱了对方的制控。但翻转过来,美机已经变换方向,并没有在上面,而是提前向下斜飞,迎面飞过来。虽然没有撞机,但双方都没有来得及开火,就呼的一声,擦肩而过。就在这一刹那,双方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他是,他是?天堂鸟?”
“是他,是他,自由鸟!”
“是他,果真是他,天堂鸟!”
在之后五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双双在天空追逐、盘旋,一直没有开火。就像两架飞机在天上追逐、嬉戏。也许,天堂鸟、自由鸟他们的脑海里,都在回闪当年同在陈纳德将军的麾下,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日子以及在南龙救助飞机,机场遇袭那些难忘情景。
直到天堂鸟率先开火,击中自由鸟机翼后,自由鸟才开始警醒。
自由鸟咬住了天堂鸟,但几次开火都未击中,弹药仅仅剩下最后几发。自由鸟突然想起蝶兰的大肚子,想起蝶兰失踪之后音信杳无的悲惨遭遇,同时想起自己在离开南龙时发出的那句狠话:“早晚相会,看我收拾你!”
就在天堂鸟突然向上翻飞,准备居高临下,对自由鸟下手的分秒之间,自由鸟已经识破这一招,就在天堂鸟向上翻飞这一瞬间,自由鸟射出了最后的子弹。
自由鸟看见,天堂鸟飞机冒起了黑烟,应该是机身后部被击中。天堂鸟的飞机迅速失控,随后,向远处斜飞划落下去……
眼泪,从自由鸟的眼角,簌簌流了下来。
此后,自由鸟兀自在天空游荡,许久许久,油表显示油料快要耗尽,他都没有意识到应该立即返航……
33.关于《男飞虎女飞虎》
“这就是,天堂蝶兰的故事。这就是中外结合,两对飞虎轰轰烈烈热恋的故事。不过最终,都以悲剧结束,成为飞虎绝恋:啄木燕死了,天堂鸟死了,蝶兰失踪后不知是死是活,只有自由鸟还活着。”麻飞机说。
在云上,麻飞机讲故事的时候,只有下司玉洁不安分,不认真听讲。她一会坐听,一会又到里屋转悠,不知是去关心小主子冰雪儿,还是关心里屋的芳香,那是一只乌骨鸡的味道。只有我,半天还在盯住麻飞机发呆,以为他还要继续讲故事。麻飞机的嘴巴闭下来了,半天没有再张开,看来关于飞虎恋爱的传奇故事,就这样讲完了。
“没完!还有,还有那个修女蝶兰,她后来怎么样了?是疯了,失踪了,还是死了?”第三只眼宵童追问。
“没完!那个天杀的的云上人,是怎么回事?”哈博也在问底。
“没完!那个自由鸟,他找到蝶兰了吗,他们后来有没有发生故事?”主子方舟追根的是吉宦游。
“这,这个……”麻飞机含糊其词,“告诉你们,我现在就像是小说红岩中的地下党,地下党女豪杰江姐的部下。”
“江姐部下,江姐的部下怎么啦?”哈博问。
“上级的名字我知道,下级的名字我也晓得。但这个秘密,我就是不讲!除非……”
“口蹄疫!你既然晓得,就快点说出来,还除非什么?”主子问。
“我知道蝶兰的下落,我知道五藏神的出处,我还知道自由鸟与蝶兰的故事。不过,我就是不说,除非……”麻飞机故弄玄虚。
“又是除非,你这个栽黑洞的老鬼,绕弯!”宵童说。
“这会不说,拿你没办法。就怕等一会,你主动说出来,也没人愿听哦。”主子说。
“真要我说,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麻飞机说。
“什么条件?只要能做到,我们尽量满足!”主子说。
“我要喝,歌斐木作柴火,用鸡㙡花加幻花草,再加上空中飞鱼,这三样东西熬的三鲜汤。”麻飞机说。
“你老涮我们。时令已过,哪里有鸡㙡花?幻花草只有金竹王才找得到,可他死了。空中飞鱼,更是子虚乌有的东西,除非是飞机残片。”哈博说。
“麻老,你是不是饿疯了?鸡㙡花,幻花草,空中飞鱼的三鲜汤倒是没有,不过,你听说过乌鸡炖黄草吗?”主子说着话,从里屋抬出一个瓦罐走出来,“这里面是一只乌骨鸡,是黄豆和黄草清炖的。黄草就是石斛,被称为黄金草,是健胃生津的。”
我马上就闻到了乌骨鸡的浓香,我想象着用座牙嚼鸡骨,发出的那种嚓嚓脆裂声,口液就开始从嘴角牵丝线。但我知道,主子不会先把鸡骨头给我吃的,除非别人先把肉撕吃玩了,骨头才会落下来,我才在半空中接住骨头。
果然我看到主子一把撕下一腿乌骨鸡,递给麻飞机。麻飞机可能真的馋坏了,三下两下就把那腿乌骨鸡,咪西完了。麻飞机左手拿着光骨头不肯丢掉,又向主子伸出右手说:“探长,我要,我还要!”
主子马上盖上瓦罐的顶盖,用手按在顶盖上面:“麻老,乌骨鸡大大的有。只要你说出,那两个外国人和两个中国人,那些风花雪夜,疯狂恋爱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就把一只鸡全给你!”
“好,我说!但还得再给一只鸡腿,我先润嗓子。”
“可以,再给你一只。”主子又扯下一只鸡腿,“特别是那些细节,那些甜言蜜语,那些点点滴滴,你老是如何变成蛔虫,钻到了别人肚子里搞得一清二楚的?”
看到麻飞机得到另一只鸡腿,我就做好了准备,那是随时一跃,或者将嘴一张,那节骨头就会被我稳稳叼住。我们下司家族,也许是捕食狩猎的习惯,对运动的东西特别敏感,捕捉能力特别强。用接飞盘来打比方,就会很快明白。我们只要看见飞盘起飞,就能判断飞盘的落点,就会在一定的位置拦接它,把飞盘稳稳当当含在口中,且不会碰坏牙齿,伤害口腔,影响今后进食捕猎。
麻飞机还是没有丢掉鸡骨头,他开始边吃鸡肉,边讲故事——
后来,蝶兰和她的准儿媳——成飞地,离开星宿湾小学,到南龙县城开了一个豆腐西施店。我到豆腐西施店拜访蝶兰,听到蝶兰说出一件重要的事情。她有一本日记,好些人都在其中,里面有好多好多的秘密。出于好奇,乘她们婆媳忙于卖豆腐,我就到了教堂她们的住处,果然翻到了一个本子。我打开一看,是一个笔记本,用蓝墨水写的文字。其实那倒有些像一本中篇小说,名为《男飞虎女飞虎》,作者署的是自由鸟。只不过里面写的故事,大多是真实的故事,虚假的成分基本没有。人物名字大多也是真名,如蝶兰,啄木燕,天堂鸟,甲壳虫,还要麻飞机我本人,大都是真人真事。这本日记,我想应该说它是一本纪实小说,要确切一些。
我一口气读完,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年代,那种特殊的环境,见到了那些故人,想起了和他们的种种缘分,种种遭遇。我不解的是,自由鸟吉宦游一个私家侦探,一个开飞机的,怎么会有那么好的文笔,把我们的故事,写得那么精彩、感人。看到有的地方,尤其是啄木燕的死亡诀别细节,那样悲壮、催泪,我流下了眼泪……这本书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看完,就把放回原处,让它完璧归赵。
“麻老,这本《男飞虎女飞虎》,应该就是黑匣子里面烧掉的那本吧?”主子说。
“是的,从剩下的书脊来看,应该就是。”麻飞机说。
“还有,麻老,我想问你,这黑匣子的密码,你知道吗?”主子方舟说,“只要你说知道,不光这只鸡全部属于你,我还可以隔三岔五,给你炖乌鸡,做成乌鸡白凤丸给你吃!”
麻飞机听后,将左手一扬,鸡骨头飞到空中,随即掉到我嘴里。
我正准备开嚼,呜呜——的孩童哭声,把我们的目光吸食过去。是里屋传来的声音,是冰雪儿醒来,在里面哭泣……大家这才想起里面还有一个生病的冰雪儿,刚才的所有心思,全被那个潘多拉盒子弄得神颠魂倒,不知身首处何处。现在才还过魂来,知道自己身在云上,身在瞬息万变,死神刚光临不久的云上……
我松开了嘴,乌骨鸡的腿骨掉在地上,马上被下司玉洁捡起来,含到一边去受用去了。我没有去争夺,谁叫她是我妹妹呢!
第二部 磁性獒犬
34.茅厕文化
云上这一夜,是我和下司玉洁大开吃戒的夜晚,所有的骨头都是我们的,这只乌骨鸡有五斤多重,骨头和骨头上附着的肉,够我们饱餐一顿。最初,我们等待骨头从空中落下来,在骨头没有落地时接住,然后狼嚼虎咽。后来就忙不过来,只得任骨头纷纷落地,我们不是那么急,一个一个的嚼。那种咔咔嚓嚓的脆裂声,是我们的悦耳乐曲,心灵鸡汤。
主子方舟说,云上是我们的天堂,这句话让我不停颔首摇尾,表示赞同。在云上,真的是吃喝不愁,应有尽有。这里的人都死绝了,不剩一个,他们的粮食还在,他们鸡鸭、猪狗、牛羊还在。只不过,这些原本家养的牲畜,现在完全自食其力,变成家生野长的了。有的回归云下的森林中,有的就在附近的草坡上生活,更多的还留在云上山寨。它们舍不得离开这片衣胞之地,是想等待有一天,它们的主人能够归来,召唤它们,让它们回归有人关爱、饲养的美好日子。但这一天遥遥无期,它们在等待的过程中,有的变成了盘中餐,肚中食,因麻飞机每天总是在变换菜谱。
晚餐结束,主子方舟那瓶茅台酒,也躺倒在我的身边,不再冒出那种浓浓的气味。主子的内心想法我知道,既然破费了一瓶茅台,乌骨鸡腿、鸡肉,还有不少黄草黄豆,她就要让麻飞机这个老鬼,吃黄豆拉豆浆、吐豆渣,把肚子里的满腹秘密一股脑吐出来。
“麻老,蝶兰后来怎么了,是死还是活?”主子问。
“蝶兰起初没有死,活了下来。”麻飞机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一直活下来。不过后来,她还是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她被怀疑是美蒋特务,遣送到农村。”
“遣送到农村,又是如何死的呢?”
“有人说,她是被一条疯狗,一条下司犬咬死的。”
“下司黑。我知道那条狗的名字,叫下司黑。下司黑,是我的外公,也是下司玉洁的亲外公!不过,蝶兰不是我外公咬死的,冤枉!”我说出的话,在主子听来,只是一长串汪汪之声,没有引起在意,主子还打断了我的回思:
“唉呀,麻老,蝶兰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嘛?”
“……”
见麻飞鸡一时说不上来,主子岔开话题:“麻老,当初自由鸟打下了天堂鸟,天堂鸟死了,蝶兰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了吗?”
“美女探长啊,你好聪明,又绕弯弯来套我的话。”麻飞机说,“生下来了,确实是个洋种,一个混血!高鼻子鼓眼睛、黑头发、黄皮肤。”
“蝶兰受到的伤害,的确太大了,太惨了,一个中国女人,带着一个美国佬的孩子,不好过。”哈博一边评论一边问,“麻老,后来,自由鸟找到了蝶兰,如何面对呢?”
“后来,自由鸟找到了蝶兰,他们面对的情形,我没有亲眼看到。不过,后来他们结了婚。”麻飞机说,“那个外国小子,把自由鸟叫作爸爸,自由鸟还为他取了个中国名字。”
“中国名字?叫什么?”主子觉得,马上就要接近核心机密,急忙追问。
“小子他的姓,他的名我都知道,不过,我还是不想说。”麻老鬼又故伎重演,“小的们,要知后事如何,请再拿一瓶茅台酒来。”
“又是茅台,又是茅台酒,你这老鬼。”主子急忙从屋里拿出最后一瓶茅台酒,“说出那孩子的名字,这瓶国酒就是你的。快说!”
“叫……叫……”
“我数三下,你再不说,我也不想再问,不过这瓶茅台,你休想闻一闻:三——二——”
“我说,我说!”麻飞机终于经不住美酒的诱惑,“他的名字叫,叫——吉——他!”
“吉他?”“吉他?”“名字叫吉他!”大家不约而同念叨着这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和主子有不解之缘。
“方舟美女,还要问吗?没有,就请兑现诺言,把酒拿来,老夫醉他一回!”
主子:“麻老,我还想知道,那个混血儿,也就是那个那个吉他,他后来怎么样了?”
麻飞机:“这,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说来话太长。你们问我,不如去问那个黑匣子。”
主子:“那个黑匣子,我们是想打开,就是太难。”
麻飞机:“你们去问那条黑狗,那条下司犬,它比我知道的还要多。”
甩下这句话,麻飞机拿着茅台酒走了,让我们莫名其妙。
麻飞机够狠的,拿走了茅台酒,还让主子去问黑匣子,那个黑匣子不是那么好打开的。另外,让主子去问一条狗,去问我外公下司黑,说外公比他知道的还多。我外公下司黑早就没了,老骨头散在哪里,都没人知道。麻飞机简直是荒唐、无赖,他说的话简直是在放狗屁,比狗屁还臭!
我发现麻飞机这句话,给我带来了麻烦,主子方舟看我的目光,和以往大不相同。那种目光,没有把我当成牲畜看,而是视为师长,视为高人。
主子方舟蹲下来,把她的美女脸贴在我的嘴筒子边,接下来从头到背脊,不停顺着为我理毛。我立即生出一种被抚爱的感觉,一种母子情感,好像主子方舟就是我妈,我的狗娘。
主子问我:“下司电笔,麻飞机说你们下司犬,知道蝶兰是怎么死的,是吗?知道就请告诉我,好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关于蝶兰死的事情,我的先天记忆没有,只有外公下司黑知道。我问下司玉洁:“美眉,关于蝶兰的死,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的探长姐姐,恐怕你要把这条狗,叫作下司探长,或者叫作下司前辈,它才可能会告诉你蝶兰的真相。”这话是宵童说的,话语损人。
“方舟探长,你是不是江郎才尽了,才去求助一条狗,求狗给你指点迷津,不吝赐教。”哈博也跟着损主子。
“我喜欢我愿意,我就要拜狗为师,怎么啦?我就与狗为友,气死你们!”主子说。
“人要犯贱与狗为伍,我管不了,那是你自己的事。”宵童说。
“方舟探长,拜狗为师,也许没错!”哈博说,“那天,在学校的茅厕里看见,你的师长下司犬,它正在抬头欣赏墙壁上的茅厕文学呢!”
“什么茅厕文化,什么狗屁文化?说来听听。”主子问。
“茅厕文化嘛,我知道,就是那些写在茅棚板壁上的文字。”宵童说,“有一副对联,上联是这样写的:英雄好汉,在此必唉声叹气。”
“下联呢?”哈博问。
“窈窕淑女,在此必脱衣解带。”宵童说。
“二噁英。你这个小屁孩,去留心这些无聊的东西!”主子说。
“茅棚的板壁上,还有一条是这样写的,我一直没有搞懂,有点蹊跷。”哈博说,“那就是:一胎生,两胎罚,三胎又罚又扎。”
“一胎生,二胎罚,三胎又罚又扎……”主子念着念着,突然高兴得跳起来,“破了,破了!”
“破了,什么破了?”
“云上人的神秘身份,破解了!”主子足蹈手舞。
“云上人的神秘身份,你,破解了?”
“是的,一点不假。”主子决然说,“云上人,是一个新的移民部落,一个没有首领的部落,一个与世隔绝的超生部落!”
“超生部落,你凭什么说云上人是超生部落?”
主子接着,吐出了她的推理:我们要感谢下司电笔,是他让你们留意厕所涂鸦的文字。你们看,一胎生,二胎罚,三胎又罚又扎。什么意思呢?这是计划生育的顺口溜。在农村,夫妻双方生第一胎,自然属于正常生育。生第二胎,对一些人来说就属于超生,要处于罚款,或者结扎。生第三胎,是绝对不允许的,既要罚款,又要结扎。因此,无数人家背井离乡,成为超生游击队。最后不约而同,逃到这海拔两三千米,与世隔绝的地方,形成这个没有首领的部落。
“这些,只是推测,没有实证。”哈博说。
“下司电笔,带路,我们到茅厕考察一下。”主子说。
35.没有首领的部落
我确实在茅厕中,看到过他们讲的这些文字,只不过,我不知道这与生育有关。现在主子要去实地看看,我就带路。
不过,我们要等待主子为冰雪儿喂了半碗鸡汤,才可出发。汤还没有喂完,冰雪儿摇头,不喝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主子看,似乎要在主子脸上找到什么,她嘴角动了两下,说:
“阿姨,我想,我想妈妈……”
“你想妈妈,你妈妈是谁?”主子问她。
“你妈妈,是不是死了的那一个洋美女?”宵童问。
“口蹄疫,不要乱说!”主子责斥宵童,怕冰雪儿生气。
“阿姨,我要,我要妈妈……”冰雪儿又开了口。
“小宝贝,说给阿姨听听,妈妈叫什么名字。说出妈妈的名字,阿姨为你找妈妈,好吗?”
“妈妈,叫卡西亚。”
“卡西亚?卡西亚是个洋名字,冰雪儿是个洋娃娃。”主子说。
“卡西亚这个名字很好听,应该是一种鸟的名字。”哈博说。
“明明是冰雪儿的妈妈,你偏偏说她是鸟。我看,你这个栽黑洞的,简直是人鸟不分!”宵童说。
“小二郎,还以为自己是悬在空中的棺材——天才呢,其实你是个无知。”哈博说。
“宵童,你有所不知,卡西亚,确实就是一种鸟的名字。还是让哈博给你讲讲,这种鸟是怎样的鸟,好吗?”主子说。
“不好。我不喜欢听那鸟人的鸟嘴,说出的鸟故事。”宵童说。
“我妈妈不是鸟,是人。是教师,云上的教师。”冰雪儿说。
“好,我们马上去山洞学校,找妈妈,你在家等着。”主子说。
下司玉洁留下,继续监护小主子冰雪儿。冰雪儿现在神清智醒,能够说话了。但她说的一些话,让我感到缺氧缺血,她动不动就说我怕氟里昂,怕电子幽灵!疑神疑鬼。她还说一些怪话,比如我的树亲亲,我的花宝宝,我想死你们了之类的话,真是让人莫名其妙。没有下司玉洁陪着,对她我们不放心。
我带领主子、哈博、宵童向山洞学校走去。途中,我在一户部落人的房屋木柱下的石墩上拉了一圈尿,立即引起了大惊小怪:
哈博:“探长、宵童,你们看,下司电笔尿的这个注脚!”
我想:“我的一泡尿,竟成了注脚,我的尿真的这么有文化?”
主子:“什么注脚?这不是注脚,是垫在柱子下面的石头。”
哈博:“这就叫柱脚,木柱下面的石头柱脚。为了不让木柱接地腐朽,建房时主人在柱的下面,垫了一节石柱防朽。”
宵童:“哈博,我看下司电笔尿的这节柱脚,怕有些年代了吧?”
主子:“哈博你看,这栋房屋的的石基,恐怕也有点文物味吧?”
哈博:“不错。我是学地质磁场的,这个注脚,还有这些屋基石,经过半个多世纪酸雨、阳光的溶蚀风化,已经褪去四至八毫米。”
宵童:“栽黑洞的。哈博,你凭什么知道经过了半个多世纪,凭什么断定石头褪去消瘦了四至八毫米呢?”
哈博:“小二郎,你给我看好。你看这些屋基石是石灰岩,石面上的錾子线条,已经看不清了。这些石柱脚是磨刀石,也就是砂岩的,錾子錾的线条还有三四毫米深,就是证明。”
宵童:“一个看不清,一个看得见,我看也证明不了什么。”
哈博:“磨刀石富含石英,硬度是石灰岩的两倍,不容易风化。你懂吗,小二郎?”
主子:“哈博告诉我,这些柱脚和基石,是解放前的产物,是吗?”
哈博:“是的,可以确认,是解放前的!”
我们到了山洞学校,冰雪儿的母亲卡西亚的尸体,已经被麻飞机他们运走了。我带领主子他们在那个山洞的茅厕里,看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都是那些学生涂鸦的。这就是他们说的茅厕文化,主子在里面找到了宵童说的,还有哈博说的那些文字依据。
据此,主子方舟就接着开始了她的推理,关于这个没有首领的部落的推理——
主子说,自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云上根据地发生了那场天杀绝案后,云上再也没有人烟,因此哈博在新地图上查找,就只见地名,不见房屋的标志。
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云上下面方圆几十上百里的村民,超怀超生之后,不交罚款,也不去做绝育手术。他们披上蓑衣背上铁锅,带着种子和妻女儿子,匆匆离家出走,前往人们传说中的这个美丽富饶的世外桃源——云上。他们发现了云上原有的那些老屋基,把老屋基上面的朽木、杂物,包括一些兽骨、人骨清理干净。到附近砍树为柱,锯木为枋板,割草盖房顶,建起了自己的房屋。然后一把火把荒山烧了,在肥沃的黑土地上,挖开一个个小坑,丢下一颗颗种子。这样,种洋芋收土豆,种包谷获玉米,种旱谷收稻子。有时明明种的是豆子,竟然种豆得瓜,意外收获。
没有肉食,就以斑竹为弓,铁木为箭,射杀天上的飞禽。编藤为网,掘地为阱,捕捉地上的走兽。吃不完的飞禽走兽,就关着养着,吃不完的粮食菜蔬,就喂养这些野鸟野兽。时间长了,被他们驯化了,野鸟变成家禽,野兽变成了家畜。
在这个隔天近,隔尘世遥远的地方,每逢那么一个日子,会突然冒出一个集市来。人们叫它野集,有的叫作天街,即天上的街市。钱,在这里基本派不上用场,渐渐失去魅力,只是一张张硬纸而已。这里交易的唯一法则,是以物换物。饭豆换薏仁,包谷换高粱,鸡㙡换鸡蛋,灵芝换猪头之类。五马换八羊,尽管盈亏两迷茫,反正是各舍所余,各取所需。
这里不分村组,没有村支书,没有民兵连长和村组长,也没有集体田地,苛捐杂税,没有大会小会。你不管我,我不管你,各居各的屋,各种各的地,河水不犯井水,过各自的小日子。由于这里地势高峻,一边是天堑牂牁江的支流环绕,一边是原始森林密封,世人一时不知道这个部落的行踪。
“下面发生的事,由哈博来接着讲,我口干。”主子对哈博说。
“方舟探长,下面发生的事情,由我来讲,好吗?”宵童说。
“好好,让你讲让你讲,爱讲你就讲!”哈博说。
下面的话,是从宵童的嘴里说出来的——
“在这个没有首领的部落里,大家衣食基本无忧,这是毫无疑义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成了人们的心病。人们担心会得一种病,一种弱智综合征。越生越穷越穷越生,越生越愚的说法,好像一个巫师的恶毒咒语,总是让他们无法摆脱。他们渴望,能够有学校,有老师,治治他们的病……
“有一天,简直是从天而降,一对洋人夫妇来到云上。他们在云上住下来,不走了,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夫妇俩教部落人采药,帮助部落人治病,解决一些生活上的困难。不久,洋人夫妇也生下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小洋妞,名字叫冰雪儿。最初人们以为这对夫妇,也是专门到云上来超生小孩的,生了一个,接着生第二第三个。结果生了一个,就再也没有动静,人们觉得奇怪。
“这对夫妇不久就自然而然成为这个部落的首领,人们喜欢听他俩的。夫妻俩让人们搬来石块,在山洞里一排一排,垒砌高矮不一的石墩。然后让人们到原始森林里砍来木头,用锯子解成厚薄不一的枋板。把这些枋板搭在石墩上,就成了学校的课桌、条凳。近百个云上子弟,就在这个教室里上课。不管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大小伙,还是六七岁的儿童,都从一年级学起。那个女教师的名字,不用说都知道,就是冰雪儿的妈妈——卡西亚。”
宵童的推理结束。
哈博接着提问:“云上部落的人,是从哪条路上来的呢?这是一个谜,他们不可能是外星人,从天而降吧?”
主子说:“麻飞机那个老鬼,也没有告诉我们,云上游击中队,到底是从哪条路上来的,他只是说通过一条秘密通道,来到云上。下司电笔,这条秘密通道,你知道吗?”
我觉得主子问得有理,作为下司族人的后代,与生俱来,我就有寻路的职责,我要为主子找到这条线索。
36.云上线索
我要为主子他们,在云上寻找线索,这个线索当然是足迹。云上的足迹,有家禽家畜的,有野兽的。这些足迹,一部分是各行其道,更多的是相互叠加,成为公交通道。这些路线图时细时粗,时直时弯,时隐时现。大多呈放射状,即从山寨发散出去,在田边地头,在井边溪头,在草坡树林消失。大多的路,是越走越窄,越走越小,最后都没了。我们在云上感到就在云里雾里,一时不知所向,暂时回到冰雪儿的小屋子里。
看到下司玉洁,我突然开窍,她长期生活在云上,一定知道,人们是从哪里冒出来,聚居云上的。我问下司玉洁,美眉,你知道云上的路吗,就是人们从云上下去的路,或者从下面冒到云上的路。下司玉洁说知道,有一条通往外面的路,那是一条天线,一条天路。
现在下司玉洁要为我们带路,去寻找那条天路。主子考虑到冰雪儿还在生病,没有康复,得有人护理才放心。天地人三人组让谁留守,一时统一不了意见,主子也没有下令由谁留下,建议采取抓阄的办法。主子在三张纸的一张上面,写了留守两个字,然后连同空白的两张捏成纸团,分别让哈博、宵童抓,结果打开一看,宵童留守。宵童不说二话,留下护理冰雪儿。
我跟在下司玉洁后面,主子、哈博跟在我后面。我们沿着一条比较宽的路,来到了悬崖边,下司玉洁站在那里就不走了。哈博说,我们之前就到过这里,看到下面是刀劈斧削的悬崖,有三四百米深。悬崖下面是滔滔牂牁江的支流,对岸是一样陡峭的绝壁,两岸相距约百米多远。
主子也说,这就怪了奇了,这只有壁虎猴狒才能攀援,飞鸟飞云才能飞越的天堑,为何会有足迹在崖边突然消失,使道路戛然而止了呢?这明明是一条断头路,下司玉洁为什么要带我们到这呢?
正当哈博和主子十分疑惑,脑袋挂满问号的时候。下司玉洁对我说,亲哥,天路在下面呐。我低下头,真的发现了一条天线,那是下司玉洁说的天路!
我汪汪汪……让主子和哈博往下看。哈博用右手抱住崖上的一棵树,一只脚踩在悬崖边沿,斜着身往下看。哈博说探长,我看到一条线索,悬崖下垂着的一条绳索!
很快,主子和哈博就在一丛树荫里,找到了一条绳索,这是一条金属制成的缆。钢缆围着一根铁柱,绕了无数圈,这是一个绞磨。主子和哈博叽咕叽咕,使劲绞着拐臂,但无论如何也绞不动,钢缆已被固定拉紧。哈博说这不是天线,是一条天路,一弧倒挂的拱桥,人们称之为溜索或滑道。我们搞地质的在云贵高原,发现有许多这样的天堑,人们要跨越深涧、河谷,只能在两岸固定铁索作为通道。过渡时人要用双手握着吊环,身子悬空滑向彼岸。人在上面滑行,身下是万丈深渊,人就成为空中飞人。
正当我和主子、哈博发现这一空中通道,明白云上部落降世的秘密,击掌庆贺的时候,宵童奔跑而来。
“你不守护好冰雪儿,来这里插什么队?”主子责怪宵童。
“冰雪儿告诉我,有重要线索。”宵童说了前面句,下面句是对哈博耳语的。
“冰雪儿说出什么线索,说来听听?”
当主子询问宵童的时候,宵童反而缄口不言。
“莫非,宵童也要学麻老鬼,要喝茅台?”主子说。
“喽!小二郎不会吃酒。”哈博说。
“他要什么?”主子问。
“他要吃植物的奶。”哈博说。
“植物的奶,是什么回事?”主子问。
“就是豆浆。”哈博说。
“那好办,下山我给你拉一车豆奶上来,维维豆奶。”主子说。
“你们看,那些,那些,还有那些,不是线索是什么。”宵童指着横拉竖扯的电线说,“一根藤藤,拴着个瓶瓶,那是什么?是电瓶,闪光发亮的电灯!”
其实,我早就发现,在这高远的云上,家家户户都居然有电线电灯。谁叫我的名字,叫电笔呢,我不光对电有兴趣,对磁场也很敏感。只不过云上这些灯,这几日没有亮,没有引起他们关注而已。在云的下面,即便在农村,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是寻常事。而在云上就稀罕了,在这么高远的地方,架空的电线从何牵扯而来?发电厂何在?显然是个谜。
在宵童的带领下,我们看着天上的架空线路,顺藤摸瓜,在一个凼子里找到了凉水塔,烟囱,还有蒸汽锅炉。哈博说,这是一个电厂,一个袖珍火电厂,装机仅有几百个千瓦,它的厂房建在地下!哈博接着说,这个火电厂的唯一功用,就是发光照明。你们看到,在农户家里,没有打米机、磨面机和家用电器,电还没有用在动力加工方面,还没有真正解放云上人当牛做马的生活。
主子问,云上这个火电厂,是用什么作为发电燃料的?哈博马上给出答案,他从地上捡起一种植物,说这就是发电的草料。这种草是近几十年来,从外国入侵,牛吃了会堕胎,羊踩了烂脚丫。茎杆紫色,花朵白色,这就是臭名昭著的飞机草!
“是谁,谁,会这样绝顶聪明,居然在这远离尘世,回归原始的地方,变毒为宝,化腐朽为神奇,用飞机草来发电呢?”主子方舟问,“还有,这些钢筋水泥、蒸汽机,还有主控室的仪器仪表,是怎么运上来的呢,总不可能都是从溜索上溜滑过来的吧?”
“冰雪儿告诉我,烧的麦秆、玉米秆、飞机草,是部落老乡采集、收割而来的。有的建材、机器是用溜索,溜过来的。”宵童还说,“有的笨重的机器,是一只绿大头叼来的。”
“绿大头,什么绿大头,有这么大的力气?”主子问。
“这只绿大头,究竟在哪里?”哈博问。
“在,在……我想起来了,冰雪儿说云上有一个遥控中心,旁边停着一只绿大头!”
“汪汪……”我知道绿大头在哪里,是下司玉洁带着我去参观过的,就叫起来。主子知道我叫唤的意思,说:
“下司电笔,你知道,给我们带路!”
我带着主子他们,向星宿湾的那挂瀑布的顶上走去,找到了一栋小屋。小屋顶上有好几口锅,朝着不同的方向,应该是电视的锅盖。锅盖旁边,还有好几架天线,应该是电磁波收发的袖珍机站。这里,无疑就是冰雪儿说的遥控中心。
我的主子,果真在遥控中心旁边,找到了那只绿大头!
37.子夜鬼儿
我知道冰雪儿说的绿大头,那是一种大个子蜻蜓,个子是一般蜻蜓的两三倍。好几次,我看到绿大头在天空盘旋,甚至使定身法,停在空中不动。我知道,它在天空定型不会落下来的奥秘,是翅膀不停振动,每秒钟能振动数百次,就不会斜划、跌落下来,只是人的肉眼看不见。有几次,我看到一只雄性绿大头,与一只美女绿大头相互咬着尾巴游戏、恋爱,在我的头上绕来绕去,诚心气我。我就红了眼,盯住了它俩不放,一直看到它们飞累了,停在一根草桩上,我就轻轻走过去,想猛然张嘴,一口把它俩吞下去。结果刚张开口,这对情侣就飞走了。我下司电笔这才想起,人的动作在我眼里是慢动作,我的动作在蜻蜓眼里,也是慢动作,它的眼观速度,总是比我快两倍,这是我永远捉不到蜻蜓的缘由。
不过,云上这一只绿大头,真的被我抓住了!这是一架飞机,一架被涂上绿油漆的直升机,一架模仿绿大头的民用飞机。
我已经嗅到,眼前这架直升机的主人,绝对是一个神秘人物。这个神秘人物,应该是飞机草电厂、遥控中心的主子,云上这个部落的首领!这个人,就是冰雪儿的爸爸——吉他!揭开吉他的神秘身世,也许就揭开了云上人灭绝的迷雾!
揭开迷雾的唯一办法,还是马上行动,打开黑匣子。
我看到主子、哈博,还有第三只眼他们,一直争论到半夜,都不敢贸然下手,宝匣的开启没有任何进展。最后,我看到他们被无形的瞌睡虫,弄得疲惫不堪。下司玉洁在屋角睡去了,哈博和宵童东倒西歪,一个倚着椅子睡去,一个背着条凳拉伸了。主子抱着宝匣,到里屋去睡觉,我也跟着进去小憩,里屋的灯光随之闭上眼。主子、冰雪儿睡在床上,我睡在床档头旁的地下,保卫主人和黑匣子。夜仿佛把音空关闭了,或者说夜安息了,即便是蟑螂的散步声,蟋蟀的窃语声,老鼠的磨牙声都丝毫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困倦,也随之睡去了,几次想睁开眼,但眼皮太重,睁不开。
恍惚间,我听到了一种声音,将沉寂的夜撞出微弱的声响。
这种吱吱嘎嘎的声音,不在别处,好像就在主子的床下面。我想报警,但叫不出来,身上没力气,昏昏沉沉……我好像听到主子的呓语,冰雪儿的呻吟,但我睁不开眼,抬不动腿,好像中了魔法……后来,是哈博他们猛然推开我们的房门,才慢慢清醒,知道出事了。
“小二郎,小二郎!方舟探长被,被人迷魂了!”哈博说。
“快打110。不,快打120,救护车!”宵童说。
“这云上哪来的120?宵童,先抬到外面,吹吹风再说!”哈博说。
哈博和宵童先把主子抬出去,然后又返回来把冰雪儿抱出去,没有留意我,谁叫我是一条狗呢。还是下司玉洁进来,用两只前手扒在我身上说:“哥,亲哥,怎么了?来,起来。我们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我艰难地勉强站起,像喝醉酒的人,偏偏倒倒走到外面,呼吸了一会清新空气,我才慢慢清晰起来。
主子也好转过来,她的第一句话是:“快,看看,宝,宝匣还在不在?”
宵童跑了进去,随后跑了出来:“宝匣,宝匣不见了!”
“是谁,谁,到过我屋里,放了迷魂烟?”主子问。
“是谁,谁,偷走了我们的黑匣子?”哈博问。
“只有麻飞机,只有这老鬼知道我们的底细……”宵童说。
“下司电笔,你进去闻闻,是不是有麻飞机的味道。”主子说。
我进去里屋,随即走出来,呜呜两声,表示无。
“有没有其他人的味道?”主子问。
我颔首摇尾,表示有其他味道,而且这个味道我似曾相识。
“下司电笔,带路!下司玉洁、宵童留守冰雪儿。”主子下令。
我带着主子和哈博,寻着这似曾相识的味道,走不到两百米,到了一个水塘边,没了。我在水塘边寻味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回,那种味道就这样消失了。我“呜呜”两声,表示气味没了。主子听后知道线索断了,说,哈博,马上突击搜查麻飞机的住所!
我跟着主子、哈博直奔麻飞机的住处。主子让哈博和我,在小屋外围守候,防止里面的人突围,宝匣飞走。主子轻轻打开了守墓人的门,如一股旋风,进去了。随后,又一股风回来,小声说,麻老鬼在挺尸。他蜗居的这个小屋,不到四十平方,除了一张床,一些简单的炊具,藏不了其他物件,更不要说那么大一个宝了。再说,麻老鬼睡得那么死,不可能有这么快的时速。再再说,麻老鬼这么大的年龄,谅他没有如此好的身手。
我们空空而归。路上,我总是感觉到,不可能是这样,其中有鬼!到了太阳房,我随后独自返身,来到守陵人的蜗居外面,潜伏下来,静听那里面的动静。
好像是一阵风,把麻飞机的门开了,门然后又无声地关上。这种风味,就是我似曾相识的那个味。
我听到麻飞机梦幻般声音,在和另一个不阴不阳、不男不女的声音说话。
“我知道你要来,我的鬼儿。”
“机爷,我美够了,美死了!”
“死就死吧,可不要给我惹出什么牵绊,什么尾巴来。”
“机爷,那哪能呢。”
“说吧,你是怎么美死的?”
“刚才那只讨厌的下司犬带人追赶,我跳到水塘中,含着一节芦苇秆,才没有淹死。”
听了这话,我差点打了个喷嚏,他躲在水中让气味消失,骗过了我下司电笔。
“上一次,根据您老的旨意,我去物探社探风,偷到那张图纸,那张物探图纸,搞清了水电站隧道的走向。”那影子说,“但被那个小子,打中了额头,给我添了一颗美人痣……”
“我的鬼儿呐。你的悲哀,就在于自以为是,自以为是迷幻高手,隐身骄子,来去无影无形。结果,被一个黄毛小子点睛,落荒而逃。”
“机爷,这一次啊,我把那个宝贝搞到手了,而且是庙堂里被盗——神不知鬼不觉。”
麻飞机问:“鬼儿,你得到了什么宝贝?”
“我,拿到了这个,你日思夜想的宝宝!”
“啪!”的一声,我听到一个耳巴,“谁叫你去拿的?你,给我闯大祸了!”
“机……机爷,您,您不是做梦,做梦都想得到,这个宝吗?!”
“我想,我当然想。哪怕死一百次,死一千次,我都想得到它!但是,我的鬼儿,你,你能打开?你打得开吗?”
“里面有玄机,我,我……打不开。”
“不能,你偷来干吗,你是疯了,还是癫了?”麻飞机说,“如果能打开,我早就把它搞到手了。弄得不好啊,搞爆炸了,就是天大的损失!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即便第二层打开,也许不是我的需,我的要!我要第三、第四、第五层。我要看看,看我的那支宝贝,到底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看看老子蛰伏了半个多世纪,是不是望穿双眼——白毬等!”麻飞机接着说,“老子要看看,发生了那么多怪事,到底是什么精灵在作怪!”
“那现在,咋办?”
“咋办,马上给老子送回去,原封不动送回去,要快!”
“我的机爷,他们走半天了,我怎么赶得上,超得过他们?”
“我不管,你,就是死,就是变成鬼,也要在他们到达之前,把匣子送回去!”
“我,又不是飞人……”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要疾奔回去,告诉主子。
38.预感地震
我一溜烟往太阳房赶路,走到水塘边,我的脑子开始发岔。我要闻一下,那个鬼儿潜入水中,含着一节芦苇秆躲过了我们,在我们走了之后,从水中出来,最后是从哪里上岸的。结果,我真的闻到了他上岸的地点,我还顺着气味,又走向麻飞机的小屋。我突然想到,这是一个错误的行动,我明明是要回去向主子报告,怎么能在这里绕圈子耽误时间呢?我马上赶回太阳房,向主子报告:
“快快,快埋伏起来!”他们听了我的话,显然懵了,不知何意,我说,“快灭了灯,隐蔽起来,鬼儿要来了!”他们还是怔怔地看着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接下来,让我不敢相信的是,我看到,就在我的面前,那方四四方方的黑匣子,居然横躺在桌上!也许是我在水塘边溜达的时候,那个鬼儿把黑匣子送回来了。我问下司玉洁,这个是怎么回事,鬼儿是如何将它送回来的。下司玉洁说,刚才小主子听到有异样的响动,发现了黑匣子出现在里屋,就喊叫起来,主子走进里屋,把黑匣子抱出来了。
主子和哈博用放大镜反复查验,把宝匣搓磨了许多转。最后,一致认定,宝匣失而复得,没有被人更换、启动过。主子说,就是这么两间小屋子,蜂鸟飞过都要留影留声,对方是如何无声无息把宝匣子盗走,又将宝匣子完璧归赵的呢?主子说,我这个香港来的探长,有些自愧不如。
宵童说:“探长阁下,你不是花了重金,为哈博买了那么多宝贝,不拿出来探一下,难道要等仪器生霉?”
主子说:“是啊是啊,哈博,快把你的仪器搬出来,看屋子里有没有暗道机关!”
哈博搬出他的宝贝——回声定位仪,启动开关,调校仪表,根据回声定位原理,对里屋进行超声波探测。哈博捣弄了几分钟,说,探长,就在你和冰雪儿的床下,盖着一块水泥板,水泥板的下面有空洞。主子和哈博打开暗板,果然,下面有一条暗道,直通屋外!
主子说,我们中了别人的圈套,又说不清是如何落套的。首先,我们住的房屋,为何会有暗道呢?而且,就有人从暗道进来,迷昏了自己,拿走了黑匣子。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把黑匣子送回来。与之前,在物探社图纸被偷走,然后又原封不动送回来如出一辙。这个暗算我们的家伙,到底是谁?
突然,我感到地下传来了一种不祥的波,在我的大脑中回声,使我惶惑不安。再看美眉下司玉洁,她也发现了这种危险的波,有些恐惧地看着我,看我是否发现了这种危波。我们形成共同认知后,先是汪汪……汪汪汪叫唤,意思是赶快,快往外跑,有危险!然后看见主子他们丝毫不动,没有危机意识,我和下司玉洁分别行动,我扯住主子方舟、小主子冰雪儿的裤子,使劲往外拖……
“宝贝,下司玉洁,我的小宝贝,你怎么啦?”冰雪儿说。
“下司电笔,你这是干什么,你疯啦?”主子问我。
“方舟姐姐,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我们出去吧?”宵童说。
“探长,可能要出事,听他们的,还是出去吧?”哈博说。
结果,在我们下司兄妹的生拉活扯,以及宵童、哈博的劝说下,主子方舟和小主子冰雪儿撤出了太阳房。来到外面,我感觉到地磁波一浪一浪,一圈一圈,来得更近,越加震撼人。下司玉洁的状况,也越加不安分起来,不停地上蹿下跳。好像自己被铁链拴住,某种天敌正在向自己步步逼近,要袭击吞噬自己,自己得左冲右突,逃命。
我说:“亲亲,有哥在,不怕!”
下司玉洁说:“亲哥,我怕,我的心跳过速,要发心脏病!”
我说:“我的心也要跳出来了,好像癫痫病。”
下司玉洁说:“不是我们发病,是地球的心脏病发了!”
我说:“亲妹,地球发疯,不怕。我们在野外,我们在云上,地球发癫我们不怕。”
为安抚下司玉洁,我在一旁说着话,没有在意主子他们的情绪。也许是主子被我们拖出太阳房之后,暂时没有发现异常,对我们产生了怀疑,主子粗声问:
“下司电笔,把本探长拉出来,搞没搞错哦?”
“呜呜呜……”我说没没没有搞错。
“没有搞错,怎么半天没有预兆?”主子问。
“不是没有预兆,是时辰未到。”宵童接过话说,“探长姐姐,我怀疑要发生地震。”
“发生地震?口蹄疫,不要乱说。”主子说。
“因为狗啊猫啊,鼠啊蛇啊,它们先天有地震的预测能力……”
哈博接过主子的话题,但话才一半,地球的心脏病就发作了。地面开始震动,这种震动不像打礼花、开大炮那一类响亮。有点像开山炸石放闷炮,只有振动的那种感觉。地球摇晃起来,太阳房里,发出角铁支架摩擦,金属的那种吱嘎、吱嘎的刺耳声音……
震动慢慢减弱,渐渐平息,第一波算是过去了。主子方舟,还有哈博、宵童的惊叫、咋呼、议论声也随之停息,告一段落。不到五分钟,我又感觉到地球心跳发出的另一波,又由下而上袭来。我和下司玉洁,又同时骚动、吠叫起来,向主人发出新一轮地震预警。果然不到五分钟,地球心跳传到了地表,地球开始痉挛,扯起羊癫疯。之后,每隔十到二十分钟,我和下司玉洁,又发出一次防震警报。我们下司兄妹,摇身变成警报机,不断呜呜叫唤……
数小时后,消息传到云上,听主子他们说——
地震中心位于与云上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即云贵高原的交界地段,地震等级六点八级。据初步统计,这次地震共造成十多人死亡,五十多人受伤,一千多间民房遭到破坏,数百人流离失所,经济损失不计其数。
39.地震电亮灵感
地震发生这天晚上,我们下司兄妹受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我和下司玉洁具有电磁感应能力,能够预知地震,被方舟、冰雪儿,还有哈博、宵童确认,据此他们认为我们兄妹是功臣,应该授予十字勋章。其实,正如哈博所言,鼠啊蛇啊,狗啊猫啊,牛啊马啊,它们都能够接收电磁波,都能预测地震。只不过它们是忙于搬家,忙于逃命,逃到安全的地方。没有告诉人类,或者预警过人类,没有引起注意。不像我们下司兄妹,硬是要拖着主人,把主人扯到外面安全地带,才完成使命。
于是,下司玉洁首先成为众人的萌宠。她被冰雪儿抱着亲着,不肯松手。下司玉洁为冰雪儿舔脸、面膜。宵童、哈博也争先与下司玉洁相拥、合影。我成为主子方舟的小幺儿,享受特别待遇。我知道民间有个说法,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主子好比我的狗娘,我的亲妈,不断抚摸我。
这天晚上,我和下司玉洁各得一只全鸡腿,主子和冰雪儿一块一块把鸡腿上的肉撕下来,给我和下司玉洁吃。我们几乎都是第一次吃到成块、全腿的鸡肉,以往都是捡骨头,骨头上只有少许的断筋残肉。吃完肉,主子方舟和冰雪儿把腿骨和脚骨,捆成一个十字架,分别挂在我和下司玉洁的脖子上,然后响起热烈的掌声。我想,这可能就是颁奖,授挂十字勋章的仪式了。
其实,这样的授勋故事,我听主子说过,这个故事好擂人,我好想好想,向那位萌宠效法一下,不过一直没机会。
故事说的是一位志愿兵,在海湾战争中重创失忆,成为植物人。后来他的妻子、女儿先后离开了他。他成天躺在床上、椅上,过着懵懂无知的生活。好在他有一条导盲犬,日复一日为他服务、尽忠,与他相依为命。一天,导盲犬为他舔舐脸上的眼屎,与他对视,使这位志愿兵突然灵光一闪,眼睛聚光,神智清醒起来,竟恢复了记忆。一次志愿兵坐着轮椅,与导盲犬横穿马路时出了车祸,他们都负了伤。导盲犬接下来做出了惊人之举,它首先从轮椅上拖出一块毯子,盖在志愿兵身上,然后将手机含起来,放在志愿兵头边,以便他清醒后能打电话。最后自己才一瘸一拐去报警,救了主子的命。志愿兵的身体复原后,他的妻子、女儿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这条导盲犬,也获得了国家授予的十字勋章。
回到餐桌旁边,授勋仪式还没结束,主子方舟最后说的一句话,把我吓了一大跳,好像又发生了地震。主子是这样对我说的:
“下司爱卿,你识字,眼力快,能够以自己的方式,接收和发射电磁波,有天才。下步,你能够协助我们,破译黑匣子的密码吗?”
我一下子懵懂了,呜呜呻吟起来,意思是不不,我办不到。看见主子的一脸失望,露出难过的表情,我接着又晃动尾巴,不停招摇,仿佛不是自己在摇,是别人操纵的。
“下司电笔,你到底是给力,还是不给力?”主子在拷问。
“呜呜呜……”我一边说不知道,一边摇尾,我真的好犹豫。
其实,我摇尾不是胡乱表态,我有自己的底气,自己的缘由。就在地震波传来的时候,我似乎突然得道,突然顿悟了。我的回声定位异常的敏锐,比下司玉洁还来得快。每次地震的轮回,都是我先发现,先发出警报,下司玉洁才跟着预警,说明她的情报还要来得晚些。这之前,我和下司玉洁的天赋,本来是在同一平台的。我们都是下司白的孙子,我们的先天潜能,先天记忆,还有我们识文断字的基因,不可能单传给我,下司玉洁也应该传承到了。我刚才的敏锐超速,顿悟先知,难道是地震时,被低成本瞬间电亮的?
就在主子问我是否能协助破译密码时,我说不!但马上,我的大脑也同时被第二次激活,我想起了密码上的金木水土火图文,与我下司家族五个亲人的命属,正好吻合。我真想试一试,这是不是黑匣子的密码,但主子不解,这是她大声喝问我的原由。
现在,我就在主子面前,不断摇尾,接连表达我要配合开启黑匣子的态度。
“很好,下司爱卿。下面,我们打开匣子的电子屏幕,里面就会显示出生命之轮,上面有金木水土火图文,你看得懂吗?”主子问我。
“下司,你听得懂主子的话吗?”这是宵童在问。
“你看得懂电脑上的文字吗,电笔?”这是哈博在问。
“亲哥,你真的知道匣子的密码吗?”这是下司玉洁在说。
“唔唔。”我的意思是说“是是”,我想试试。
主子说:“好!下面,我马上开启黑匣子。下司爱卿,准备好了吗?”
我用鼻音唔唔,意思是准备好了,怕主子不明白,我还使用肢体语言,摇尾。
主子一边启动黑匣子,一边说:“那好!我要摁下指纹,打开屏幕了哦。下司电笔,你看到没,屏幕打开了,生命之轮出现了,金木水土火出现了。”
我用鼻音唔唔,同时摇尾,让主子确认我的态度。
主子:“那好。下司电笔,下面我们开启第二层。你看,米字符只有两颗,意思是我们只有两次机会,你明白吗?”
我继续唔唔,同时摆尾。
主子:“那好。我的手指,一个一个地指金木水火土这五个密码,当指到第二层的密码时,你就唔唔叫,同时摆尾,好吗?”
我还是唔唔,摆尾。
主子的食指先指向金,我没有认可,再指向木,我没有认可。主子再指向水和火,我仍然没有嗯嗯,没有摇尾。主子、哈博和宵童他们立即开锅了,他们说:下司,下司电笔,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晓不晓得,黑匣子的密码啊?!
我仍然唔唔,摇尾。
当主子指向最后一个土字时,我唔唔起来,随即使劲摇摆尾巴。
主子向土字按去,黑匣子的屏幕出现了一行字:
五欲人体 人是一种情商动物,充满了食色权利梦欲望。
什么是五欲人体?人为什么是一种情商动物?主子没有深究这个问题,她的情态十分激动,甚至失控,迫不及待地向确认键按去。结果,黑匣子的第二层并没有梭出,随之梭出来的,是黑匣子的第一层,曾经烧掉的第一层!
我的密码出现了问题,本来是想开启第二层的,反而把第一层打开啦!
主子、哈博和宵童他们,随即就炸开了:
“下司,搞错没?”“电笔,密码搞错没有?”“下司电笔,怎么搞的,怎么打开的是第一层?”
40.密钥五季人体
汪汪汪!面对三人组的责怪,我只能喊冤。我甚至眼泪汪汪,马上泪奔。下司玉洁看到了我的难过,走过来为我舔去眼我的眼泪,抚慰我的悲伤。主子看到了我的委屈,不再怪罪于我,而去与哈博他们议论五欲人体、情商动物的话题。
主子说:“哈博,刚才打开的第一层,字幕大有内涵,内藏玄机。”
哈博:“我也留意到了,这是序曲,是点睛之笔!”
宵童:“哈博,点睛之笔说到的五欲,是什么意思?”
哈博:“宵童,我还以为你是个天才,其实你是个蠢货。五欲的答案,就在文字后面,你都没有看到。”
宵童:“五欲,莫非就是食色权利梦?五欲人体,就是充满食色权利梦的人生?”
主子:“是的,这是一个经典概括,富于哲理。首先说这个食,莫要说人以食为天,就是各种生物,都离不开食物氧气,离不开雨露阳光。一句话,就是离不开能量。其次,这个色字,我不多说,大家都知道了,第一层中的这本纪实性小说二战飞虎恋,就是以色,以爱为题材创作的。其中充血、充色、充情的场面不少,感人至深,充满了悲情。”
哈博:“我来接着说权与利吧。有权就有钱,有权就有利。人需要权利,人人都在争权夺利,这是人性的两个重要方面。人们都常说这样两句话:有利不贪,必是老憨;瞎子见钱眼睛开,瘸子见钱跳起来……”
宵童:“停,栽黑洞的哈博,停下。”
哈博:“小二郎,你的乌鸦嘴,又在说谁是栽黑洞的?”
宵童:“我说的是那些瘸子,瞎子。没有说你,行吗?”
哈博:“你烦我,烦我讲权利,我就停下。下面,就请你说说这个五欲人体中的梦,这个梦,为什么成为人的五大欲望之一?”
宵童:“我不说。”
哈博:“你是天才,是神童,为什么不说?”
宵童:“人人有梦,就是我没有。”
哈博:“你,为什么没有梦?”
宵童:“我的上眼皮短,眼睛一直闭不下。”
哈博:“这,这……”
主子:“口蹄疫。哈博,宵童。关于这个梦的议题,就不要再议论了,人们白日做梦,做黄粱美梦,说明做好梦是人性的一个重要方面。以上五个方面,都说明了一个主题,就是屏幕上所说的,人是一种情商动物……”
主子后面说的话,我没有听到,或者是充耳不闻。宵童说他没有梦,我不相信。就连我、下司玉洁,还有我们整个下司世家都有梦,都会做梦,常在白天做梦。就在刚才,我小憩的时候,我就做梦,梦到我的外公,梦到下司黑……
不过主子没有让我回忆这个梦,没有让我把这个梦,与我的亲妹下司玉洁分享。主子那个咋啦啦的声音,像一串刺耳的鞭炮,把我炸惊触醒了。
主子惊触我,是要我协助他们打开黑匣子的第二层。
主子说,下司爱卿,你知道刚才的米字符,已经用了一颗,没有打开第二层,我们没有怪你。打开废掉的第一层不是坏事,让我们找到了开启黑匣子的套路,明白了第一层的真谛,尤其是土能生万物,万物皆有情,爱情最可贵,爱情最具情商……
唔唔唔……我再也听不进主子那些空洞、抽象的话,就说我我我懂,不要废话,要开黑匣子,就开始吧——
主子也许发现了我的情绪,我的不耐烦,她又开始启动黑匣子的程序。主子摁下指纹,就打开黑匣子的电脑屏幕,生命之轮又呈现出来。他们看见五行八卦阵,两眼一抹黑。知道第二层的密匙,只有一颗米字符,一次机会,都很紧张。下司玉洁在一旁,窃窃地笑,我知道她因何、为何而笑。她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她看见主子把一团香喷喷的肉圆子,用筷子夹起来停在空中。我不知道那圆子,是落到自己的嘴里,还是落进主子自家的嘴洞里,我发出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我认为,如果确认第一层是土层,第二层有可能是木层。”哈博说。
“哈博我问你,依据呢?”宵童说。
“依据是,土木土木,先有土后又木,土能生木。有一种工程,叫土木工程……”哈博没有说完,被主子打断:
“口蹄疫。现在,我们天地人三人组,已经是黔驴技穷。我们还是,再相信一次下司爱卿,让他再发挥人类没有的潜能,示意一下我们,好吗?”
“探长,你为人,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小女人,你是一个出手快捷,分秒搞定的女汉子,我们听你的!”哈博说。
“探长,我喜欢看你的手鼓舞,开始吧。”宵童说。
“好。下司电笔,既然大家都统一了意见,我们就希望得到你的指点。”主子说,“还是像刚才所说,我指到开启第二层的密码,你就嗯嗯,摇尾,我就点按,明白吗?”
我唔唔,摇尾,心中那台生物发电机频律不齐,窦性心律。
当主子方舟的手指到木字时,我想起了一个日子,一九五一年十月九日,农历九月初九。这是我外公下司黑的生日,我还知道外公下司黑的命相,属木命。于是我哼哼,摇尾。
主子朝着生命之轮的木字按下去,我的眼随之一亮,荧幕上显出一排字幕:
五季人体 人是一种派系动物,生活在春夏夏秋冬之中
“怪事,一年分为四季,咋个还有五季之说呢?”宵童说。
“小二郎,你只知天文,不通地理。”哈博说,“为什么一年有五季,那是多了一个夏天。那叫长夏,一年就成了五季!”
“按你的长夏说法,假如再加上长春,长秋,长冬,一年应该是八季。”宵童看着主子说,“你说是不,探长?”
“只有长夏,没有长春、长秋,长冬之说。”主子说,“中医书曰:病在肺,愈在冬;冬不愈,甚于夏;夏不死,持于长夏。这就是长夏的来历。”
“人是一种派系动物,什么是派系动物呢?”这是我,也是下司玉洁不明白,想出声提出的问题。但声音发出来,不是我们下司兄妹的声音,而是主子的声音。
“我是学生物学的,我看过一本畅销书,已经畅销了四十多年。这本书叫《人类动物园》,是一个叫莫利斯的英国佬写的。在莫利斯看来,人,并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种动物。”主子说,“尽管这本书销量达三千万册,不过派系动物这个词,在书中没有提到过。”
“没有看见过,就不要打岔。按一下确认,黑匣子打开,答案就出来了。”这话是我和下司玉洁想说的,结果,又从宵童的嘴巴里吐出来了。
41.救命恩人
主子按了下确认,黑匣子的第二层果然打开梭出,里面出现一叠书信。主子把书信拿出来,并确认里面再没有其他东西,黑匣子的第二层就缩进去,自然关闭。
接下来是主子、哈博和宵童他们相拥欢庆,庆祝第二层顺利打开,主子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下司玉洁在一旁,为我吃醋,她看到主人居然把他的亲哥,我下司电笔这个功臣忘记了,冷落在一边。假若没有我悟出外公下司黑的命相,没有我对密码的首肯,他们要开启第二层,没门!不过,下司玉洁的表情,马上就阴天转晴,露出了好倩的笑容。主子马上转过身蹲下来,与我亲热,抱住我不放,算是对我的犒赏。我们下司家族世代忠诚,不一定都看中骨头、肉圆子这类食物,对于精神鼓励,同时也是需要的。喜欢摸头,特别是顺毛爱抚这类亲昵。
主子拿着这一叠信件,在掂量着它的分量,似乎要感觉它们的神秘重量。我虽不是他们成家、吉家的后人,而是侍卫,但看到这些信件,我的心中一直在敲锣,我希望主子早日找到她想要的东西,找到亲缘的真迹。
我看见,主子一封封在查看信封,如数家珍,一共十多封。这些封信,多是牛皮纸印制的,好些已经发黄。有不少信封上面,文字点点斑斑,模糊不清,仔细也辨认不清。上面的斑点,不知是被雨点,还是被泪水浸染过。主子的手突然抖索起来,用手指将第一封信的封口撑开,试图从中拿出内页,结果,她惊惶失态: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啦?”“怎么啦,探长?”宵童和哈博同时发问。
“信是空的。”主子打开第二封、第三封,“也是空的,也是空信封。”主子将十多封信一一打开,全部检查一遍,“全是空信封。这是怎么回事呢,信纸到哪里去了呢?”
哈博接过信件,看看后说:“第一封信是用英语写的,准备寄往天堂,寄给天堂鸟,落款是蝶兰,时间是一九四五年十月十日。”
宵童说:“是蝶兰写的,又怎么样。没有具体内容,就不是一封信,只是个信封,想猜猜内容,都没门。”
我从下面往上看,有了发现,信封的背面有文字。我盯住封底,汪汪汪起来,意思是往背面看。主子明白了我的意思,将第一封信翻过来,看到一排文字,随口念起来:
“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谁是救命恩人?”哈博问。
“救命,救的是谁的命?”宵童问。
“我知道,救命恩人是我外公。”我说,但他们听不懂。如果蝶兰还在,也许能听懂,当年得自闭症的蝶兰,与下司白实现了语音沟通,下司白的话蝶兰能听懂。
外公的命相是木命,木命就是一把密匙,此时此刻,一下子打开了往事。这些往事本来就留存在我的先天记忆里,就像放在库房里的系列片,只要让我闻一下信封的味道,或者看一下信封的封面,我就能把那个故事再现出来。因为这里的每一封信,都有外公的气息,都与一条黑色的下司犬有关。
这封关于一个人与一条犬的信件,内容我知道。尽管当时外公下司黑还没有出生,但我的先天记忆里,蝶兰在写这封信时一边写一边流泪,还念给下司白听。这封信,是写给天堂鸟的,讲述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及黑色下司犬的故事。但是,这封信一直没有寄出,蝶兰不知该寄往何处——
亲爱的天堂鸟:
你知道吗,那天,我在下司白的狗食里,下了安眠药,让她安息了十多个小时。然后,我独自一人好像被鬼魂牵着扯着,走啊走,走到一段崖上。我当时坐在崖壁上,完全没有留意到,这就是我曾经经过的产蛋崖,下面是万丈悬崖。我靠着岩壁,因为饥饿绝力,因为独孤绝望,不知不觉昏过去,失去知觉……
是一条鲜红的舌带,一条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着我的手,我的脸,使我清醒过来。我看见一个黑色的精灵,四只眼睛,四条腿,还有一条飘逸的尾巴,站在我面前。精灵身上是黑色的,没有一根杂毛。只有四只眼睛中的两只,是白色的。他的眼圈、鼻子、嘴巴和舌头都是红的。精灵的面孔贴近我的脸,发出呜呜般的游丝声,那是一种呜咽、召唤之声。
我喃喃地说:“放牛郎,是你吗?我的好弟弟,你是来迎姐吗?”
冥冥之中,我知道自己想死,却又死不去。因为天堂鸟,你的种,那一条小生命,正生活在天堂之中。那家伙,舒舒服服地漂浮在一个小小天堂里,不愁吃穿。四周是温暖的水在荡漾,自己在轻轻的晃动,有一种波动的舒适感。对于外面的尘世,对尘世的烦恼和苦难,一无所知。小生命不知道他的母亲,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挣扎……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已没有身处悬崖绝境。我的周围是竹顶竹壁,竹桌竹椅。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小床上铺着的是一面竹席。我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有一种似曾相识。慢慢地,我想起来了,就在去年的初秋,我,蝶兰,曾经到过这间屋子。那是前来紧急救援飞虎队的飞机时曾驻足的屋子。当时,你,负伤的天堂鸟,就睡在这张床上。你说,蝶兰,如果你赏脸,我会将一条树化玉的项链,挂在你的脖子上……
这时,进来一个浑身黑色,戴着项链的家伙。仔细一看,它脖子上的不是项链,而是一条套狗链。我依稀记得,这是在产蛋崖遭遇的那条精灵,我还以为是放牛郎幻化的黑色神灵呢。或者,这是来自天堂的使者,前来拯救我和肚子里孩子的天犬!
这时,金竹王和他的下人进来了。金竹王说,蝶兰姑娘,你这是咋了,为什么这个模样?我问金竹王,我,我怎么会在这里?金竹王说,是这个畜生,这条下司犬救了你。今天下午,下司犬老是哼哼唧唧,扯着我的裤脚拖着我走。我想肯定发现了情况,我们跟着下司犬来到产蛋崖,看到一个人睡在那里。起初,看到你的模样,我还以为是一个死去的叫花子。发现还有一点鼻息,就砍了两根竹子,用藤条扎了副担架把你抬回来了。用水把脸一抹,嘿呦,才知道是你,蝶兰姑娘。
我说,金竹王,我,实在是活,活不下去了……金竹王说,耶,姑娘,怎么能这样讲呢。不要说人,连下司犬都要救你,也许这条狗,看出你是一个四眼人,非要救你不可。我问怎么叫我四眼人,金竹王说,你想想,你有两只眼睛,你肚子里还有两只,咋个不是四眼人呢?你不活,肚子里的活得下去吗!
金竹王接着说,一根草草,有一颗露水养!我说,天堂鸟那个抽脐疯的,黑老鸹啄的,飞去美国了,他不要我,也不要这孩子……金竹王说,他飞他的,天堂鸟不远走高飞,就不叫天堂鸟,那就变成了地麻雀,哈哈!我说,王爷,您,您真的肯收容我吗?金竹王说,那个天杀的、五藏神收的不要你,星宿湾要你!我说王爷,您们星宿湾是计生王国,自己都搞计生,怎么破天荒,同意接纳外人呢?
金竹王说,姑娘你还记得吧,去年抬飞机,在产蛋崖,我有两个族人丧了命,现在都还没有补空。我说,那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乡人吧?金竹王说,蝶兰呐,去年你在产蛋崖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到崖壁上,石头怀仔?我说看到了,当时迷迷糊糊丢魂落魄,没有留意石蛋是否生成。金竹王说这是天意,今年呐,产蛋崖怀的石头蛋生了一个。你在崖上,屁股下面坐着的,正是一砣石蛋呢!我说,金竹王,我今天冒死前来,您不要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您是我的再生恩人……
当日,我深深地喜欢上我的救命恩人,这条黑色下司犬。接下来,我的至友,被我用安眠药甩掉的下司白,也随之来到星宿湾。她看到我,一跳老高,在我的脸上亲着,我看到她的眼里,居然像人,闪着泪光。更让我欣喜的是,下司白与那条黑色下司犬好像认识,它们随后追尾转圈,亲热起来……
天堂鸟,你知道吗,就这样我安居下来,在小竹屋的四周栽了一些红薯、南瓜、大豆之类。我还喂了猪,养了鸡鸭,过起了田园般的日子。今天黎明,下司白突然叫了起来,一只雄鸡跟着附和,接下来星宿湾的所有雄鸡一齐叫了起来,炊烟袅袅升起,这时,天堂鸟,一个小生命的哭叫声终于响起,你的孩子问世了……
42.一次反特会议
蝶兰的信,让我泪水涟涟,呜呜不已,好像我就是曾祖母下司白,当场听蝶兰念这封信,自己身临其境,受到现场感染,伤心不已。但我的情绪,在场的主子、哈博、宵童他们不会明白,不会明白私儿就是有母无父的孩子,就是天堂鸟与蝶兰的孩子,救命恩人就是我外公下司黑的老子。
“一次反特会议。”这是主子将第二封信的封底反过来,看到上面的文字时说的,“一次反特会议,又是怎么回事?这封信是英文,蝶兰写给天堂鸟的。时间是一九五一年十月。”
“什么是反特会议?不懂。”宵童说。
“反特会议,按我的理解,就是如何对付特务,如何收拾特务召开的会。”哈博说。
“特务是谁呢?”宵童问。
“召开反特会议的时间、地点、参会人员呢?主持人又是谁呢?”主子问。
“我不知道。你们问我,我又去问谁呢?”哈博说。
“你们不知道,我知道……”我下司电笔汪汪汪起来,但没有谁听得懂,只有下司玉洁能听到。蝶兰曾经将这封信,念给下司白听,下司白遗传给我的。这封信的前面部分,我还记得,是蝶兰向她的天堂鸟,讲述南龙的历史风云变幻——
一九五0年十月二日。麻飞机和牂牁游击大队文雪獒副大队长,带着游击队的几个战士,大摇大摆走向南龙县城门。麻飞机说,我是麻桑鸡县长的儿子,我要回家看看。城门和城头上的卫兵,不敢啰嗦半句,就打开城门。
这天夜里,麻桑鸡父子和文雪獒,坦胸露腹,密谋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城头变换出共产党的大旗。解放大军迈着大步,齐刷刷踏进县城。牂牁游击队也紧随其后,雄赳赳开进南龙县城。牂牁游击大队副大队长兼星宿湾中队长文雪獒,变成了共产党的县委书记。麻飞机变成了公安局副局长,这不足为奇。让人诧异的是麻桑鸡县长,也一下子从国民党县长,摇身变为共产党的县长,仍然主持南龙县政务。
第二封信,先写下司白与一只猛兽血拼,后写南龙县的一次反特会议。
天堂鸟,告诉你一件惊悚的事。昨夜,下司白遭遇了侵略者的来犯,遭遇了一头比她大三倍的外敌。凌晨,我被一阵咆哮、厮打的声音惊醒了。我轻轻走下床,从竹篱笆的缝隙里往外,借助月光,我看到了惊险的一幕。
一头棕色的野兽,体重不低于三百斤,长拱嘴,长獠牙,那是一头野猪。它闯入菜园子,本来是想放开胃口美餐一顿,不想遭到了一条小小下司犬的顽强抵抗。我看到一条白色带子,绕着野猪转圈,是想寻找野猪的软肋下口。野猪知道遇到了劲敌,不敢贸然进攻,随着下司白的奔行方向,调转防守角度,生怕遭到偷袭。
下司白前后左右奔行了十几个回合,使野猪的体力有所下降。两三分钟后,下司白瞅准时机,进攻得口:我看到她快速绕到野猪尾部,找到了防守空当,扑上去紧紧咬着野猪左腿。野猪痛得大声嘶叫,随后一抬左腿,踢向下司白。下司白紧咬不放,还拼命往后扯,向后拉扯的力量看来不小,野猪终于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下司白,仍然紧咬不松口。
剧痛的野猪开始了疯狂反扑,它站立起来,不顾左脚疼痛,转过身向下司白咬来。下司白终于放口,身体迅速向后躲闪,躲开野猪那钢嘴铁牙。
双方大战了十多个回合,下司白又找到一个战机,一口咬住野猪肚子。野猪急于摆脱,回嘴向下司白咬来。下司白急速后退,但嘴巴紧紧咬住野猪不放。随着双方进攻反击的速度,身子扭动和旋转,下司白的身体由于惯性的作用,四只脚离开了地面,凌空飞舞、旋转。看到下司白坚持不住,快要飞出去的时候,我歇斯底里吼叫起来,但不知自己吼的是什么,叫的是什么。这一吼叫,让金竹王的那条黑色下司犬听到了,终于出现在现场。野猪见援兵到来,放慢了旋转速度,下司白才松了口平稳着陆,野猪落荒而逃……
天堂鸟,也许是祸不单行吧,今天,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不得不告诉你。今后,不知命运会怎样对待我,我总是觉得不妙。是金竹王今天到县里开会,回来告诉我的。
金竹王说,上午他被通知参加县里面的一次会议,会议在公安局召开。在座的除了文雪獒书记,麻桑鸡县长,其他都是解放军,有的解放军还佩戴着公安标志。
麻桑鸡主持会议。他说,今天是伟大祖国周岁生日。去年的今天,我受中共地下党委派,以民国县长的身份在南龙潜伏八年之久,终于从地下转到地上,任人民政府县长。但是,在这大好日子里,我们不得不召开一个特别会议,那就是反特会议!今天呐,原牂牁游击队副政委兼副大队长、现南龙县委书记文雪獒,也参加了会议。下面,请文书记讲话!
文雪獒说,同志们,南龙县经过了历史的风风雨雨,漫漫长夜,终于于一九五零年十月,迎来了解放。但是,就在去年今天的十点半,在天安门广场上搞国庆庆典时,幸得我公安人员火眼金睛,提前粉碎敌特的阴谋。逮捕了以日本人为首的七名国际间谍,避免了惊天大案发生。而今,在我们南龙县,情况也不太平呐。下面请麻飞机副局长,作间谍情况分析。
麻飞机说,还记得前几年发生的日特甲壳虫案件吧,当时涉案的有我本人,文书记,还有神父和蝶兰。结果嘛,经过麻县长,特别是经过香港私家侦探,飞虎队自由鸟的侦破,最终把蛰伏极深,发报轰炸二十四道拐、牂牁桥的甲壳虫挖了出来,执行死刑。但就在甲壳虫死了四年之后的去年,一个新的幽灵出现了,嘀嘀嘟嘟的发报声重又响起……据我们的可靠情报,敌人的行动代号,叫什么五藏神曲。
马叉虫!文雪獒接着说说,这是他的口头禅。告诉大家一个情报,之前一直是绝密的,没人知道。就在牂牁游击队离开云上的那一天,云上根据地的父老乡亲,全部,全部遇难了……我曾经让自由鸟去侦破,他说是天杀的,老天杀的。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老天会灭我云上根据地!我怀疑,是甲壳虫阴魂不散,埋伏下的特务,启动了那个五藏神曲行动。
马叉虫,是什么意思?埋伏下的狗特务,会是谁呢?会场上一时议论纷纷。
麻飞机说,五藏神曲可能与一种叫勒尤乐器有关。勒尤一共应该是两支,一支在自由鸟审讯日特甲壳虫时,被甲壳虫蒙混过关失踪,此后一直没有踪影。另外一支,不知掖在何人之手,至今没有下落。
文书记说,问题的关键,关键的问题,就是找到那两支勒尤,也就找到了狗特务!
麻飞机说,那支勒尤,除了自由鸟见过,也许还有人见过,这个人嫌疑最大。从前,这个人是甲壳虫案件的嫌疑人,又和美国人谈情说爱,勾勾搭搭,最终还怀了美国人的种。美国人走了,她,就神秘失踪了!
麻飞机还说,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蝶兰!麻飞机那个黑老鸹啄的接着说,今天把金竹王请来参会,是给你一个特别任务,蝶兰可能钻进了星宿湾原始森林,你的两只眼睛,白天黑夜不能闭下,一经发现,马上报告。
最后麻桑鸡县长说,蝶兰到底是不是敌特。还不知道,只是一种猜疑。大家要找线索,重证据,关键是要找到勒尤。不能捕风捉影,人云亦云。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弄清五藏神曲,到底是怎么回事!
麻飞机的一句话,把我变成了日本特务。文雪獒一句莫名的马叉虫,有如一个臭不可闻的马屁,把我臭晕了。我的天堂鸟,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牵连你的儿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离开星宿湾,逃离这个世外桃源?
真想依你而泣。
43.下司白·下司黑
主子、哈博他们,无法听得懂我这个特别翻译,为他们讲述那次反特会议的内容。我看到无奈的主子,她只好拿出第三封信,看信封上的内容。主子说,信的落款仍然是蝶兰。不同的是,文字不再是英文,而是中文。而这封信不再是写给天堂鸟的,而是写给另一只鸟的,这只鸟叫自由鸟。信的封底的内容提要是:下司白·下司黑。
这样一段文字,只能让主子、哈博和宵童他们知道下司白与另一条下司黑狗的故事,至于其中的细节,只得去漫无边际地想象。但对我下司电笔,一点也不虚幻,我可以一口气把信的内容说下去,一字不漏。遗憾的是,没有人听得懂,除了下司玉洁。
蝶兰这封信,不是写给天堂鸟唐·汉斯的。蝶兰为什么要写信给自由鸟,也许是因为天堂鸟不喜欢下司白。只有自由鸟,才喜欢下司白。蝶兰想告诉自由鸟,他所熟悉和喜欢的下司白,已经当妈妈了。这封信一共三页信纸,第一页信纸的内容,是告诉自由鸟,下司白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叫下司黑——
下司白到了星宿湾,找到了蝶兰,遇到了她曾经相识的黑色俊哥,尤其是在下司白与那头棕色野猪鏖战,被野猪旋得昏天黑地,身子快要飞出去的时,是黑色下司犬闻讯前来驱走野猪,才脱离危险。之后,下司白与黑色下司犬形影不分,天天游山玩水,忘我游荡。
终于有一天,下司白在小竹屋蝶兰的床头,在蝶兰为她铺上厚厚毯子的地方,生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下司白摇头摇尾,邀请蝶兰参观自己的宝宝。蝶兰欣然应允,抱起这团黑肉球,想找到一点与黑色异样的色彩。结果,蝶兰如愿以偿,找到了两个白点,找到了她希望看到的,那是她恩人的相貌标志。蝶兰说:
“下司白,我的好妹妹,好样的。你的儿子,也戴着眼镜,好文明好威武,好像她爹哦。”
下司白得到蝶兰的夸奖,好欢心,前后脚玩起了狗刨式舞蹈,好像在水中一般轻盈、飘逸。下司白接着,对着蝶兰汪汪几声,然后眼睛盯住主子,等待回答。
蝶兰说:“取名啊?可以。名字嘛,就,就叫下司黑,好吗?”
“下司黑,好好好!”下司白听后,不停摇尾,回应叫好。
“小宝宝,你的名字,就叫下司黑,记住喽!”蝶兰对下司黑说,“也许,将来的一天,你也会成为我的恩人!”
听了蝶兰这句话,下司白用一种不解的眼光,盯着蝶兰。
信的后面两页,是这样写的——
自由鸟,下司黑出生了,毫无疑问,下司黑是狗娘下司白养的。我与下司白是朋友,是姐妹,也似乎当了狗娘,下司黑是我的另类儿子。
我抱住下司黑,察看他的耳背后的毛理。就像人母生下孩子之后,要看孩子头顶的头发的走向,看旋涡是逆时针,还是顺时针,是一个旋,还是两个旋,由此来判断孩子的天性。我看到,下司黑的耳背毛的蜷曲方向,是左旋的,是顺时针的。说明这条狗循规蹈矩,是条看家护院,忠于主子的侍卫犬,忠实走狗。我接着要观察的,是下司黑的迈腿动作,是先出右脚,还是先出左腿,由此判定他是右撇子或是左撇子。结果我看到下司黑每次出腿,都是先出右脚,后出左脚,下司黑是右撇子。右撇子没有左撇子有创意,但遵章守法,对主子忠诚不二。智商不低,对各种声音、气味和形体的反应敏锐,适合给盲人当导盲犬。
接下来我目睹了下司白,是如何履行生母的职责,独自承载对下司黑的抚育、教养义务的。她的一系列亲子教子行为,深深打动了我。要不是我当初得过自闭症,让我的思维曾经与动物相似,我就不会懂得下司白,也就不会理解下司白在生活中为母、为师所做到的一切……其他暂且不说,从下司白如何教子为狗,教子学艺就可见一斑。
下司白教育下司黑的第一课,是与主人亲近。下司白先是教下司黑学会与主子,也就是与我们母子亲近,搞好主仆关系,不怕人捉弄,不要乱叫乱动,更不能张口龇牙咬人。并以自己的行动,处理好与我们母子的关系,让下司黑耳濡目染,受到教化。此外,还教下司黑,如何处理好与不同家畜的关系。比如对猫,处理不好,被它弄了一个猫洗脸,抓了一把然后上了树,流着血还得干瞪眼。比如对猪,那是家养的,不能当野猪攻击,否则主子要拿你问罪。又如鸡,你不能玩狗跳鸡飞的游戏,要不主子也会倒毛,他们的棍子会咬肉。
下司白给下司黑上的第二课,是听从召唤,随叫随到。下司白训练下司黑,首先是服从狗娘的命令,随叫随到。然后是服从主子的命令,听我们母子的话,呼之即来。开始,我是用骨头,用肉汤泡饭,来诱惑下司黑听话的。随后我观察到,即便不用食物引诱,下司黑在下司白的教导下,对我的召唤也能做到随叫随到。有一次,我叫唤下司黑,下司黑装昏不搭理,下司白见状,瞪了儿子一眼,下司黑就摇着尾,乖乖来到我身边。
第三课是学会游泳,学习狗刨式。这是我亲自执教的,先是在盆里放温水,为下司黑洗澡,然后将水位增高,淹过下司黑,让他学游泳。下司白对我的教导并不满意,一天她带着下司黑走向龙瀑潭,我尾随其后,猜想下司白可能要教儿子学洗澡。果然,下司白将下司黑带到水边,先是在浅水里,教下司黑游泳,然后往较深的地方游。下司白教下司黑游的招式,是有名的泳式——狗刨式。把头露出水面,四只脚不停刨动,往前推进。也许一半是教导,一半是遗传,下司黑很快就学会这种泳姿,这不足为怪。
奇怪的是上岸后,我看到他们母子身上湿漉漉的不断滴水,这样容易冷噤感冒,于是下司白教儿子甩水。下司白的甩水动作,看去是一种优美的风景,其实是一种高难动作,难度系数很大。只见她甩出的水,水珠四溅,身上同时发出笃笃的声音,这是身子迅速摇晃旋转发出的。我看到下司白身子急速摇晃、旋转的幅度,达到一百八十度,这样,才能将水甩出。下司黑对这一高难动作,最初是傻眼,后来是笨拙模仿,速度跟不上,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下司白带着儿子再次下水,湿身,上岸,继续甩水……
我先离开龙瀑潭,回到家里,做自己要做的家务事。
下晚,我听到下司黑的叫声,那是在呼唤妈妈,要奶吃的声音。我从这个声音中,听出了某种不妙。我走出屋子,看到的只有下司黑,却没有他妈妈的身影。我问:
“下司黑,你妈妈呢,你妈妈下司白呢?她到哪里去了?”
“汪汪,汪汪汪……”下司黑在哭泣,我看到了他的眼水,那绝对不是龙瀑潭的水珠。我一把抱起下司黑,到龙瀑潭,到野外去寻找,去呼喊下司白:
“下司白,下司白,你在哪里?你在哪——”这是我的呼唤。
“汪汪汪,汪汪——”这是下司黑的叫唤声。
我们叫累了,找倦了,我把下司黑放在地上,在一条田坎上歇气。突然,一阵尖厉、悲切、寒冷的声音响起,呜呜,呜呜呜……我的后背立刻发凉,这是狼嚎声……
这狼嚎之声,就在我身边,我回身一看居然不是狼,而是下司黑发出的。他后腿蹲在地上,前腿直立,伸长脖子在悲号着,透过泪水,我看到他眼里闪着冷冷的光……这使我想起狗的祖先,是狼。
自由鸟,你知道吗,这一夜,下司黑不吃不喝,不断发出狼的悲啸,揪心扯肺。我的孩子也跟着下司黑哭个不停,我彻夜不眠。
我有一种不祥预感,我的好妹妹下司白,可能不在人世了。
44.自由蝶兰
自由鸟,你还记得吗,那天是十月二十五号,一个特别的日子!
那天一早,孩子还在睡觉,我就在下司黑的带领下,到寨子外面去寻找下司白。我发现阳光下面,星宿湾恍如一镜山水风景,是那般明媚多情。收获后的梯田,被田埂这一条条地球等高线,勾勒出若干板块和层次,在眼里显现出一派金碧辉煌的景象。但我也看到,走在田野里,好像落入一个个圈套中。
在下司黑的带领下,我往小河边走,这是龙瀑潭的下游。来到岸边,下司黑呜呜叫唤起来,我看到了岸边河边,有一口朝天灶膛,曾经用过火。在岸边,我看到三只狗脚,一只狗头被火烧过,被遗在一旁。还有一段肠子,在水中飘逸……
下司黑一边号叫,一边嗅着某种气息,向岸上奔行而去。我跟上去,发现下司黑对着前面的田野里,一个移动的怪物,叫唤不已。
我抱住下司黑,观看田野里的那个怪物。那是栋会走路的房屋,一座拱形的袖珍小屋。看上去小屋不到两个平方,在田野间移动、行走着。房子长了两只脚,居然会走路,对我来说是一种怪事。袖珍小屋走到一个平顺的地方,安顿下来。之后,从小屋里钻出一个人来。原来,是一个牧鸭人,是他肩着鸭棚子在行走。牧鸭人头上戴着顶破草帽,把脸遮去了半边,看不清他的尊容。他拿起一根竹竿,竹竿上捆绑着一块棕,像一面旗帜。一群秋天的鸭子,在棕旗的驱赶下,嘎嘎嘎嘎叫着,快乐地奔着跑着,边跑边捡吃前面的东西。
牧鸭人一边放鸭,一边拿着一腿肉,在嘴里啃着。下司黑看到牧鸭人啃着腿肉,又叫唤起来。我急忙捏住下司黑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以免被发现。因我看到牧鸭人把破草帽摘下来,往这边探望,这时我看清了他的面目——麻飞机,是那个黑老鸹啄的麻飞机!他肯定是奔我而来的。
我吓得抱起下司黑,就往家里跑,到家一看时间晚了,我把下司黑放下来。随即我拿起课本去上课,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浪荡。
“首都——北京——天安门。”我在颤悠悠地领教。
“首都——北京——天安门。”学生也在断断续续地读。
“首都……北京……麻飞机……”我不断重复着课文内容,居然把天安门教成了麻飞机,我被麻飞机吓掉了魂……
直到后来,我看到一个人逆光,站在教室门口。我惊了,我想,我的噩梦开始了。粉笔,教科书吓落在地上……把一个教室的小学生弄蒙了,不知怎么了,纷纷回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一个解放军站在那里,我怀疑是麻飞机换了装,来擒我归案。我终于看清,是你,不是麻飞机那个扯脐风的!你还记得吗,我居然扑上去,拥抱着你!然后,我们走向室外,当我们走近小竹屋时,前面迎来一条摇着尾巴的狗,它就是下司黑,下司白的儿子。
这时,后面追来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叫我妈妈。自由鸟,你知道这小男孩是谁,毫不犹豫地抱起男孩打量:蓝眼睛,高鼻梁,小嘴巴,白里泛红的皮肤。除了黑头发,简直是天堂鸟的翻版!
“你叫什么名字?”你问。
“叔叔,他们叫我私儿。”
什么,私儿?你不解地望着我。我的眼里,马上汪满泪水,说,天堂鸟的中文名字叫唐·汉斯,我就为他取名唐建兰。唐建兰这个名字,一直没人喊,人们都叫他杂种、私儿。
“叔叔,私儿,是什么意思嘛?”
“以后嘛,不叫这个。如果你妈妈同意,我可以重新给你取一个。”你看到我点头同意,就随口说,“叫吉普,吉普车的吉,吉普车的普。不不,还是叫吉……吉他,一种乐器。”
我说自由鸟,你说什么呀?孩子怎么跟你一个姓啦?
你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老鸹嘴,随便说说。
到了屋内,我问,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一点音讯也没有?你说蝶兰,天堂鸟走了之后,我到南龙县找过你,打翻天,也没有找到,包括我那干女儿鸡㙡花家里,我都去过了。我说,你当时难道没有想到星宿湾?你说,那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因为星宿湾不会接纳外人,后来忙于上朝鲜,我就匆匆走了。
我问,你上朝鲜参战,遇到过他没有?你听到这话,语言就打了结,半天才说,我……天堂鸟,遇到了,他,他没了……
我问,什么,他,他没了?没了?!
你说没了!我们在空中遭遇了,开始不知道。后来认定了,有好几分钟,我们都没有开火,心里都想对方的好,下不了手。但这是战争,残酷的无情的战争,必须面对。在那一瞬间,不做出生死选择,是不可能的……后来,是他先向我开火,打中了我的机翼,我才想起还击……我打中了他,他的飞机冒着黑烟,向远处斜飞下去……
我当时灵魂出窍,欲哭无泪,一下子晕了过去。我醒过来,看到你搂着我,喃喃自语:对不起,蝶兰,对不起,蝶兰,实在是对不起……
我一改以往的文静、温柔,用力推开你站起来,然后又疯狂地扑上去,用手使劲地打,反复地抓打着你:“是你,是你,杀了他!是你,亲手杀了我的天堂鸟!我要你偿命,偿命!”
你对这一切似乎早有准备,像个沙袋一样,任凭我怎么打,你都忍受着。鲜红的血,从你的鼻孔里流出来,往紧闭的嘴缝里流,然后,再从嘴缝溢流下来……我看看你口鼻的血,再看看自己手,也惊呆了。我用手,一点点为你擦血。
你突然一把捏住我的手说,蝶兰,这一切,我想好了。这一切,由我负责!我使劲挣脱自己的手说,你负责,你负得了这个责吗?你紧紧捏住我的手说,是的,我负责,我负得了!我说,还我鸟,还我的天堂鸟,你做得到吗,我的鸟能死而复生吗?你说,能,去了一只天堂鸟,来了一只自由鸟,这只自由鸟,就在你面前!
你还说,蝶兰,掏开我的心,说一句见血见肉、见肝见胆的话吧。当时看到天堂鸟掉下去,我很后悔。我的啄木燕,没了,他的蝶兰,还在。与其让我把他击落,不如让他把我打下。于是,我在天空徘徊、徘徊,也许是希望燃油耗尽,让飞机自由落下去吧……
我说,自由鸟,不要再说了,在战场上,他已不是天堂鸟,是敌人,你只能这样……你说蝶兰,那么,就让我顶替天堂鸟,好吗?我说这个问题,太突然,我我,还没有想过……你说,那你,就好好想想吧。
“你不嫌弃我,不嫌弃那个私儿吗?”我说。
“不嫌弃,我以后就叫他,吉他。”你说。
“吉他,好,我的儿子,从此叫吉他!”我说。
“那么,蝶兰,请看一件礼物。”你说。
你说罢拿出一个小盒子,从盒子中取出一枚心形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这也是缅玉做的,上面镌刻着四个字:自由蝶兰。
45.神奇的勒尤
我记得,在第三天,在金竹王的张罗下,就在星宿湾的小竹屋中,蝶兰与自由鸟吉宦游结婚了。蝶兰与天堂鸟生的那个名叫唐建兰,却被人们叫做私儿的儿子,终于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吉他!吉宦游是香港私家侦探,是他侦破了甲壳虫间谍案。吉宦游是飞虎英雄,是他在朝鲜打下了美国佬天堂鸟的飞机。在星宿湾,金竹王都敬他三分,星宿湾的社员就敬他为神。现在,唐建兰改名吉他,成了吉宦游的儿子,就再也没有人小视,对吉他另眼相看,还关爱有加。在此,我要特别说明一下,以上这些,是下司黑先天记忆里的东西,不再是下司白的记忆。下司白的先天记忆,到现在基本告一段落。
回过头来,回到云上的太阳房中,是我被主子的动作吸引回来。那是她的手指又闲不住了,在动弹,这完全可以理解。他们打开了黑匣子,拿到了一叠信件,却只得到一叠空信封。只能看到是谁写的,写给谁的,看到信封背面一句主题词,像引信,没有内容,让他们无从知晓详情,只得嘘嘘叹息。因此,主子只能拿出第四个封信。主子说,看,你们看,这是一个男人的笔迹,刚劲、有力。哇,这个男人,是自由鸟,是他的写给蝶兰的。看,你们看,封底的这一句话,仍然是费解的——神奇的勒尤!
主子他们觉得费解的这封信,我可以正读倒背。
兰,我的蝶兰:
我们已经组合,吉他也总算有了一个健全的家,没有人再敢乱叫他。在我回归部队以前,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麻飞机那个撞驼峰的,说到的美蒋日特一事。你还说,就在之前麻飞机神秘身影出现了,他装神弄鬼冒充牧鸭人,就是为了寻你。还有文雪獒说的五藏神曲,是不是真与云上惨案有关,我决定要把勒尤的关节摸一摸,洞眼按一按。
那天一早,我就去拜访金竹王。我开门见山地问,金竹王,勒尤的事,你知道吗?金竹王说知道,不光是我知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自己知道?金竹王说,我的自由鸟,你好好想想吧,就在,就在镇压甲壳虫那天。我说,哦,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木疙瘩,那支木箫?金竹王说正是,那不是一般的木箫,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木箫。只有我们金竹世家,才有那宝贝,其他民族没有。我问,为什么只有你们金竹世家才有?金竹王说,它是我们的宝贝疙瘩儿子,是祖先亲自制作的。
我们金竹世家的一个先人,名叫勒甲,那年正好十八岁。被族人派遣到深山老林,去值守林子,以免被盗伐被雷打火烧。时间一长,孤身一人的勒甲,感觉到十分孤独和苦闷,时光难熬。更让勒甲感到苦恼的是,他整天闭着嘴,不能对话,嘴巴都快被封了口子。勒甲担心时间长了,自己会变成哑巴,见了人也不会说话。一天,勒甲坐在树林下,听到一只蝉儿,在树上悠悠地鸣叫,那声音,孤寂而又长麻吊线,久久不肯歇息。勒甲曾经听长辈说,这蝉的鸣叫,那是万分不易的,要等待很长很久的日子,才叫得出来。
我说,我知道,一等就是十八年,十八年才能鸣叫一回。蝉卵变成幼虫,在地下蛰伏的时间确实太漫长,需要十八年。十八年后,蝉虫才从地下钻出来,爬到树上,吐出丝来,把自己缠住,那叫作茧自缚。然后长出透明的羽翅,实现羽化,破茧腾飞。这时它的名字,才正式叫蝉。
金竹王说,自由鸟,你真是一个肚子里有丝绸锦缎的人。我说金竹王,打断你的话题了,请把故事接着说下去。金竹王说,勒甲知道这蝉儿来到这世上,不是为了来亮翅、唱歌,来吵闹一回。它的使命,是来交配繁殖下一代,传宗接代的。它发出的声音,是为了求偶,向不知情的异性,吹响求爱的叶笛,吹响求爱的小喇叭。
我又问,莫非勒甲受到蝉的点拨,就发明了一种乐器,这种乐器就叫勒尤?金竹王说正是,自由鸟,你确实精灵,不应该叫你自由鸟,应该叫你聪明鸟。是啊,当时勒甲受到蝉鸣感染,一下子开窍,顺手在身边捡了一支泡桐树桠枝,用刀把两头削平,用竹条把中间捅空,在筒杆上挖出五个小孔。然后,勒甲用嘴一吹,果然有了声响。但发出的只是泄气之声,不是乐曲之声。
我问,勒甲后来如何改进的,使木疙瘩发出声音来的呢?
金竹王说,说来也巧,这时从树上掉下了一个虫茧,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勒甲的头上。勒甲捡起虫茧,用刀削去茧的两端,放在嘴里吹吹,发出了哨子的声音。勒甲把虫哨插进木管的口子里,吹了吹,虫哨的声音通过泡桐管放大,声音听起来相当明亮、优美。
唔,我说金竹王,我知道了,勒尤就是这般发明的。不过金竹王,我不明白的是这乐器像笛、像箫,又像喇叭,为何叫勒尤呢?金竹王说,勒,按我们的话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追求、选择;另一种说法是指小喇叭。尤,就是你们说的是情人、亲爱的。勒尤就是对异性发出信号,惊醒情人的小喇叭。勒尤不是笛,也不是箫。
我问金竹王,勒甲吹奏他自己发明的小喇叭,最终,怎样了?
金竹王说,勒甲吹奏的曲子,后来人们就叫它喊妹调。他当时吹的曲子,遥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终于有一个十分水灵的姑娘,寻着勒尤之声来了。他们在密林中相识、相爱。就像那深藏地底若干年的蝉,疯狂配合,一次又一次。最后,勒甲倒在地上,久久睡去了,再没有醒来……姑娘带着他的勒尤,带着他的种,走出了山林,来到了星宿湾。这个姑娘,是我祖母的祖母的祖母。
“金竹王,你一定会猜想,我要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勒尤这宝贝疙瘩,后来怎么就落到日本人甲壳虫的手中呢?”我说。
“唉,那是你无意,他有心。就在天堂鸟在星宿湾疗伤那阵子,星宿湾来了很多人。一天晚上,我突然感到孤单,就一个人拿了勒尤,到星宿湾的林子里去吹。吹着吹着,就听到有人摸着过来,还不止一人。我立马停歇下来,躲藏到树影里面去。”
“他们找了你了?他们是谁?”我问。
“我本来就是一个猎人,善于隐身,专门驱赶前来糟蹋庄稼,伤害家畜的野兽。不想,我这个猎人,还是被他们闻到了气息,被他们找到了。找到我的,是那个程军医。林雨蝉是他的影子,是跟在他后面来的。”金竹王说。
“他们是怎样拿到勒尤的,是强迫的,还是自愿的?”
“没有人敢强迫我,我是自愿的。他们好奇地抚摸勒尤,还让我再吹几调给他们听,他们听得很入迷。最后苦苦要求,让我一人给他们做了一只。我答应了,第二天,就用泡桐木,制作了雌雄各一支,配成一对送给他们,程军医得的是雄的,林教授得的是雌的。祖传的那一支,我还保存着。”
“勒尤这名称,为何南龙人都不知道?”
“人们看到这家伙,是竖着吹的,有些像箫筒。包括星宿湾的人,都习惯叫它木箫,加上勒尤这名字,不便记忆。”
“金竹王,你知道吗,程军医拿到勒尤之后,就把它当成联络发报的谍报工具?”
“知道。都怪我一时糊涂,竟然把族人的东西,送给了那两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幸好,没有把五藏神曲,交给他们。”
“金竹王,你告诉我,五藏神曲,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传下来的曲子,刻在活人坟中的崖壁上。据说一旦吹出来,可能要出人命,连自己都可能会送命。”
“这不是杀人箫吗,你实验过吗?”
“没有,我还没有识破那曲子,曲子还没有发挥威力。”
“金竹王,你当时有没有向程军医透露曲子的厉害?”
“我说过,不过没有说曲子在哪里。”
“幸好,不然就麻烦了!”
“耶,自由鸟,那个林雨蝉教授,不像是特务嘛?”
“是的,我看也不像。”
“都怪我,当时突审甲壳虫时,被他懵了。他当初不仅拔掉了勒尤的虫哨,还拔下了勒尤的口子。然后安上箫筒的木塞,把勒尤当着箫筒,骗过了我。”
“自由鸟,不要焦心。无论公的、母的,只要一发出声音,我就能听得出,吹勒尤的歹人,也就现形了。”
“但愿如此。”
蝶兰,关于勒尤的根根底底,来龙去脉,我已经说清楚了。今后,如果勒尤出现,你一定要告诉我,或者向麻县长报告。他们以此为线索,挖出那条人精,排除你的嫌疑。
46.星宿湾的来客
这封信,是蝶兰写给自由鸟的。
蝶兰说,自由鸟,本来信件是远隔山水,用来联络传书,交流倾诉的。但现在你来了,我们近在咫尺,面对面,我还是要坚持写信。因为这几天,我们日夜在一起,什么话都可以面对面的说,甚至,还发生了难以启齿的负距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几天我不知不觉,又写了信,只是这封信,是在你赔客人喝酒的时候,我抽空写下的。这封信,也不可能寄出。
蝶兰的这封信,主要是讲述星宿湾有客人来,这两个客人非同一般。蝶兰、自由鸟和金竹王,还有我的外公下司黑,都参与了接待。
这天,是十月二十八日上午。下司黑一大早就感觉到今天的星宿湾,与往常不一样。喜鹊在树林里吵得特别热闹,预示着可能有客人光临。果不其然,下司黑听到自由鸟神秘兮兮告诉蝶兰,有重要客人要来。来人的脸上、身上长着长毛,皮肤特别粗糙,是稀罕客人。吃的,必须做出中国水平,得有特色,让客人印象深刻。下司黑在猜想,主子到底做些什么怪招菜,招待客人呢?也许自己也能沾沾光,想到这,下司黑的口水就自动流出来。
自由鸟说,第一道让长毛客人感到新鲜的菜,是一黄一黑,天下难得。自由鸟揪来了一只乌骨鸡,在竹屋内杀了、砍了。让蝶兰把黄豆舀出来用水淘干净,与乌骨鸡一锅炖,然后在山上采来一种有骨节的草切成节,说这是黄草,又叫树上仙草。自由鸟说这是星宿湾的乡土菜——乌鸡炖黄豆黄草。第二道菜,是天兵天将,下锅下酒。自由鸟拿出两盘稀罕物,如同向日葵脸盘一样,那是自由鸟到林子里烧的马蜂列子。他一点点撕去上面白绵纸一般的薄膜,翻过来在蜂列子背面一下下拍着,白花花的蜂蛹就像雨点,从蜂孔里纷纷洒落下来。然后,用菜油炸了,用这些天兵天将下酒。
自由鸟一家正在忙活,下司黑汪汪叫起来,报告客人来了。从外面走进来的,是金竹王,金竹王说,客人来了。
下司黑听到马达声,由远而近,一辆吉普车开了进来,长毛客人驾到。长毛客人是公安局麻飞机副局长护送来的,同来的还有林雨蝉。长毛客人的双脚刚一落地,半瘪的吉普车轮胎,马上反弹回来。客人四十岁左右,体重有一百多公斤。长毛客人一下车,就和自由鸟亲热、拥抱。自由鸟向大家介绍说,大哥的名字叫尤奇洛夫,是搞材料力学专家,专门到中国支援科研的。
长毛大哥上前与金竹王拥抱,金竹王很不习惯,左臂被动地搂了对方一下,右手却不自觉地握住腰间的猎刀。拥抱结束,金竹王说,刚才,我以为被一头大马熊抱住了,要和它格斗摔抱腰呢。大家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下司黑听到蝶兰小声对林雨蝉说,难怪有人叫他们熊。
尤奇洛夫说,你好,金竹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呢?金竹王说,我的老娘啊,这个老毛子,还会说我们中国话!尤奇洛夫说,是的,我不仅会说中国话,我还喜爱吃中国菜。
自由鸟:“他不光懂得中国语言,还对星宿湾的独特风景,特别感兴趣。”
金竹王:“那你讲讲,刚才我说的是什么?讲来听听。”
尤奇洛夫:“刚才,你说,碰到了马熊,还有什么老毛子。我倒要问问,这老毛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由鸟:“这,这老毛子嘛……是,是当地的一种长毛野猪……”
“对对,是一种长毛野猪。”金竹王说,“如果你不挑嘴,我家有柴火熏的长毛猪腊肉、心肺、腊肝和腊肚,明天,请你到家里尝尝。”
尤奇洛夫:“我喜欢,明天,一定要好好尝尝,你的老毛子腊肉!我,还有我儿子瓦西里,一起去。”
这下,下司黑才注意到,尤奇洛夫的儿子,从吉普车上下来。有七八岁的样子,一个标准的洋娃娃,吉他叫他熊。除了头发以外,吉他和熊才是真正的一对,从个头,到肤色,到眼睛,鼻子和嘴巴的棱角,都像一对孪生兄弟。吉他,熊,还有金竹王的儿子——金竹守宫,已在院子里打得火热了。此时,他们三人正在折纸飞机,飞纸飞机呢!
下司黑对麻飞机不友好,咬牙切齿汪汪……汪了好一阵。蝶兰把下司黑吼开,请麻飞机到里屋就坐。麻飞机盯住蝶兰,面部表情似笑非笑,嘴角抽了两下筋,说:
“蝶兰修女,哦,不不,蝶兰女士,和自由鸟大英雄搞到一起,恭喜你。”
蝶兰说:“托麻局长的福,以后请多关照。”
麻飞机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这一夜,下司黑看到那个尤奇洛夫比手画脚,指天跺地,与金竹王谈得很起劲。下司黑听到金竹王说,熊兄,你说的那个乌雀邦,我不是那么明白,我倒是有点喜欢听那个,那个什么篱笆公社。你能不能再给我,再说得明白一点?
尤奇洛夫说,金竹王,我说的是乌托邦,不是乌雀帮,是巴黎公社,不是篱笆公社。要实现人民公社,必须要有三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是土地。你们的土地,是姓公,还是姓私?金竹王说,我们星宿湾的土地嘛,是老祖先传下来的。按人口分配的,人人都有田种,都有粮吃,人人都是地主。
尤奇洛夫说,那好,土地是公有的,第一个条件成立。第二个条件,是集体劳动,大家吹哨上班,敲钟吃饭,按劳分粮。金竹王说,集体劳动,按劳分粮,没有问题。我想知道的是,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呢?尤奇洛夫说,第三是各尽所能,没有私心,没有杂念。
金竹王说,这个,我们可以做到。尤奇洛夫说,私心,是社会主义的头号敌人,私心,是万恶之源。我们的理想社会,能否实现,就取决于这个“公”字,能否战胜那个“私”字。“私”字赢了,理想也就成了乌雀邦,真正完了!
金竹王说,老兄,今天,听了你的指点,我半夜吞了萤火虫,心里明亮。我要在星宿湾建设人民公社,还要让它在私心面前,成为花岗岩碉堡,坚不可摧。
尤奇洛夫说,好!金竹王,我相信,能够看到这个奇迹!
蝶兰的这封信,最后是这样写的——
自由鸟,这一天,给我的感觉特别好,特别爽心!在你面前,麻飞机那个抽脐疯的、黑老鸹啄的,尽管腰里撇着手枪,也只是腰里别着死耗子——冒充猎人,算不了老几。他还变成了一条狗,乖乖的为你们递烟点火,倒酒倒茶。眼睛老是打闪,不敢和我接火。
47.救命纸飞机
第七封信,还是蝶兰写给自由鸟的,写的是救命纸飞机!
自由鸟,你还记得儿子吉他,在野外遇险的事吗?
那天上午,太阳照着小竹屋,先是下司黑叫了两声,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接着是吉他醒来,吵着闹着,要和瓦西里他们玩耍。我说瓦西里和他爸还没有起床,还在金竹守宫家睡大觉呢。吉他说,天都亮了半天,熊哥哥的瞌睡,为什么这样大嘛?我说,瞌睡不大,还是熊吗?吉他说,熊为什么瞌睡大嘛,妈妈,我要听嘛。
我说北面的熊,大得很呐,平均重几百公斤,它们生活在雪地里,不怕冷。吉他问,熊为什么不怕冷呢?我说那是由于它们个子大长得胖,身上的油脂多,可以抵御寒冷。它们醒的时候,到处找吃的,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你猜猜,它们最长能睡多久?我的幺儿,不知道吧,妈妈告诉你,最长一次能够睡几个月,那是冬眠。
下司黑又汪汪两声,报告小熊瓦西里,还有金竹守宫来了。他们叽叽喳喳一阵后,吉他背上书包,与他们二人跑出了院子。下司黑跟着他们,也跑出去了。
中午,金竹王摆上了丰盛的家宴。有野猪肉腌制的腊肝腊肺、腊肚腊脚,有干鸡㙡炖鲜牛排,有蚂蚱炒山椒,有荨麻薄荷沾豆豉辣椒水。金竹王还拿出了一个土罐,里面是自酿的黑糯米酒。
不过,午餐终未吃成。吉他和熊,还有下司黑,失踪了!
我问金竹守宫,你们一起出去的,他们呢?
金竹守宫说,早上一起去上学,刚到操场里,一对小洋人惹得不少小朋友围过来,指指点点,看西洋镜。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了,我们三人一起,悄悄溜到龙瀑潭去洗澡。洗完澡,我先回家里,帮大人洗猪肚猪脚,接待客人,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大家在星宿湾东边寻,西边喊,没有一丝一毫回音。我十分自责,怎么会这般粗心大意呢!特别心急的是麻飞机,丢失了一个吉他倒也罢了,何况还是敌特嫌疑人的儿子。另一个是专家的公子,是金娃娃银宝贝!出了事不是小事,关系国际大事!麻飞机是专门负责安全的,他有如脚底着火,安停不住。
最后还是根据你,这个私家侦探的分析,认为有三种可能。金竹守宫走后,他俩继续在龙瀑滩洗澡,那里不光有明瀑飞溅,且有暗流螺旋,相当危险的。第二,他们可能到牛鸣坳钻洞,在那绝壁的半崖上,有一串七星洞,洞洞相通,十分复杂,在洞中容易迷失。第三,就是他们去山林野地找野果,追野蜂去了。
你果断安排:麻飞机带人拿着电筒火把,到牛鸣坳七星洞中,仔细寻找。金竹王带着人,沿山里的毛狗小路,到山林野地寻找。你和尤奇洛夫,到龙瀑滩寻找。我的任务,就是寻找下司黑,找到下司黑,就会带领我们找到吉他。
我在山林边、瀑布旁、田野里呼唤下司黑,没有半点踪影。到了下午五六点钟,大家陆续回来,但都是无功而回。你和麻飞机,这两个长期搞侦探工作的,一时束手无策。我的亲子,连同那只下司犬,都失踪了,我哭起来。你安抚我说,亲爱的,不着急,想想,好好想想,他们,还有下司黑,会去哪里呢……
你的这句话,使我想起下司黑,他在河边发现他的亲娘下司白的遗体,他曾经很悲伤。他会不会在河边,在河边为亲娘守灵呢?正要把这个想法告诉你,听到金竹守宫大声嚷嚷:
“找到了,我找到了……”
找到谁呢?我看到,金竹守宫后面,跟着下司黑。下司黑的嘴里,含着一个纸折的三角板,他的脚爪、身上和嘴边,都粘着泥土,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问下司黑,你这个黑老鸹啄的,跑哪里去了?金竹守宫说,我在河边,发现下司黑在刨泥土,垒一个土堡。让我奇怪的是,垒好之后,将土刨开,从河边含来一只狗爪,埋进去……无论我怎么叫他,都不应。后来我说,下司黑,告诉你,你的小主子吉他失踪了,跑没了,他才停下狗刨式,含起旁边的一张纸,跟着我跑来的。
我的眼泪又流出来了,下司黑这是到河边,埋他的亲娘,埋葬下司白啊!我抱起下司黑,想亲亲他,让他得到些许的安慰,但他嘴上含着的三角板,影响了我的亲近。这时,你走过来,扯下下司黑嘴里的三角板,那是一架纸飞机,你急忙展开,狂喜。
“找到了,吉他找到了,在悬崖上!”你念道,“我是吉他,我和熊掉到老鹰岩的树上,救命!”你接着说,“下司黑,带路。老鹰岩!”
我们跟随在下司黑的后面,下司黑嗅着吉他和熊的气息,往老鹰岩进发。我们寻到他们踩倒的草,看到了他们吃过的毛栗壳,终于听到他们微弱的呼救声。
最后,是你,还有金竹王吊绳下去,把熊和吉他救上来。于是崖顶充满了哭声、笑声……
上午,吉他他们洗完澡,金竹守宫背着书包回去了,说家里有客。下司黑跟着金竹守宫,莫名其妙地离去了,剩下我儿和瓦西里。后来我儿提出了一个新的玩法,马上得到了熊的赞同。他们穿上衣,朝着星宿湾后面的山路跑去。路,越走越小,变成了毛狗路。大约走了四五里路,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片毛栗树丛,他们在树丛中,采摘毛栗。毛栗外壳长满了刺,还未成熟,他们的手被弄出了血,还是没能填饱肚子。时间已过晌午,他们已经感到身上乏力,而此地没有山泉,没有其他东西填充饥渴。
吉他突然想起一种果实,一种名叫八月瓜的果实。这种果实,形状酷似芭蕉,果实甘甜得很。为寻找八月瓜,他们寻到悬崖边。在悬崖边上,吉他发现了八月瓜的藤索,也就是这些藤索把两个孩子,牵引向生命绝地。
什么是八月瓜?瓦西里问。吉他说,八月瓜是山里的野果,好吃得很。星宿湾有一段顺口溜:八月瓜,九月炸,十月讨来诳娃娃。
他们顺藤找瓜,果然真的找到了!吉他站在悬崖边上,看到下面有四五个与芭蕉果般大小的八月瓜,吊在藤子上。其中有三个八月瓜,正是成熟的时候,已经炸开了口,露出了诱人的果肉。
他们几次用树枝钩拉,都没有成功,反而把八月瓜挂伤了,摇摇欲坠。这时,吉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看到崖边上长着不少葛藤,就拿出书包里的铅笔刀,割了一根四五米长的葛藤,一头拉在熊的手里,一头拴在自己腰上,让熊把自己放下去摘八月瓜。结果就在吉他触到八月瓜,使劲摘讨的那一瞬,上面的熊终因承受不住吉他的拖累,脚下桩子不稳,两人一起掉下悬崖……
在他们飞速跌落时,奇迹发生了:当他们坠落七八米的时候,被绝壁上的两棵古柏挡住了,几根粗大的葛藤在柏树间缠成了一张网,把他们拦截在网上。吉他从惊恐和剧痛中清醒过来,寻着熊的呼叫声,看到熊在距离自己一米多远的地方,吊在一枝柏树桠上,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吉他先把熊拉上来,骑在树枝上,让熊抱住树干,解下自己的葛藤,一圈圈把熊绑在柏树干上。
吉他拿出铅笔刀,割下一根葛藤,也把自己绑在树干上。然后,两人拼命的喊救命。喊了几个小时,声音都沙了、哑了,甚至喊不出声了,还是没人。这里距离星宿湾太远,根本不顺路,没有人经过这里。
后来天色渐晚,太阳西下,我儿和熊喊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都不见人的踪影,非常无助和绝望。突然,我儿看到一只鹰展开双翅,从断壁飞过,向山寨方向滑翔而去。我儿受到启发,他从书包里拿出笔,然后拿出作业本,在纸上写上求救的文字。这样,一架架纸飞机,从他们手里飞出去……熊和吉他,居然甩出一百多架纸飞机……
48.两个美国佬
主子再打开下面一封信。
我看到“飞地”两个字,内府深闺那台发电机,砰砰蹦跳起来!关于下司黑的先天记忆,一下子又醒来。不需要看封底,我就知道信的主题词是“两个美国佬”。这封信是写给飞地的,写给我的主子的娘亲飞地的!飞地她老人家千呼万唤,犹抱琵琶,终于露脸了!落款的时间是一九六五年十月三十日,与前一封信的时间,已相距十二年。而写信人的人会是谁呢?写信的不是别人,正是吉他,那个吊在悬崖上的家伙!
这封信的内容,保存在我外公下司黑遗传给我的先天记忆中,同时也是下司黑亲历目睹的,细节如下——
吉他与飞地的第一次邂逅,是在南龙县公安局。那是一九六五年十月三十日。
那天下午,下司黑来到南龙县人民会场,会场坐满了人,有上千人之多。下司黑进入会场,没有人在意他。他在会场里溜了一圈,看见第一排端坐的两个人,下司黑认得,一个是文雪獒书记,一个是麻桑鸡县长。另外,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矮个子贵宾,是前来征兵的首长。下司黑透视他的神貌,知道这个首长的前世,应该是一只果子狸,一种喜欢上树吃酸枣、拐枣的狸。
主持人上台,下司黑一眼认得,他是公安局副局长,兼任征兵办公室主任的麻飞机,是杀害亲娘下司白的刽子手。下司黑眼睛在喷火,对着主席台龇牙,吠叫了几声,没有人发现,注意力都在台子上。麻飞机宣布,南龙县抗美援越动员大会,现在开始,首先请南龙县县委书记文雪獒同志讲话。
文雪獒上台,过场般讲了几句之后,就把征兵首长推上了台:
“下面,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十五岁参加革命的红小鬼,接兵部队的童政委讲话!”
童政委走上台,由于身材矮小,话筒过高,嘴巴够不着话筒,话筒也老是放不下来,引起了下面的笑声。工作人员急中生智,迅速拿来了一张小板凳,才解了围。童政委泰然站到板凳上面,镇静自若,开始了他抑扬顿挫的演讲:
“同志们,首先,让我们回忆一下,我们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抗击美帝的光荣历史。
“一九四九年,我们打败了美国人武装到牙齿的国民党军队,赢得了解放战争的胜利。一九五三年,在党中央、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我中国人民志愿军,取得了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现在,美国人打雷下雨,又把战火烧到了社会主义兄弟国家越南,这叫做唇亡齿寒。在这紧急关头,党中央、毛主席做出了英明决策,那就是:抗美援越!
“我们现在的中心任务,是进一步认识美帝国主义的丑恶嘴脸,发动全国人民,抗击美帝,支持越南。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大会,就是要灭美国人威风,长中越人民志气,打好抗美援越这场人民战争!为了壮大我国军事力量,今年的征兵工作提前了,大家要积极支持这项工作,积极动员我们的子弟,报名参军,壮大国防力量!”
麻飞机宣布大会进行第二项,文艺演出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由县委县政府组织参演的百人大合唱:警告你!约翰逊。下司黑不知道约翰逊,就是发起越南战争的罪魁祸首,美国时任大总统。只听到歌词是这样的:警告你,约翰逊!侵犯越南就是侵犯我们……雄壮的歌声,在会场四周嗡嗡回荡,下司黑跟着汪汪地叫起来,表示附和。
第二个节目,是快板书:两个美国佬。
第一个美国佬出场,戴的是白纸折的高檐帽,套着的是白纸糊的高鼻子,引起了会场的骚动。人们不知道这人是谁,下司黑知道,摇尾表示欢迎。第二个美国佬出场,也引起了观众的反响,高鼻子、蓝眼睛。下司黑看见此人,尾巴摇得刹不了车,表示热烈欢迎……
两个美国佬一齐道白:我们两个美国佬,来到越南才几天。夜夜都在做噩梦,天天都在吊着胆。到处都是地雷阵,到处都是刀枪剑。吃了早饭没晚餐,不知何时会完蛋。
第一个上场的美国佬独白:越南妇女真能干,敞着衣服洗衣衫,还没走近仔细看,腰间露出手榴弹。越南老头不简单,手里削着竹签签。一不小心掉下坑,千刀万剑把心穿。
第二个上场的美国佬独白:越南小孩不得闲,时刻都把弹弓玩。躲在暗中使家伙,石子尽往眼睛钻。越南马蜂真讨厌,被人豢养当汉奸。漫天遍野飞过来,锥歪鼻子毒肿脸!
道白之间,越南妇女、儿童和老人拿着火枪、手榴弹、梭镖和弹弓等上场,包围了两个美国佬。两个美国佬双双跪下,把枪举在头上投降。两个美国佬被越南人缴了,拘押着在舞台上不停转圈。
这时,下司黑看见马叉虫文雪獒把主持人麻飞机叫到身边,耳语,麻飞机点头。
麻飞机随即上台,让演员卸妆,然后介绍——
“今天,扮演美国佬的演员,是南龙县中学的两位学生。第一位美国佬的扮演者,是南龙县中学高二一班学生,金竹守宫!”金竹守宫摘下纸质的高檐帽,取下纸糊的高鼻子,露出英俊少男的面目,赢得阵阵掌声。
“第二位美国佬的扮演者,也是南龙县城中学高二一班的学生,他的名字叫——吉他!”吉他没有面具可戴,还是原装的高鼻子,鼓眼睛,黑头发,一副地道的美国人嘴脸。观众惊讶不已,掌声雷动,纷纷起立,大声呼喊着:吉他,吉他!吉他吉他……
童政委、文雪獒、麻桑鸡等首长和领导上台,与吉他和金竹守宫等演员握手。
文艺演出结束之后,吉他、金竹守宫一起到郊外散步,下司黑尾随。他们在郊外的一簇簇绵竹林下停了下来,席地而坐。他们先是谈论刚才的演出,然后谈天说地,东拉西扯。
吉他:“金竹守宫,你这个名字没取好,有点低俗,守宫就是壁虎,就是四脚蛇。”
金竹守宫:“何以见得?我愿听其详。”
吉他:“守宫嘛,就是守住女人的贞洁,保卫女人的子宫。我看过博物志这本书,里面是这样说的。”
金竹守宫:“你阿爸,开萝卜花!你的名字,也好不到哪里,也有招蜂惹蝶之嫌。”
吉他:“你家妈,电磁巴!金竹守宫你此话怎讲,说来听听!”
金竹守宫:“吉他嘛,是外国流传过来的乐器,弹琴说爱。”
吉他:“吉他这个名字,是我爸吉宦游取的,有情调。”
金竹守宫:“金竹守宫这个名字,是我爸金竹王取的,有学问。”
两人正在争论的起劲,下司黑汪汪报信,有动静。果然有一个公安走过来,问他们的名字,让他们去公安局去一趟,说有事要核实一下。吉他和金竹守宫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犯了什么案。下司黑尾随到了局里,看到接待他们的,是麻飞机。下司黑又哼哼了几声,被麻飞机白了一眼,才停下来。下司黑看到吉他和金竹守宫突然拘谨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大大咧咧。原来接待室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一个十七八的妙龄美女。
麻飞机介绍,这个女子叫飞地,是来内地寻亲的。她爸爸是香港成功私家侦探社探长,之前曾收过一个得意门生,叫吉宦游。日本人占领了香港,徒弟离开侦探社,参加飞虎队打日本人。飞地唯一的亲人,成探长在上个月去世了。临死之前,看到独孤无依的飞地,嘱咐她一定要到内地,寻找并投靠他的弟子——吉宦游。楚楚动人的美少女飞地,是从香港来的,来大陆的目的,就是寻找吉宦游。
“吉宦游是我干爹!”金竹守宫他抢先说明。
“吉宦游是我爸爸!”吉他也赶紧道白。
“吉宦游是我……”下司黑不知叫吉宦游是自己的什么人,支吾了几声。
49.季节性海子
这封信是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四日,吉他写给飞地的。信的大概内容,是写吉他与金竹守宫,他们二人为争夺飞地的恋爱经过,特别是在一个季节性海子中,发生的一场水战,下司黑目睹到如下这些画面——
飞地的到来,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下子把吉他、金竹守宫的关系弄得十分微妙。
他们两人同时辍学,接连几天围着飞地转圈,想方设法招惹飞地的青睐。在飞地眼里,金竹守宫、吉他二人各有各的引力。金竹守宫是典型的东方美男,身高一米七二,大眼浓眉,两边嘴角微微上翘,给人一种顽皮而又幽默的印象。而吉他呢,身高一米七五,西方的鼻子、耳朵、眼睛和皮肤,只有黑头发和语音是中国的。说白了,是一个中西混血美男子。
飞地成天哼着一首歌,这首歌是苏联歌曲,名叫《山楂树》。歌中描写一个苏联美女,遭遇到两个苏联俊男的追求,她徘徊彷徨,不知该选择哪一个,只好去问询一棵山楂树。山楂树的启示是爱像山楂,又甜又涩,耐人寻味。
下司黑很精灵,他尾随了几天,渐渐地发现金竹守宫的眼神,开始落寞,爱笑的嘴角不易上翘。而吉他与飞地的眼睛,慢慢派对,变成对对眼。有好几次,吉他和飞地的对视,被金竹守宫窥到,金竹守宫的目光发岔,在一旁小声叹息:你阿爸,开萝卜花!既生瑜,何生亮?这话被下司黑听到。
十一月四号这天,终于发生了“一一·四”事件。
先是吉他与金竹守宫,争风吃醋,割袍断情。
中午,下司黑闻到了美味飘香,那是飞地请客下饭店,这是当时的一种时尚和奢侈。飞地点的菜,有红烧肉,有炒猪心,炒猪肝,煮空心菜。猪心和猪肝的味道,是炝壳辣椒炒的,好香,下司黑唾液牵线。飞地不停地为吉他、金竹守宫夹菜,下司黑只得干瞪眼,耐心等着漏落,或者最后的残汤剩菜。下司黑在一旁看到,飞地为吉他夹的肉,比金竹守宫要多得多。金竹守宫一边向辣椒中加醋,一边说,飞地,你炒的心炒的肝,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献给别人了。而我呢,正如那钵空心菜,不咸不淡,不香不臭,恰似你对我的无情、冷淡。
吉他开了句玩笑:“金竹守宫,今天咋个往辣椒水中加醋,搞得酸辣酸辣的?”
金竹守宫骤然变脸,站起身来,把饭碗砸到地上。下司黑提前等到了机会,他一边打开胃口享用撒落地上的红烧肉、猪心猪肝,一边听金竹守宫大声粗气地骂:
“你阿爸,开萝卜花!吉他,你不要得意忘形,拿人下饭!从今天起,我再也没有你这个兄弟,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们分道扬镳!”说罢径直而去。
飞地的脸白一阵红一阵,说:金竹守宫,怕是被得罪了!
接下来,发生了吉他、飞地在海子戏水的一幕。
这天下午,虽然已是阴历十月,但天气还相当闷热,下司黑的脚掌散热不力,只得张开嘴,伸出舌头。可能因为金竹守宫平地冒火,把吉他和飞地烤得浑身发热,凉不下来。飞地提议采取点消防措施,散热灭火。吉他问飞地,如何消防灭火?飞地问,哪里有H2O?吉他说,H2O不就是水嘛,哪里都有,要多少?飞地说,越多越好,起码要淹胸才行。
吉他和飞地在前面走,下司黑在后面跟。大约走了三四公里,来到郊外。那里有一个绿莹莹的季节湖,吉他叫它绿海子。飞地有些不解,为什么叫海子?吉他说,海子嘛,就是海的儿子,它是塘非塘,是湖非湖,是海非海。飞地说,海子是如何形成的呢,总不可能是无源之水吧?
吉他告诉飞地,这个海子是自生自灭的。夏天到了汛期,只要下过端阳雨,老天就管不着自己的地漏,不停下雨。只要接二连三下几天大雨,雨水浸到大地的最深处,就再也浸不下去。上天再倒洒下来的雨水,就往低洼处陈集,越集越多,越淹越深,就形成了海子。这海子的水,最初是浑黄的,后来就慢慢的澄清了,变得绿莹莹的,人们叫它绿海子。再后来,就有放牛的童男童女,跟在禁不住热的水牛后面,一路奔跑来到水边,看牛下水降温。他们童稚无猜,脱光了衣服,跳下水里,在水中相互追逐,在水里打水仗。有时也因在打水仗时,谁被多灌了几口受委屈,而号啕起来……
今天没有牧牛的小孩,只有两个人和一条狗。下司黑没有半点犹豫,就下水,玩起了下司白教他的狗刨式,自游自在。游了一会,上岸,甩水,水珠溅在飞地身上,飞地惊叫着。然后飞地说,吉他,我们下水浪荡浪荡吧。吉他觉得难为情,怎么敢和一个大美女下水呢?飞地看到了吉他的顾虑,说,哎,吉他,你知道吗,在香港的维多利亚港,还有浅水湾,外国人在那里裸泳。不分男女,都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各洗各的,各游各的。开初香港的土著居民不相信,胆子大的跑去偷偷看了,才开了眼界,饱了眼福。不过外国人却有意见,有什么意见呢?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站出来看,不要躲躲藏藏的,必须脱光了衣服,一起到水里来,这样才公平。
吉他突然小心提问:飞地,你去裸泳了吗?
飞地盯了吉他一眼:什么意思嘛?去了,有何想法?
吉他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有什么奇怪嘛,在我们星宿湾,也有裸泳。只不过是分区域的。河流分为两个段落,男的在一段洗,女的在另一段洗,不能混在一起。
飞地问为什么。吉他说,男人怕控制不住自己。
飞地“哦”了一声,再没说什么。兀自脱了外衣,外裤,旁若无人似的下水游泳去了。游了一会,回过头来看到吉他还在岸上,才放声说:吉他,你这个人呐,有西方人的气质,没有西方人的胆子。你是不是像香港的土著一样,自己不脱,只想占别人便宜呀!
吉他无奈,只好脱了衣服,下水。吉他本来是游泳的好手,在海子里一会仰泳,一会蛙泳,但始终和飞地保持距离。后来,下司黑看到还是飞地游过来,让吉他教她仰泳。就这样,吉他搂着飞地的腰,零距离接触飞地的凸凹部分……
回到岸上,他们依偎在一起说话。说话的声音,是那么缠绵、轻柔和稚幼,仿佛是两个孩子,说的是婴儿腔。
飞地说:“吉他,这海子是永远、永远的水汪汪吗?”
吉他说:“不是,它是海的儿子,只是一个季节湖。”
飞地说:“海的儿子,为什么是季节的,不是永恒的呢?”
吉他说:“冬天过去,到了春天,雨水少了,海子就一天天变瘦。”
飞地说:“变瘦之后呢?”
吉他说:“之后,海子就没了,就消失了。”
飞地说:“这海子,真是个贱皮子!”说罢,眼泪默默流下……
50.入伍风波
飞地:
十一月十二日这天,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命运攸关的日子。
自从我和你那次在绿海子水战之后,我就天天都和你在一起,不分白天黑夜。
我二十多天没有上学,被学校以自动退学除名,再也不能返校了。带着你和下司黑回到星宿湾,母亲蝶兰知道我恋爱、退学的实情后,又骂又哭。骂的是她这个儿子有娘养,无爹教,不好好的完成功课,过早恋爱中断学业。哭的是你的突然出现,缠住了我,迷住了我的心智,使一个聪颖,勤奋的人,在几个礼拜变成了一个贪恋女色,不思进取的废物。对于母亲的责骂,我一言不发,无言以对,最后只说出三个字:别管我!
母亲气得差点吐血:儿呐,你毛还没干,翅膀还没硬,就不要妈管了,妈不管能行吗!她说,她准备去县城中学求校长,哪怕是哭着、跪着,也要让我回到学校。可我坚决不干,打死也不同意。我不愿意见到金竹守宫,我不想让人品头论足,拿我当下饭菜。最主要的是,我离不开你,要时时刻刻都与你在一起。
母亲对此发出最后通牒:“不读书可以,但得找点正经事做!”
“做正经的事,那好。”我向母亲最后摊牌,“我要入伍,我要当兵!”
当时,秋季征兵报名已到了最后一天,我还是赶上了最后一班车,报了名。接下来,最让飞地你担心的是,我们两人的那些事,在过体检关的时候,会不会败露?我说男人做了那种事,哪怕十次百次,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体征,不用杞人忧天。
其实,真正让人担忧的,是政审这一关。在体检过程中,我一关关都顺利通过了,没有出现任何岔子。但就在二十号这天,新兵政审之前,我心中慌得很,没有定力。在应届学生之中,入围的只有两个人,就是金竹守宫和我。金竹守宫第一个通过了,他是金竹王的儿子,在学校成绩一直优秀,在抗美援越文艺演出中表现突出,一致通过政审。
在对我的审查中,真的发生了不测。据征兵办主任麻飞机的说法,我有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我擅自辍学谈情说爱,在县城中学造成了不良影响。二是我的生母蝶兰,曾经是敌特嫌疑人,问题还未搞清楚。三是我的长相说明了一点,不是一个纯的中国种,中国军队招外籍士兵,是件新鲜事。我的政审,看来要栽在麻飞机手里。
母亲蝶兰得知这一消息,又羞又气,悲愤交加。她次日风风火火赶往县城,找到了麻桑鸡县长。麻县长说,他管不了,可能要直接去找接兵首长童狸子。文雪獒书记暂且不找,他喜欢听麻飞机的,最好不要走弯路。母亲找到了童政委,说首长同志,抗日英雄、抗美英雄的儿子不能参军,是何道理?请首长为我做主!
童政委得知这一情况,下令重新召开了征兵政审会。会上,麻飞机坚持自己开初的意见,不同意我当兵。文雪獒书记一言不发,说要听听麻桑鸡县长和接兵首长的意见。麻桑鸡县长说,吉他虽然是美国种,他毕竟是中国人蝶兰生的,他的养父还是我军功臣。再说他生母蝶兰的特嫌问题,是莫须有的事。另外,与香港女孩谈恋爱的事,征兵条款中又没有这方面的禁止性规定。我本人的意见,可以考虑考虑。
童政委说,同意麻县长的意见,我用不着多说。我观看过演出,吉他确实是一个文艺坯子,部队文工团正需要这方面的人才。政治方面嘛,那是英雄的养子,应该没有问题!
母亲拿到入伍通知,眼泪马上涌了出来。飞地,你知道吗?入伍通知上,又增添了一些新的标点符号。
51.蓝墨水·红墨水
关于第十一封信,下司黑的相关记忆是这样的——
那天,是一九六七年七月一日。蝶兰不得不离开她生活了二十一年的星宿湾。
吉他到东北当兵去了,和他一起的还有金竹守宫,他们都是下司黑的主人。到场送行的有金竹王、蝶兰、飞地。她们泪流满面,千叮咛万嘱咐吉他,到了部队,每个星期必须给家里写一封信,免得牵念。吉他和金竹守宫,先后跳上了帆布军车,军车徐徐开动,开动不到一百米,一道黑影向军车追赶而去。蝶兰、飞地大声呼喊:回来,回来,快回来!下司黑,快回来——”下司黑舍不下主子,在送兵车的后面跑着,消失在视线里……
下司黑一去不回,可能跟主子去了北面,也可能失踪了。蝶兰、飞地在南龙县城,等了三天两夜,不见下司黑回来,才回到星宿湾。金竹王说,蝶兰,你家的下司白,与我家黑狗生下的下司黑,实在是重情重义啊,两个主子去当兵,他很忠诚,也要跟去当保镖啊!金竹王的话,又引出了蝶兰、飞地的泪。
吉他当兵,去时匆匆,未能与飞地举行婚礼。飞地只得与蝶兰,到星宿湾一起生活。起初,婆媳俩的言行配不上套,总有些别扭,交缠。时间长了,蝶兰遥想自己当年,天堂鸟离开后的日子,自己就和现在的飞地差不多,飞地就像当年的蝶兰,也有许多痛苦、无奈。蝶兰换了个想法,心结就打开了,心结一打开,婆媳俩就顺了气,顺了心。
一个月后,下司黑突然回到星宿湾,他是一瘸一跛,出现在蝶兰、飞地面前的。蝶兰和飞地,差不多认不出眼里满含泪水、呜呜地哭的下司黑。她们知道,下司黑是跳着回来的,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她们流着泪,为下司黑清洗身子,还杀了家中的鸡,炖了陈年老腊肉,为下司黑补体。金竹王上山采来草药,用口嚼碎为下司黑敷衍包扎、接骨疗伤……
吉他走后,飞地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出怀现眼,她不知怎么办。
星宿湾的规矩,飞地是非常清楚的。吉他与飞地的事没有得到金竹王的认可,不是合法夫妻。再说,星宿湾产蛋崖还没有怀仔,不能添丁。飞地只得求蝶兰,蝶兰厚着脸皮,去找金竹王讨要药。最后,金竹王爽快地给了打胎药。
吃了金竹王的打胎药,吉他与飞地的孩子没了,飞地情绪低落。她三天两头,给吉他写信,往往是写得多,寄出去的少,寄出去的多,收到的少,甚至到了后来,只有寄出去的,没有收进来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蓝墨水,被飞地用钢笔吸完了一瓶,又一瓶。总共写了多少封信,买了多少瓶蓝墨水,飞地自己也记不清楚。
蝶兰与吉宦游老两口那边,也大同小异。吉宦游那边,不知也发生了什么,也有好长时间没有给蝶兰回信了。蝶兰这边,每天只知道为学生上课,写教案,改作业作文。用的是红墨水,用蘸水笔蘸完一瓶,到学校领取,蘸完写完,又去领取。蝶兰也不知道,自己改了多少本作业作文,总共用去了多少瓶红墨水。她盼望着有一天,能够接到吉宦游用蓝墨水,红墨水,或者是墨汁写的书信……
七月一日这天,蝶兰和飞地,洒泪告别了星宿湾,告别了金竹王可爱的学子们,返回南龙县城。当时南龙县的中小学,几乎都停了课,教材没人印,自然就没地方买,书没有人读。蝶兰是金竹王请的民办教师,平时的生活,全靠学生的学费来维持。学费收不齐,也不会断炊,实在拿不出现钱的学生家长,会拿大米、包谷、茶叶、辣椒、花生、豆子,或腊肉香肠之类的东西来抵学费。现在,学校停课,生路也就断了。她们婆媳俩,真的成了无娘藤,没有依附的地方。
走的时候,她们什么也没带走,只带走一箱小人书,还有一只狗,那条狗自然是下司黑。以上,是她们全部的宝贝。
蝶兰在天主教堂里,也就她当年寄身的地方,找到一间空着的陋室,两婆媳暂时安顿下来。蝶兰、飞地拿出从星宿湾带来的小人书,有几十本之多,再到新华书店买一些增添进来,就有六七十本。她们在钟鼓楼下面的街边,摆起了小人书摊。三分钱一本,五分钱两本,现场租现场看。来租书的,大多是小孩和老人,也有成年人。如此这般,一天张罗下来,块把钱的收入还是有的,婆媳俩的基本生活费不成问题。
下司黑每天都跟着守书摊,与主人寸步不离,深得主人喜爱。但不知为什么,它天天都站着或蹲着,看小人书摊后面的墙壁。下司黑也是一条识字的狗,这是下司白遗传给它的。也许它文化有限,对墙壁上的字画老是看不明白,它总是朝着墙壁汪汪地叫,像是有无数疑问,吵得人不安宁。
小人书摊背后的墙壁,有如电影的大银幕,或者说像幻灯片的大屏幕,上演出一幕幕纸张裱糊的竞赛,红色、黑色的血墨还没有晾干,很快又被其他颜色的纸张糊盖了。尽管大字报上面明白写着不准糊盖!或请保留X天之类文字。但覆盖不分白天黑夜,照样进行……不管大字报变化万千,还是千篇一律,不管其中有多少陷阱漩涡,或刀光剑影,人们总是乐此不疲,激情万丈,看大字报的人川流不息。
另外,下司黑还目睹了一种独特的景象,就是天上舞风筝,地下放纸鸽。传单像雪花一样飞舞、飘落……
下司黑常常汪汪叫着,去追赶捕捉那些传单,咬住传单用嘴撕,用脚踩……
今天,是十月一日。下午,来了一群身穿褪色发白军装,腰扎皮带,戴着红袖套的人。说这些小人书,有问题的要没收、火烧,没有问题的可留下。其中有文化的,先指点《西厢记》、《红楼梦》说有问题,要没收要火烧。后来一个没文化的,说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也有问题,甚至一把火,将小人书全部烧了。
下司黑就坐在旁边,对这一切没有什么反应,十分漠然,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烧了书摊,等于断了蝶兰、飞地的生路。她们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突如其来。飞地在无助的时候,常常会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错。当时到内地来,为何不变卖香港的一些财产,揣着足够的钱过来,以便对付种种不测。
52.豆腐西施
在南龙县城,飞地、蝶兰两婆媳靠赶乡场,又熬过了半年。
她们步行,到距县城几十里的乡场上,五角六角买十个鸡蛋,拿到县城就可以卖七八角,有一两角价差。另外,她们在乡场上买来菜籽,加工成菜油来卖,又有利可图。但有一次,飞地没有把鸡蛋箩筐的套索拴好,刚把鸡蛋挑起来,箩筐就从扁担上滑落地上,箩筐里半数的鸡蛋被跌破。接下来,蝶兰走在山路上,由于老是想着打破的鸡蛋,神情恍惚,脚下绊了一下,跌了一跤,两个装菜油的瓦罐同时跌破,菜油斤两无收。鸡蛋跌破一半,菜油泼洒山路上,老本差点赔完。这天,是一九六八年的三月一日,铭刻在两婆媳的记忆里。此后的五六天时间,飞地、蝶兰吃打破的坏蛋,吃腻了,黑眼仁差点变成鸡蛋黄。
三月六日这天,飞地冥思苦想,突然想出了一条活路,立即告诉了蝶兰。这是一个大文人,也就是鲁迅先生让飞地获得的灵感。飞地在鲁迅的一篇文章中看到,一个女人长高挑、漂亮,又爱干净,靠卖豆腐为生,生意做得火红,人们叫她豆腐西施。正好有个还俗的修女,借给蝶兰一个门面,飞地和蝶兰合计了一下,用最后幸存的钱,买来金豆、黄豆,张罗卖豆米、豆豉的小生意。
三月八日,飞地、蝶兰打开当街的窗板,豆米、豆豉店正式开张。果然,凭两婆媳的端庄美貌,文明卫生,以及豆米、豆豉的色味,生意有人问津,越做越顺。两婆媳商议了一下,再增加两样东西,豆浆、豆腐,生意做得更旺。人们当面背地,都叫飞地、蝶兰豆腐西施。两婆媳听了,心里乐滋滋的,管他东施西施,只要能够养活自己就好。
一天清晨,蝶兰、飞地正在铺面忙乎沥豆米、点豆腐,准备开张。突然,一个人的身影嵌进窗框,把蝶兰吓了一大跳。飞地认识,这个嬉皮笑脸,笑里藏刀的家伙,正是麻飞机。
麻飞机说:“兰姐,你好,别来无恙?”
蝶兰说:“哎呀,是机弟啊,是你这个抽脐风的。我还以为是谁呢!兰姐不是别来无恙,而是别来有难,差不多活不下去了。”
麻飞机说:“怕不会哦,你看你们一老一少,两个豆腐西施,忙得抬不起头来。熟人来了都不看一眼,还说活不下去,鬼都不信!”
蝶兰说:“对不起!刚才去忙糊嘴的事,没有看到贵客到来。”
麻飞机说:“飞地兰姐,你们这豆浆,你们这豆米,如果能够换个名称,挂另外一张牌子,生意可能还要火爆一些。”
飞地说:“机叔,这豆浆就是豆浆,豆米就是豆米,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嘛?”
麻飞机说:“那是当然。你们两个西施呐,给我听好。这豆浆嘛,不叫豆浆,叫做奶,植物的——奶!”
飞地:“啊?植物的奶?这……这流气了一点吧。不过,还是有一些道理的,豆浆,确实是植物精华,是营养品。”
麻飞机说:“奶这玩意,不用避讳,我们哪个男人女人,敢说不是喝奶水长大的!”
飞地说:“倒……也是吧。机叔,那金豆米呢,金豆米又有什么美名,什么雅号呢?”
麻飞说:“金豆米嘛,就叫作肾。不是人的肾,是植物的——肾!哈哈!”
蝶兰说:“机弟,你这个黑老鸹啄的,真会逗,真会侃。飞地,奖励你机叔豆浆一杯,金豆米一碗!”
“YES!豆浆一杯,金豆米一碗。”飞地说。
“飞地,植物的奶我可以受用,植物的肾就罢了。”麻飞机说。
“为什么呀,机叔?”飞地问。
“吃下金豆米,怕长出一串串肾来,惹是生非,不是好事。”
“机叔,你这个抽脐风的,我知道你的脾性。”蝶兰说,“你怕吞下植物的肾,进不了鸡㙡缘!”
“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得鸡㙡缘,那些不堪回首的事?!”
“你喝的那些花花酒,犯的那些花花案,死去的自然没话说,活着的,有谁会忘记你的风流呢!”
“活着的……活着的也只有你,文雪獒书记,麻桑鸡县长了。”
“不,还有一个人。”
“谁,还有谁?”
“香港私家侦探,自由鸟!”
“蝶兰,你不要尽踩别人的痛脚。我提醒你,以后不要再提那些事,最好把它忘了!”
“机叔,对不起。那些事虽然曾经满城风雨,但没有人记在纸上。现在说说,不过是侃侃往事,没有恶意。”
“记在纸上?哦……”麻飞机自言自语,“我忘了,有一个人喜欢写日记、录卷宗。”
当天中午,蝶兰、飞地卖完最后一勺金豆米和最后一块豆腐,就回教堂的蜗居。
刚进屋,下司黑就汪汪起来,像发现了情况。飞地、蝶兰一早出门,只把门拉拢,并未实锁。在那个年代,像偷摸、抢钱之类的低级案件发生得比较少,市民开着门睡觉,都没有忧患。蝶兰查看,没有发现屋里有什么情况,也没缺少什么,何况屋里本来没有什么。
回头再看下司黑,他不肯善罢甘休,在屋里嗅来嗅去,不停地用鼻音哼哼着,好像发现陌生气息。随后,它嗅着皮箱的开锁机关,还用它的前爪刨了几下,看来对皮箱有怀疑。最后,下司黑用嘴来扯飞地裤脚,牵扯着飞地往外走。这使飞地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下司黑到底要干什么。
见飞地不动弹,下司黑的犟劲不减,一直扯着不放。飞地说,下司黑这畜生,今天是怎么了?但转念忆起,据金竹王说,当年下司黑的老子,发现婆妈蝶兰在产蛋崖奄奄一息,生命垂危,飞快奔跑回去的,也是这样唧唧呜呜扯着金竹王,最终才救了婆妈的命。下司黑的此举,想必真的发现意外,不得不引起关注。
飞地跟在下司黑的后面,看它到底何去何从,要干什么。下司黑低着头,用它的红鼻子东闻闻西嗅嗅,一会走回头路,一会拐S弯,走走停停,逶迤前行。途中,下司黑几次抬起右后腿,拉了尿,然后又继续前行。
下司黑带着飞地走了好几条街,穿了好几条巷,到了县公安局门口,停下。下司黑不再用它的红鼻子东闻西嗅,也不再带领飞地前行,最后停下了,朝着前方的大门不停叫唤。
飞地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带着下司黑返回教堂,三步一回头,生怕后面有追兵。到了教堂的蜗居,飞地还从窗板的缝隙里往外看,生怕有来者。
53.无声革命
在小卖部遭遇麻飞机,一番调侃与对话下来,飞地感到心里不踏实,尤其是与婆妈蝶兰回到教堂的陋室,发现下司黑不断哼哼,还一路跟踪,最终在县公安局打住的蹊跷事。夜里,飞地与蝶兰睡不着,在床上不停地翻转、折腾。麻飞机的敌意,在蝶兰的心中早已经定位。蝶兰说出麻飞机的过去,揭了老底,一定招惹了麻飞机。她们遥感有一种不祥,在等待她们。
次日,昨夜她们的担忧果然如期而至,她们遇到了麻烦事。一大早,飞地和蝶兰刚刚打开门面窗板,开始热卖豆浆、豆米、豆腐。一群不速之客就来了,他们把屋里的锅瓢碗盏、筲箕甑子、坛坛罐罐冲的冲,砸的砸,弄得一塌糊涂。
蝶兰上去阻止,被为首的不速之客推倒在地,一群人围上去,对蝶兰拳打脚踢。飞地上前劝阻,被那群人拽到一边,靠不了边。看来,他们要发难的人,主要就是蝶兰。后来的情况证明了这一点,他们对地上的蝶兰,继续殴打。
飞地一屁股坐在地下,懵了,不知道怎么办?
下司黑那畜生受到刺激,一直朝着那群人汪汪叫唤,还凶狠地龇着牙齿,向殴打蝶兰的人发出警告。见那群人没有住手,下司黑用嘴牙去撕扯那些人的裤管,想制止对主子的毒打。那群人对着下司黑,狠狠踢了几脚,下司黑都不肯松嘴。直至其中一人拿了一张条凳,朝着下司黑的背脊、屁股用力重击,下司黑负了痛伤,在一连串的叫声中,落荒而逃……
那群人走了,飞地把蝶兰扶起来,回到教堂的小屋。飞地烧热水,找来碘酒,为蝶兰清洗、敷衍伤口。蝶兰说,没什么,吃一点一支蒿,就可以止痛了。蝶兰关心的,是她的下司黑,现在还没有回家,下司黑被那群人用条凳下死手,狠狠砸击,肯定伤了筋骨,造成骨折,不知死活。婆媳俩一直坐在门口,等待下司黑的出现。
直到傍晚,婆媳俩才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一瘸一拐出现了。是下司黑,看见主子摇头摆尾,鼻腔里哼哼有声,不知是对主子的亲热,还是安慰。
看到蝶兰小腿上流过血的伤口,下司黑靠近蝶兰的腿边,伸出鲜红的舌头,一下,一下,轻轻舔着蝶兰的伤口,舔去蝶兰的血污……蝶兰看着这牲畜,良久,她把下司黑拢过来,用脸颊在狗头上磨蹭着,亲热着。眼泪,簌簌流下。
飞地看到下司黑头上、腰上和腿子上,有血斑块,热水为下司黑清洗伤口。
飞地、蝶兰待在家里,饥寒交迫。已经好久,没有吉他和吉宦游的信件,更没有汇款单,飞地和蝶兰没有购粮本,买不到供应的粮食、菜油,领不到肉票、布票。这类没有户口和购粮本的城市人,被称为黑人,吃了上顿没下顿。
就在这时,吉宦游回来了,下司黑记得飞地的信是这样的。
吉他: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正在我和婆妈孤单无助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这么一天。婆妈日思夜想的自由鸟,飞回来了!她用红墨水、蓝墨水书写了若干思念的吉宦游,最终回来了,活灵活现站在她面前。婆妈用尽平生的力量,紧紧抱住自由鸟,用脚踢,用手撕,用嘴咬,把自由鸟弄疼了、痛了。自由鸟说,兰,亲爱的,你咋地用那么大的劲,是不是要把我撕了、吃了?蝶兰说,撕了吃了都不解恨。我恨你,恨你父子俩无情无义,我和飞地写了那么多信,墨水都吸干了若干瓶,笔尖都磨损了无数支,就是收不到你们的回信,哪怕是只言片语。
蝶兰,飞地,你们不知道。公爹说,首先是西北那边出了事,我们和大哥他们之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扯皮了。因为扯皮,他们生气了,撤走了!大哥的儿子熊,也长大了,在西北的岔江那一边服役。据说,恰巧和吉他的部队是邻居,隔江相望。婆妈随口道,老大哥不可能这样吧,人嘛,总要讲点弟兄情谊吧,不可能像小孩,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公爹说,蝶兰你想想,我为什么没有给你们回信?吉他为什么没有给你们回信?看来,你们太单纯,太天真,缺乏起码的敏感。
婆妈说,你这次回来,是转业呢,还是复员呢?公爹说,我这次回来,再也不回西北去了。不过这不是转业,也不是复员,而是继续干老本行。蝶兰有些疑惑,不回去,又如何继续服役呢?公爹说,现在我们受到深刻启发,只有依靠自己。根据最高首长指示,我们要深挖洞,广积粮!
婆妈说,什么是深挖洞?我不明白,到底要挖什么洞?公爹说,深挖洞,就是搞战备,把军工部门,科研部门,还有造枪炮坦克,雷达战机等研究制造单位,全部搬迁到大西南。这里山高坡大,涧深林密,利于隐蔽和防御,不易被发现。我现在回来只是作短期休息,等待建设三线,最多一两个星期就要归队。婆妈又问广积粮又是如何呢?公爹说,就是让粮仓装得满满的,三五年不愁吃,不愁喝。
就在十二月,公爹回来后的这一个多星期,就加入了无声革命研究。
文雪獒采纳了麻飞机的建议,开展无声革命行动。组成了一个科研小组,麻飞机任组长,成员有刚从西方读博士回国的林雨蝉。有在家稍息,等待归队的材料专家吉宦游公公。无声革命项目,是根据当时坡改梯土变田,开山炸石需要火攻材料的具体情况,由麻飞机突发奇想提出来的。就是研究一种膨胀剂,使石头就自然裂开,达到大石化小的目的。
一九六九年元旦节这天,公爹一大早就出去了,从此不见身影。
我们猜想,他是不是去研究无声革命去了?但是,总应该打一个招呼,说一声告别嘛,不能就此玩消失,让别人心中牵挂。
54.满街疯狗
吉他:
就在公爹走后不久,南龙县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文雪獒亲自主持召开了一次会议,这次会议的锋芒对准一个人——县长麻桑鸡。文雪獒宣布,在中共地下党派麻桑鸡潜伏南龙期间,麻桑鸡当了内奸,多次提供虚假情报,致使我牂牁游击队遭到围剿,牺牲四人。麻桑鸡几次张口,他的嘴张了又合,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来。随后,麻桑鸡的养子麻飞机率领几名公安进入会场。
正好那天我在公安局门口,看到麻飞机捆绑着养父麻桑鸡,我感到非常诧异。
麻桑鸡出事后,婆妈变得倒癫不痴,目光呆滞,人也安静下来。
安静不下来的,还有下司黑。自从那天婆妈的脚负伤,它伸出鲜红的舌头,为蝶兰舔舐伤口之后,情绪渐渐发生了变化。那天晚上,下司黑一直在呻吟,哼哼唧唧,没有消停过半刻。可能是因白天受到的刺激太大,再加之被条凳击打,身上负伤过重,痛苦不已。
第二天天亮,也许因下司黑一夜没睡,也许因它太敏感、太多情。本来就红的眼圈,此刻眼珠变得通红,像两颗红色的宝石。只是这对红宝石,再也没有往日那种理智,亲和,显现出迷乱、冷漠。再看看下司黑的毛,已不像往日那样黑黝黝,光亮亮,不再依着身子服帖柔顺。他的毛直立倒竖,蓬松起来,有些像刺猬,或者正在面临一头凶猛的野猪,相互对峙,就要发起攻击。
一天,下司黑走出教堂,到街上溜达。
我跟踪下司黑,怕他惹出什么事来,后来发生的事证明了我的预感。在街上,我看到下司黑的眼晴直勾勾的,十分野性、凶悍。我知道,它血液里面流淌的是他的祖先狼的血液,狼的野性。下司黑对于我的呼唤,听若无闻,旁若无人。他见狗就咬狗,撕咬的时候,无论对方个子有多大,身材有多长,它都毫不畏惧,咬住对方就不放,又撕又扯,有的狗被它撕扯下一块块肉下来。
我想,下司黑可能是疯了。
果真,南龙县城出现了疯狗,疯狗的数量越来越多。如果下司黑算第一条的话,后来变成了十几条,几十条。几十条疯狗满街游走,见狗咬狗见人咬人,到处下口。整个南龙县城,闹得人人恐慌,不得安宁。疯狗多了,街上的行人就少了。
在南龙县城,出现这样一种情状,已疯的狗,未疯的狗,只要一听到流水的声音,或水响的声音,就会狂吠起来。一只起叫,所有的狗立即附和。有一夜,我听到了一种毛发倒竖的声音,那是野狼发出的呜呜之声。这声音,就在教堂里,且就在我们的屋子里。我惊见,这声音就是下司黑发出的,他长着血红的嘴,拉长脖颈,仰天哀鸣。紧接着,我听到城里的狗,也跟着叫起来,且大多数狗,发出的都是狼一样呜咽之声,那般恐怖和凄惶。
今天,更让人心寒、颤栗的情形出现了。在南龙县城,一边是畜生吠叫的声音像人在哭,另一边是有人在学狗叫唤,学狗呜咽。县城的大街小巷,渐渐出现了那么几个人,他们兀自走在街上,猛不防,汪汪两声,把路人吓一大跳。最初,还以为是碰上了疯狗,交了厄运。当回过头来,环顾左右,没有发现疯狗的身影,还以为耳朵出了岔,是耳边风,而不是狗叫。之后,又听到汪汪叫声,且亲眼看到那牲畜的叫声,原来是从人的嘴里发出的。那种诧异,那种惊惶,不言而喻!那几个人,不知是被狗咬疯的,还是被人弄疯的。
狗疯了,人也疯了,不论男女老幼,都谈狗色变,谈人变色。
文雪獒针对这一情况,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应对狂犬的办法。
会议决定,成立南龙县打狗队,任命麻飞机为打狗队队长。
打狗队身穿黄军装,腰扎军用皮带,手持狼牙棒。狼牙棒是在青木棒上包上铁皮,再在铁皮上钉上钢钉,酷似古代兵器。
一场人、狗之战打响了。一时间,人与人的硝烟味,渐渐淡了些。
我想,狗的脑子出了毛病,好收拾。
人的脑子出了毛病,难办。
55.黑山箐
自由鸟没有跟蝶兰话别,就突然玩起了失踪。自由鸟走得突然,去什么地点,与谁一起,没人知道。只有下司黑能够找到,凭他的嗅觉,要想定位自由鸟的所在,不是问题。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蝶兰、飞地还没有让下司黑带路,下司黑就自己失踪了,为时已晚。
这边蝶兰的思路淤塞,还没有打通,又出现了新的情况。蝶兰被强迫交了购粮本,遣送边远农村,接受劳动管制。飞地与蝶兰是婆媳关系,自然要被一起遣放。临走时,他们仅仅带了一些简单铺盖,一个铁锅,一套碗筷,就匆匆出发。出发那一刻,蝶兰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里一趟,外一趟,还在原地转了好多个圈,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一个名字,老是闭不了嘴。
飞地知道她寻觅、念叨的名字是下司黑,是对她无限忠诚,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下司黑!下司黑离家出走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它的行踪没有人知道。下司黑要吗还活着,还在继续疯,犯他的疯病。要吗遭遇了打狗队,遇难了,成了打狗队的腹中餐。要吗狗咬狗,一场撕咬下来,被更凶恶强悍的疯狗撕碎了。要吗没有找到吃的,嘴尖毛长,骨瘦如柴,倒毙于街头巷尾,或荒郊野外。
飞地和蝶兰,要被押解遣送往一个叫做黑山箐的地方,那里距南龙县城一百多里。遣送的马车已到教堂门口,行李和锅瓢碗盏已经上车,遣送者开始催促。蝶兰站在地上,迟迟不肯上车,两位遣送者不耐烦了,上去拉她上车。蝶兰声嘶力竭地吼道:
“不,我不!还有我的下司黑,下司黑——”
遣送者怒了:“你走不走,不走我打死你,你走不走,到底走不……”就在遣送者扬起的马鞭就要落到蝶兰身上时,一道黑影奔行过来,跌落马车上。蝶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看到全身蓬松、肮脏的下司黑。她上车抱住下司黑,为下司黑理毛发,与下司黑亲热。这个情形让遣送者恶心,马鞭再次扬起,要驱赶下司黑下车。下司黑裂开血红的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恶恶地咆哮起来。遣送者被镇住,放下鞭子……
马车是一匹黑色的老马拉着,慢吞吞的总是快不起来。遣送者给它几鞭子,它便跑一小阵子,然后又逐渐减速,慢慢地走。蝶兰抚摸着下司黑,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她发现下司黑的腿上有伤口,说出一句话,把遣送者弄懵了。
“幺儿,我的老幺儿,你的腿怎么了?”
“什么,她说什么?谁是她的幺儿?”遣送者笑起来,问飞地。
“谁是她幺儿,我不知道。”飞地说。
“是谁让你负伤的?我的幺,我的儿!”蝶兰说。
“哈哈!她的幺儿,莫非是——”遣送者说。
“看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另一个遣送者说。
蝶兰念叨着:“下司黑,你的腿还疼吗?我的幺儿,我找草药为你包扎,好吗?”
这下,全都听清了,蝶兰说的幺儿是下司黑,两位遣送者觉得很有趣,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开心。只有飞地,在默默流泪……
马车到了公社所在地,停下。黑山箐大队的黎支书,已到公社来交接了。黎支书是个仡佬族,五十来岁,他的上牙包装了两块锡皮子,那是所谓的银牙。他笑起来,那两颗银牙闪闪发光,特别抢眼。
前面是一派喀斯特岩溶地形,一峰峰石头,孤生独长,形成一片石林。走进去,看到石头如笋,如牙,如剑,此起彼伏,指向天宇。尽管有藤蔓缠绕,树枝遮掩,石峰仍然是锋芒毕露,寒气逼人。他们在其中穿来绕去,二三十分钟才走出石旮旯,走出迷藏地带。
走出峰丛,然后是下坡,一直下到一个深窝凼,凼里有几十户人家。黎支书说,这就是黑山箐。黑山箐四周是高山,山上长着茂密的杂木林,还有不见天日的苦竹林。这里的太阳匆匆忙忙,不容易看到,只有正午才能看到,难怪叫箐。
飞地、蝶兰婆媳俩,被安排在一个灰棚里住下了,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爬地棚。这个棚仅有十来个平方,没有立柱,前面有两棵八字形的柱子斜撑着,前高后矮,屋檐草一直接到地面,当地人称为狗向火。这茅棚原先是大队的灰棚,专门用来堆放草灰、火土之类的肥料。现在,变成了飞地、蝶兰和下司黑的家。在这个灰棚中,让人感到极度压抑,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起灰。讲句话打个喷嚏,灰尘都会惊起,一时难以落定,让人呼吸困难。
这是飞地写给吉他的信的大致内容,落款一九六九年一月六日。信的最后一句是这样写的:
吉他,我有一种预感,在这不人不鬼的地方,我们婆媳,怕是难得存活……
56.敌特发报机
自由鸟:
已经好久,没有给你写过信。不光因为你可能收不到,还因为我,总是拿不起笔。
我和飞地到了黑山箐,有飞地,还有下司黑陪着,我渐渐清醒。看到飞地,我很愧疚,这孩子是因我的连累,才到了这箐里头的。还有下司黑,为了救我负伤,继而失控出走,我冥冥之中念叨无数次的下司黑。我敢断言,下司黑的祖先,肯定不是狗,而是人,是忠臣,只不过是错投了胎,才变成了狗。
最后我想,你的突然失踪,一定有缘由,要吗提前归队,去深挖洞去了。说实话,黑山箐这个地方,还是不错的。黎支书包着两颗银牙,人称犁头匠。犁头匠是一种鼻尖像犁头铧口尖的蛇,据说人被它咬一下,五步之内必然倒地毙命。黎支书知道飞地有文化,就把大队的公房腾出一间来,添置一些简易桌凳,把箐里头的孩子集中起来,让飞地教孩子们念书。看到我身体虚弱,知道我会打缝纫机,就买来一架缝纫机,专门给箐里头的大人小孩做衣服,照顾我做轻活。
过了一个星期,黑山箐又遣放来了一个人,被关在粮食仓库。那天我送衣服给一个老乡,路过仓库,看到一个人坐在仓库门口晒太阳。这人衣服破碎,棉絮开花,满脸血痂,瘦得皮包骨头。不看不要紧,看了吓一跳,这不是麻县长麻桑鸡吗,咋个也到箐里头来了?
看到周围没有人,我走到他面前,眼泪就往下流。我说,麻县长,对,对不起,是不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受到那群疯狗的折磨……麻县长看到我如此动情,嘴角扯了一下,算是微笑了一下。他说蝶兰,不要难过,我的事与你无关。
麻县长,他们又是怎么将你弄出这个结局来的呢?
麻县长摇摇头说,蝶兰,这个事有点云雾,一时说不清。直接原因是,他们在我的床脚,挖出了一台发报机,生了锈的发报机。一口咬定我就是长期潜伏下来的美蒋特务,日本特务,南龙县解放之日的敌台之声,就是我发出的。他们,先让人对我施行“扎叫蚂蚱”的酷刑,把我的两只手像弓一样反在背后,把两个拇指绑扎在一起,然后用棍棒插在背上撬动,人就痛得惊喊呐叫。然后吊半边猪,将我的一条腿倒挂在天上,让我从实招来。我什么都没有做,说不出来,打死也不会胡编乱造,杜撰出一个新的聊斋故事来。
后来,我问,他们又如何呢?
他们把我放到黑山箐这个深窝凼里来,时间长了,看我会不会不打自招,露出尾巴,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稀里哗啦吐出来。
你说的他们,应该是谁?我问。
麻飞机那个畜生,可能只是跳出来的小丑。后面应该还有人,那个人,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才是始作俑者。
那个人,会是谁呢?
这封信,就写到这里。
57.迷蒙花·犁头匠
下司黑先天记忆中的这封信,居然是蝶兰写的,是不是蝶兰的回光返照?
下面这封信,是飞地写给吉他的。
飞地发现有一件事,有些蹊跷,应该说是特别不妙。
那个叫犁头匠的黎支书,不是太坏,飞地去临时学堂上课记工分,每天十分,凭工分就可以分到包谷、荞麦、旱谷之类粮食。蝶兰会缝纫,犁头匠就让她为社员打衣服,发工分票每天十分,一分不少,照样可分到粮食。后来,麻县长也被遣放到黑山箐,犁头匠也没有为难,找来草药为麻县长洗伤口,还向麻县长讨教,是集体劳动好,还是承包到户好?
此后,犁头匠经常来光顾爬地棚,带来一些干豇豆、干板菜、野鸡蛋之类的。黑山箐也许就是飞地、蝶兰、麻桑鸡要的避风港。在这里不光成了自由人,有点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意味。
有天晚上,下司黑跟着蝶兰、飞地到犁头匠家里做客。不知为什么,麻桑鸡县长没有应邀。犁头匠拿出一束花来,整个屋子就弥漫着香味。这束花不大起眼,花朵细碎,叶片也很普通,香味却很浓厚。犁头匠把水烧开,把那束花放在锅里煮几分钟,捞出来。然后拿出糯米,在花水里面浸泡十多分钟,放在甑子里蒸。飞地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花,味道怪香的。犁头匠说,这花的名字,就叫黄米饭花。
黄糯米饭蒸熟了,满屋香喷喷。犁头匠点亮松明火把,把自家屋檐下的蜜蜂桶子打开,拿一束艾蒿把蜜蜂驱开,取出两列蜂蜜,放在筲箕上面,蜜液就牵丝连线,流到下面的钵盂里。下司黑的幽门再也关闭不住,口液流出来。犁头匠给飞地、蝶兰各一坨黄爽爽、香喷喷的糯米饭,让她们蘸着蜂蜜吃,味道说不出的美妙!
接下来,犁头匠搬来了一个石碓窝,把没有吃完的黄糯米倒进去,拿出一根青木制作的粑粑棒,在热腾腾的碓窝里前后捣杵,左右折腾。糯米渐渐黏糊起来,犁头匠抽动粑粑棒,向碓窝里急速冲击,发出噗噗的响声,渐渐地粑粑棒被粘连包裹,不能自拔。犁头匠也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把粑粑棒拔出来,用手将棒上的粘连的粑,脱离干净。
黄糯米粑,就这样打出来了。犁头匠看见下司黑的眼珠,快要落在粑盆里,就给下司黑一坨。还说,按老规矩,过年过节,要先喂狗,人才能吃,传说最初的粮种,是狗从洪水中带给人类的。下司黑接住糯糍粑,被黏住了,脱不了爪子。接下来,蝶兰、飞地婆媳俩,马上也被就被噎住了。
犁头匠说,飞地、蝶兰,你们婆媳都是有文化的人,有个问题我想考考你们,看你们的想象如何。请问打糯糍粑,和夫妻之间的事,有哪些一样的地方?飞地不知道,摇了摇头。蝶兰只顾吃,没有回答问题。犁头匠说,你们应该看得出,这打糯糍粑的过程,与两口子在床上干的事,一模一样!
飞地、蝶兰马上被噎住。蝶兰是被糍粑噎住的,而飞地,是被话噎住的。
回到爬地棚中,飞地对婆妈蝶兰说,这种黄米饭花,好像听人说过,它的学名叫迷蒙花,会把人迷得晕乎乎的。
这迷蒙花,果真有镇静、安眠的作用,飞地、蝶兰那一夜睡得很安宁、恬静。第二天起来,蝶兰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开始东三西四,说话没有连接性。第二天晚上,蝶兰一直没有安息,一直在说梦话。醒来时,蝶兰自言自语,念念有词。一会是念她的自由鸟,一会念她的吉他,后来居然提到犁头匠。飞地听后,也自言自语说,意识流真是个怪东西,没有人能够管得住它,它比水还要自由。不仅可以往低处淌,也可以往高处流,倒行逆流。
下司黑的大脑,接着复发老毛病。自从蝶兰被殴,下司黑救主被条凳击打的第二天,它眼睛发烫,血液奔涌,大脑哗哗的响。它已经管控不住自己,在街上横冲直闯,对飞地的召唤听若无闻,它见狗就咬,下的是狠口。它的狼性,很快就传染到那些狗身上,但那些狗比他更狠。下司黑从来不咬人,只咬狗,那些狗见狗咬狗,见人咬人,最后遭遇打狗队。下司黑跑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才躲过一难。它休养了一段时间,才清醒了些,隐约听到了蝶兰的呼唤,循声赶回教堂,正好赶上那辆最后的马车。
头晚吃了犁头匠的那坨蜂蜜糯糍粑,下司黑的眼睛又充血了,视线模糊,头脑发蒙。它本能走到水沟边,想洗一个澡,清醒一下。不想到了水边,听到哗啦哗啦的水流声,他的大脑一下子乱套了,回到了发病的日子。但下司黑还是意识到,要往爬地棚回走,它的任务是看家护院,保护主子。在路上它边走边叮嘱自己,千万不要乱套,哪怕是到死,都不能下口咬人,特别是蝶兰、飞地和麻桑鸡,都不能下口。
走到爬地棚门口,看到门紧闭着,下司黑止住了步子。下司黑隐隐约约听到,爬地棚里面发出异样的声音,是两个人的响动,下司黑听到一个女人的哼哼声。仔细辨认,那是主子蝶兰的声音。另外,还有一个是男人的声音,下司黑有些熟悉。
下司黑意识到,主子被坏人劫持了,于是疯狂地吠叫起来,用头撞击爬地棚的门。里面没有声音了,下司黑知道人还在,它继续拼命地吼叫,拼力地撞门。门,打开了,下司黑的头,随着被重击了一下,晕过去了……
直到下午,飞地放学回家,才发现倒在门口的下司黑。蝶兰舀来冷水,泼了下司黑的头,下司黑才活过来。让飞地发麻的是,蝶兰还光着身子睡在床上,她脸色惨白,嘴唇抖动,神智不清,在发着高烧……
这天,是一九六九年三月一日。
58.特别刑场
自由鸟:
这一段时间,我的病,好像又犯了。我觉得自己总是在做梦,这个梦,总是很长、很长。一个梦还没有结束,另一个梦就开始了,或者是两个三个梦相互交叉、叠加在一起。我不知道,哪些时候是梦,哪些时候不是梦,我根本搞不清。比如是现在,我在给你写信,也不知道是真写,还是假写。
比如下司黑,为了保护我,被那群人用条凳重击,就变得毛骨悚然,绿眉红眼,不知是死是活。在我被遣送,最牵挂,最需要下司黑为伴的时候,他出现了。他的出现,让我的神智突然清醒了许多,下司黑就是这么神奇。遣送者怕他,因在南龙县城人人知道,他是一条义犬。他曾经让南龙县的狗,望而生畏,变成疯狗。人们说,下司黑可能出了毛病,失常了。我和飞地不这样认为,他在我们婆媳面前,从来没有龇牙咧嘴,没有咆哮,更没有咬过人。也许,下司黑有超人的定力,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
另外,前几天,我梦到犁头匠来到我的屋子里强迫我。他说,我是一块田,一块很久都没有人耕种的田,一块荒了好久好久的田,他是犁头匠,要把我从头犁到脚。还说他就是毒蛇,让毒液喷射到我的体内。我呼救,我挣扎,筋疲力尽,但是,没有人来救我。后来,我梦到犁头匠用他的蛇头,撬开了我的嘴,向我的嘴里喷毒液,我咬了他一嘴。犁头匠呐喊了一声,蛇头缩了进去,人也随着消失了……
奇怪的是,从那天开始,下司黑叫唤的声音,再也不是以往的那种汪汪之声,而是狼的那种呜唔——呜唔——的长啸声,余音回荡,凄厉悠长,听去阴风惨惨……我走出来一看,是下司黑趴在地上,扬起头嗥叫着,他头上,还有腿上都有血痂。我试图让下司黑到里屋,给他清洗疗伤,但他的腿断了站不起来,身子很虚弱,无力挪动身子。经过几番努力,还是站不起来,他只得摇着尾,对我表示歉意。我的泪滴滴答答,掉在他扬起的脸上……
我还记得一件事,这件事在我的头脑中一直很清晰。那天,我遇到麻县长,他的表情复杂,他说蝶兰,我也许走不出黑山箐了。有一天晚上,我在南龙县城,又听到了那声音,就是那魔音。那天夜里,已交了天气,我听到了那个声音隐约响起。经过努力辨认,那声音是从教堂传来的,教堂的门开着,声音就在我们婆媳住的屋顶上。我轻轻走上楼顶,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罩着黑帽的影子,在抚吹这一支箫筒般的乐器。我觉得这个身影有些面熟,借助淡淡的月色,想看清这魔人的嘴脸。但是,魔影发现了我,仓皇逃离了教堂。
我回到住所,再也睡不着,我预感到,南龙县城恐怕要现报应,要出事,而且要出事关人命的事。这是经验告诉我的,以往每次魔音响起,就有奇怪发生,就要出人命。
第二天,果然出事了!事情没有出在别人身上,在我的身上。一群公安在麻飞机的带领下,撞进我的卧室,从床底下,挖出了一台发报机。我莫名其妙,就摇身一变,变成了叛徒,随后被遣放到这里。我想,蝶兰,那人不会放过我的。蝶兰,我求求你,一定要留心。如果,哪天我被人暗算,丢了性命,你一定要暗中查访,然后把情况告诉自由鸟。我相信,自由鸟一定能够查出这个隐藏极深的人,为民除害,为我伸冤。
自由鸟,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脑子真的出了毛病。那天晚上,我听到下司黑,还有黑山箐的狗,一晚到亮叫个不停,我想,是不是麻县长讲的大恶人到了黑山箐。我想起身,看个究竟,但被人死死按在床上,几次都是这样,我挣扎半天,还是动弹不得。恍惚之中,那个人拿来一碗药水,强行灌进我的肚子里,我接着睡了过去……
次日,我醒来已是中午,听飞地说,黑山箐真的出大事了!
据说马上就要开公审大会,要枪毙人。问枪毙谁?飞地说,要枪毙黑杀队的头子。我问,黑杀队的头子是谁?飞地说,黒杀队的头子不是别人,正是麻县长。我想起了麻县长对我说过的话,想到昨夜的狗叫声,就问飞地,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我听到箐里面的狗,一晚叫个不休。飞地说是的,昨天晚上黑山箐好像来了外人。当时,你老三番五次,起身要出去看,我怕你出事,把你老按在床上,热迷蒙汤给你喝了,你才安定下来。
这时,我的神智又开始迷乱起来,现实与梦幻,真相与虚拟的画面在反复切换、重叠,我不晓得哪些画面是真实的,哪些画面是虚拟的。下午,我看到了这样惊心的一幕。
麻县长的公审大会真的召开了,就在黑山箐的晒谷场,人流像大雨过后的山水一样,在山凹里汇集成凼,凼里浮动的是人头,人头前面临时搭建的一个台子,台子就是所谓的审判台,审判台上挂着一幅横幅,横幅上面写着黑山箐公审大会。麻县长被五花大绑,站在台上,旁边是两个背着火枪的民兵。
审判长不是别人,正是犁头匠。犁头匠因为很激动,声音变了调,变得声嘶力竭。他首先根据县里面的定性,说麻县长不仅叛徒,日本特务在他的住所搜出了发报机。更为万恶的是,麻桑鸡到黑山箐期间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企图组织一支黑杀队,拟出一张黑名单,准备秘密杀害二十多位革命同志。名单里有文雪獒、麻飞机,还有我犁头匠和民兵连长的名字。
会场一片呼喊声,广大群众义愤填膺:杀死他!杀死他!我知道麻桑鸡是冤枉的,拼命往审判台奔过去,拼命喊麻县长不是叛徒,麻县长是好人,是大好人!但没人留意我关注我,也许我的声音太小,根本听不到,人们忙着呼喊自己的口号,忙着自我激动,来不及关注别人的激动。只有飞地听清了我在喊叫什么,她死死拖着我,不让我向审判台靠近,无论我怎么挣扎,她都紧箍不放。
最后,犁头匠那个黑老鸹啄的咬牙切齿,银牙寒光闪闪,宣布判处麻县长死刑,立即执行!麻县长被拉到晒场旁边的一块洼地里,七根火枪排成一字型,一齐对准麻县长。麻县长站在那里,似乎很平静,有点视死如归的意味,令我万分感慨……我想喊不!不不!但我喊不出来。我看到七支火枪,变成了七条毒蛇,七条红色的毒信,飞射过去,舔在麻县长的脸上、身上,麻县长倒在地上。
我也随之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亲爱的自由鸟,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公审大会是不是真的开了?麻县长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我实在是无法断定我的判断,因为我一听到狗叫声,听到流水声,我就不是自己,不是蝶兰。
就写到这里,我发现自己,马上就要抽脐风了……
59.蝶兰之死
父亲大人: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我要告诉你一个噩耗,你的妻子,我的婆妈蝶兰,她走了,而且永远、永远地……
从麻县长被枪毙那天开始,婆妈就彻底疯了。
夜里,我一直没有睡好。婆妈折腾了一个晚上,只要听到狗叫,或听到我舀水倒水的声音,她就躁动起来,咆哮起来,就要咬桌凳啃床枋,形象格外恐怖。但有一点,让我一直不解,婆妈见人咬人,见物咬物。但对于我从不动口,说明她还是有某种理智。婆妈满口是血,牙齿也啃掉了两颗,自己把自己折腾得惨不忍睹。我还担心,她一旦在我疏忽的时候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我决定,拿了一根绳子,把她固定在床上。
婆妈被我绑在床上后,仍在床上挣扎,不停地蠕动身子,弄得筋疲力尽。我不忍心看下去,又不能松绑,只能让她呆在那里。但两天下来,她不吃不喝,喂食灌药进去,都被她喷了出来。她的食道,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人瘦了几圈。
婆妈疯后的第三天清早,我坐在屋里,正在为婆妈一点水米都不进而犯愁,突然听到门口“汪!汪汪!汪汪汪”起来。开始是一只,接着是两只在叫,我正想出去看个究竟,我的身边,也响起“汪,汪汪!”的犬吠声。扭头一看,是婆妈张开嘴,在“汪汪”地叫。我的神经立即扯筋,万万没有想到,这屋里的狗叫声,是从婆妈的口中发出的。婆妈的 “汪汪”声,与外面的“汪汪”声,一唱一和,一呼一应。
我知道外面的狗叫声,一只是下司黑发出的,这不足为怪,而另一只,会是谁家的狗呢?我走出灰棚去看看,这一看,简直惊呆了,我的神经再次抽风!另外一只的声音,竟然也是从门外一个人的口里吼出来的!这个人,就站在门前,张合着自己的上下嘴颌骨,发出“汪汪”的狗叫声。这个人,是黑山箐大队支书犁头匠!
我恍然而悟,婆妈得到是狂犬病,这种病又叫恐水症。这病的根源,来自下司黑,下司黑疯了,咬了其他狗,其他狗又咬了其他更多的狗,狗又舔了咬了人,人又亲了咬了人。婆妈伤了脚那夜,下司黑可怜她,用舌头为婆妈舔舐血迹,安抚伤痛,导致传染发生。难怪在南龙县城一些人走在街上,突然“汪汪”两声,把旁边的人吓一大跳,其实那些人得了狂犬病。至于犁头匠,是因他那条命根根被婆妈咬了一口,传染上狂犬病的。
婆妈临死那一夜,让我把她搀扶到灰棚门口,她用手摸着身边的下司黑,看天上的月亮。那一夜,月亮团团圆圆,格外明朗,格外明净。婆妈这几日不吃不喝,已无力挣扎,无力“汪汪”,而是静静地看着月亮,像吃了迷蒙花汤。渐渐的,月光慢慢淡了、阴了,失去了光彩,一切开始暗下来。我想,今天应该是农历十几,月亮正好当空,天空又没有云彩,是咋个一回事呢?
“看,看看,天狗,天狗吃月饼!”婆妈猛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天狗,什么是天狗,什么是吃月饼?”我不相信。
“看,看看,天上,下司黑,我们的下司黑,在吃月亮、吃月饼呢!”婆妈说。
我低头,看见下司黑躺在她的脚边,一动也不动。我抬头看月,这才发现月亮有一小半,已经缺失了,变黑了,只有大半还亮着。原来发生了月食现象,月亮被遮去了半边,已没有开初那般明目,难怪婆妈以为那是月饼,被她的下司黑咬去了一半。
“磁暴,地球磁暴,发生地球磁暴,老天,要降大祸了,天下要大乱了——”婆妈又接着咋呼起来,她的疯话让人惊心,后脑发凉、头发倒竖。我知道,今夜又将无眠。
第二天一早,婆妈死了,再也不会嚷嚷了,不嚷磁暴,不嚷天狗,不嚷她的下司黑了。还有她的那只下司黑,也同时死了。黑山箐民兵连长害怕传染,让群众找了好多松明,堆成一张火床,让婆妈睡在松明上,让下司黑睡在她身边,伴随着她。火燃起来了,这场火一直烧了一天一夜,浓浓的松香味在黑山箐飘逸,不肯散去……我把你的自由蝶兰,用一个口缸装了,再装入婆妈坟边的松土,最后植入一株春兰,这兰,竟然活了……
没几天犁头匠也死了,被民兵连长派人实行深埋,不留坟头,因为他死得不人不狗的,不光不彩,不能火葬涅槃。
公爹,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吉他。我没有保护好婆妈,在她发病的时候,我没有找到治疗的郎中,更没有寻到有效的药物,还把她捆在床上受折磨。她死后,我想死,但我死不瞑目。我要向你们诉说婆妈的苦,婆妈的痛,我要亲手把她的骨灰盒,长着兰草的骨灰盒带回县城,不能让她一个人孤孤独独,留在这深涡凼,留在那不见天日的黑山箐。
60.下司黑的长夏梦
汪汪汪,出岔了!
主子手里的信封,还剩下一个。而外公下司黑留给我下司电笔关于信的记忆,已经结束了。但先天记忆没有结束,意味着外公下司黑,当时只是濒死,没有完全断气。那段濒死的记忆,并不是给任何一个人的。那段记忆,只与濒死的蝶兰有关。
下司黑那段濒死记忆,是一些什么画面呢?
在那种嚯嚯的泄洪之声渐渐低调、消陨的时候,下司黑感觉到自己,已经不那么躁动,不那么来潮了。它和蝶兰在一起,在一片如荧的草地上,天空湛蓝,鲜艳而明媚。蝶兰说,我侄下司,你母亲下司白,是我自幼相依的好姐妹,你是我的爱侄,是我忠实的侍卫,我们相依为命。你知道吗,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黑山箐,进入一个季节,这个季节的名字很特别,就是世人所说的长夏。在这个长夏里,我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看什么想什么,都不受任何人任何事干扰。
下司黑问,兰姨,真的吗?我是一条下司犬,说的是狗狗的语音,你能听得懂吗?蝶兰说,我与你老娘下司白是姐妹,我们的语音,早就相通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兰姨听着哩。
兰姨,你好美丽,你好凝目哦。我想知道,你的前世,是不是一朵兰花花?你是不是一朵水灵鲜亮的兰花,变幻投胎而来的呀?
蝶兰说,下司爱侄,我的前世不是花,也不是草。你再猜猜。
下司黑问,兰姨,我想,你的前世,是不是一只美丽的蝴蝶,一只翩跹起舞,英姿飒爽的蝴蝶啊?
蝶兰说,下司爱侄,你又猜错了。我的前世,根本不是蝴蝶。说真的,我喜欢蝴蝶,我喜欢化蝶,和你的姨父吉宦游,变成两只蝴蝶。我们俩成双成对在空中飞呀飞,飘呀飘,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快忽慢,一匝又一匝,一圈又一圈,浪漫轻盈地追尾……
兰姨,你的原身,不是兰花,不是蝴蝶,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我的原身,与你是同类,是蝴蝶犬!
啊?蝴蝶犬?是不是教堂那个法国神父歌斐木,给你取的名字?蝶兰说,下司爱侄,你好聪明,你是如何猜想到的?
在我的先天记忆中,歌斐木爱说法语“papillon”,指的是蝴蝶。
蝶兰说,是的。蝴蝶犬竖起的大耳朵,像蝴蝶展开的优美翅膀,十分美丽。她的四肢和身体的大部,都是雪白的,额头和鼻子嘴巴一带,也是雪白的。只有背部、眼睛、耳朵呈现黑色和黄色。她的头部面相酷似蝴蝶,姿色动人,大眼滚圆,落落大方,楚楚动人,透出一种高雅气质。下司爱侄,你知道吗,关于蝴蝶犬,还有一个凄美的故事。在十八世纪,蝴蝶犬受到法国一个悲剧人物——玛丽王后的喜欢,蝴蝶犬一下子成了宫廷贵妇青睐的怀中宝。在宫廷中,流行着一种时尚,贵妇们为自己画像时,把蝴蝶犬一起画进肖像。蝴蝶犬像小鸟依人,依偎在穿戴华贵的贵妇人身边,本身就是一幅美妙的画图。
下司黑说,兰姨,不过据我所知,如果蝴蝶犬受到冷落,或经常受到呵斥、虐待,也会变得神经质,甚至可以引发精神疾病,会歇斯底里。
蝶兰说,下司爱侄,这正是我的命运,我的不幸。好,我们不说这个。下司爱侄,有一种现象,我一直没有搞清楚,想必你知道。下司黑说,什么一种情况,兰姨你说说看,要是知道,我一定告诉你。蝶兰说,我不明白,下司犬大多是白色的,为什么唯独你们父子,都长着黑色的毛被呢?
下司黑说,这与吃鸡卦酒有关,是我们的先人为了救主,才形成的毛色。
蝶兰说,吃鸡卦酒这事,我还没有听说过,莫非吃酒会改变毛色?鸡卦酒是怎么回事,下司爱侄,说来听听好吗?
下司黑说,我的一个下司先人,他的毛色比我的老娘下司白还要白。一天,苗寨里的一户人家,请我先人的主子做媒公说亲事。主子择了吉日,拿上一只大公鸡,跋山涉水来到女子家。女子父母喜笑颜开,先端上一碗青菜,表示愿意接受来者提亲,同时唱道:多谢酒碗开酒花,多谢八哥说情话。媒人主家端起碗,喝完美酒卜鸡卦。一碗糯米酒下肚之后,女子父亲打来一盆热水,要我主子把大公鸡溺死,然后把鸡舌头扯出来。如果鸡舌头扯出来断了舌根,就白费口舌,婚事就免谈。结果,将鸡舌头扯出来,舌根上吊着两根须,亲事就大功告成。女子家人摆出一桌丰盛的酒菜,热情款待主子这个媒公,这就是喝鸡卦酒。
最后,主子被灌醉了,歪歪倒倒回家,下司先人跟在后面,生怕主子出事。走了一段路,主子的酒发烧,就倒在路边的草木丛中睡着了,下司先人只好守在一边。不知什么原因,主子睡觉的山林起火了,火焰随风噼噼啪啪,向主子这边烧过来,很快就要烧到媒公身上。下司先人不停在主子耳边惊叫,还用牙齿扯主子的衣子,主子都醒不来。下司先人静下来,在火焰燃烧、爆响之中静听周围的声音,他听到了一种潺潺的流水声。聪明的下司先人,在附近找到了那条溪流。他跳到水中,让自己全身被水淹没,然后飞快跑回主子身边,在草地上甩水、打滚。来回奔跑了十几趟,最终保住了主子的命。主子酒醒后,闻到四周的煳烧味,看到被火烧光的草木,唯有自己身边这一片没烧着。主子粗声大气道:下司白,下司白,你在哪里,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下司先人说,我在,我在这里,刚才发生了野火烧山。主子循声一看,旁边蹲着的不是白色下司犬,而是一个黑漆漆的火柴疙蔸,说,你不是下司白,你是谁?下司先人说,是的,我不是下司白,我变成了下司黑……
蝶兰听了,一边哭一边笑,笑着抹着泪说:下司爱侄,你的故事好感人,好幽默哦。我想,我死后,投胎也好,羽化也好,我决定不再去变成一朵蝴蝶兰,也不想变成一只蝴蝶。
下司黑问:“兰姨,你死后,要变成什么呢?”
蝶兰说:“我想好了,我要变成一条犬,一条蝴蝶犬!”
下司黑:“汪!汪汪!我做梦都想变成人,你却想变狗,变成一只蝴蝶犬,汪汪汪!!!”
蝶兰:“不惘,下司爱侄,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做一只蝴蝶犬!”
下司黑:“你做蝴蝶犬,我还要投胎做一只下司犬。”
蝶兰:“那是为什么?”
下司黑:“不为什么,我要永远伺候你…………”
蝶兰:“……”
61.犬儒与磁力人
现在,我下司电笔像喝了雄黄酒,马上就要现出原形,就要尿腿了。下司黑遗传给我的先天记忆,在长夏梦中,就已经做完,剩下的只有蝶兰到底变成的是兰花,是蝴蝶,还是蝴蝶犬的梦。只有外公下司黑还想要变成一只下司犬,继续伺候蝶兰的梦……而眼下的现实,是主子方舟的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这封信是自由鸟吉宦游写的,写给爱妻蝶兰的,封面写的主题词是:犬儒与磁力人。鬼才知道什么是犬儒,什么是磁力人!我下司电笔,不知道,打死也不知道!
主子:“你们说,这封信写的内容是什么?”
宵童:“首先,要搞清楚,什么是犬儒。”
哈博:“其次,要弄明白,什么是磁力人。”
主子:“也许,只有下司电笔,才能破译这个空信封!”
汪,汪汪……我刚刚说出不,不不,但我马上改口,因我看到了这最后一封信,不是空信封,有内瓤子,就汪,汪汪起来。
之前,明明所有信封都是空的,现在,主子往信封里望,真的看到了内容,从里面拿出信纸,展开,大声诵读起来——
蝶兰:
我的爱妻,我回来了。
飞地的信,你的绝笔,我都看了。看后我泪如雨下,不能自控……
那天清晨,我就被几个公安找去,说文雪獒要立即召见,有重要指示。在文雪獒的办公室,我看到墙上挂着他亲自书写、裱糊的四个大字宜将剩勇!写得遒劲,力透纸背。另外,我还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身边,这个人是麻飞机。文雪獒对我说,吉宦游,你是个英雄,同时也是个军科人才。现在我们广积粮,就要先搞坡改梯、土变田,炸石头缺乏火工材料,想必你也知道。根据林雨蝉和麻飞机的提议,本人同意搞那个无声项目。项目由麻飞机负责,你和林雨蝉教授负责具体研究工作。待这个液体炸药成品出来,本人给你们戴大红花,游街庆贺。听后,我提出要向原单位请假,方可。文雪獒说无须放屁,特事特办,至于基地那边他会去函。
就这样,还没有来得及与你和飞地告别,我们就被秘密送往深山。在一个幽深的山洞里,开始了我们的工作。吃的住的不用操心,有人伺候,只是洞口有人日夜站岗,严加看守,要想请假是万万不成,须得麻飞机那个撞驼峰的批准。
在洞中,我发现了灶具和烟迹,说明这个洞有历史,有先人曾经在这里活动。有的是近代痕迹,是为了制造火药,或炸药,到这里来熬硝。有的是古代痕迹,像是明清时代的高士,为了让皇帝老儿长生不老,专门到洞中炼制金丹。他们本来是想修成正果的,后来,有的被自己研制的火焰焚烧了,有的研制的金丹,终究无成,自己变得形销骨立,倒毙洞中。洞中各个时代的遗骸,就明证了这一点。
无声革命,最终也以半路夭折而告终。那天,我被麻飞机安排,出洞领取研究必要的一些原材料,同时回家探望你们。不料走出洞口不远,听到一声闷响。我想出事了,急忙往回赶,赶到洞口,爆炸的硝烟太浓,进不了洞。待硝烟散去,看到洞口已被无数的巨石封住,无法进入。林雨蝉教授,还有工作人员,被封在其中,绝对没救了。爆炸的威力,将上千方岩石坍塌下来,要把这些石头分解搬走,没有三五个月绝对不可能的。后来,麻飞机被文雪獒撤销职务,项目被迫中止。基地召我回去,我回到南龙县城,想先与你们团聚。
我来到教堂,看到门上的封条,就预感到你们出事了。我破门而入,屋里自然没人,只有枕头边放着几封信,我急急惶惶打开来看。每封信都似乎喘着气,流着泪,滴着血……我看到了兰,你的骨灰盒,长着一株春兰的骨灰盒,里面还有那条自由蝶兰项链。我摸着这条项链,想到在我走出山洞的时候,你已经走进天堂,我意识到永远失去了你,欲哭无泪,欲嚎无声,我要爆炸,我想燃烧,与你一样变成盒子里的灰烬……
我第一个想要撕碎的,是麻飞机这个撞驼峰的,这个恶棍!但是,公安局没在,他会在哪里呢?经探听才搞清他因工作严重失误,造成科研基地爆炸,科研精英林雨蝉教授失踪,造成文雪獒的无声革命流产。麻飞机被贬到那座山的另一个洞门前,搭建了一栋茅房,专门守护那片原始森林,当一个守林人,一生一世与草木为伴。现在,去找被文雪獒踢开的马前卒,有意义吗。
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文雪獒,他是始作俑者,我要去找他!后来得知他也遭了报应,生了病,回家治疗去了。即便是回家了,我也要找到他,问个缘由问个根底,不然我这满腔的血气,不能喷射,闷在胸腔,就像山洞里堆放的无数火工材料,随时可能爆炸。
亲爱的蝶兰,我终于想明白,文雪獒应该是一条犬儒,一条哲学狗!你知道哲学狗吗?他效法安提斯泰尼,是一个犬儒主义者。他的举止言谈,生活方式与狗的特征很相似,感觉灵敏,狂妄自大,敢咬敢斗,却又不知廉耻。
到了文雪獒家里,我的燥火,渐渐熄灭。我看到那个撞驼峰的,再也不是那个叱咤风云,才华横溢,掀起磁暴的人了,已经龟缩在家,不见天日。
文雪獒听说我来拜访,愿意见面,他也有话要说。在我进门之前,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他的家人,要求我把身上带金属的用具,如钢笔挂钩,军帽上的五星等东西,都得全部卸载交出,装在保险柜里锁上。之后千呼万唤,文雪獒终于出场。他一露面,差点把我弄晕了,如自己驾驶飞机快要撞上驼峰,跌下铝谷。
文雪獒不再是我想象中的慷慨激昂、满身风骚的犬儒,而是一个头戴面具、身穿盔甲、手拿木棍的武士。我问书记大人,你一向文气儒雅,谈笑风生,今日却全副武装,这般行头,难道是准备随时一战?文雪獒苦笑道,我的飞虎英雄啊,你有所不知,我真是天降灾星,真成了他妈的马叉虫!我问,书记何出此言?文雪獒说,一周之前,本人得了一种怪病,这种病可谓莫名其妙,实属怪哉,让人烦恼至极!
接着,文雪獒说出了他的病症。一周前,文雪獒发现自己拿金属物体的时候,那些东西立即粘在手上,手上好像有一种吸引力。这种吸引力越来越强,难以扯下那些粘在身上的东西。好几次,文雪獒被飞来的铁壶打在身上,一把水果刀,甚至从厨房飞出来,戳在身上。反正五米、十米之内的金属物体,像壶、锅、硬币、锡罐等,向他袭来。到南龙县医院,却检查不出病来。他只得戴上头盔,穿上盔甲,防止金属器具飞来伤了他。还要拿着木棒,万一有东西吸附在身上,好用木棒隔拨。文雪獒不能再上班,只能藏在家里,将所有的金属物体都隔离或者封锁,才能确保安全。
看来,真是老天现报应啊。蝶兰,你死的那天晚上,出现天狗食月,出现月食现象。而文雪獒从此得了磁力症,变成了磁力人,且长时间不能退磁。他时时刻刻都得防范形形色色的金属武器,向他飞袭而来。他还活着,但比死了还要难过。
但最后,在我离开的时候,文雪獒还是提起了你。
“探长,云上人的死因,现在有结果吗?”
“书记,还没有。我估计,那是天杀!”
“怕是人祸。因为,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引起了一场龙卷风!”
“那么,蝴蝶死后,魔音响起,无声革命夭折,又为何呢?”
“莫非,是那个五藏神曲,在作怪?”
“不知道……”
第三部 失控的手
62.酒糟鼻
云上,阳光小屋,天地人三人组临时办公室。
听完主子念完最后一封信,我下司电笔也像蝶兰、下司黑一样,得了响水症。蝶兰骂人的口头禅抽脐风的,好像也应验在我身上,我浑身发电,奔泪不已。再看主子的脸,也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一阵,还蓝了一阵,喜怒哀乐的表情,在她的面上变脸,哭与笑的泪水,在脸上点点滴滴,簌簌流淌。哈博又哭又笑,一边是雨点,一边是阳光,仿佛下起了一场鸡㙡雨。只有第三只眼睛宵童的脸,没有多少表情……
主子抹去最后一把泪,开颜而笑,灿烂得像一朵三色堇,高声喧哗:
“哈博,宵童,下面我宣布:我成吉方舟,终于找到爸妈了!我老爸,就是吉他!”
“你的妈,未必是飞地。飞地已经堕了胎,即便生下来,也未必是你,那是六十年代的事。”这是哈博的话,我觉得有理,按时间推算,那孩子现在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而不是眼前的少女方舟。
“姐,说实话,你的这张骡子脸,既不像驴,也不像马!你长得一点不像吉他。”这是宵童的说法。
“你们说得对,你们说得好,你们说得好极了。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不知。”主子怄气了,说,“你们有本事,有能耐,就赶快把我的身世,搞个水落石出!”
“阿姨,我,我饿——”也许是我们的喧闹,把正在睡觉的冰雪儿惊醒,听到她在里屋哼哼,要吃东西。
“哈博、宵童,你们俩,去解决一下冰雪儿的问题,冰雪儿,就交给你们伺候了。我要专心致志,开启黑匣子,我要找我的爸妈,以免没有爸妈,被人嘲笑,被人欺负。”
我看到哈博、宵童那两个家伙,一共七只眼睛,大眼瞪小眼,黑眼翻白眼。哈博说,这下好喽,冰雪儿要吃东西,给她做什么吃的呢。最后,他们叽喳了一会,商定出一个办法,这是受豆腐西施的启发,要用植物的肾,制成植物的奶,给冰雪儿吃。哈博的任务,是到云上人家,找来黄豆米磨豆浆。宵童的职责是生火烧豆浆,然后喂冰雪儿喝豆浆。
主子没有真去开启黑匣子,装模作样忽悠几下。她不敢真弄,她怕失手,造成大错。
闲着无聊,主子方舟要我陪她出去,溜达溜达。我们下司家族,和同类一样,喜欢出去散步,目的有两个,一是出去散散心,交交朋友。二是出去收集情报信息,甚至撒尿划线圈地,暂时成为某片土地的领主……
跟在主子后面,我发现案发后的云上,尽管拉伸了一百多个大人小孩,但云上并不死寂。走过一栋民房时,我听到像有一群蜜蜂,在里面嗡嗡嘤嘤的叫嚷。主子方舟说,UFO研究会还在云上,那些天文地质、气象物候、物理化学、林业水文、宗教玄学等专家大师,还在考证是飞碟光临,是外星人发飙,是台风飓风发疯,还是妖魔鬼怪作怪,经常争论不休,互不相让。主子说,下司电笔,他们一时半会,谁也拿不到权威的证据,云上案子暂时不会有结论的。
到了殡仪馆,也就是那个飞机草火电厂,我们看到麻飞机手下的殡葬人,就有整整一个班。他们带上口罩、手套、消毒药水、化妆用品以及相关的殡殓用具来到云上。他们的任务,就是经过公安出了现场之后,把正在云上生活、休息、劳作等各个位置的死者,尽量以家庭为单位扒堆。
我闻到一股血腥味,好难闻,有一种闷心的感觉,就像外公下司黑吃了犁头匠的迷蒙花一般。麻飞机手下的人,先对逝者进行清洗,然后理发、穿衣。为了让逝者死得有面子,走好最后一程,对于那些猝然倒地,或高处坠落折胳膊断腿、面部裂口变形的,殡殓师要进行骨骼复位。对面部裂口、塌陷的,进行缝合。因创口太大,凹陷太深的,要用强力透明胶布拉拢,或用橡皮泥填充后,再搽脂抹粉、化妆美容。主子说,尽管云上都是无名尸体,没有丧属和亲朋好友,但这些事情,麻飞机还是做了,他是做给政府职能部门看的。
我还看到,公安的工作量太大,他们是南龙市刑侦大队的人,有十多个。一百多条人命,一百多张面孔,仅拍照这项工作,就不易忽悠。死人不比活人,不会主动配合,要人去扶持摆布。特别是取证,更为艰难,没有一个活口,没有一个人能够见证。死者身上、家里获得的有效证件太少,这里本是一个超生部落,有身份证和户口的不多,小孩百分之八九十没有。要验明正身,理清血缘关系,实在不易。主子对我说,下司电笔,除非发生在夜晚,人们都归巢上床,排查要容易一些。幸好云上这个大西南的珠穆朗玛,有天然空调,不用玻晶棺。要不然腐败的气味、恶臭的体液、狰狞的面目,够这些人喝一壶……
接着我遥遥闻到,有一种大蒜的味道,那是用酒用醋泡过的一种味道。这让我想起在太阳房里,主子跟哈博、宵童说,云上有一个闪亮登场的家伙,比较动漫、混世——
他长着一个酒糟鼻,那鼻子的色和味,非常抢目、刺鼻。他身高不到一米六,上下差不多一式齐,头部就像个老南瓜,上面悬着一个独蒜。那个大蒜鼻,像是酒泡过的,呈现出板栗色,这就是人们称的酒糟鼻。主子说,曾经遭遇过几次,老远就闻到他的身上带着的一股刺鼻的酒臭味、硫磺味。我最初,还原以为他是麻飞机的部属,也是一个殡葬人。因民间的殡葬人,习惯用酒气来排解腐臭,用雄黄来避邪、驱邪。
我听哈博说,他跟酒糟鼻也聊过。在酒糟鼻看来,云上可以说是中国最美旅游乡村,有茅庐数十栋,还散发出原始的纯朴和古典。这天上的客栈,没有主人,想进驻哪家,就进驻哪家,绝对免费过夜。原先那些牛马、猪狗、鸡鸭,由家养变成了野生,回归大自然,自由自在,过起半原始的生活,还任人擒拿、宰割。旱谷包谷、高粱荞麦、瓜豆干果五颜六色,或悬空倒挂、或铺存箩装,任人挑选煮炒。还有灶房里的腊鸡、腌鹅、干肉高悬,任人取舍烹炒,最让酒糟鼻销魂的是,只要略加搜索,就可以在茅庐里觅到不少老窖,包谷、旱谷、高粱酿的,甚至还有灵芝酒。没有加尿素、没有添加勾兑,原汁原味。酒糟鼻经常一股酒气,踉踉跄跄,东西不辨。他的鼻子,越来越猪肝,越来越酒糟,不足为怪。
我也听宵童说,听到酒糟鼻跟其他人聊过,他也是来处理后事的。酒糟鼻说云上一百多口,都四脚朝天,成了鼓眼。幸运的是没有人做道场、哭丧、游丧,没有人要抚恤、烧埋、意外伤害补偿。后事,本来可以挖一个大坑,一窝埋了成为百人坟,一了百了。不过,政府的意见,还是火化,防止有瘟疫传染、蔓延。
这时,我开初闻到的味道越来越重,有一个人迎面而来,我想,这人就是酒糟鼻。主子方舟与酒糟鼻相遇,一股酒味、雄黄味擦肩而过。主子也没有与其打招呼,但就在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我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
“方……舟探长,你……报的……间谍案,由……我负责。我,是国安……”
主子左右环顾,不见其他,心里有些发麻。
63.公母人遗体
我们与酒糟鼻相遇听到的话,像尿骚、像马屁那样呛鼻。
我听到主子自语说,你那模样,也是国安,是不是痴人说梦。主子接着说,如果他真是国安,自己就是个猪头。作为一个搞侦探业务的,这么久,居然没有嗅到他打出的酒嗝,被风反馈的味道,说明自己是一个缺乏灵犀的次品侦探。主子又接着说,酒糟鼻用酒气、酒嗝来掩盖自己的身份,麻痹麻飞机和变色者的味觉。刚才他悄然对我秘报他的身份,那么他侦破的,是跨国间谍案。同时,是在笑我肤浅,对我嗤之以鼻。
这时,我下司电笔的视野,被一个飞碟吸引、兴奋起来。但飞碟没有向我飞来,就挂在一根杆子上。仔细一看,吸引我的不是飞碟,而是一栋茅屋顶上一个三叶风扇,在不停地旋转。我好奇的目光,围着那转动的东西,咕噜咕噜的转着圈。主子方舟也看见了那个风转,他说下司电笔,你知道吗,那是一个老板,投资电站的老板住的屋子。他曾经让方舟物探社为他搞水电站隧道线路物探,也是我们方舟的第一桩业务。我唔唔两声,算是对主子的回应。主子接着说,你还记得吗,就在图纸绘制的过程中,也就是在我洗澡,宵童看到一个幻影那晚上图纸被盗,第二天一早图纸又再现的事。
我“唔唔”着,不觉已回到太阳房,与哈博、宵童会合。主子说,风转是个谜,风转的主人也是个谜。我们去造访酒糟鼻,向他打听风转主人的情况。酒糟鼻是国安,一定掌握风转主人的底细。宵童说,那个风转,我玩过,和我玩的纸转转差不多,只要一奔跑,就会转起来,有什么好看的。主子说,那好,你和下司玉洁留下,陪冰雪儿。
酒糟鼻说,这个业主是云南人,好像姓树,树木的树,名叫树化……化……哈博说,叫树化玉。树化玉是树木的化石,品相好的,可以看到树木的年轮、疙瘩。云南接近缅甸的地方,发掘出一种硅化木,已经玉化,色彩多样,晶莹剔透,深得观赏石界珠宝商的青睐。酒糟鼻说,是的,这个云南大洋芋握住了一条矿脉,化石源源不断,变成外币,哗啦啦流进了他的腰包,人们据此叫他树化玉。哈博说,不过树化玉最终还是喜欢电。他说挖乌金挖黄金,会山穷水尽,不如搞清洁再生能源把稳,他后来投资水电站,说老天下雨是银元,洪水流来是红利,水轮机就是印钞机。
我随主子、酒糟鼻、哈博假装转悠放风,观树化玉房顶上的三叶草——风扇的奥妙。树化玉看到我们,也不诧异,热情地介绍房顶上的宝贝,不是风转,也不是电风扇,那是雷公电母的顺风耳。哈博问,你是不是,想在云上建一个风力发电站?树化玉说,博士,你好聪明,我是想观察、测试风力。树化玉还说,今天,诸位神仙光临寒舍,诚请在寒舍用餐,我备有云南火腿,贵州茅台。我听后马上兴奋起来,吐出舌头,扬起下巴,哈哈喘气,火腿那又臭又香的味道,让我来电。酒糟鼻闻酒色变,喜形于色,说,那好,我教你们新招,教你们行酒令《你我他不》,好吗?
飘香的菜上桌了,麻飞机不知是闻到酒气,还是误闯误撞,未邀前来。树化玉是个老抠门,作为主人,半天不曾照顾我这个客人,连半截骨头都不给我。主子他们忙于行酒令,火腿只在桌上香,不往地下落。我就蹲坐在桌下,耐心听酒糟鼻嚼舌根,开始行他的酒令。
酒糟鼻说,他编导的《你我他不》行酒令,实在有才。“你我他”这三个字,是人们的口头禅,两句话离不开口。再加上一个不字,这四个字出现的频率,恐怕要占口语的十之一二,一不小心,就敞口飙出。酒令的规则是,只要正式宣布游戏开始,谁,说出这四个字中的一个,就算犯忌,要被罚酒。这其中可以玩假,可以吓诈,只要有人上套,就要被灌酒。这不光可以考智商,也可以博得一笑,取乐在座。
我听到酒糟鼻宣布,“你我他不”酒令正式开始,第一句话,直冲主子:
“方舟探长,把这杯酒喝下!”
主子说:“不……我为什么要喝?”
酒糟鼻比了一个暂停手势:“停!方舟探长犯规,罚酒两杯。第一杯,罚不字,第二杯,罚我字。”
主子用手捂住嘴巴。随后,还是被酒糟鼻扳开手,灌了两杯酒。酒糟鼻说:“方舟探长,酒也喝了,现在轮到你当庄,由你宣布开始。”
主子略加思索,眼睛放光,说道:
“现在,本女王宣布,行酒令开始:茅台美酒,千金一瓶,实为珍贵之物,加之云上天高地远,求之不得。众爱卿犯规,可以罚喝,享受美味。唯有酒糟鼻犯规,罚之以茶,勿赐美酒。”
“此为何也?”酒糟鼻说。
“此为何也?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馋死你!”主子一不小心,又说出个你字,想讹酒糟鼻,反被叫停,挨了第三杯酒。
主子喝了三杯,继续当庄:“行酒令开始:麻飞机听令,最近汝老一人,处理百余逝者后事,沟通阴曹地府,堪称两个世界使者,实在辛苦,现本女王,奖励美酒一尊!”
“我喜欢,我愿意。我我,我还有一个请求。”听到他一连讲了五个我,主子打手势暂停。不料麻老鬼接着把茅台酒拿着说,“你你你你们听好,干脆,我我我我把这瓶茅台,全部罚进我的肚里……”
“停停,暂暂停,不,不要再搞你我他不了。”树化玉一把从麻飞机手里抢过酒瓶,“省省,诸位,茅台总的只有两瓶!”
“下面,我先自罚半瓶!”酒糟鼻又从树化玉手中,一把抢过抢过酒瓶,咕嘟咕嘟喝下半瓶,眼睛马上就朦胧起来,“下面我宣布你我他不,烂汇!酒令到此结束!”
树化玉拿出另一瓶茅台,除了酒糟鼻,每人一杯平分。这时,才开始有脚爪、骨肉落地,我暂时忘记了那乱七八糟的你我他不。
随后,我看见酒糟鼻歪歪斜斜,走了。他临走时说,自己要去挺尸。他回去床上休息,把自己拉伸,那叫挺尸。
第二天一早,酒糟鼻来到太阳房告诉主子,说他昨晚到火电厂验尸,有重大发现。主子问,有什么发现,莫不是火电厂烤出了一坛茅台酒,让大家去品一杯?酒糟鼻说,都是一些穷人的尸体,瘦的多,肥的少,属于环保健美型的,流不出油,烤不出酒来。酒糟鼻说,他听麻飞机说,在火化场最不逗人喜欢的是干枯尸,这种尸体没有油脂,烧起来要多费柴油。肥猪形的受青睐一些,节约柴油,殡仪馆可以减少开支。
我尾随三人组、酒糟鼻到了飞机草火电厂,探究意外发现。这里已经充满了活气,锅炉车间哈出嚯嚯的气息,凉水塔的大鼻孔冒出腾腾热气。进进出出的人,分别着蓝色、红色的工作装。
随即,我听到酒糟鼻说话:
“方舟探长,俗话说,会看看门道,不会看看热闹。你看这些人,着装不一,有的穿蓝色衣服,有的穿橘红衣服,是怎么回事?”
主子说:“国安先生,蓝色衣服是殡葬人,是天使,是上帝派来超度逝者的。”
酒糟鼻:“说得对。那些穿橘红衣服的,又是怎么回事呢?”
主子:“这……这……”
哈博说:“使者有两种,一种是蓝衣使者,另一种是红衣使者。后者是太阳神派来,用火焰把人羽化,然后飞往天堂。”
酒糟鼻说:“佩服,哈博确实博学,把今天的电力工人和殡葬人,都视为天使。不过,今天烧的不是柴油,烧的是飞机草,烧的是死人,既可发电,也可火葬……”
主子不耐烦了说:“国安先生,开门见山来直接的,你的重大发现在哪里?”
酒糟鼻把我们带到一袭白布旁,说:“自己看吧。”
这是主子的老本行,她在香港警署,就是专研解剖的法医。主子上前,一点点揭开那具遗体的遮尸布,一张脸谱露出来。
“是个女的,长得秀气,恐怕有二十多岁。”哈博说。
“是个男的,长得帅气,怕不到三十岁。”宵童说。
“女的。”“男的。”“女的。”“男的……”
哈博、宵童在猜谜、在争执。然后他们看着主子,待主子揭秘。待到主子将遮尸布揭至脖颈的时候,哈博输了,宵童赢了,死者明显长着男人特有的东西——喉结。
“呕呕,呕呕,我赢喽,哈博输喽,哈博输喽!”宵童雀跃。
遮尸布揭到胸脯的时候,哈博赢了,宵童输了,死者的两个峰,明显挺立着。
“呕呕,呕呕,我赢喽,宵童输喽,小二郎输喽。”哈博起闹。
宵童要求将白色遮尸布,再往下翻,看个水落石出。主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下揭开白布。这一段,还是哈博赢了,下面是阴的。
“你两个不分输赢,这是个公母人!”酒糟鼻说。
“什么叫公母人?”宵童问。
“公母人,就是两性人!”哈博说。
“未必。应该,是宵童赢了!”这话是我下司电笔说的,我开初也蒙了,但后来嗅得出了这家伙的问题,于是断言。
64.军事动物
寻找鬼儿,也即是寻找那个迷彩幻影——模仿章鱼,我觉得已经露出触须。
在云上飞机草火电厂,确切说应该是火化场,我和天地人三人组、酒糟鼻去验尸,看到公母人遗体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幻象扑面,似曾相识。但是,一时又倒映不出关联记忆,脑筋急转弯像发电机的线圈,绕了好多转,都没有能够产生磁力,没有切割出电光,点燃我灵感的火花花,显影我眼前这张定格的面孔,让他生动活泼起来。
突然,我遭遇了记忆最残酷的一幕。我的眼前,竟然出现与主子在香港遭遇的最撕裂、最血淋的那个场面。我听到飞地呼喊舟儿的声音,然后听到宝马撞击人发出的闷响,以及人们的惊呼声。我和主子跑出去,看到了血色的蚯蚓,爬出飞地的鼻孔……我看见,宝马上的司机是一个女的,穿着粉红色衣服。然后看见从副驾驶走下来的,是一个穿着黑风衣的女子。最后看见的是一个戴墨镜,蒙口罩,穿白大褂的男医生……
接着,记忆又出现与主子到大陆开办物探社,听说的守林人变成守陵人那一幕:麻飞机收到一个骨灰盒,里面放着一个装着男人的根塑料袋,上面贴着章鱼二字……
我把这两个记忆,叠加在一起,就马上短路了。像一盘录像磁带被人扯出来,成为乱麻,在空中随风飘舞。脑海里出现章鱼,章鱼的触须嬗变为无数蚯蚓、无数肛肠,在不断交缠蠕动,不断绞缠出滑腻的泡沫来……
我不想搭铁,不想发疯,就只能暂时放下麻飞机和章鱼。我想屏蔽自己,打个瞌睡……
随即,我被主子的大嗓门激醒了:
“下司电笔,哈博、宵童,下面,我们还是来开启黑匣子吧!”
我看见,主子在我打盹这一瞬间,已经把他的宝贝黑匣子,抱出来放在那张茶几上。我“唔唔”两声,同时摇尾,表示服从主子的命令。
主子说:“下司电笔,这回,我们还是以你的狗首是瞻,只要你一点头“唔唔”两声,再一摇尾,通过再次确认,我就按下开启键,好吗?”
我又“唔唔”两声,摇尾认同。主子打开黑匣子的电脑,屏幕上又显像出那个神奇的生命之轮画面,上面有两颗米字符,明示我们只有两次机会。如若两次不能成功,按第三次,第三层就会化为灰烬,主子的传世秘密,还有不能预见到的宝贝,也就会变成一雾黑烟。
“下司电笔,哈博、宵童,你们看——”听到主子将我的名字与哈博宵童并列呼出,还将我的名字呼在前面,我很惬意。我继续听主子发表意见,“现在,眼前还有水、火、金这三行,也就是三把密钥。这三把密匙,其实只有两次机会。只要搞错第一次,就会敲响警钟,让我们紧张。”
“还是我说吧。这一层,可能是火层……”
宵童的话还没有划圈,就被哈博挥剪夹断:“我认为,火层的可能性不大。第三层应该是水层,密钥应该是水!”
“宵童说的火层,有道理,我赞成。”主子说,“哈博的水层之说,也许有道理。我们等会可以作为第二把钥匙试试。现在还是先按宵童的办法开启,下司电笔,你说好吗?”
我没有“唔唔”,也没有摇尾。主子伸出的食指,就在空中停住,她犹豫了。
主子说:“宵童、哈博,我们没有更多的机会,来检验你们的建议,我怕失误。我决定,还是看下司电笔的,你们意下如何?”
宵童说:“唉,真是人不如狗,我无话可说。”
哈博说:“探长,我听你的,反正是你的宝贝,你自己做主。”
我知道,哈博、宵童,在吃我的醋。
主子说:“好!我的事情我做主。下司电笔,下面,我指到第三层的正确密匙,你就“唔唔”,摇尾,好吗?”
我“唔唔”,摇尾。
主子的食指先后指到火、水,我都无动于衷。当主子指到金时,一个日子跳出我的记忆:一九六七年八月六日,农历七月初一。这是母亲下司回归的生日,母亲是金命。我果断地“唔唔”,摇尾。
主子朝着金字按下去,屏幕上显现一句醒目的字幕:
五星人体 人是一种军事动物
主子说:“宵童,你说你的前世是火星人,你知道五星人体吗?我想听你的高论。”
宵童说:“这个五星,就金星、木星、水星、土星、火星。太阳系中的五星,不仅与日月有关,而且与其他行星的运行规律有密切关系,金星、木星、水星、土星、火星是太阳系中距我们最近的行星,它们对人的性格,命运有不可忽视的作用。之前,金、木、水、土、火五颗星球上面,都有人类,确实发生过星球大战。火星,又是我的前世的发源地,在火星上,真的发生过战争……”
主子没有细心听宵童对五星人体的解释,就迫不及待按下确认键,黑匣子第三层梭出。
一个日记本就横端溜溜的出现在我和三人组眼前!
65.诀别下司黑
这个日记本的现身太突然,大家还没有做好准备,太阳房出奇的静。我在主子的身旁,分明听到她内府那台与身俱来的生物发动机,加大分贝,“嘭嘭”狂跳。我担心主子心速不正,跳得再快一些,就会心率失常,出现心肌梗。都是那个日记本惹的祸,硬纸壳封面,已经被尘世淡化,时间氧化,内页已经发黄。正是里面那一个个的文字,在主子的内心跳跃、鼓捣、蹦床,让她无法平静!
主子一边翻看日记,一边说,这本日记已经发黄,跨越的时间达三四十年。主子进一步透露说,这是一本军人日记,每篇日记都有一个标题,一个故事!日记有文学色彩。
“阿姨,我要听,我要听故事。”冰雪儿说。
“姐姐,我想看,想看日记。”宵童说。
“探长,将日记念来听听。”哈博说。
“汪汪,汪汪汪……”下司玉洁也要求听往事。
我凝视着主子,我知道她心中的纠结,心中的狂喜。纠结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吉他的女儿,还是吉他的妹妹。她长期以来不可终日,就因她妈临死前说出的那些身世之谜,把她差点搞疯了。她连香港警察都不干,万贯家财都不理,偏偏发癫跑到内地来。后来,和两个怪人整合,尽遭遇一些怪噜事情。我觉得,主子老是被人推着跑,牵着鼻子绕圈子,一直没有消停。我曾多次怀疑,主子像是真被私儿鬼缠身了。
主子的表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看来,你们比我还猴急,好像你们才是他的血亲,我是外人!”
冰雪儿:“阿姨,不要生气嘛,都不是外人。”
宵童:“我姐,不要岔气嘛,念来听听。”
哈博:“探长,第一则日记,标题是什么?”
主子打开了第一则日记。
《诀别下司黑》一九六六年二月二十六日,晴。
上前天,部队就开拔了。我命令自己:记着,吉他,从今日起,必须养成写日记、留脚记的习惯。一方面,我要记下下司黑,记下我们生离死别的伤感。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军人,一个战士应该写下军旅,不然哪天脸朝天鼓了眼,别人不晓得你是谁,怎么死的,还有哪些屁还没有放。当然,人死了也要给亲朋一个交代,对我来说,讲直接一点,就是给我养父自由鸟,生母蝶兰,还有我没
有结婚的爱妻飞地,留一个忆念。
就在县武装部,我们经过两个月的队列训练、肉搏训练,还有步枪、冲锋枪射击训练。但有一个蹊跷事,从上个星期开始,部队就不准我们与亲人见面,不准寄信出去。说直话,我有一种预感,我们的部队可能有事。我的鼻子,也是天生的狗鼻子,有先天味觉。
入伍以来,部队首长一直给我们讲南面的事,包括童政委,都说是越南兄弟,说美国佬的事,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涉及美帝,要抗美援越!
可让我发懵的是,部队出发了,我们从西南出发,往西北方向开拔,开初还以为山不转路转,人不转车轮转,行程往往是欲左先右,欲南先北,不能扛着竹竿转不了弯。但后来发现,不是我的脑子没有转弯,而是车子没有转弯,不是车子没有转弯,是命令在转变。先往北,再往东北,车轮咕咕噜噜,没完没了。
这一车,除了一个老兵班长,全都是新兵。除了一个人,其他一概没有谋面,清一色的新面孔。熟悉的那一位,我们近在眼前,却比陌生人更隔阂。他本来是我的老乡,我的同学,我的朋友。为了飞地,我们割袍断义,成为情敌。开初我们身为战友,背对背,面对面,或坐或立,却咫尺千里。偶有目光相遇,也是形同冰凌,不说半句。
直到车开了好几公里,我们从军车帆布的缝穴里,先后发现了下司黑,气喘吁吁追赶军车,我俩的眼睛,才对上了神。要叫军车停下,让一条狗上车,接兵的老兵班长绝对不会同意的。在老兵不经意之间,是我故意把背包丢下去,让司机停车,随便把下司黑抱上车来。一车新兵没有异议,都喜欢这只戴眼镜的文明狗。只有老兵班长不允许,说当兵的人不能儿女情长,不能产生恋狗情感,坚持要把下司黑赶下车。后来还是我对老兵说,老兵,要下司黑下车可以,我先得下车。老兵听了我的话后,不敢再吱声。
开初,是我与金竹守宫轮番和下司黑亲热。下司黑饿了,我们把节省的干粮、罐头分下司黑吃。下司黑渴了,我们将军用水壶的水,倒给下司黑喝。车上的战友,也纷纷解囊,解决下司黑的吃喝拉撒。他们疲乏了,只要逗逗下司黑,身子就来劲、充电。
但三天后的一个夜晚,我和金竹守宫,还有一车新兵都睡去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下司黑不见了。我和金竹守宫掀开军车的帆布,往后看,希望能够看到下司黑,看到下司黑仍然张着嘴,喘粗气在后面追赶军车。但是,我和金竹守宫看到的,只是公路上翻滚的沙尘,即便沙尘散去,仍然不见下司黑的叠影……
也许在我们熟睡的时候,下司黑也睡去了。尽管它的假性眼睛还睁着,那是唬不了人的。即便它的眼睛鼓溜溜睁着,看到一双翻帮皮鞋走向它,它用疑惑的眼睛看着对方,但对方还是将它抱起来。下司黑没有反对,这几天,它和大家混熟悉了,亲如兄弟。直到这人将它一使劲,抛到帆布外,重重地跌落在公路上,它才发出痛苦的哀鸣声。但是,这声音,很快就被军车的马达声掩盖了。
已到湖南境内,下司黑在军车中,已经伴我们行驶了一千多里。下司黑跳下车,或者跌下车,一定负了伤。它一边叫唤,一边忍着剧痛,朝着军车的行驶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追赶。如果它继续追赶我们的车,我们不可能停下车来等待它,它就无休止追赶,那是徒劳,那是找死。它如果知道自己负了伤,想要回星宿湾,千里迢迢,也是死路一条。
“你阿爸,开萝卜花!”金竹守宫小声骂了一句,他的眼睛,然后像一双死鱼的眼睛,久久瞪着老兵。我想虽然没有证据,他一定怀疑,是老兵在我们睡去的时候,无声无息走到下司黑身边,狠狠一脚,把下司黑踹下车去。
“你家妈,闪电开花!”这句话是我在心里骂的。
我想,下司黑也许负了伤,再也不能追赶军车了。下司黑不该来追赶我们,我和金竹守宫,也不该一起睡死。我们与下司黑可能就此分手,再也见不了面,它是为我们殉身的。永别了,我的下司,我可爱的下司黑。
想到这里,我刚刚想要哭,眼泪却提前了一步,已经溜到我的面颊上,用手一抹,又溜到了手背上……
66.向南,还是往北?
其实,我外公下司黑没死,后来怎么死的,前面已摆明。只不过,它经历了主子不可想象的艰难,不可估量的磨难,说九死一生不过。这就是狗有三条命,一点不假。
那天夜里,吉他、金竹守宫和一车士兵都沉睡过去的时候,有一个人醒来了。他要吗是刚醒来,听到军车在弯道上轰鸣,看到一车人睡得像死猪,他行动了。要吗他一直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闭一会又睁开,看周围的人是不是都睡着了。最后,他确认吉他、金竹守宫和其他士兵睡沉了,他起身了。他走近蜷伏在后车门一角的下司黑,用手轻轻摸着下司黑的身子。下司黑醒来,看到是熟人,也不惊怪,任对方顺毛抚摸。随后,那人将手伸向下司黑的身下,慢慢将它抱起。下司黑的身子,被一点点抬高,随后,还碰到了汽车帆布。就在下司黑惊诧的那一瞬间,它失重了,一下子没有依托,重重地跌落下去……
在跌落空中时,下司黑本能地急速扭动身子,想把身子调平。由于空间距离短了些,还没有摆正四腿,就着陆了。它的右半身落地,侧倒在地下。下司黑告你奶奶——告你奶奶——叫着,同时随势滚到路边。就在这时,后面的军车从它身边驶过,车速要是再快一些,就要下司黑的命。
下司黑没有负重伤,只是摩擦轻伤,不碍行走。看到最后一辆军车驶过,它追赶了一阵子,就停下来了。这次,是在夜晚,它也许知道吉他和金竹守宫,看不到它追赶的身影。它也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多少气力,与汽车赛跑。这几日虽有吃有喝,但在车上睡不好,它不习惯享受这种摇篮待遇,老是晕车。这样睡不好,身上就乏力,没神气。
它急得到处乱窜,不知是该继续追赶,还是返回星宿湾。最终,它还是决定回家,回到蝶兰飞地的身边。一千多里的路程,它不知道,何时才能到达。下司黑还记得回家的路,就是那条公路,尽管它是乘车来的,没有亲自走,但它没搞错方向,它的定位系统总是那样准确。它饥饿的时候,就抓老鼠,捉野兔充饥。它涉水爬山,先后成功渡过了湘江、麻江等多条河流。翻越了乌蒙山脉,走过牂牁江大峡谷。好几次,它险些被猎人误认为是豺狗,差点挨了枪子,走进别人的汤锅。
为了早日到家,下司黑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走公路,抄近路走毛狗路。那是一个夜晚,在经过牂牁江,走过二十四道拐之后,它一不小心,中了猎人的圈套。猎人在毛狗路上挖了一个浅坑,将铁猫安在路上,在上面盖上松毛和黄叶作为伪装。下司黑不慎踩了上去,即刻触动了机关,被铁猫的利齿死死咬住了后腿。铁猫的铁链子是固定在一棵树上的,下司黑怎么也挣不脱,越是挣扎,铁猫越咬得紧,右腿流出了血。
天亮了,猎人出现了,看到铁猫夹到猎物,看到下司黑身上蓬松肮脏的毛被,猎人在嘴里说,好运气,安到一只野狗!猎人举起火枪托,准备向下司黑的头部砸去,砸死了好拖回家。但猎人举起的枪托,在空中停下来,他发现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这只野狗看到他,没有那么惊惶,一边拼命向猎人摆尾,一边“呜呜”的哭,眼泪哗哗地流。猎人感动了,用手抚摸下司黑,下司黑也不反对,表示顺从。猎人随后扳开铁猫嘴,解开铁链,下司黑被解放了。下司黑乖乖跟着猎人回家,在猎人家生活了一个星期,才瘸着腿,走上归家的路。
经过长途奔走,下司黑瘦得皮包骨头,脚下也露出了趾骨。历经一个多月之后,下司黑终于一瘸一拐,走进星宿湾家里,走到蝶兰和飞地的床前,呜呜呜呜哭起来……
以上情节来自下司黑的先天记忆,是日记中没有的。我还想继续回忆,结果被主子念日记打断:
一九六六年二月二十八日,晴。《向南,还是往北?》
我们荷枪实弹,坐在绿帆布罩着的大卡上,一路上日照当空,尘埃滚滚,有点硝烟气味。那情景,好像当时一个正在热映的影片南征北战。
过了湖南过了长江,南方的田园村寨,山影水景都发生了渐变。青山常绿,流水常清,峰回路转的南方诗画渐渐淡去、消隐。我们熟悉的村寨、坝子、溪流、山塘和瀑布没有了。取代的是北方广袤的平原,千篇一律的古板。南方的风景像川剧会变脸谱,一地一景,变化多彩。而到了北方,视野变成了半径不到三公里的圆圈。军车的使命,仿佛就是要穿越这一个个灰黄色圆圈,突围出这团团圆圆的莫名地带。但是,圆圈始终没有尽头,两边依旧是落了叶的榆树,树的后面是缩小了的房屋,房屋上面有微缩的窗眼。
突然,我发现自己的想象有点离谱,南征北战的影像,总在我的脑幕里放映,这是错觉。在军车上我们坐累了,换个姿势站着,站累了,再换个姿势蹲着。又像在我们星宿湾看电影,看去看来,就那么几个片子: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英雄儿女等。但是,星宿湾的人们屡看不厌,场场必在。一直都是看露天电影,近处的可以带板凳椅子,有座位,远处的就站着,蹲着。有的小孩个小,常常被人遮住挡着,于是站在幕布的背面,反过来看。时间长了,没有座位站着腿软,蹲着的膝酸,总的感觉是:难蹲难站。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到底向南,还是往北?
67.城市钟乳
一九六六年三月八日,哈尔滨,晴。
到了哈尔滨,我又开始放电影,把这段时间的感觉记下来。军旅匆匆,根本没有时间记日记,得赶紧补上。
我们从西南的云贵高原,来到东北的哈尔滨,暂时逗留几天,看来记号还要继续往东北划。这其中,我们经过了祖国母亲的心脏,我心中那两扇肺叶,把情感扇动澎湃起来,一种莫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虽然我长着外国人的高鼻、鹰眼、白皮囊。然而我的头发,我的心,我的骨子里流着的血,是中国制造。我和天堂鸟那个美国佬,没有多少感情,因他远走高飞,抛弃了我们母子。我的亲人是蝶兰,是自由鸟,是飞地,还有金竹王一家。
对中国的那句古诗,一片冰心在玉壶,我尤其喜爱。对于我的母亲蝶兰,爱妻飞地,我有一颗钟乳之心。也许,从古至今没有人会提到钟乳之心这个说法,系我独创。我生活在云贵高原,出生在一个叫星宿湾的地方,那里有丹霞地貌,但更多的是喀斯特岩溶地形,有好多溶洞,洞中到处是晶亮的钟乳。
我和金竹守宫、熊,不应该叫熊,应该叫尤奇洛夫·瓦西里,我们三人,曾经到过星宿湾的一个溶洞,这个洞叫七星洞。我们简直被洞中的景象迷魂了,眼花缭乱,差点迷失洞中。熊说,溶洞就是大地的五脏六腑,钟乳石就是大地的心。这一说法,形象得很,我和金竹守宫完全赞同!
现在想来,我们当时看到的应该是石灰岩,石灰岩曾经悄然融化,使地下出现了通道,出现了伏流。再想想那些钟乳石吧,确实像心、像肝、像人的五脏六腑。而且那是具象,不是抽象。我仔细观察那些石钟乳,相当一部分是心形的,特别象人的心脏。另外一部分,上大下小,如倒立的荷花花苞。还有一部分,既像圆圆的吊钟。钟乳还在不断长大,正在一点点滴着乳浆,证明她有生命。这些,是我特别钟爱钟乳的缘由。
我不知道,我的思绪,怎么会一下子飘回星宿湾,在那里和异国的小朋友熊相会。这就是人的意识,不由自主把一些东西映出来,根本不要预约。
现在的季节,已是三月。之前我们的军车在北方的土地上疾驰,两边还是一派萧索,还没有一丝绿色,气温让我们渐渐奈何不住。一路上都在发衣服,加衣服,我们脱了南方单薄的衣服,穿上了棉衣、棉裤、棉袜,脚下蹬上厚底鞋,头上戴着护耳的毛毛帽,但还是逃不脱寒冷的感觉,我们完全被严寒包围,根本不可能突围。
我曾在心里咕噜:这次征兵,首长们是不是搞错了,咋个把南方的旱鸭子,赶到北方来凫水踩冰?
沿途,我曾经从军车的帆布缝穴中,有了新的发现。在我们南方,很少看到烟囱,炊烟通过竹楼或木楼板,从瓦面,从屋檐飘向空中。在北方的公路边,一个个的村庄反复叠印这样的画面,每幢小房的屋顶,都有一两个烟囱,在冒着烟雾,有的还有三个烟囱。倘若是一字型排着的村镇,房屋的烟囱,给人的感觉是:一排排高射炮,刚刚向空中开火,炮筒口正在冒着硝烟。一个村庄,仿佛一个炮兵阵地。
车上,老兵曾经对我们说,同志们,你们知道冬季黑龙江的平均温度,是多少吗?大家说不知道,谁叫我们是南方兵呢,南方的冬季,结冰的时间很少。老兵说,你们不知道,说来吓你们一跳。这一久黑龙江的气候,是天天结冰,平均温度是零下二十度以下,最低零下四十多度!听后,大家的眼睛鼓成牛卵子,嘴巴半天合不拢。老兵说,不烧几个烟囱,不烧炕,就是等着冷死、冻死。不像你们南方那么温暖,那么热乎,听说南方的好些地方,不穿毛线衣也可以过冬。
“你家妈,闪电开花!”我骂了一句,不知是骂人,还是骂天。
在哈尔滨逗留期间,我们上街溜达,到的是一条叫中央大街的街道。这条街,让我们大饱眼福,我们看到了欧式风格的房屋、教堂,还有一个叫马迭尔的酒店,保存完好。我们的眼睛一眨一眨,就像照相机的闪光灯,在一闪一闪拍照。我相信这些景象,对于南方人来说就是稀奇物西洋镜,新鲜得很。这些景观,会在我们的记忆里注册的。
我的内心,突然出现一张问题扑克,在不断岔牌,打乱了我的顺序。我想知道,曾经到我们中国,到我们星宿湾家里做客的尤奇洛夫伯伯,还有曾经与我在悬崖遇险的小朋友瓦西里,他们现在在哪里?还有,我在东北某军工材料研究所供职的养父吉宦游,为何久久没有消息?他老人家和他的老大哥,现在还有联系吗?
这时我的情敌我的兄弟,我的战友金竹守宫主动向我靠近,打招呼。金竹守宫说,哎,吉他,我想请问你一件事,你也许晓得。我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晓得的我一定说出来。金竹守宫说,还记得那个长毛伯伯尤奇洛夫吗,我老爸对他有好感,称他为大哥呢。我心想,金竹守宫这个脑筋短路搭铁的,怎么和我想到了一块?人的思维,就是怪。
我说,怎么不记得。我估计你还会问我,是否记得那个小家伙瓦西里不。金竹守宫说,吉他,你真聪明,差不多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不过,吉他,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我想去拜访他们。我说,我不晓得,真的,包括我养父吉宦游在哪里,都不晓得。
我没有心思,和金竹守宫谈这些让人心烦的事。
我的目光,在欣赏中央大街这一件欧式作品。
最让人凝目的是,我在这条街上,看到了一处奇观,那就另一种钟乳,我叫它城市钟乳!在人们曾经居住的一座楼房下面,我看到了久违的钟乳。只不过,这钟乳已经不是石钟乳,而是冰钟乳。它比星宿湾七星洞里的石钟乳还要晶亮,还要剔透,在太阳的斜射下,闪亮发光,诱人眼目。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一根架空下水管道的作品。下水管有个弯头,弯头渗漏出的点点滴滴的污水,从弯头下一点一滴,滴在地面,地面形成了一个蘑菇形的钟乳!这是一尊冰冷、肮脏而又令人生厌的冰钟乳!
猛然,有人在我背上拍了一掌,我才警醒过来。中央大街走通了,金竹守宫提醒,我们该回头了。
68.猎蜂者
一九六六年三月九日,哈尔滨,晴。
昨天与金竹守宫在中央大街,回想起少儿时代,我和金竹守宫,还有瓦西里游览七星洞,观钟乳石的情景。今天,我突然又回想起我们三人,在星宿湾猎蜂的往事,那种野猎的场面,至今未曾听人说过,也没有在哪一篇文章中描写过,北方更不可能有这种故事,因北方天寒地冻,不适合野蜂生存。猎蜂,可能是只属于我们南方,属于星宿湾这样独特的地域,独特的民族所拥有的野猎。
秋日,金竹守宫带领我和熊,到星宿湾后面的山野里,说是去做一种有趣的事,那叫做放蜂。我们不知道,什么叫放蜂。金竹守宫说,放蜂就是先把野蜂拴住,然后再把野蜂放归自然,人在后面追赶,就是猎蜂。我在星宿湾出生,生活了八九年的时间,金竹守宫还没有让我亲历这种美事,这是头一次,特别高兴。
之前,我曾经涉入的这一带林海,林子属于杂木林一类,针叶和阔叶混生。由于水分好,光照足,灌木类长得特别快,很是浓郁。很多树给我的印象,是长得特别肥。松树负了伤之后,会冒出很多油脂来,浸满油脂的部分,就变成了松明。像野李子树,野山桃树,黑荆树,还有很多种树,都会从树身上冒出油脂,一坨坨凝在或挂在树干树枝上,呈橡胶状,晶亮晶亮的。这种晶亮的油脂,或软或硬,其实是一种树胶。
此刻,我听到一种嗡嗡之声,是那样诱人,我要找到这音乐的来源。凭着我的锐眼,我终于看见一条彩色的带子,匝绕着树干一圈圈旋舞着,发出美妙的乐声,让人莫名其妙。音乐声停止了,彩色的带子停止了舞动,彩带变成了一个点,停息在树脂旁边。我终于近距离看清,这条会唱歌的彩色带子,原来是一只比蜜蜂大三倍的野蜂,鲜黄色和栗色花纹相间,格外美丽显眼。这小精灵在树脂边驻足,正一点点啃咬着树脂和树屑。
金竹守宫说,这种花腰花脚的野蜂,叫着花脚蜂,小家伙要衔这些树脂树屑,去筑它们自己的巢。瓦西里格外地好奇,他折下一截草秸,轻手轻脚,想摁住这小精灵。不想还没有接近,就已惊动了它,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瓦西里说,金竹守宫,我的朋友,我要,我要捉到一只花脚蜂,我要知道花脚蜂的家在哪。金竹守宫说,熊,我的朋友,我今天带领你们来,就是来猎蜂,就是要绑架野蜂,找到它们的巢,让你们大开胃口,尝尝山珍美味!
我们来到一个小垭口,小垭口长满了浅草,小垭口的两边,是或密或疏的灌木丛。金竹守宫要我们仰躺在草地上,听大自然的和歌之声。我和熊追问金竹守宫,什么是和歌之声?金竹守宫说,和歌之声,就是无数的野蜂、昆虫,在合唱大自然的歌谣,大自然的山歌。我和熊闭嘴凝神,果然听到了一种美妙的声音,那是大自然的共鸣,多声部的合唱。然后,金竹守宫让我们观天空,看各种野蜂和昆虫飞过,说这个小垭口,是飞虫的必经之路。我们看见,在阳光下面,有很多发亮的翅膀,或在空中划出大的小的、粗的细的线条,或在天空中萦绕,画圆圈。或从天空牵扯而过,不留痕迹。但我们不知道这些飞物,它们何形何物,何名何姓。金竹守宫说,要知道这些飞客的名字,一下子没时间说清。现在,先把野蜂的问题搞清楚,那就不错了。
金竹守宫说,蜂子的种类很多很多,从家养的和野生的来分,大体有两种。一种是家蜂,也就是我们家里养的蜜蜂,会采花产蜜。另外一种是不产蜜的蜂子,叫做野蜂。野蜂的种类很多,有泥蜂,有汗蜂,有米蜂,有花脚蜂,有长脚佬,有牛角蜂,有七里蜂……野蜂子的内部分工不同,有的觅食,有的含水,有的产卵,有的站岗放哨,有的衔树屑树脂筑巢……金竹守宫觉得自己快要说不清楚,就指点着天空,一会说花脚蜂飞过,一会说小米蜂飞过,一会说牛角蜂飞过了。
我和熊佩服金竹守宫的眼睛,能够看清飞物,还能呼其名唤其姓。我们却眼花缭乱,无法看清金竹守宫说的上述蜂种。也许,金竹守宫看到我们的好奇和迷茫,他起身行动,要绑架野蜂,让我们看见的那些线条的真身真形,真实嘴脸。
金竹守宫要我们去寻找诱饵,即是捕捉蟋蟀,或青蛙也行。他把我们捉住的蟋蟀,用一根草茎串着,在地上挖了一方新土,把串着蟋蟀的草茎,插在新土上面。然后,他把自己捉到的一只青蛙,从脚到头剐了皮,用一根小树枝,穿着青蛙的裸体,往树林里面游走。我和瓦西里尾跟在金竹守宫后面,看他的猎蜂绝招。
我仿佛又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那是刚才咬树脂树屑的野蜂所发出的那种声音,只是这声音要明显大得多。不过,我们就是找不到它的身影。这时,只看见金竹守宫拿着那根穿着青蛙肉的小棍子,就像拿着一根鱼竿,或拿着一根交响乐团的指挥棍,有时轻舞,有时直进,有时定根,在钓那种声音。
最终,我们看见那条彩色的带子,围绕着金竹守宫的指挥棍转圈圈,那圈子越转越小,最终停在蛙肉上。我和熊看清,这只野蜂有花脚蜂的三倍大,有蜜蜂的六倍大,身上的花纹,以栗色为主,黄色为辅,头上的黄色要多一些。金竹守宫说,这种蜂子叫做小牛角蜂,叫的声音和牛角声差不多,嗡嗡地响亮。金竹守宫还说,这种小牛角蜂,没有大牛角蜂厉害,大牛角蜂的个头还要大一些,声音也洪亮得多,老远就可以听到,像吹牛角。如果被大牛角蜂的毒刺蜇一下,就好比被榔头敲一下,痛得头昏眼花,肉也要烂掉一坨,留下个大麻窝。我和熊听后,害怕起来,放缓了脚步,不敢接近那只牛角蜂。
我们看到金竹守宫拿着那根爬着小牛角蜂的蛙肉棍子,走向草坪,他仿佛端着一滴硕大的露珠,怕一不小心,惊动了那家伙,让它飞走了。金竹守宫小心把小树秆插在松土上,小牛角蜂还是被惊动了,起飞。不过它在空中绕了两三圈,舍不得这香喷喷的蛙肉,又飞回来歇在蛙肉上,用它那夹
钳般的嘴壳子,一下一下剪切着蛙肉。
金竹守宫再让我们观看,先前插在地上的那串蟋蟀肉,上面停歇着六七只野蜂,它们大小不一,花色各异,热闹得很!它们为了抢夺蟋蟀肉,衔回去喂养小蜂蛹,时不时打斗起来。小的斗不过大的,被驱赶惊飞起身,不过绕了两个圈,又飞回来着落在蟋蟀上,继续抢食。大的与大的搏斗,常常抱在一起撕咬,双双跌落在地上,都不肯松开脚爪。
接下来金竹守宫指着野蜂,一一向我们介绍野蜂的名号,以及生性特点:米蜂的个子,比蜜蜂还要苗条一些,最最勤劳忙碌,它的巢穴都在地底下;花脚蜂的巢,有的在地底下,也有的在树丛,甚至挂在高高的树梢;小牛角蜂的巢,有的在树丛里,有的在高枝上;大牛角蜂又叫着懒老板,身材特别粗大,巢在地底,它的生性像狡兔,有好几个巢口,有进口出口。在挖烧牛角蜂时,若不把所有进出口堵住,牛角蜂突围出来,有时会闹出人命来;牛屎黑最凶悍最霸道,它的尿液会把周边的树叶腐蚀稀烂,只要闻到人尿气味,也会蜂拥而来,专门蜇人拉尿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要命……
金竹守宫正式开始教我们猎蜂。他从衣袋里摸出白草纸,撕下一小条,从头上扯下一丝长发,搭在纸角上,将白草纸包绞拧紧。然后在头发的另一端打一个活纳套,往一只青米蜂细腰上套。熊问,为什么不往花脚蜂、小牛角蜂的腰上套呢?金竹守宫说,大蜂子力气大,飞得快追不上,它们的家通常都在很远的地方,不容易找到。金竹守宫说,不要小看这些小米蜂,它的巢穴不一定就小。另外你们不知道,有的米蜂的家园里,还会出现怪事哩!我们还没接着问,会出现什么怪事,因我们看到金竹守宫正专注地用活纳套,往青米蜂的细腰上套。但马上被对方察觉了,小家伙不停地用脚将套子往后蹬,不让圈套……
最终,那只青米蜂,还是被金竹守宫的活纳套拴住了腰。青米蜂也知道自己落了套,但它的使命是觅食,尽管惊悸了几次,最后还是将一小坨蟋蟀肉咬切下来,起飞了!起飞之后,它在空中绕着我们的头顶,飞了好几圈。金竹守宫说,这是在定位,记住这个地点,以便下次再飞回来咬食。绕了几圈,青米蜂才径直飞去。
“快追!”金竹守宫发出了追踪的命令。我们三人,眼睛紧紧盯着白纸飞飘,追踪白纸在蓝天飘飞,在树枝、绿叶、草丛间时停时飞、时隐时现。蜂子停,我们停,蜂子飞我们跑。跑过草地,钻进丛林,上坡下坎,一切都紧跟围绕蜂子行动,一切都听从那面小小的白旗指引。最后,我们还是败兴而归,因我们找到了那首白旗,它已被青米蜂咬断头发丝,掉了下来。那个狡猾的家伙,也许被那张白纸牵绊,折腾够了,不得不忍痛割爱,丢掉蟋蟀肉,咬断头发丝,逃命去了。
我们没有泄气,从头再来。回到小垭口,我们发现,刚才追踪那家伙居然快我们一步,爬在蟋蟀肉上咬着。我们看到,被咬断的头发圈套,还拴系在它的腰上。金竹守宫摸出白纸,扯下头发制作圈套,继续往这只小青米蜂的身上套。
这次,金竹守宫让我提前行动,到刚才捡到白纸条的地方等着,而熊的任务,是到中途接应。我们听到了金竹守宫的呼唤声,接着是他们两人遥相呼应,一路追赶而来的声音。直到与我打招呼,提醒目标已经进入我的视力范围,要我千万留心。我看到那面小白旗,飘飘摇摇而来,我紧追不舍。
追后,我终于看到那面小白旗,飘飞进入一幕草丛之中……
69.冰火两重天
一九六六年三月十日,岔江,晴。
离开哈尔滨,部队还是向北、向北。经历了两天的驱驰,于今日夜里,到达了目的地,岔江军分区乌拉边防所。由于是夜间到达,根本看不清地形地貌。但有一种声音告诉我,有水,有水的声音,我们的边防所可能位于江河之滨。
记得开初,在从西南到东北的路上,通过军车后面的拱形门洞,我们喜欢看路边的风景,对不同于家乡的景致特别好奇。之前在江南,战友们谈论起江北的大平原,听说北方的平原太大太宽,但到底有多大多宽,大家不知道。还是金竹守宫说,他爹金竹王代表公社,到北方参观过机械化耕种回来后,社员问他,北方的田坝到底有多大?金竹王说大得很,反正是大得不得了。社员追根问底,大得不得了,到底的大到哪个程度嘛,快说快说!金竹王想了想说,打个比方吧,就像我们南方耕牛犁地,一块田地犁一个来回,才分把两分钟,再宽的田地,一个来回也只不过六七分钟。社员就问,在北方,犁一个来回要多久?金竹王说,清早出发,犁一个来回,天就黑了!社员们听了,半天缓不过气,出不了声。
战友们听了金竹守宫的故事,也不出声。因为老兵班长说,很快就会经过长江,再经过黄河,我们就会看到大平原。后来,我们真正看到北方的一览平原,但是平原,也只给我们半天的兴趣,就看不下去了。因为,金竹守宫关于北方犁地的故事,已经让我们提前进入平原。
由于长途奔行,比较疲倦,我们基本上是上车就睡觉,下车就尿尿,大家都一齐清醒的时候很少。
老兵可能发现气氛不好,士气不高,突然吹起口哨,提神醒困。金竹守宫说,老兵,听说东北的冬季很厉害,会冷死人,你能介绍一下吗?老兵说,冷死人都不怕,死了就算毬,就怕不死,落个残废,落得个断子绝孙。金竹守宫说,断子绝孙?你阿爸,开萝卜花!老兵,你可不可以,给我们详细点,怎么会断子绝孙?
老兵说,到了最北面,就到了地图那个鸡冠子上,零下四十多度,一不小心,清鼻涕吊在鼻子上,就凝结成为冰凌。拧一下鼻子,鼻子就掉在手中。鼻子会这样,耳朵当然也是同理,也会拧在自己手中,耳朵比鼻子还要薄一点。还有,脱裤子拉尿,尿液马上就结成一根冰棍。老兵说,弟兄们呐,千万要保护好你们的那条命根子啊,一不小心,把它老人家冻坏了,那就生不如死,那比活着还难堪。大家谈虎色变,不说话。只有金竹守宫又说了一句“你阿爸,开萝卜花!”随后他的乌鸦嘴,也闭下了。
我们开拔的目的地,是岔江军分区的乌拉边防站。从哈尔滨往北面走,我发现那一支心爱的宝贝,面前的那只枪,不再是一条木,一块铁,那就是一根冰棒。我的脚,好像是木了,没有血液流动了,不大听使唤。我的手,明明带着手套,十个指头的肉头还是太薄,不能保温留热,很快就成为十根木棍子,不大听我的指派。老兵说,弟兄们,把手指收拢,捏成拳头,伸到手套里,要暖和
一些。我照办,感觉真的要好一些。
我的脸,不可能完全蒙面,遮盖严严实实,总要留个孔出气呼吸。脸,露在外面,好像一点点开丝、裂缝,难受得很。我把戴着手套的手伸上来,打算在脸上摩擦取暖,热乎热乎,立即被老兵看到了。老兵马上制止说,你,不要脸啦?我说,咋个不要脸?老兵说,只要你把手套往脸上一磨蹭,你就没有脸,没有脸皮了!我被吓了一大跳,幸好老兵提醒,我对北方一无所知,只看过一部林海雪原,纸上谈冰。现在,才晓得北方的冰天雪地,真的厉害,真是冰到我的心蒂上了。此外还有不少冰的陷阱,一不小心会陷下去!
老兵说,大家看着我,把手套捂在脸上,不会丢脸,还会暖和一些。其实,寒冷也没有那么可怕,不用担心,我们对付寒冷,还是有一套办法的。另外,通知大家一个好消息,边防所所长要我转告大家,今天晚上到达乌拉边防站后,要开一个欢迎新兵晚会,晚会的主题节目是冰火两重天,这个节目精彩得很!
到了乌拉边防站,留下部分老兵值守营房,我们全体新兵从地上转移到地下。我们走进地道,仿佛走进一个迷宫,这些地道不是挖土掘地刨出来的土洞,而是用钢筋、水泥构筑的隧道。地道弯弯拐拐,上下左右交叉纵横,似一张地下网络,有些迷魂。最后,我们进入一个大厅,可以容得下百把人,这就是欢迎晚会现场,壁上挂着一幅红布标语,上面写着“热烈欢迎新战士!”
一走进地下大厅,就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好像立即就回到了我们南方那种春暖花开的环境。春暖的感觉,使战友们都不自觉脱掉外衣,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衬衣。大家都很年轻,包括站长在内,最大的不超过三十岁,最小的就是我们,十七八,都充满着青春活力。大家有说有笑,一见如故,没有初识的隔膜。花开不光是指大家的笑容,而是地上的那两个大灶塘,大灶塘边,堆着很多干柴,干柴在灶膛里嚯嚯燃烧着,火焰像正在盛开的花朵、花瓣、花蕊在招摇起舞,且是动态的花。地下室里的温度,一下子上升了三四十度,大家的身上,开始冒汗。
两口大锅里面,煮的是什么东西呢?那么鲜香,那么馋人,让人的口液垂钓得老长。所长宣布,这是岔江的鱼,煮猴头菇,还煮黑木耳。得知新战友即将来临,老兵费了很大的劲,撬开一个冰窟窿,缺氧已久的鱼儿,咕嘟咕嘟游到这井口里,呼吸新鲜空气,还不断吐泡泡。老兵就拿着舀兜,要多少,舀多少。鱼儿开始活蹦乱跳,最后跳到这两口大锅里,就再也不跳了!
我们大开海口,狂吃猛喝起来。会喝酒的每人只准二两高粱烧,多了不准,怕醉了误事。结果,新兵们把最后一件衣服脱了,变成了一条条黄牛,脸上背上,汗水一滴滴,汇集成一条条小溪流,往下身溜。有的战士把酒碗端起来,说还要!站长一边说不给,一边转身,向老兵使眼色,老兵跑出去了。
“嘀——”“嘀——”边防站警笛声响起,有紧急情况,马上集合!我们这些新兵一惊,个个手忙脚乱穿衣服,由于身上有汗水,衣服老是穿不上身,狼狈不堪……
70.谁是侵略者
一九六六年三月十一日,岔江乌拉边防站,晴。
昨天晚上,正在经历冰火两重天,疯得正欢的时候,紧急集合的警笛猛然响起,大家好像一下子从热炕上跌回冰窟窿,汗毛孔即刻关闭,二两烈酒也被激灵得没了效用。作为军人,我们毕竟有一种敏感,以为外面发生了紧急情况,结果一场虚惊!边防站长看到大家忘乎所以,大开吃戒,有的甚至还想要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到这里是为什么。为了让大家警钟长鸣,留有戒心,就导演了一场惊心警报。
金竹守宫说,你阿妈,开萝卜花!我还以为真有敌情,吓老子一跳,原来是站长拿我们开涮,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不知是哪一根神经发岔,我又想起与尤奇洛夫·瓦西里那个异邦小朋友,想起我们在星宿湾猎蜂的情景——
那天,我和熊、金竹守宫三人在星宿湾的小垭口上,通过金竹守宫再次圈套那只曾经脱逃的青米蜂,熊在中途接应,我在另一端守候接力的方式,最终让地上跑的两只脚,赶上了天上飞的翅膀,我发现了那一面小白旗,飞进了一个土坎的草丛中。
金竹守宫和熊下气紧接上气赶来,问小白旗哪里去了?我说,没有跟丢,亲眼看见它飞进了草丛里。金竹守宫用右手掌搭着凉棚,用他的金睛火眼观察白旗消失的地方。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看到金竹守宫有了发现,咋呼起来:
“找到了,找到了!弟兄们,野蜂的老巢找到了,你们看——”
我和熊睁大眼睛,往草丛里面看,但没有看清。
“你们两个,是鸡蒙眼,还是睁眼瞎?明明有那么多蜂子进进出出,像撒豆子一样,飞起来,又落下去,一分钟起码起落几十颗!”
我仔细观察,真的看见了一根根黑色的线条,飞进飞出。偶尔可以看见,慢速飞进的蜂子,它们的嘴里还衔着食物、树屑、树脂之类的东西。飞出来的,也有异常情况出现,我看到它们前胸抱着什么东西,飞出来没有多远,就抛弃了,不知抱的是什么。我把这一发现,告诉金竹守宫,希望得到他证实、解谜。
金竹守宫说,野蜂和蜜蜂一样,在工作上也有明确分工。它们衔回来的树屑、树脂之类的东西,是用来筑巢的。含来的蟋蟀、青蛙、蚯蚓、蛇肉之类的东西,是用于养活蜂儿的。还有,它们衔回来的水珠,也是用来给蜂儿解渴的。金竹守宫还说,吉他,你看到它们从洞穴中衔出来,然后丢掉的东西,不是别的,是土。野蜂在筑巢的时候,要把地里面的泥土一点点挖掘出来,里面才有空间拱窝筑巢,它们担忧把挖掘的新土堆放穴口,会暴露自家的位置,就把泥土摔在较远的地方,以免被发现。熊听得竖起耳朵,说,好聪明的家伙!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金竹守宫用随身带的镰刀,割开土坎上的野草、荆棘。随即,我们看到一个不规则的月亮形地穴,露了出来,青米蜂王国的族人,从那里进进出出,十分热闹。我发现,我们拴在青米蜂身上的那一面小白旗,由于体面大了一些,进不了穴口,被那只青米蜂剪断发丝,搁浅在外面。我观察蜂穴口周围,正如金竹守宫所说,果然没有青米蜂挖出的新土就地堆放的迹象。
“准备烧蜂子,弟兄们。”金竹守宫发出了烧蜂的指令,“吉他,你去帮我找一些臭蒿来,最好是臭蒿。然后,你和金竹守宫,去找两抱干草来,准备点火。”
金竹守宫用我找来的蒿叶,搓成一个圆球,用一根小树枝穿着,将蒿球极其小心伸过去,堵住蜂穴出口。随后,以镰代锄,在蜂穴边上一点点挖着。里面的蜂子出不来,外面回归的蜂子进不去,纷纷围着我们狂飞乱舞,我和瓦西里被吓得不敢出声,躲得远远的。
金竹守宫面对若干蜂子的围绕威胁,没有半点惧怕,不停挖土。他说,快要接近老巢了,弟兄们,过来帮忙,没有什么可怕的,我敢担保你们无事。外面围攻的老蜂子是工蜂,不可怕,就怕里面的卫兵突围出来,才会动真格为人扎针。我和熊缩头缩脑,靠近金竹守宫,看到他的蒿团,继续向里面推进。金竹守宫用镰刀拍拍土壁,凑近听了听,说有空响声,让我点火。
我拿出随身带的火柴,抖抖索索将火把点燃。只见金竹守宫一镰刀挖下去,土壁就贯穿一个大窟窿,灰色的蜂巢就露了出来。我看见,蜂包上的若干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起飞突围,向我们飞射而来的时候,金竹守宫一把抢过我的火把,堵住缺口。里面发出嚯嚯之声,十分恐怖。我想,那是高原上一个原始国度遇难,一个原始兵团的千军万马,正在拼死突围。群蜂涌动,将火把和蜂巢,煽拍得呼呼的响,发出潮水般的的声音,实在是惊心动魄!
最终,一只只老蜂,都被烧没了翅膀,烧断了脚爪、触须,英勇就义。被臭蒿的臭气逼进去,在蜂巢深处藏身的,也未能逃过劫难,被火焰和浓烟熏晕过去。金竹守宫用一根木棍,不断扩大洞口,最后,捅开蜂巢的外壳,里面的宫殿就展现出来!
这个宫殿一共九层,每一层的蜂眼都统一朝下,就像九列筛子,一层层倒挂着。密密麻麻的蜂孔,有的还敞开着,里面有蜂王刚刚产下的卵,有的还是幼虫,嗷嗷待哺。被白草纸一般的东西密封住蜂孔的,是正在羽化的蜂蛹。或者已经长出翅膀,正准备咬破封皮,出洞试飞的雏蜂。这些不足为怪,奇怪的是,我们在这些蜂列中,发现了一种奇怪现象!
在九盘蜂列子中,我和熊居然发现,有两盘蜂列子不是青米蜂,而是比青米蜂大三四倍的花脚蜂!负责喂养监护幼蜂的老蜂子,也是花脚蜂。在这么长的跟踪、开挖、火攻过程中,从没看见花脚蜂飞进飞出,哪怕是一只,也没看到。这两列花脚蜂,这两列杂种,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金竹守宫说,这不奇怪,这是寄生虫!
回到家里,要把蜂蛹扯出来,金竹守宫教我们扯蜂的技巧。不用一个个的扯,只要把每一层连片的白膜撕去,翻过来用手轻轻一拍,蜂蛹就像白色的雨点,纷纷落下来。我们照着做,落在下面簸箕里的蜂蛹,足足有四大碗。金竹王用菜油将蜂蛹炸了,让大人下酒。立即得到了尤奇洛夫、自由鸟的夸奖,他们说这不是海味,也是山珍,香美得很。
我们三个,只有瓦西里不高兴,哭丧着一张苦瓜脸。尤奇洛夫问他为什么,他不说。还是我口无遮拦,说出原委:
“我知道,他,被侵略者的毒枪刺中!”看到大人莫名其妙,我说。“在扯蒙皮的时候,瓦西里被一只头藏在蜂孔里,屁股露在外面的花脚蜂,刺中了无名指,手指肿了,伸也伸不直!”
“什么什么,你们说侵略者,谁是侵略者?”尤奇洛夫问。
“花脚蜂,花脚蜂是侵略者。是它,蜇了瓦西里的手。”金竹守宫说。
“你们才是侵略者,谁叫你们去挖别人的巢,抄别人的家,谁叫你们杀人放火,斩尽杀绝。活该!”一直不说话的金竹王,突然发话呵斥我们。
尤奇洛夫、自由鸟听了金竹王的话,一脸尴尬……
71.有一种记忆
一九六六年三月十四日,晴。
今天的我突然非常想家,想念我的亲人,还有朋友。我想给他们一一写信,诉说我对家乡,对父老乡亲思念之情,但是,我知道做不到,部队有约束,想写信是千万不可能的。不能打家中的电话,更不能给家中发电报,这是纪律。
我想着念着的,最初只有那么三个人,爱人飞地、妈妈蝶兰、养父自由鸟。后来,增加了金竹王,星宿湾的一些乡亲,还有我在南龙县城读书的同窗好友。梦,这个东西怪得很,我的梦有一大半在星宿湾。尽是梦到在山坡坡上寻找鸡㙡,在荒野里追猎野蜂,在灌木丛中觅采野果,在龙瀑潭戏水洗澡。这些梦,大都与金竹守宫,飞地和爸妈有联系。还有,就是梦到那条狗,梦到与下司黑一起玩耍的情景,总是很多。
在老家星宿湾,爸爸吉宦游的远方来客——尤奇洛夫,还有他的儿子瓦西里,给我留下良好记忆,挥之不去。这一点,我想,不仅是我,即便是金竹守宫,对于那些往事可能还记得。尤奇洛夫喝酒的海量,哈哈大笑的豪爽,都给人留下了可亲,可敬的印象。
有的时候,我又会突发奇想,我想会不会在这北国,遇到尤奇洛夫伯伯。会不会在这边防线上,邂逅他的儿子。说实在话,我想见到他们,同时又怕见到他们。之所以想见到他们,是因为有那么一段异国情谊,实在难得。怕见到他们,是由于发生了风云变幻,弟兄之间不便相见。我还担忧哪一天,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不愉快。
这些念想,一一被我兀自摇头否定,我说,不会,也不可能!瓦西里和我在星宿湾相处虽不长,不过在悬崖遇险,是我急中生智救了他的命,相信他不会忘记。此外,那天在龙瀑潭洗澡,我差点被漩涡吞没,瓦西里救我的那一幕,对于我来说,没齿难忘——
那日我和瓦西里,还有金竹守宫、下司黑一起,到龙瀑潭洗澡。我们脱了衣服,跳进潭水里,变成了三条白条鱼,再加上一条乌棒鱼,三白一黑,那是下司黑,也跳到水中凑热闹。我们不能小看下司黑,它的游泳的天赋,比我们要强。我听妈妈说过,牲口比人凫水的本领还大,尤其是猪狗的本领更不用说。俗话说猪凫三江,狗凫四海,可见狗的本领比猪还大。我们开始是在浅水里打水仗,然后不经意之间,游进了深水区。
这个龙瀑潭,我从来没有在其中洗过澡,妈妈蝶兰说过,不准到龙瀑潭洗澡,那里有消洞,有伏流,像一张大嘴巴,会把人一口气喝下去,无影无踪。只允许我到浅水沟里,玩玩狗刨式,且每一次,都是妈亲自陪同。当时,我忘记了妈的话,在水里的时间一长,就慢慢学会了一些游泳的技巧,兴趣越来越浓。我开始忘乎所以,渐渐地,我游向龙瀑潭的正中地带。
到了龙潭中央,我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把我往水底下面吸,我的四肢,变得沉重起来。瓦西里,金竹守宫他们在水中各玩各的,玩得正欢,根本没有留意我的动向。我突然想起妈妈蝶兰的警告,明显感觉到有一张无形的嘴,一张水鬼的大嘴,正把我往龙潭底下吸吞。我想喊,喊不出来,我在挣扎,四肢无力。身子经不住下面的吸引、拉扯,渐渐开始了下沉。这时我隐约看到下司黑,好像已发现了我的危险处境,向我游来……
接下来,感觉到有人把我连托带推,把我弄到浅水边,我脱离了危险。我呛了几口水,清醒过来,看到救我的不是别人,正是瓦西里。当时我首先证实的是,自己在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下司黑,在危险时刻,曾经向自己游过来。他们告诉我,下司黑真的发现了我,一边向我游去,一边狂吠,是它的狂吠声,先警觉了瓦西里,后惊动了金竹守宫,他们才先后游过来,从漩涡中救出了我。
我这才感觉到漩涡可怕,下面的伏流更可怕,那里有死神招魂夺命。同时怕妈妈蝶兰知道这件事情,会又哭又骂,怕爸爸自由鸟会阴沉着脸,半天不说话。我相信,下司黑的口风没有问题,它不会向家人讲述这件事的。担忧的是瓦西里和金竹守宫泄密,就与他们勾指发誓,不准向大人透露半点溺水事情。
72.下司回归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宵童、哈博,还有主子方舟,九只眼睛形成对对眼,咕嘟咕噜地转,无意中表演了一场你我他的游戏,你问我我问他他问你,循环往复,一时给不出答案。
最后,他们的目光都一起看着我,似乎在问我,我很茫然,后来的事,我根本不知道。日记本,不是在主子手上吗,看看就知道了。
“后来,日记本没了……”主子的话,打破僵局。
“日记本,不是在你手上吗?”哈博说。
主子把日记本翻给大家看,空白,白纸上不再有下文。
“其实,再后来,大家都知道,边防站旁边建起了边贸市场,市场上摆着各种农副产品、生活用品。两国边民自由出入,你卖我买,你情我愿。过年过节,两个边防站还会聚在一起,搞文艺联欢,瓦西里、吉他、金竹守宫一定欢聚一堂……”这是主子方舟说的。
哈博:“你怎么知道他们欢聚一堂呢?”
主子:“瓦西里当兵的边防站,就在岔江乌拉边防站对面。”
宵童:“我想知道的是,我爸金竹守宫后来到哪里去了。”
哈博:“那还不简单,你回去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宵童:“栽黑洞的。我有闲去问他,我还跟着你们干吗。”
主子:“我想知道下文,想知道吉他后来怎么了。我的心,比你们更急。”
哈博:“探长,日记后面的内容,是不是很重要?”
宵童:“屁话。”
主子:“当然重要,还用说吗。”
哈博:“既然重要,一个军人,他会不会隐写呢?”
主子:“是啊,宵童,到里屋拿酒精来!”
结果,酒精涂上去,日记本除了一股酒味,还是一张张白纸。三人组又开始你我她干瞪眼,一脸惘然。
“下司回归,她知道,她一定知道……”这声音是我发出的。主子他们三人组,不知我吠何意,拿眼睛瞪我,以为我在狂吠。
下司回归,是我的亲娘。
我曾经问亲娘,为什么要取名下司回归?回答是,这是主子飞地取的名。飞地每次给自己吃东西,都是这么叫唤,时间一长,就知道自己叫下司回归。主子是香港人,后来才到内地的,这我们下司家族都知道。后来,还没有等到香港回归,主子就先回归香港了。这是我的亲历。
亲娘下司回归,是个美女。在我的记忆中,娘也许继承了外公下司黑的某些特长,长成三色美女,非常出众。她的毛被是雪白的,眼睑却是黑色的,嘴巴是红唇。假如眼圈也是红色的,和其他下司美女就没有差别,美就美在黑眼圈上。
亲娘说,只因为长得出众,自己逐渐形成了一种性格。这种性格,主子飞地很不喜欢,说下司回归得了一种病,这种病症,不治一下不行。这种性格就是娇气,怠慢,耍公主脾气。对于主子飞地的召唤,有时也爱理不理,对卫生不大讲究,还有挑食的习惯。
飞地好几次教训道,下司回归,你以为你是西施,是莱卡啊!
下司回归哼哼道,西施犬,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出生三四年后,被毛长得长长的,主人怕长毛遮住眼睛,就用丝带,对前面的刘海进行梳理造型。
主子飞地说,莱卡,那条天狗,你没有听说过吧?那是一九五七年十一月三日,前苏联发射了一颗人造卫星。卫星上,搭载一只名为莱卡的公主犬。莱卡平时言听计从,服从主人训练,且异常勇敢。发射当天,莱卡像往常一样,从容地钻进卫星的密封舱。从此,莱卡成为地球第一条高贵的升天犬!
下司回归哼哼道:有本事,你买宇宙飞船,我敢坐。
主子飞地说,下司回归,你的病是一种权势症。你以为你是白狼的后代,以为你是强势狗、美女狗就等级高,不得了。今天,我不打整你,看来是不行的。飞地把门一关,自己就上街,让下司回归留守屋子。随即,下司回归就感到孤独、不安、烦躁。进而,下司回归撕主子飞地的报纸、杂志,将飞地的鞋子拖离原位,还在客厅拉屎拉尿。主子飞地回家,气得不得了,但她什么都不说。主子不为下司回归准备狗食,不带下司回归出去溜达,对下司回归的亲昵视而不见,凭下司回归怎样哭叫悔过,也不睬不理。接连三天,下司回归终于彻底崩溃,彻底服输了。此后,只要飞地召唤,随喊随到,喊下司回归坐下,她绝不敢站着,那叫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后来,下司回归生下了我。我初生的时候,是一个瞎子,眼睛看不到。我还是一个聋子,耳朵也听不到。亲娘下司回归,似乎没有紧靠在我的身边。这时,我会靠自己的本能,靠我的嗅觉和触觉,来求生和延续生命。我要找到亲娘,拼命地找我的奶妈,找到奶吃。我一边在鼻子里,发出带着很重鼻音的叫声,一边寻找乳香的味道,凭着感觉向乳房方向蠕动。在确定已经触碰到亲娘的身体时,就用自己的拱嘴,在亲娘的身上拱来拱去,目的是找到乳房,吸到乳奶。
我想起,一天亲娘下司回归告诉我,主子飞地的老公,后来到了西北一个叫兰州的地方读书。读的是什么空专,专门开飞机,在天上溜达。
73.五色人体
我说的故事,他们不懂,我只有干瞪眼。
“方舟探长,现在我们不用再折腾,干脆撬开黑匣子的第四层,启动破译工程,把你爷爷奶奶,你亲爹亲妈,一个个全部揪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宵童越说越不像话。
“二噁英。”主子方舟说,“黑匣子,要开就开启吧,以免有人再嚼舌根!”主子说罢,进屋拿黑匣子。
“哈哈——三个神探,久违,久违了!几天不见,我想死你们了!”主子刚刚抱出黑匣子,一个不速之客来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比划着左手。我看见,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戒指,特别抢眼。
“麻老,是你?你怎么来了,事先也不打个响声?”主子不快。
“人老了,变成了狗,一条流浪狗,看来不受欢迎啊。”麻飞机。
“麻老,你不在岗位,到这里找屎……”宵童说。
“宵童,你是神童,是天星,嘴巴灵验得很,不要死呀活的乱讲话,怕不吉利哦。”麻飞机说。
“是啊,麻老。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上天入地,变成厉鬼,你千万不要放脱那个小二郎,是他咒你死的……”哈博说。
“我说你是跟屁虫,来找屎吃,不是来找死……”宵童说。
“得啦得啦!大清早,不要死啊活的,说不吉利的话,闭下你们的乌鸦嘴!”主子说。
“那黑匣子,还开不开?”哈博看着主子问。
“麻老不是外人。下面,我们开箱!”主子发话。
“麻老,好狗不挡路。不要影响别人工作,站远点。”宵童说。
“不碍事,不碍事。”主子说,“下司爱卿,这一回,我们还是外甥拎灯笼,照舅。我指点,你颔首摇尾!”
我认可。
当主子打开黑匣子,看到五行密匙只剩下水层和火层了,而开启灵机的米字符,只剩下最后一颗时,麻飞机发出声音:
“哈哈哈……我的探长,你好荒唐,好无助。这么大的事,居然,去看一条狗的眼色?”
“麻老,那你说,第四层的密钥,到底是水?还是火?”主子问。
“我?我不知道。那条下司狗,更不可能知道。”麻飞机说。
“找不到北了吧?我看呐,有时候一个人,还不如一条狗的能耐!”宵童童言无忌。
“小二郎,那你说吧,看你的嘴巴是不是贴了鸡毛令箭,显灵。要是毁了黑匣子,探长会把你烤黄了,一刀刀割下来,刷上五香粉,或蘸上芝麻酱,一块块吃。”麻飞机危言雷人。
“诸位,请不要扯淡了,我主意已定,就听一条狗的!下面,我们开始。”主子方舟说,“听好,下司爱卿,大胆的表态,即便错了,我也不怪你!”
我再次摇尾,表示认可。
当主子指到水层时,我“唔唔”,摇尾。
随即,主子一点也没有犹豫,按点水字。汪汪!屏幕上叠印出一排字幕:
五色人体 人是一种外星杂种
黑匣子,又自动梭出第四层。
密匙是水,我是一九九〇年六月十日出身的,这天是农历五月十八。我的五行,是水命。我们下司族员的五行,不论出生年月,是以出生日来归属的。这与主子他们两脚兽,是完全不同的定行办法。
“好像是一个破碟子。”宵童眼尖,马上发出议论,“颜色都发黄了,恐怕哑巴了。”
我扫描了一下,碟子上面有文字,好像写的是“飞天之梦”。
“探长,赶快看看飞天之梦,是谁的落款?看是你爷爷,还是你爸爸。”哈博说,“反正,不可能是金竹王写的吧?他好像是个鸡蒙眼。”
“扯淡!我爷爷,他也读过冬学,打着松明子进过扫盲班。”宵童说,“说不定,他比你不差,也许还懂得天书哩。”
“署名是吉他!是我爸,是我……”真相不明,主子急忙闭下嘴,以免引起聒噪。
“飞天之梦,这名字够梦幻,够浪漫的嘛。要想飞天,是不是得了预备疫,或者有神经病啊?”哈博说,“你们看,这个碟子还有另外一个名,《你我他的故事》。”
主子把碟子拿起来,下面居然现出了一节树丫巴!树丫巴像是被清光漆漆过,外面仍留着余光。树丫巴是空心的,一端有含口,有哨嘴。这段空心丫巴上有六七个洞,可以吹奏。我知道,这就是那神物,是金竹王的传世宝贝。
“这是我们金竹世家的东西。从老先人传到老起祖,从老起祖传到爷爷,爷爷传到我,它的名号叫——勒尤!”宵童拿出勒尤,随口呜呜嘟嘟吹起来。这音调,与我们那一夜在山洞里,在空中火车来临之前听到的似曾相似。
近距离听着听着,我仍然感到心慌,内心震颤。
主子方舟说:“这支勒尤,看去有些秀气,按照吉老前辈说法,应该是那支雌的。宵童,你的那支呢,拿出来比对一下。”
宵童说:“我那一支,早就没有抚摸了,上次回星宿湾,我把它丢在老家了。”
听了这话,作为警卫的我,警觉到麻飞机有一种异样……他就像一个痴迷的儿童,一脸憨态,被宵童的勒尤之声迷魂、震撼。他似醉如痴、口水悬丝,明显失态。他听着听着,双眼圆睁,突然失控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怎么啦?”“怎么啦?是不是心肌梗发了?”
哈博和主子都惊诧地看着宵童:难道宵童真的是神、是巫?话语如此灵验,短短一曲,就让麻飞机失去意识,即刻倒地,生死未卜!
“汪汪汪——”我建议往云上临时医务室送。
送麻飞机到医务室回来的路上,主子他们停止了对麻飞机发病根源的疑问。主子对我说,她的脑子里面还是宵童的勒尤之声,余震未息。她说,还有电脑屏幕那十二个字,一直让她莫名其妙,一头问号:
“什么是外星杂种?什么是五色人体?”
随即,自称火星人后代的宵童,此刻向主子、哈博和我,说出他的地外情结,外星理念,他的说法如下:
“人是外星杂种,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现象。不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养儿打地洞那么回事,而是像马和驴结合,居然生出的是骡子,还有,狮子和老虎杂交,生出狮虎兽一样。现代的两脚兽,我们所说的现代智人,应该是外星人与原始人的结果。你我他,还有麻老、酒糟鼻,我们的身上,都流淌着外星人血液!”
“我晕,我倒!我……”主子险些像麻老鬼一样,中枢失控。
“就算我认可人类是杂毛,是外星人的后代。那么,那个五色人体,又是怎么回事呢?我的火星人,你说说看?”还是哈博脑子没搭铁,提出破冰问题。
“哈博,是不是火山灰把你的才智蒙尘了?连五色人体都不知道!五色人体嘛,那就是黄种人、黑种人、白种人、棕色人,还有……”宵童说不下去。
“还有哪一色,哪一种,快讲!”哈博激将。
“还有蓝色,蓝色人种,那就是我。青,取之于兰,而胜于兰的那种靛蓝人种……”
“小二郎,小天狗,太狂犬了。有一天,你会被红焖的……”
宵童和哈博的犬吠声,把我下司电笔也差点晕杀了。
74.地外混血人
刚才,我看到主子脸色苍白,脑子一片白茫,发生了片刻的真空、黑洞。现在她渐渐清晰过来,但宵童的噪音,仍然余音不散。我知道,宵童的声音不会让主子安息,主子也不能稍息自己,她要知道宵童会飚飞到哪。哈博没有将宵童叫停,仿佛被宵童放了蛊,蒙了魂,禁了声,封杀了话语权。只有任宵童的滔滔不绝,在流言他的地外故事。我看到主子和哈博的表情,犹如被宵童天方夜谭,跑马云天,而不知自己何姓何名,是谁为谁……
宵童说,他的祖先火星人,曾经来到地球考察——
“火星人与茹毛饮血、穴居巢处、迷信弱智的人类结合,孕育出高智商的人类祖先,以及人类文明。当时的文明水准,绝不亚于现代文明。比如说,最近在美国加州发现五万年前的克鲁马努人头骨,大脑体积非常大,智商已超过现代人。从墨西哥出土的一个圆盘历法表明,玛雅历法起始于公元前四万九千六百一十一年。三千年前,巴比伦人的祖先苏美尔人,就已确定一天为八万六千四百秒,共二十四小时。此外,地球发现二十亿年前的金属球、核反应堆,四万年前的弹孔,五千年前的人造心脏,四千二百年前的彩电……
“后来,我的祖先火星人,完成地球考察任务后离去了。再后来,发生了一场洪水,诺亚方舟所说的那一次洪水,一下就是四五十天。正是那场洪水的光临,把地球上的人类、飞禽走兽以及人类的文明差不多灭绝了,只剩下位于高原上的牧羊人。这些幸存的牧羊人,智商低下,反应木鸡,基本不与外界接触,不知道现存的辉煌文明,更不要说传承。
“我的先人火星人得知这一情况,又回到这个星球,回到蒙昧的牧羊人中,重新唤醒、复制、创造失去的文明。
“你们相信吗?埃及金字塔不是人类修建的,那么巨大的石头,靠所谓的堆土垒石法,可能成立吗?那是火星人建造的,只有他们有那种能耐。金字塔修来干什么,你们两个牧羊人的后代,该不会知道吧?我告诉你们,那是火星人的航标,主要是为飞船导航用的。那个有名的胡夫金字塔,那是电磁波辐射接收塔,专门用来搞地外地内联络的。还有,英格兰的远古巨石阵,距今已有四千年左右,其实也是一个天文站,是富于天文知识和数学知识的火星人,教导凯尔特人观察天文的基地。”
宵童讲的这些,除了电磁波辐射接收塔,接通了我的智能天线,其他意象,在我的智能库中,都没有产生共鸣。说明这些对我下司电笔,都是先天记忆里没有的东西,说明我不是一条天犬,没有灵犀。
“那么小二郎,对于五色人体,你又如何解释呢?我想听听。”哈博来了兴趣。
“五色人体嘛,是火星人在地球搞人种实验区,对人的肤色进行划分的。”宵童说,
“火星人在地球实验人种,还兴划区域?”主子方舟,还没走出宵童的磁性。
“是的,说来话长。从遥远的一万八千万年,至公元前三千年,火星人先是改造地球,然后进行人种实验。”宵童说。
“火星人改造地球,又是如何改造的?”哈博追问下文。
“你们应该知道或听说过十日并出,开天辟地,天女散花,还有女娲造人这些故事吧?”宵童说,“其实这些并不是神话,而是火星人改造地球的真实故事,时间长了,就变成传说变成神话了。你们想,外星人开着飞船轰隆轰隆,从天而降,灯光耀眼,形体怪异,神力莫名,自然使原始人顶礼膜拜,视为神。因此,发生与火星人有关的事,都成为神话。”
“口蹄疫!宵童不要扯远,说直接点,火星人是咋个整的,把地球整成这个样子?”主子忍禁不住,奋起追问。
“火星人改造地球是有依据的。从地质变化来说,想必二位牧羊人的后代都知道,第四冰期的最后一次冰川融化,就在这个时期。这个时期气候变暖,万物复苏,其实是火星人的功劳。十日并出的故事,真相是这样的:火星人利用太阳的反射原理,制造了九颗人造卫星,与太阳加起来形成十日,普照地球,使冰川溶解,地球热身,植物动物得以出生成长。”宵童接着说,“开天辟地的盘古,其实是飞船,改造地球的巨型飞船。至于天女散花,说的是冰川消化,大地复苏了,为了给地球生物创造更加适宜的条件,火星人开始对实施地球二期改造工程:即通过飞播,种树植草。”
“小二郎,叫你小天狗还算靠谱,能够无中生有,自圆其说,算你能忽悠。”哈博笑骂说,“接着编吧,把你老祖宗如何划分地球,如何计划生育的秘籍全部咳嗽出来吧。”
“文明狗哈博,你竖起你的招风耳,给我听好,后面的节目更精彩。”宵童一口气往下说,“火星人把地球分为六个人种试验区:希腊和埃及是第一区,火星人成功地在这里实验出白种人、黑种人。南美洲的秘鲁、玻利维亚第二区,在这里实验出了黄种人。亚洲的中国和印度,是第三区,试验出了棕色人和蓝色人。非洲中部和南部是第四区,澳洲是第五区,北美是第六区。”
“宵童,咋个现在地球上没有看见蓝色人种嘞?”
“因为只剩下,我一个,靛蓝人,唯一的蓝色精华。其他的都被淘汰了,死绝了。即便能看到的蓝色人,经过蜕化,最多留下蓝痣、蓝疤等微小胎记。”
“……”
“下面,我还要丢一颗文化炸弹,让你们两个牧羊人的后人神经搭铁,意识紊乱,警醒你们的千年梦魇。”宵童说。
“口出狂言。什么文化炸弹,只不过是多吃了爆米花,放两个响屁罢了。”哈博一直在听宵童聒噪,憋出一肚子臭气。
“听好了,栽黑洞的文明狗,听了晚上千万不要夜半狗叫。”宵童似乎成竹在胸,老早就编好了诳框框,要把大家套进去,“你们崇拜的孔子、老子等诸子百家,其实他们的学说都并非首创,而是继承、借题发挥!”
“小二郎,你,你这个坑爹族,诋毁祖宗!”哈博语无伦次。
“宵童,你,你太不像话,简直是暴殄天物!”我主子情绪失常。
“不要嚷嚷,让人说话,天不会下雹子嘛。这个话题,还是要从那场洪水说起,洪水使史前文明严重缺失,人类一片洪荒。文明之神——火星人不得不再次光临地球,传授阴阳哲学知识、人体医学知识,使这些知识以口传的形式流传下来。”
“又是火星人,又是你祖宗,难道论语是他们著的,诗经是他们写的?”哈博问。
“是的,有因果,有师承关系。又过了无数岁月,人类有了自己的符号文字,思维渐渐清晰。他们把火星人传授的知识,一条条记忆起来,汇总编写成两本书。这两本书,就是今天我们还能见到的《易经》、《黄帝内经》。”宵童继续说,“你们翻开公元前五百年前后的人类历史,就会有一个重大发现:全球莫名其妙的发生了思想大爆炸,一些关于社会、伦理、哲学的思想突然出炉,光照千秋,一大批思想家名留青史。如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中国的孔子、老子、墨子,印度的佛陀……”
“是的,就算有这回事,那又如何?”主子说。
“我的大探长,难道你一双慧眼,还透视不出其中的瓜葛?”宵童的嘴角撇出嘲笑,“孔子的儒家,老子的道家,学说虽然有异,但师出同门,都来自一个文明原点:那就是《易经》!只不过是在继承中理解不一,发挥不同而已。包括后来阴阳五行哲学的建立,都始于《易经》和《黄帝内经》。诸子百家的东西,多是世袭继承之作,不信你们翻阅比较一下……”
哈博听了,无话可说,仿佛是个聋哑学生。
主子听了,先是频频点头,然后开始摇头,好像在努力回忆什么。随即,主子的面部表情发生了突变,一双带着疑惑和笑骂的眼睛,瞪着宵童:“三只眼,你给我从实招来,你说的外星杂交,你说的五色人种故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宵童:“你说的是不是一个姓李的作者写的,《人类一半是外星人》那本书?”
主子:“对,一半是外星人,一半是地球人。”
宵童:“他是在猜测、推理。”
主子:“他是在猜测推理,那你呢?”
宵童:“我,是在回顾史实!”
75.麻飞机自燃
火星人是不是人类的祖宗,人类是不是外星杂交,主子他们的血管里,是不是真的流着外星人的血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祖先,就是白狼,是白狼迁移流离到南方,才繁衍出我们下司家族的。
至于宵童,本来就是出类拔萃的靛蓝儿童,旷世之才,这点我坚信到底。听了刚才宵童的五色说,我再一次仰头看他,越看越觉得宵童真的不像凡人,应该是神。也许,宵童是二郎神转世,只不过他的第三只眼,还没有苏醒。
我听到主子对哈博说,博士,我是一个唯物论者、一个生物学法医,刚才,我的观念叛逆了。我差点相信外星人来过地球,我们都是外星人的种。
哈博说,探长,我也暗中相信先秦诸子的道行,没有那个高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像《易经》《黄帝内经》那样博大精深、玄机无限的鸿篇。只有神,只有神才能做到。这个神正是外星人,是他们与原始人神人合一,创生出史前先人。是他们将高端成果传给先人,才会有这两本书的传世,以致后来这两本书消逝后,又失而复得,一直流传至今。
主子说,如果真是这样,就等于推翻了生物学,推翻了进化论。这是一件何等坑爹,何等大逆的事,不不,我不能相信!但,自称是火星人的后代的宵童,就活生生在我面前,他能画出星象天文,说出火星故事,有鼻有眼。他的杂种说,以及易经、黄帝内经等史前文明形成,以及流传链因空前绝顶,不容多疑!
听了宵童、主子和哈博的话,我的第六感,突然被点燃,这一绳引信不断燃烧,我感觉到主子的绝密,即将悄然打开。
哈博说,探长,我们还是回到黑匣子为好。你想哈,吉宦游、金竹王采用现代科技与传统手法,研制出这个黑匣子,一定是为了保存祖传宝藏,或惊天秘籍。从前面三层的情况看,一层是笔记本,二层书信集,三层是吉他的从军日记,写一群军事动物,第四层藏着的,除了这个碟子,还有这截树丫巴。金竹世代将这支勒尤传承下来,又是为什么呢?
主子说,你说到这支勒尤,我突然想到一个人,他特别关注这截树丫巴,还有些痴迷(主子说的,和我同感,有个人初见勒尤时,表情异常)。这个人就是麻老鬼麻飞机,他的嫌疑特别大。不过,他心肌梗发作,现在还在医院。哈博,宵童,我们走,去医务室拜望他老人家,看他与勒尤有什么瓜葛没有。
这时,酒糟鼻一股酒气撞进来:“糟,糟了,麻飞机失踪了!”
“麻飞机,失踪了?他死到哪里去了?”宵童问。
“哎,小二郎,请你不要随便张口讲话,你哈出来的是毒气,吐出来的是炸弹,出口会要命的。”哈博说,“昨天,你刚刚说麻飞机找死,不到十分钟,他果然晕过去。”
“不要扯淡,我们,去医务室。”主子说。
我随主子、酒糟鼻他们,赶往云上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主子问询一位护士:“听说你们总医院实行整体护理,从治病到吃饭、到剪脚趾甲、拉屎揩屁股,都有医护人员一条龙服务。怎么没有将病人看好,让他失踪了?”
护士说:“他叫麻飞机,他要飞,我们没办法。”
主子查看医护记录:“血压不高,七十八至一百三,舒张压和收缩压都在安全范围。心跳每分钟七十五次,心速正常。昨天,他的发电机咋会瞬间熄火,缺血倒地呢?”
酒糟鼻:“现在,他,他玩起了躲猫猫。他这个人,鬼得很,我们见人见尸,都要找到他。你说是不,探长?”
主子:“我同意,国安同志。走,我们去麻飞机的住处,看看。”
才走到麻飞机的屋子百多米的地方,我就闻到一种特别的味道,有点像烧猪蹄,烤干巴的味道。这种烧烤的味道,和火葬场的差不多。
我眼前出现的这一幕,实在很怪异!
我看到当过法医的主子,看到这离奇的火灾案、焚尸案,当时的表情很失常。宵童和哈博七只眼目,来不及对光,目光就被那个非常场面凝住了,还有酒糟鼻那圆冒着酒气的嘴,半天闭不下。
麻飞机的身体,几乎变成了灰烬,但屋子,却没有多大烧损。
屋子里,横亘着一具骨架。头脑、身子、手脚都变成了骨灰架子,一触即灰。主子说,与火葬场的拣灰炉火化的遗体一样,还保持着原有形态。不像平板炉焚化的尸体,要用钩叉不断翻动才使骨头烧得化,这样骨骼就会混乱。主子接着说,你们看,快看,这里有一个手指头,还没有燃尽,是左手的无名指。你们看,你们看,上面还戴着戒指。
主子他们折腾了半天,没有找到火种、短路电线起火的痕迹。除了旁边的木凳和小方桌,其他如衣柜、桌子等家具没有受到多大损毁。附近的衣服、被子、窗帘,还有几张《南龙都市报》都没有起火,让人觉奇。
酒糟鼻说按理,只有在温度超过华氏三千度,才能将骨髓和肌肉组织全部炭化。为什么衣服、家具,连报纸有没有起火,甚至还有一个指头幸存?这是他杀纵火案,还是放火自焚案?还有,烧死的是麻飞机本人,还是他人?
主子照了片,摄了像,取了证。主子还拿走了逝者戴着戒指的那截无名指,带回去鉴定,要把躲猫猫的麻飞机捡出来。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那个戴着银戒指的幸存者——无名指被验明正身,是麻飞机的。主子的另外一种推理,让酒糟鼻、哈博和宵童大为疑惑。主子说,麻飞机不是他杀焚尸,也不是焚尸自杀,两种情况都不是。
“方舟姐姐,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怎样死的,总得有个说法嘛?”宵童问。
“方舟探长,麻飞机不是自杀就是他杀,不是自焚就是他焚,还会有第三种吗?”哈博反问。
“是啊,是啊……”酒糟鼻认同哈博的反问。
“究竟是什么死法,我也不知道,无可奉告。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没看见过这种事,这是怪哉。”主子说。
众人鸦雀。还是酒糟鼻先发话:
“哎,博士,你听没听说,人体辉光的事啊?就是通过特殊器材拍照,可以看到人体周围有一圈光晕,就像佛光?”
哈博说:“有啊。上世纪有个英国人,意外发现了人体辉光!他用双花青染料涂刷玻璃屏,发现在人体周围,套着十五毫米的发光边缘。后来苏联人通过电频电场照相术,拍摄出环绕人体的一圈明亮而有色的辉光。这个苏联人还说,人人都有辉光。”
“这说明,人体是带电的。”主子进一步作出推理,“我们知道,天然气会自燃,煤会自燃。那麻飞机,会不会自燃呢?”
主子的这一推理,马上得到酒糟鼻、哈博他们的认同:麻飞机,可能死于人体自燃症!
唯有宵童有疑义:“自燃自燃,那截无名指,为什么不燃?”
哈博:“道理很简单,就是戴着的那枚银戒指,形成了防火带!”
“汪,汪汪!!”听了哈博的话,我表示不解。
76.杀人箫现身
在麻飞机是否死于人体自燃,有待进一步确认的时候,另一个令人生疑的情况,接着出现了,那是相当的重磅,相当的雷人的:南龙县二战时期的杀人箫案件,又还魂浮尸。说具体点,是日本特务甲壳虫的杀人箫——勒尤,惊现南龙!
那个杀人箫案件,在前面已经提及,那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四十到六十年代的事。后来,吉宦游说,只要找到勒尤,就能捉到休眠日特的小尾巴。但这么多年,小尾巴一直没有露出来,蛰伏者如果没有长眠地下,化为白骨,也应该有七老八十,形同枯槁。
主子看着黑匣子里的勒尤,突然眼睛一亮,似乎找到了灵机!
随即,主子将黑匣子里的勒尤拿出来,说下司电笔,好好闻闻,里面有没有金竹王的气味。我闻了闻,“唔唔”,摇尾。主子说,那好,你现在的任务,是带领我们,找到另一支有金竹王气味的勒尤,知道吗?我“唔唔”,表示知道。
结果,我带着主子方舟他们,重返凤凰山公墓麻飞机的青藤小屋,寻到另一支勒尤!
根据惯例,无论眼前的那具骨灰,是不是麻飞机的,反正有人死了,物探社和国安酒糟鼻出了现场取证。下面,就应该利用我们狗狗,东闻西嗅,发挥我们的特长,全力寻找相关的踪迹、物件,作为物证。现在主子换个角度,寻找勒尤,对认定麻飞机是英明的。
还是在黑匣子被打开,出现雌性勒尤的那一瞬间,我的先天记忆就忽闪出另外一支勒尤,这支勒尤的影子,在我眼前晃了几下,像是那支雄性勒尤。只是,当时还没有作GPS定位,被谁谁的话马上打岔,我“哼哼”了两声,像是无病呻吟,随后就被转移注意力。
现在,我大脑的雷达搜索了一会,有一方障碍物反射了我的超声波。我的脑子里浮现了一幢小屋。那栋小屋在凤凰山公墓,那是麻飞机曾经居住的屋子。我看到一面墙,是空心砖堆砌的,隐隐看到那支勒尤。于是,我就“汪汪汪”……拉着扯着主子,风风火火下山赶到凤凰山公墓去取证。
进了麻飞机的屋子,我盯住那一面墙,果然是空心砖砌的。我的眼睛透视到,墙壁的空心砖里有一个盒子,勒尤就横睡在盒子里。我跃起身子,用爪子不停在墙壁上划着、刨着,引起主子注意。哈博打开回声定位仪,说果然,显示出小屋墙壁有问题,发现有空洞。酒糟鼻拿出一把钉锤,敲开石灰砂浆,看到了空心砖。酒糟鼻撬开空心砖,发现有一个空洞,洞中有一个木盒子。酒糟鼻取出木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有金黄的锦绒布包裹着的东西,旁边还有防腐包,是用来防腐化的。主子打开锦绒包裹,里面是一支勒尤,这支勒尤与黑匣子里面那支一模一样,就是略大一点。
主子说,依照吉宦游老前辈在书信里的说法,勒尤应该分雌、雄两支。雄性在日特案破时,就没有找到,后来曾经发出过声音,但勒尤持有者没有显形。主子说雌性勒尤,按理在林雨蝉的手中。但林雨蝉后来失踪在山洞中,一直不见音容,无处查找。主子接着说,这支是雄性勒尤,应该是当年程军医手中那支,现在,怎么会在麻飞机住处呢?
主子说,我们先返回物探社,去那里拿一下东西。
好久没有在物探社上班了,空中扯出了经纬线,那是蜘蛛划定的制空范围。办公桌布满了灰尘,爬虫在上面绘制了地形图。拿了东西,我们再回云上,冰雪儿、宵童和下司玉洁还在云上。冰雪儿的身体还没有养好,不能离开云上,一旦离开就会出毛病,他和下司玉洁都是看家的命。
一路上,我闭目养神,狗脑却不得空,不断听到汪汪汪的叫声。那叫声,不是别人发出的,是我下司电笔自己的心声。
麻飞机莫名死亡,实在是古怪离奇,是被他杀后焚尸,是先自杀后焚尸,还是主子他们说的人体自燃?这个案子还没有搞清。经过我的第六感,又找出了这支雄性杀人箫,公母两支勒尤面世。正是这对勒尤历经半个多世纪,涉及历史的藤藤网网,盘根错节纠缠不清,把主子方舟网了进去,让他一时脱不了身。幸好,有酒糟鼻在场,这是他的职责,主子就会轻松一些。正在这么想,就听到酒糟鼻问话:
“哎,美女探长,今天这支雄性勒尤,出现在麻飞机的老巢,你说,莫非麻飞机真是日特休眠者?”
主子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酒糟鼻说:“你们成吉世家,和麻飞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好好想想吧,我的探长。”
主子说:“我的脑子乱得很,好像在放映香港凤凰影视频道,各种玄幻、科幻、言情、反特、战争影片的画面不断闪现,各种中外古今人与妖的画面不断切换,令我眼花缭乱。不过,这些情节和脸谱,渐渐分门别类,慢慢回到现实,变成了无数问号。
“我母亲飞地,被车撞倒在地,血流出来。穿粉红色衣服的女驾驶员,变成了穿黑色风衣的女子,黑衣女子摇身一变,变成了身穿白大褂的男医师?
“代号甲壳虫的日本间谍程军医,是不是用勒尤将情报传给另一个特务?另一个特务是不是用莫尔斯密码,把情报传出去,日机接到情报后对牂牁桥、二十四道拐进行轰炸?
“甲壳虫程军医是否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用手风琴作障眼法,骗过麻县长和吉宦游的眼睛,隐瞒勒尤真相,让另一个日特潜伏下来,直至今日?
“林雨蝉是不是没有死在洞中,而是一直隐匿起来,等待日本间谍组织的唤醒?
“日特莫非是盗窃黑匣子的幻影,也就是在我沐浴时那个性窥视的家伙?
“麻飞机真的会是那个日特吗?他在那时确实浪荡风流,也很流氓很无赖,不过那时他还是一个少年,那时候就成为日本专业间谍,未免有些虚构吧?
“还有,麻飞机的养子章鱼,他的人根倒是真的被割下来了,但没那东西,只不过不能链接人脉罢了,人难道就不能活下来吗……”
77.元凶五藏神
昨天下午,我们回到云上太阳房。主子把在麻飞机墙壁里挖出来的那支公勒尤拿出来,给宵童看。宵童说,这一公一母是原配,是我爷爷金竹王制作的。看来,我的那一支,才是我们金竹世家祖传下来的,只是,我把它放在星宿湾老家了。宵童还说,自从到了物探社,我就不想摆弄那玩艺,没有那份心思。
今天一大早,我就发现有人走向我们的太阳房,我象征性汪汪两声,向主人报告有熟人光临。前来的熟人是酒糟鼻,我没有听到他打着酒嗝的语言,也没有闻到他呛鼻的酒糟气,他那特别小丑的酒糟鼻,也不红了。可能是这几日忙乎公母人的性别、身份确认以及麻飞机羽化的化验甄别,他没有时间酗酒,酒糟鼻想红也红不起来。看来,酒糟鼻也是一条变色龙,是一个智慧而又敬业的家伙。
“现在开始。”酒糟鼻一见面,话是这么说的,好像在行“你我他不”的酒令,“各位请听好了,公母人,其实是一个男人,不是女人。”
“听好了,叫谁听好?阿猫阿狗,鸡公鸡母,总有个称号,总有个指代嘛,口蹄疫。”主子听了酒糟鼻的话,不满地说。
“方舟物探社天地人三人组,方舟探长,福尔摩斯、华生请听好,公母人其实是一个阉掉的男人。”酒糟鼻补充说。
“谁是福尔摩斯?谁是华生?”哈博问。
“谁是?谁愿意是,谁就是。”酒糟鼻说。
“难道,你说我宵童,是华生?”宵童问。
“暂停,罚酒一杯。”酒糟鼻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他果然是在行酒令,“宵童说了你字,罚酒两杯。”
“谁跟你行酒令啊?”主子方舟说,“没得大家认可,你就喊开始,大家没准备,谁认啊?”
“咋没喊开始嘛,美女探长,赖账啊?”酒糟鼻解释说,“一开头,我就说现在开始,各位请听好了,开始就是这样说的……”
“暂停,罚酒一杯。”主子也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国安先生,你刚才说我就说,说了一个我字,罚酒一杯!”
“拿酒来,拿茅台酒来,我愿罚愿喝,哈哈……”酒糟鼻笑起来。
“没有茅台酒,只有狗尿,你喝不?要喝,找下司去要。”主子说,“国安先生,别扯淡了,还是讲讲公母人的正经事吧。”
“好好,我讲正经的。下司的尿尿,就免了,留着你们自个享用。”酒糟鼻说,“公母人,原先是个男人,后来整形变成了女人。”
“做过变性手术,莫非他是人妖?”哈博问。
“人妖,什么人妖,难道真有妖怪不成?”宵童问。
“妖怪倒是没有,是人在作怪。”主子说。
“人在作怪,咋个作怪法?”宵童说。
“没有什么奇怪,一个好端端的爷们,要想变女人,真的把自己整成了女人。”哈博替主子解说。
“咋个整法,咋个整成女人的?”宵童还在追根。
“请来阉猪匠,把下面的割掉,上面的隆起来。就是男人的喉结,没法割。”哈博说。
“博士,不要再绕弯弯了。你就说,人妖嘛,就是不男不女,不人不鬼的东西。”主子想转移话题,“国安先生,公母人的身份出来没有?”
“出来了!我们将死者的DNA,与一个焚尸案的DNA比对,那正是将阴阳两半并在一起,变成了八卦,完全吻合!”酒糟鼻说。
“吻合,谁跟谁的?”主子说。
“谁的,麻飞机养子的。”酒糟鼻说。
“莫非是,章鱼的?”哈博、宵童同声说。
“正是!”酒糟鼻。
“我晕!”主子这么说,看去真的有些缺氧缺血了。
章鱼是麻飞机的养子,这个关系,把我也乱麻了。
主子说,如果麻飞机是当年日特程军医,也就是甲壳虫的后续特务的话,他的蛰伏长达六七十年。这其间,除了在解放初及六十年代露过头角,就从此没有影形,他潜伏的使命会是什么呢?主子这么说,据我观察,相信她的确无法判断这个问题。
我再看酒糟鼻的表情,更是没有主见,他先是急红了鼻子,进而急出了鼻涕。经我仔细观察,酒糟鼻有一个毛病,只要对什么现象感兴趣,或思维紧张,就会伤风打喷嚏、流鼻涕。鼻涕流个不停,他就不断用手去拧,鼻子受到挤压扭曲,就上了色彩,红涨起来。我听到酒糟鼻不止一次咒骂麻飞机和章鱼是该死的,死了也就罢了,死了还要挺尸装鬼烦人。
哈博说,我觉得麻飞机的养子章鱼,不该死。为什么不该死,哈博说,本来就是一根无娘藤,一个浪荡儿,被麻飞机收养,拼盘起来过日子。不想章鱼散打成习,成为一个古惑仔,成为月光族、啃老族,不思其反。后来居然玩起了消失,在南龙留下一条冰根、一盒骨灰。这其间,警察还以为他已经被害,认为是一桩谋杀案,手段极其残忍,案例独一无二。案子成为百姓关注的话题,上级督办的要案重案,警察却没有搞到半点有用线索,一直是个无头案。社会上都在议论,章鱼死得太惨,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种死法。
酒糟鼻说,章鱼当时其实没有死,是后来才死的。是我在云上,在即将送进火电厂羽化的若干白条鱼中,把他钓出来的。的确,发现冰根和骨灰盒之后,章鱼没有死,他还活着。但后来,是别人让他变成了公母人,变成了人妖的,还是自己要变,渴望成为女人的?无论如何,是别人逼着变,还是自己要变,他都不该死。现在,章鱼与超生部落一起死在云上,实在是玄乎得很!
主子说,还有那个麻老鬼,也不该死。我和国安先生、哈博,还有宵童正想把这个曾经的日本少年特务,现在的老鬼揪出来,让他说出祖师爷甲壳虫的秘密,说出杀人箫的秘密,长期潜伏的使命,以及云上悬案的蛛丝马迹。他却没了,除了一个指头,一枚银戒指之外,变成了一把火,一地骨灰,灰飞烟灭。他死了,我们去哪里找章鱼死在云上的缘由,去哪里找云上的杀人元凶呢?
“阿姨,我知道,云上的杀人凶手是谁!”冰雪儿从太阳房的里屋走出来,一鸣惊人。
“冰雪儿,告诉阿姨,凶手是谁?”节外金枝,让主子喜欢。
“五藏神,凶手是五藏神!”冰雪儿说。
“五藏神,什么五藏神?谁是五藏神?”主子、哈博、酒糟鼻都很茫然。
“阿姨,对不起,什么是五藏神,我也不知道。”冰雪儿说。
“不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说,凶手是五藏神呢?”宵童问。
“不知道,我就是想这么说,一想说,嘴巴管不住,话就冒出来了。”冰雪儿说。
“撞私儿鬼了!我……”主子突然说出私儿鬼,怕冰雪儿误解,急忙闭嘴。
“五藏神,我也知道!”这话是宵童说的。
宵童这一鸣,不像冰雪儿的话,惊吓倒主子、哈博和酒糟鼻。我下司电笔猜得到,他们以为恶作剧又开始上演了,主演就是宵童,他是在逗起大家闹。
“真的,我知道五藏神,我还听爷爷说过五藏神曲!”宵童说。
“真的?”“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78.石嬷嬷
刚才冰雪儿说云上悬案的凶手,是五藏神,这是一个朗天爆雷,吓得人打颤。待到主子问她听谁说的,五藏神是何物时,她不知所云,仿佛自己刚才是梦呓。凭我下司电笔的判断,冰雪儿不是一般的主,她有冰雪般的纯净,美玉般的圣洁,灵犀一般的敏锐,不会胡说八道的。她刚才的说法,一定语出有处言出由衷。只不过,一时间回忆不起话的机缘,我估计过后她会突然开窍,想起由头的。
接着宵童说,他也知道,云上悬案的凶手是五藏神。他还听金竹王说过,金竹世家还一种特别的音乐,叫五藏神曲。
主子:“五藏神曲这事,我妈飞地也知道。”
酒糟鼻:“飞地知道,这五藏神曲是怎么回事?”
主子:“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这是她临死时说的,没有下文。”
哈博:“你们还记得不,在蝶兰的书信里,也提到过五藏神曲?”
主子:“咋个记不得,在那一次反特会议里,提五藏神曲,说是日特一次行动的代号。”
酒糟鼻:“这个就玄乎了,连日特都知道五藏神曲,用它来作行动代号,这还了得!”
主子:“宵童,你刚才说,金竹王给你说过五藏神曲,你看见过吗,这首神曲在哪?它有何厉害之处?”
宵童:“看见过。只是在梦中,在一个溶洞里……”
主子:“扯淡!在梦中,等于没有看到!”
哈博:“探长,那是痴人说梦,没指望。”
酒糟鼻:“探长,我说,还是去问黑匣子,问黑匣子中的秘籍。”
主子:“是啊,靠谁都靠不住,还是翻开那本手抄本——飞天之梦吧。它的出现,一定有某种秘密。”
主子一边说一边走进里屋,随即抱出黑匣子放在桌上,拿出那个碟子,往电脑里插进去,一个声音响起——
我的梦是梦,又不是梦,我不知道我的梦是睡梦还是醒梦。
我从西北的空专,回到南方的南龙,后又到了基地,任研究所所长。报到才知道,义父吉宦游也在基地,是研究所前任所长,退休了,到星宿湾和金竹王打堆去了。我继承他的衣钵,我们父子,真的太有缘。母亲蝶兰已经病故,我把妻子飞地接到一起,还有她的下司回归,一家三人总算团圆了。
我们三人的称呼,简洁得很,就是“你我她”。我,就是我自己,吉他。你,就是下司黑的女儿,下司回归。她,就是我的妻,成飞地。
你家妈,闪电开花!不知咋的,从东北回到位于云贵高原的故乡,我反而水土不服,高原反应,东北、西北和西南的往事,总是交错在一起纠结不清,老是进入不了工作状态。我整天昏昏浮浮,昼夜不分,睡觉老是梦,醒时还是梦,甚至何时为醒何时是梦分不清,梦又太多、太杂。但有一个梦,一个关于石头的梦,还算留痕。
一次,我清楚感觉到,自己没有生活在地球。我错吃了她的药,自己轻飘飘的,向天空飘去。我看见她也跟着飞起来,在后面追赶我,她后面还飞着你,雪白的下司回归。她边追边喊,夫君,等等,等等嫦娥呀。我想,她是嫦娥,我是谁?我应该就是吴刚了。是啊,真的在后面,还尾随着一只天犬。眼下,我们要升飞到哪,到月宫,还是太空啊……
这次你我她的梦过去之后,记不清是何年何月,何时何辰,我又被编进另一个梦。
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召唤,起身外出,随波逐流,与人们走在城南门外的一条乡村便道上。那是一条黑色幽默般的河流,行色匆匆的市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一浪一群,拿着香蜡纸烛,匆匆赶往一个神圣的地方,去许愿、还愿,是那样虔诚。
这些人似乎又回到从前,那些没有主见的蒙昧年代,仿佛没有经历破四旧立四新的日子。他们揣着自己的心愿,或向神默许,或向神祈祷,或向神直抒胸臆,言表自己的祈求,以及事成之后的回报。这些人似乎失去了明断,喜欢人云亦云,偏听偏信,去拜访那个石嬷嬷,仿佛石嬷嬷就是这个城市的统帅和精神领袖,他的神力至高无上。
每月阴历的初九、十九、二十九这三天,是石嬷嬷大显神通的日子,时髦的说法是菩萨接待日。其实,石嬷嬷是一个农民挖出来的,他挖地坎种包谷,无意中刨出了一个人头,再刨,出了身子,再再刨下去,石头就要垮下来,他就此打住。从家里扛来四棵木柱,木柱上订上椽条,椽条上盖上石棉瓦。然后在石头脖子上挂上红布,在石头前面插烛,烧香焚纸,信仰工程就算竣工。
人们闻讯而至,络绎不绝。有的许愿生子,有的许愿发财,有的许愿当官,有的许愿高中,有的许愿做了亏心事深藏不露。没有如愿的,就继续许。如愿的就兑现对神的许诺,要么用猪头公鸡,要么宰羊杀猪还愿。那个农民收点锅灶费、场租费,拣点剩肉残汤,大喜过望。后来还惠及邻里,这个村庄的农民只要逢九,家家户户不冒炊烟,都来白吃,这三天是他们新的节日——沾光节。
第二个梦,是关于云中家书的。
我醒来,不相信有石嬷嬷的事。去问她,她说我在北面时,她曾经多次在石嬷嬷面前,为我许过愿。前两天,她又和我,到石嬷嬷面前许愿。还说,你在一旁,还得到一截煮熟的猪尾巴,香喷喷的,是别人扔给你的。
后来,我亲自去见石嬷嬷,结果和梦中一样,看来那不是梦。
拜见过石嬷嬷,我回家。一个人坐在小小阳台上,仿佛是晴空无瑕。仰面朝天,看洼地的半圆,与锅盖般的天空合璧,虚实相间。敞口的山洼洼上面,天锅实际是一象虚拟,一片没有云彩的蓝,这既是写意的蓝,也是本意的蓝,蓝得通顶,蓝得到边。在不经意之间,蓝色似乎也会变化,也有白色的点缀。不知何时,浮来一带白飘,一簇簇白点,由远而近。那不是白色的云,而是一群白鹭,款款地轻飞,慢慢地低行,然后从我的头上飘过,最后降落在洼落的田野。像云中的锦书,飘然而至。
又仔细一看,这些锦书,在田野都变成了黑老鸹,变成了黄树叶,被一阵风,吹得七零八落,最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变成了标本,变成了档案,寿终正寝。
她拿来一叠信封,放在我面前。我眼花缭乱,这些信全部是寄往北方,寄给东北一个叫乌拉边防站的地方,收信人写得一清二楚,吉他收。吉他是谁,不就是我吗,我当电台收发员。但我一直是真名,没有使用代号,没有。这些信,我怎么就一封也没有收到?仔细看信封后面,飞地分明写道:生在新中国,人人有品德,不是你的信,请您不要拆。
这一封封信确实没有被人启封过,不管是老爸写的,老妈写的,她都亲自查验过,是原装。邮票也是原封的,没有用口水打湿,揭下来,看了信再装裱粘贴上去。信封上有一方蓝印:此信件查无此人,退回!宣布这一封封家书的命运,是无期徒刑,遣返故里。
梦一样的事情,也会重复,我清楚记得,我在乌拉边防站写给她的信,她同样一封也没有收到。我写给她的信,到哪里去了?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接到我亲手放飞的那些南飞大雁的死亡通知书,那些信,不知魂归何处?
下司回归,你告诉我,我还能做梦,还能站在这里,莫非,是石嬷嬷显灵?
79.飞天之梦
幻花草,一个充满浪漫的名字。但对我,一点也不浪漫,且是一个噩梦。
回想起那冰天雪地的东北,也许是严寒使我成为真正男人!然而,也正是严寒,使我不再男人,使我的雄鸡不再扬首,千斤顶不再挺立。飞地于我多余,我惹她生憾,我使父亲叹气。我是一个混血,现在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混混,混到年近半百还未留下根本,血缘不能流传。这是我吗,是吉他吗?中文吉他,是外国音译过来的一种乐器,这个名字也许本来就没有取好,弹弹有声,声音是留不下来的,一阵风罢了……我哑然失笑,继而哈哈大笑,笑个不停,也许是想把笑声留住?我是不是乱了旋律,乱了曲谱?
我是不是有点发疯、发飙了?我居然去拜访那个可笑的石嬷嬷,把她视为送子观音,我向菩萨庄重许诺:事成之后,用歌斐木做成一艘三层的方船,装着世间飞禽走兽各一对,也就是拉来一诺亚方舟的牲禽,谢忱菩萨。
平时,只有你,下司回归,与我形影不离。只有你不嫌弃我,无论我梦我醒,我癫我狂,你都不离不弃。
是一笛勒浪,吹醒梦游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勒甲,是基地的物资科长,科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勒甲与我投缘,我们经常一起去飞航模,他是我的模友。加之勒浪是星宿湾的后生,与我是半个老乡。勒甲有一件宝贝,是用一种名为龙猫竹的竹节制成,这种竹因为高挑修长,竹枝槽路小,竹管两端长得圆,利于作箫,制成的箫叫勒浪。勒浪与勒尤并被称姊妹箫。勒甲吹出的勒浪特别悦耳,动听,是另一种天音,时时把我从梦寐中警醒。
勒甲说:“吉他,勒甲就是送子观音,送你一曲《幻花草》,一味生根药。”
我说:“告诉我,何谓幻花草,何谓生根药?”
勒甲说:“在星宿湾生活了十多年的人,难道还不知道幻花草?”
我说:“我只晓得我是星宿湾的超生崽,编外人。我妈蝶兰怀着我到星宿湾,多谢产蛋崖怀了胎,金竹王特许我出生的,其他的我概不知道。”
勒甲说:“星宿湾是有名的生态王国、计生王国。有史以来,一个人诞生的时候,父母要栽下一棵树,这个人死亡之后,要用这棵树做棺材,星宿湾的原始森林就永不消逝。还有,一对夫妻只能生一对孩子,绝不超生。”
我说:“这些我晓得,我就是其中一个。不过,勒甲,如果有的夫妻怀不上怎么办,计生王国不就失衡了吗?”
勒甲说:“本人说的就是这个绝症。不过,星宿湾有绝招,药名叫幻花草,专治不孕不育,还可以转胎,灵验得很。这个绝招,就在金竹王手中!”
我说:“我是混血,长得不人不鬼的,金竹王会给我吗?”
得到这个信息,养父吉宦游吃了萤火虫,心里亮堂,他亲自向金竹王求要祖传秘方。为解决我的难言之隐,金竹王亲自为我供给幻花草,一送就是几背箩。
我说:“金竹老前辈,用得了这么多吗?”
金竹王:“孩子,还是多带一些把稳。不晓得咋了,这祖传的东西,而且都是野生的,又没有施过肥打过药,不晓得咋个不大灵了。金竹守宫,吃了三背箩都不见效。”
我说:“金竹守宫,他,他在……哪里?”
吉宦游:“你们老同学,老战友,还没有见过?金竹守宫,是基地的保卫处长!”
这个消息,使我缩阴。我到西北读空专,金竹守宫留守岔江,再没有联系过。他凭什么本事,一下子当上了处长,且与我在一个单位。
后来我把幻花草一罐罐,一碗碗喝完,连药渣都嚼碎了,吞下去。最终,我的千斤顶仍然不肯顶立。我很失望,我是一个废人,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我真的有些糊涂、有些错乱了,我说的话,具有夜话、梦话的色彩。
几背箩幻花草就这样被我消灭了,我与她的长须工程,仍然没有冒芽。我的幻想我的梦,我的根我的种随之幻灭,我也接着空白了,工作日志就是直接的佐证。我这个研究所长的办公室,已成为各种玩具飞机,各种型号发电机,各种长短机翅等的航模仓库。办公桌可以当做黑板,不,应该是灰板,可以在上面写字、涂鸦。多脚虫、蟑螂,还有一包狗屎蜂,在其中落户。
也许,是义父吉宦游给我的使命,要我完成他的飞天之梦,这才让我神魂颠倒。我知道,研究所所长是义父推荐的,他希望子承父业,实施飞天梦。而这个飞天梦,简直是空中楼阁,异想天开,我不堪重负。这就是我,神情恍惚,经常做荒唐梦的缘由。无论怎样,父命不可违,我既然答应了义父,就要把这个梦做下去。
我的工作就是玩。成天在旷野里玩玩,飞飞,玩起了飞航模。飞航模在当时,也是一种体育活动,不完全算是本职工作,可谓不务正业。在地上在床上不能和她玩,我就玩天上的,看一架架五彩斑斓的飞机,被我遥控,从草地上凌空起飞、转弯、横滚、降落。
平时只有你,我的下司回归,陪着我。你看到我的航模在天上,尽情地自由自在地飞,没有时间顾及你。你也开始注视天空,你也在空中发现了飞机,这些飞机的名字,分别叫作蜻蜓、蚂蚱、蝴蝶。你也会突然跃起,进行拦截,或者跟踪追赶。天上的追不上,捉不住,你就在草地上直立,转圈或打滚。
周末,陪我比翼双飞的,是我的模友勒甲。勒甲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一个航模的精英、飞魂。曾代表中国,参加亚洲太平洋无线电遥控特技航模比赛,获冠军。我不仅和勒甲双飞双宿,我还编组六机空战队,组成机群,驾驶型号为P32-4的机模,开展遥控空投、遥控空战。场面壮观,以假乱真,我们玩转蓝天。
我渐渐发现,我们的航模大多是电动模型、油动模型,最初都是从苏联引进的,初级落后,且燃料有限,不能持久远程。我想有一天,如果使用太阳能、核能,那就是解决飞行的根本问题,就可以飞越洲际和地外,实现飞天。
还有,我们用遥控器在可视范围内,对飞机进行遥控操作,井底观天,范围有限。如能与电脑对接,用电脑进行操作编程,进行开发利用就好了。但即便这样,也远远落后于苏美,等你开发出来,苏美又飞了一程,相差一个空筋跟斗,也是十万八千里。因此我想,飞行器的控制必须实现遥信、遥控才能超前。而实现遥控的主要手段,不是电脑,而是用思想、用意念,也就是模拟思维来进行操作控制!
这时,我突发奇想,我想,如果能用思维来开飞机,让飞行器按航空员的想法,或起降仰降、或进或退、或快或慢,随心所欲。那就像天马行空,真正实现人类的飞天之梦,那该有多好啊!这正是实现义父吉宦游飞天梦的思维方法、实施载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义父,得到他高度认可,并表示全力配合我研究这一项目。
我将我的飞天密码,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将用意念驾驶,思维遥控飞行器的科研项目,呈递给基地首长,等待研究批复。三天后,工会来了几个人,把我送到医院,让她陪我,先好好检查一下身体。我的身体还没有检查出结果,那几个家伙又对她说,以后,我不用到研究所上班,直接到空专,即航空技术专科学校教研室,专门从事航模研究。义父得到这一消息,非常诧异,到基地找首长陈述理由,但无济于事。
天呐,我的脑子,是不是搭了铁,黑了屏?我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淡然地说,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下司回归,你说说,我是不是真的疯了?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对待我?
你说“枉枉枉……”看来,我是被冤枉了。
80.寻找灵魂
我有些失魂落魄。我不知道,世上真的有没有灵魂,但不管有否,我都要寻找。
到了空专,我知道他们看了我的飞天密码,真的以为我的神经系统短路了。空专教研室主任告诉我,文件上面明文我任教研员,后面是上了环的,括弧享受副团待遇。我的科研任务不定,想研究什么就研究什么,没有明确方向,想上班就上班,想搬砖就搬砖,指纹打卡想打就打,不打作罢。我想,这是要把不疯的人,搞成真疯!教研室主任说,上级有明确指示,对我这个团级干部到医院的治疗、修养费用,实行全额报销,一分不少。
你家妈,闪电开花!我明白了,这等于说我是一个神经病,已经灵魂出窍。作为副团级别的神经病,可以不上班,看病不开钱。
我自由了,放飞了,可以随心所欲了。但我有神经病吗,我是真疯吗,我的灵魂真的出窍了吗?但我还是很警觉,也许自己觉得正常,没有发岔,其实非正常,已经出岔了。就像梦中人,不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以为在现实中,不是在梦中。一梦醒来,恍然大悟,才知道那还是梦,真的是梦!
我想,既然是突发奇想,灵魂出窍,我就要想方设法找到缘由,还魂自己。
人真的有灵魂吗,灵魂是什么东西呢?比如人在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人在做梦,人的呓语等等,这些时候,都是灵魂在作用在支配吗?
肉体与灵魂的暧昧关系,是宗教流派长期争论的问题,也是哲学家长期叽叽喳喳,吵嚷不休的问题。是肉体产生灵魂,还是灵魂诞生肉体。灵魂可以主宰肉体,灵魂也可以离开肉体。肉体为什么要受灵魂的支配,灵魂又凭什么去主宰人体呢?是人体犯了错,还是灵魂自身出了毛病?
她为了排解我困惑,取悦于我,给我摆了一个关于空姐的故事,说是在书上看到的。有一只老鼠找女朋友,老是碰壁找不到,老鼠非常自卑。有一天,终于有一只蝙蝠,同意和他交朋友,老鼠很是得意。别的说三道四,说老鼠没脑水,怎么会看得起一只蝙蝠呢。老鼠说,你们难道不晓得我的女朋友,是一个高贵的空姐吗?
听后,我自己笑得不得了。我的笑,是因为我看到你,听了她的故事之后,好像心领神会,两边的嘴角扬起来,那是你下司回归在笑,笑得可爱,滑稽。她,看见我对你笑,反而笑不起来,以为我又出了毛病。
我相信,灵魂再复杂,再微妙,也一定跟神秘的脑电波有干系。
那天,我突然向她提出一个要求:
“我,我要找老摩公。”
“找老摩公?找老摩公搞哪样?”她很诧异。
“我想回煞、招魂。”我说。
“为谁回煞,为谁招魂?”她问。
“不为谁,为我自己。”我说。
“人,还健在,为什么要做法事?”
“我没有死,但我的灵魂出窍了,等于死了。”
“没有出窍,只是暂时短路。”
“听好,如果不为我回煞,不为我招魂,我就真的死了!”
“好,好好,答应你,马上请摩公,请!”
我就挺尸,躺在一块门板上,穿上寿衣寿鞋,脸上搭上白布,脚上捆着草绳,头上还包着白帕。只有活人为死人包孝帕,我不知道,老摩公是咋搞的,在我这个“死人”的头上包上孝帕。老摩公说,父亲还在,儿子就先死了,没有为老人送终尽孝,责任没有完成。现在即便先死了,也不能一了百了,到阴间也要履行孝道,死了也得包着孝帕。看来,人死了不能百了,死不瞑目。
我死了,我被人包上白孝帕。我就闻到纸钱、香、烛呛人的味道。当年天堂鸟从天上跌到星宿湾的烂田里,他从飞机里走出来,金竹王以为是天神下凡,把其供奉为神,让其饱受烟熏火燎之苦。直到流出了泪,人们才相信他不是神。这烟火的情形,与之相像,只不过天堂鸟有魂,我落魄。该死的老摩公,招魂一招就是三天。这三天,我不吃不窝,晕死了几次。两天下来,我感觉没有半点效应,还更加糊涂,想入非非……
第三天夜里,回煞。老摩公在家神下的地上,在我的灵床面前洒了一层荞灰,足足有两三个平方,然后把门窗关好,把房屋的每个缝隙都堵死,使家畜、飞虫无法进来。这一夜,我一直没有睡着,我不知道,我的灵魂会依附寄托在哪一种生物身上。千万不要寄托在老鼠、打屁虫、蛆虫这一类身上,那不光是不能飞翔、不能升天,且还恶心、弱智、窝囊得很。
第四天清晨,我等待的门扉终于打开。看我死后是变鸡变鸭、变猫变狗、变蛇变鼠、变虫变豸,马上就真相大白。我的妈,闪电开花!天呐,咋个是一串串瓣瓣花!
老摩公说:“这不是瓣瓣花,是狗狗的脚印。”
她说:“狗狗,哪来的狗狗?”
老摩公说:“是,二位看,在那。在床板下面!”
她说:“天呐,是下司回归!之前清场,没有看见藏在下面!”
我说:“你,真的是你吗,下司回归?”
她说:“难怪这几天,不哼不哈,不见踪影,还以为流浪去了。”
老摩公说:“可能,下辈子,你要投胎一只狗?”
她说:“不能投胎一条狗。老摩公,重新为他招魂,招人的灵魂。”
我说:“不用招魂,我要依附在狗的身上,风驰电掣,航行天宇!”
“……”
说到你,一只风驰电掣的天犬,我立即来电,灵光一闪。我要到医院,查阅脑电图。
我到神经病医院,看我的司令部地图——脑电图。之前,我先查阅了一些资料,得知有个英国人分别在兔脑和猴脑上,找到了脑电磁波的踪迹,捕捉到了脑磁波电活动的现象,发表了论文,但是没有引起关注。后来,德国的精神病学家,真正记录到了人脑电磁波,从此诞生了脑电图。
认真观察我的脑电图录像,发现一些自发的、有节律的神经电活动。当我极度疲劳,进入昏睡情况时,频率每秒为一至三次。闭目养神,内心平静的时候,频率十次左右。梦中警醒,精神紧张,在哭在笑时,脑电磁波时达到十四到三十次。睡得深沉无梦的时刻,脑电磁波很弱,思考越复杂脑电磁波越强。
我想,这也许,就是灵魂的脚印,灵魂的轨迹。
81.卡西亚·检举信
我做了一个美梦。我梦见了一位美神,她的名字,叫卡西亚。
在空专,我已是不在意的人,是荒芜的角落,人们觉得我没有正常思维、记忆,对我毫不避让,若无其人。人们看我也很随意,想怎么观就怎么看,一点也不在意我的反应。也许因为我疯而不狂,没有暴力,连那些小孩都可以戏我耍我,仿佛我不曾是军人,没有练过功打过枪。老爸吉宦游、爱妻飞地,认为我只是间歇性神经病。只有你,下司回归,知道我没有问题。哦,还有一个人,勒甲,知道我疯的表象、疯的实质,知道我没有真疯。
勒甲来到空专找到我,说是让我消遣消遣,开开眼界,看看西洋镜、镜中花,活鲜鲜的美神卡西亚!我说,勒甲,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呀,什么镜中花,什么卡西亚,你要把我绕成陀螺弄懵搞恫,不疯都不行,是吗?勒甲说,不是,那是一尊雕塑,外国美女,形象与你属于同类项,有点配套。我说,哎呀勒甲,一会说是雕塑,一会说是美女,一会说是同类项,到底卡西亚是神还是人?勒甲说,去图书馆看看,就知道了。你,摇尾颔首,跟在我们后面,莫非,你真是一只识字狗?
一路上,勒甲说,知道吗,有一种鸟,稀罕得很,这种鸟会种植树苗,有特异功能。我说,鸟会栽树,恐怕是神话,假如再说它会绣花,故事编得更创意一些。
勒甲说,不是杜撰,卡西亚,真的会种树。
在南美洲,有一种鸟长着白脑袋,长嘴巴,喜欢群居,生活在秘鲁北。人们惊讶地发现有一片荒地,根本没有人种树,意外长出一片树林来,长满了一种叫甜柳的树木。经观察发现种树的不是人,是卡西亚。卡西亚喜欢吃柳叶,把柳条衔到空地上,掏个洞插在沙土里,慢慢吃。结果柳条长出树叶来,长成了一片树林。于是人们喜欢这种鸟,爱称环保鸟。
我的妈,闪电开花!一尊爱神,一袭香魂!我的偶像,我的卡西亚!我兴许丢魂失魄,竟然敞口飚,说出了疯言疯语,且分贝不小。我相信,我的脑电波的频率超了上线,此刻每秒钟一定超出了三十次。这一瞬间,我忘记了她,飞地。一个新的她,代替了老的她。这个新她,名叫卡西亚。
卡西亚是个俄罗斯美女。在空专的图书室查阅资料,她二十多岁的样子,背景就是横排竖放的书架,她面朝图书馆入口。我从正面、侧面或蹲或站,多角度多侧面,用我的天然照相机,对她忽闪咔嚓,高速摄影。她的头上披金,眼嵌明珠,鼻梁高隆,袖口内敛。与东方女性最大区别是,她半开的酥胸上两个皮球,高挺凸显,即便是站是坐,是卧是仰,都不会塌落。这是欧美佳人骨骼小,肌肉发达突出,具有艺术雕塑感的原果。
步入中年的我,不仅失态失衡失魂,像卫星围绕她转,还发出了声音,惊动了卡西亚。她发现了我,似曾相识,目光在我身上游走、划线。那眼神,有一种找靶的意味,也许因我的骨架,我的气韵,与她有某种类似。
勒甲告诉我,卡西亚是一个兰文化学者,来到中国,主要是考察紫茎泽兰,也就是研究飞机草的。
勒甲梦游了,勒甲出事了,他竟敢检举“leader”!
看到了卡西亚,我也感到似曾相知,她长得实在太美,美得让我多年塌陷的千斤顶,居然意外挺立起来!我感觉到这像一个莫名的美梦,转眼间会变成了梦魇。因她的目光,我总是感觉到好像前世结缘,有点宿怨、寻仇的意味。就像紫茎泽兰漂洋过海而来,生根发芽开花结籽,看去浪漫,但不是好事。卡西亚使我发热、发烧,每个细胞都变成电池。
勒甲说,可能,吉他就是布鲁诺,提出了地球围绕太阳运转的观点,被视为异端邪说,人们都说他是个疯子。最终被活活烧死,让他的肉体和魂去皈依他的太阳神。
不过,后来被烧死的,不是我,而是,勒甲本人!
勒甲是被一封信烧死的。
这天,勒甲来见我,说,吉他所长,我想给你看一封信。我说,我已经不是所长了,谢谢你的抬爱,没叫我神经病就算幸运了。勒甲说,说跑偏了,彼此是什么关系嘛,是兄弟,亲兄弟。真的有一封密信,需要请教、指点。我说什么信,有这么神秘吗,写给哪个姑娘的锦书,该不是写给卡西亚的吧?勒甲说,卡西亚是哥的美神,要发报密码,是哥的事。勒甲写的不是什么锦书,是一封检举信!
检举信,要检举谁,检举什么?弟要检举的,是基地保卫处长。保卫处长怎么了,有什么小尾巴,一不小心拖在地上,被你捡到了?勒甲说,那是当然,不是小尾巴被我拽住,是七寸被我捏住。真的,保卫处长叫什么名字?拿来我看看。我接过检举信,打开,不看不知道,一看惊一叫。金竹守宫!我怎么忘了,要幻花草的时候,金竹王就跟我说过,金竹守宫当保卫处长。我的兄弟、我的情敌、我的战友金竹守宫,你家妈,闪电开花,我要去会他!我说,勒甲,检举的事,暂且放一放,歇一歇,我先去会会金竹守宫,我们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了,我要先去算一笔老账!
说实在的,基地实在太庞大,部门众多,虽然是一个系统,平时各自为阵。加上保密原因,即便是团级干部,集中开会的机会还是少,我脱了军装,互相照面认识的人不多。但保卫处的名声很大,是个要害部门。我之前飞我的航模,没有时间交游,外会不多,自然像金竹守宫在保卫处任处长,都不知道。今天不去都不行,勒甲逼的,谁让我疯,谁让我闲,有时间认亲呢。
“你阿爸,开萝卜花!”
“你家妈,闪电开花!”
到了保卫处,我们就是以这样的对骂,开始两人的会面。
“这一久,疯到哪里去了?”金竹守宫一出声,就开涮我,“不疯,不出名。疯了,反而名声在外。这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一久,死到哪里去了?”我后出声,也要敲打两下,“在岔江吃了乌拉草,成了高人,坐在处长位置了。”
“看来没有真疯,还算是有点记忆,最多是间歇性的。”金竹守宫说,“老子没有吃乌拉草,是靠吃人参成就的。”
“是靠吃人参,还是靠吃铝锭?”我敞口。
“什么,什么铝锭,吉他,给老子说清楚!”金竹守宫恼羞成怒。
“汪汪汪,汪汪……”你,下司回归在一旁,责怪我。
“我,什么都没说,我脑筋短路了……”我知道自己说走火了。
“汪汪汪……”你,下司回归扯着我的裤脚,往外走。我知道惹祸了。
82.蛙声一片
消陨的勒浪,消失的勒甲,这不是梦。
昨夜,不知是于醒还是于睡之间,我听到了我的模友勒甲,那久违的勒浪之声。我想象得出,本身老得发黄的龙猫竹,被他长期爱抚、亲吻、按摩,已经包浆油亮。他的手指在竹管上踩点、落脚、跳跃、划行。手指的舞蹈,无论是起还是落,都能发出美妙的音乐之声。这曲谱,描写的是一个苏联美女,爱上了两个小伙子,不知道该选择哪一个,爱恋哪一个,徘徊彷徨,只好去问一棵山楂树。难道,勒甲,还有勒甲的勒浪,都喜欢上了那个紫茎泽兰使者,卡西亚了吗?
我听到勒浪之声停了,接着传来的是犬吠声,是你,下司在叫唤。
清晨,我醒来,勒浪之声,犬吠声,变成了玻璃器皿摔碎的声音,我为之惊惶。听得出来,那是酒杯、茶杯、酱油瓶、醋瓶子,还有温水瓶的内胆等粉身碎骨发出的声音。那些玻璃器皿玉碎后,不肯就此销形消音,碎片在散落、跳跃、划行,留下的各种响动,余音形成了多声部,一浪一浪……
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与她在一起,因为之前在也白在,我就临时蜗居在空专校园。我听到的这些玻璃之声,来自宿舍大楼下面的球场上。我穿上衣服,看到满地的玻璃,看到还有玻璃榴弹,会偶尔从天上掉下来,爆破玉碎。再抬头看看宿舍楼,一层层楼窗,是一段段电影胶片,正在放映动画片、立体电影。那不同的画面,看得眼花缭乱。不过,我还得预防,玻璃榴弹从空中掉下来。
从看热闹的人的嘴里,我想打听点什么。认得我的学员,不搭理我,避开了。终于有一个幼稚的脸谱,大概是个新生,告诉我,说有一个人,被绑架了,是几个便衣绑架的,有人认识其中的一个,是保卫处的。我问被绑架的人是谁,什么模样,为什么会被绑架?没有回答,新生只是将他的上下嘴唇撮拢,向宣传栏那边努了一下,算是指路标。
我走向宣传栏,其实是去找引信。不过我还是要看看天上,天上的雹蛋,砸在头上,会长出人血包。我看到,动画片、立体电影只剩下空带子,没有人,形成空格。人,都到哪里去了呢?还没有想清楚,胶片从一楼宿舍流出来了,汇集在广场上,熙攘不休,一阵阵蛙鸣声,此起彼伏。人群,渐渐形成长龙,向大街流去……
我走向宣传栏,“砰”的一声,内心的那台发电机炸开了,我坐在地上,担心自己马上会猝死。我看到了勒甲的那封检举信,被放大:是“处长”,还是“贪官”!落款是一幅画:勒浪的孔眼里,跳出若干铝币。
“汪汪,汪……”是你,下司回归仰头望着宣传栏,不停地叫。
空专空荡荡的,空得只有我一人。当然,还有你,你不是人,是下司回归。不,你是人,你是我吉他,我附在你身上。
我梦见,不我看见,一种特别的意境:遍地是诗。
地上到处是玻璃的尸体,琉璃的碎骨。捡起一些大块的玻璃片子,在手上翻转着,都不规则,不成方圆,倒是有些像刀锋。在上面,我闻到了腥味,发现了鲜红,那是血。看到了血,我就有了痛的感觉,这痛,不是在心里,而是在手上。这血不是别人的红,是我的。我这才发现,我在翻捡玻璃尸体的时候,被玻璃划了一口。我干脆,把血一滴滴,滴在一块玻璃上面,然后,像刷油漆一样,将血在玻璃上涂了一层。待血褪掉鲜红,变干成为深色,有点发黑,我就制造出一面镜子。拿起这面镜子,想照照自己像什么模样,看看自己是不是有点发烧、发酵的样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都是咏叹调,是诗神缪斯驾到,遍地是诗!
在我的镜子里面,我看到晃荡的诗,扭曲的诗,动画的诗,这些诗就装在我的镜子之中!有无题诗匿名诗,有五言五绝,有七言七绝,有楼梯诗踏步诗。纸张五颜六色,字色有黑有蓝,有红有白,有绿有紫。版式有钢板刻印的,有人工手抄的,有先张贴后书法的。这些字,有大字小字,造型怪异,结构反叛,似曾相识,我却一字不识。这些诗句,一句我也看不懂,原因很简单,我不认识那些字!
最终,我清晰意识到,是我的镜子在作怪,里面的镜像,把字样全部反转了,我自然一个也不认识。其实,这些诗句,都定格、贴印在垂直的墙壁上,是我的镜子,使它们晃荡起来,动画起来,颠倒、反映出来……
83.失控的手
勒甲再也没有回来。空专的两脚兽都是一根筋,到处找他,不见棺材不掉泪,但始终没有找到。倒是有一条小道消息,宛如一绳导火索,在基地,在空专炸了一响爬地炮,这响爬地炮无意间把你吓一大跳,一蹦老高。说是在大街的地下通道里,死了一只两脚兽,旁边有制服。说这个两脚兽,是在混乱中被扒了衣服、裤子,拴上绳子,吊在地下通道的一个支架上,活活烧死的。
我不知道,是真还是假,是编还是导,是修还是造。反正一人不是虎,两人不是虎,三个人就可能是老虎。还因为有一刻,我经历了一件事,好生迷惘,好生荒唐,好生虚无,也许正好证实了三人成虎的道理。
那天,我看见游走的两脚兽的洪流,忽然发生分流现象。那时正好在栖霞桥上,不少的两脚兽,一致往右边的桥栏那边推搡、钻挤,想靠近栏杆,看看下面的河。我想,一定是栖霞桥下面的河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跳河了,是谁被推下河,还是河流面有死尸漂上来?不然,不会让群流往那边涌去,那里肯定发生了有磁性的事。
费了天大的劲,我像一根钻头,往人堆里钻,终于钻出空子,接近栖霞桥的栏杆。然而桥梁之下,什么都没有,一只水鸟也不见,一条鱼也不见漂出水面。我问询左右,请问诸位在看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左右的两脚兽环顾左右,不言其他,都说不知道,真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发生什么事,为何都想后来居前,往桥头栏杆边拥挤,往桥下注目呢?我想,也许最初有一个闲者,或一个白痴往桥下看,自言自语。第二个好事者,察言观色,想把前者的行为搞清楚,凑过来。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接踵而至,于是大势所趋。
我钻出群体,随大流游走,看到群流又涌向一个地下通道。我犹豫了,还要随波逐流不?后来还是不由自主,我跟了进去。我看见好多两脚兽又在拥挤,又在围观。我想要不要挤进去,会不会发生栖霞桥那一幕,白费神。最终,我挤进去了,这场,没有白挤,我看到了眼花缭乱的一幕。
就像一只硕大的蛙,把皮刮了,突出的肌腱露出来,那肢体那骨架,假如不要太在意那扁大的头部,完全可以联想到那是修长的人体。这个两脚兽是雄性的,好像被人在身上抹上了花椒砂仁盐巴,进行腌制,然后被烟熏火燎,要制成腊肉。只是没有耐心,腊肉变成了烧烤,烤出一大股煳焦味道,悬挂在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不收尸,就让其悬在空中,地道风大的时候,还会微微动荡、旋转。穿着制服的两脚兽,就封锁在现场,拉着警戒线不让靠近。他们守护的不仅是这一挂烧烤,还有另一件宝贝,就是折得整整齐齐的服装,帽子就放在衣服上,帽徽很显眼。不过那糊涂、变形的尸体,到底姓甚名谁,还不清楚。
突然,我的裤管好像被绊住了,还被不断的拉扯,这是怎么回事。我推开左右,看到是你,下司回归在扯我的裤脚。我与你,退出围观群流。你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我们走出警戒线,行走在地下通道的另一段。地下通道不算太暗,地上很肮脏,你的嘴筒子就像探雷器,在寻找什么。因我曾是一名私家侦探的义子,我也有某种习惯嗅觉。
最后,你真的嗅到了熟悉的东西,那是我希望嗅到的,又是我不希望嗅到的。你停下来,不再前行,抬头看着墙壁。我注意到,在地下通道的壁墩上,有一件东西。你把那东西含下来,送到我目前。那是一截龙猫竹,三十多公分长,竹管的一端洞开着,另一端塞着木塞,木塞留着一个缝。竹筒正身上,有六七个圆孔。还没有抹去上面的灰尘,我就慌忙火急,用嘴去吹。果然,竹管发出了伊伊呜呜的音响!
我晕,差点瘫软在地。
这,不正是勒浪,勒甲的那件宝吗?为何遗失在此呢?
看到了勒甲的勒浪,我也许真的疯了。我的脑子,乱七八糟,在不断放电影。电影是迥然不同的两种画面,结局都很糟糕,对勒甲一点都不吉利,都是致命的。
第一场电影是,勒甲就是凶手。
在那个风高月黑、行人绝迹的深夜,勒甲被两个便衣押解出来。在进入地道口的时候,勒甲拿出勒浪,点了一下便衣的太阳穴,便衣立即瘫倒。另一个便衣正要回头,被勒浪抵住了后腰。便衣以为被手枪抵住了,担心走火,被勒甲劫持到地下通道中。勒甲用勒浪点了便衣的麻穴,便衣呆若木鸡动弹不得。看到勒甲拿的不是手枪匕首,而是一支箫筒,后悔当时没有转身三下两下,将其拿下。现在,便衣眼睁睁看着勒甲把自己包里的水壶、制服、麻索拿出来,接着脱掉自己的衣服,掏出麻索在自己的腋下绕了两圈,将麻索的一端抛向路灯支架,把自己悬到空中。接着,勒甲把制服拿出来,整整齐齐叠了放在一边。然后拿起水壶,打开旋盖,将煤油泼在自己身上。看到勒甲掏出打火机,便衣声嘶力竭地喊:不,不不——
第二场电影,勒甲不是凶手。
勒甲刚刚把漫画贴出去,浆糊都没有干,两个便衣就把他绞缠、粘住。回首之间,勒甲看到其中一个,是基地的人,是金竹守宫手下的一个科长。勒甲被蒙上双眼,拉上车,然后下车,被带到一个地下通道里,解开蒙布。科长问他,谁是贪官?勒甲说,基地的物质科长,还不知道有人在计划经济上面打擦边球,铝锭变金砖,自己还是物质科长吗?军警科长说,勒甲,不该知道的知道了,这会招来横祸,惹火烧身的!勒甲说,不要以为后面有守宫,守宫后面有靠山,就可以肆无忌惮。记住,欲壑难填的人,最终会招来报应的!
是啊,守宫处长犯了怪病!勒甲问,他犯的是什么毛病?科长说,守宫处长的左手,根本不听大脑的使唤,已经失控了。勒甲问,怎么个失控法,总不会打自个的耳光,卡自己的脖子吧?科长说,说对了,处长睡着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用左手,卡自家的脖子,大喊救命!右手来救命,半天解不开,差点窒息。
保卫科长说,这是睡着的时候,怪就怪在,清醒的时候,左手也会不由自主,卡处长自家的脖子。勒甲说,看来,还是本人之前说中了,贪得无厌,早晚会遭报应死在自己手上。科长说,金竹处长说过,勒甲多事添乱,引起蛙声一片,要死勒甲得先死。现在,准备了一套制服,不过用不着真穿,放在一边佐证就行了。勒甲说,到底要怎样,说出来?科长说,那个地下通道有点黑,需要一根油烛,把地下通道照亮。然后,让那支勒浪证明,死的不是勒甲,而是勒甲烧死了人,勒甲本人负案在逃……
84.基地迷踪
在云上,我下司电笔和主子方舟他们,一气听完了吉他飞天的最后一段录音。
其中的你,正是我的老娘下司回归,其中的我,是主人翁吉他。至于她,有两个,一个是飞地,一个是卡西亚,只是后面这个她,出现才几次。一方面,这些情节在老娘遗传下来的记忆中,有一些模糊的画面,至今还留存下来,就在我的大脑中。另一方面,与主子他们刚才一起听到飞天之梦的故事,让我温故而知新,记起了老娘的一些往事。
我时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意思是是的,我知道……时而发出汪汪汪的叫声,意思是说勒甲、吉他好冤好枉;我还哼“呜呜呜”……意思是我难受,我好想哭……在叫唤出这几种声音的时候,我有时颔首摇尾,有时只摆头不摇尾,仰头看着主子。
宵童说:“没了,录音咋个就没有了?”
哈博说:“勒甲没了,勒甲好像没了!”
主子说:“吉他呢,我爸呢?我爸好像失踪了,他该不会……”
宵童说:“他该不会,该不会被那只失控的手,突突了吧?”
主子说:“口蹄疫。突突了,他还会录音吗?”
哈博说:“也许,是先录音,后失踪的。”
主子说:“是的,我原以为打开黑匣子,翻到他的音碟,就能找到他的踪迹,完成我的夙愿,揭开我的身世之谜,结束我漫长的、充满血泪的寻根之旅。但是现在,音碟打开了,却又消了音。看来要译破这飞天秘籍,实在不易。”
酒糟鼻说:“找不到飞天秘籍不要紧,要紧的是找到吉他。”
哈博说:“去哪里找吉他呢?”
酒糟鼻说:“方舟探长,你妈飞地,生前应该对你说过,她离开内地之前,最后在内地的哪里生活、工作?”
主子说:“说过。在基地!”
宵童说:“基地这个名称,我听了觉得,有点恐怖分子的味道。”
主子说:“不是恐怖分子基地,是一个军工基地。”
酒糟鼻说:“探长,我在云上还有点事。冰雪儿,下司玉洁由我监护,你们,还是下山去寻寻为好。”
主子说:“看来,我们也只有到基地,那里是他的消隐之地,也许能找到踪迹。”
我们来到军工基地。
基地位于云贵高原向广西丘陵的过渡地段,地形西高东低,山高林密,涧深水急。
哈博说,根据国家深挖洞的战略思想,北方的兵工研究部门和兵工企业,纷纷搬迁过来,对外代号基地,对内称为三线建设。这些三线人就像鼹鼠一般钻山、挖路、掘洞,把军工设备搬进去,在其中研究军事秘密,生产武器弹药,制造飞机大炮。
主子说,我听母亲飞地说,自由鸟吉老之前所在的研究所,也随之迁移过来。任务之一是研究和试产飞机部件,组装试飞一种叫鹞鹰的飞机。曾不止一次听妈妈说到,吉老和他们三线人,从来不将自己视为鼹鼠,那不雅不尊,简直是损名折寿。他们将自己视为鹞鹰,向往蓝天,天马行空,志存高远,在从事一项国家的神圣使命,为此感到无尚荣光。
我下司电笔知道,吉他就是三线人,但他不是鼹鼠,他是鹞鹰之魂!
主子接着说,一个天空瓦蓝深青,月镰西挂,星光眨眼的夜晚,母亲飞地喝了几口法国葡萄酒,酒意地说,她,曾经与两个飞人结缘。当时我问母亲是不是晕乎了,臆想到电影飞人,产生了错觉?母亲说没有,绝对的没有。自由鸟是飞虎,众所周知,那么,另一个飞人会是谁呢?后来据我所知,母亲的人脉网络里面,没有第二个是飞天的,或者是从事飞机研制的。如果有,这个人不是别人,应是吉他无疑!主子说,到基地找吉他,路是对的!
我们到了基地。主子叹息说,唉,不像我想像的那么拽,那么神圣。哈博接过主子的话把说,本来是军队直管,是可以穿军装的,但是接着军转工,变成了国有企业,后来有的国改民,变成了民营。原来是趾高气扬的雄鸡,动了手术变成了落毛鸡,衣食无着。哈博还说,据说,好些分厂都改弦易张,转型生产时尚的产品,哪怕是尿不湿,只要赚钱。有的厂子纯粹荒芜了,只有飞鸟爬虫,野猫野狗光顾。
在我的引领下,我凭着狗娘的遗传记忆,带领主子他们,来到了吉他曾经工作过的部门。主子说,我们不要问门卫,肯定问不出落点,他们绝对不知道二战飞虎英雄吉宦游,航天精英吉他。门卫都是一些二十左右的乳狗,闻不出飞虎、飞人的味道。
主子找到人事部门,想查查档案。档案管理员说,时间长了,岁月长草,基地的人死的死,调的调,再加上企业改制,档案荒芜了,不可能找到个人的档案。你们是知道的,档案超过二十年,不是霉烂生虫,就是付之一炬。不过,说起吉姓父子,档案员还有印象,说一个早就死了,埋在凤凰山。一个好像是疯了、失踪了……
我看到主子好失望,好无助。她一屁股坐在鹞鹰厂大门边,两股酸腺不自觉涌上双眼,泪水成为爬虫、成为微溪,最后成为珠子滴落下来,这是我看到主子第一次这样伤心。看到主子难过,我也蹲在地上,跟着泪奔。
哈博、宵童在主子的左右转磨,又是递纸送巾,又是好言相劝。哈博说不要哭了,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宵童说,不要哭了,要是在夜晚,你的泪水就像流星划过,人们以为是在下流星雨,会仰面瞻观,看稀世风景嘞。哈博说,我也看过资料,人的眼泪,真的是血,是血液随感情的波动,发生化学变化生成的液体,流泪就是流血。这种说法,我下司玉洁相信。至于宵童说什么眼泪是流星雨,胡说八道连我这个下司狗都绝不相信。
有一点我很醋意,主子难过有人关心,就是我没有人在意,凭我怎么流泪,没有谁发现,或者视而不见。谁叫我是下司,是牲畜,没人懂没人怜,让你自个难过。
主子坐在地下,被我们围着,引起了门卫,还有一些路人的关注。他们围过来看热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七嘴八舌。
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婆,佝下腰来,一股酸臭气、豆豉味直钻我的七窍,像坛瓮里的盐酸菜,像时间长了的臭豆豉,让我呼吸都有些窒息。我受不了,特别是我张口吸气的时候,大量的盐酸味、豆豉味直入我的胸腔。我自动关了幽门,血泪不再流淌,因为我听到她,那个垃圾婆对主子说的话,虽然瓮声瓮气,不那么清晰,我还是听清楚了:
“幺妹仔,不,不要哭了,你说的,这两个人,我都晓得。”
我看见,主子立即关了自己的风箱、水闸,显然被垃圾婆提神了。她抬起头,仰着带着泪的眼睛,注视着对方。笑容,随着从她的泪光里折射出来。
接着,我们乖乖的跟随着那个捡垃圾的老太婆走。走了两三里路,来到一个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山洞,这就是她的家,她的洞房。包谷叶上有一堆破被褥,三块石头顶着一口小锅,灶边有一钵一碗,一双树条就是筷子,这是她的全部家当。
我发现了垃圾婆说话,明明听到声音,就是不见她张口。她的话语,不是从嘴里出来的。但我,明明白白听到她的话音,她,是在用肚子说话,说的是腹语!垃圾婆如是说:
“幺妹仔,我是鹞鹰的,下岗人。两个姓吉的,我知道,一个死了,有碑。一个疯了,无碑——”这话有线索。
“疯的是老子,还是儿子?”主子问。
“一个是老子,一个是儿子,两个人搭伙,一个港妹子——”垃圾婆接着说出来自港的童谣,“港媒子,左边,有个大哥哥,右边,有个小哥哥,大家给她,编首歌——”
“儿子疯了,到底死了没有?”主子不想听这首歌,岔开话题。
“大家,给她编了,一首歌:马叉虫,脚爪多,怀里抱着,大哥哥。生个女儿,无笼统,名字叫做,儿马婆——
主子听了垃圾婆的儿歌,满脸羞红,带着我们落荒而逃。这是我在香港,曾经听到过的那首儿歌。主子边逃边说:
“不堪入耳,羞死我,气死我……”
85.垃圾婆释缘
“方舟探长,不要再回味老太婆那些烂脚丫、霉豆腐般的腹言乱语,不要伤心,放开心点。”哈博说。
“栽黑洞的老太婆,没安好心,想气死我姐啊,想继承香港房产啊,真是!”宵童说。
哈博说,宵童说得对。也许,我们真的被宵童的那句口头禅言中了,真的栽了黑洞!你们想想看,我们尽是遇到一些古怪稀奇的事,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卷进去了,脱不了身。那个黑洞不是宇宙的,而是凶杀暴死的黑洞,间谍战争的黑洞,金钱信仰的黑洞,爱情亲情的黑洞,科幻玄幻的黑洞。栽进黑洞,就难于自拔。
宵童说,不过,宇宙中还有一种现象,一种相反的现象,可以相克相生,那就是白洞,沉中有浮。黑洞可以把你吞进去,白洞可以把你吐出来。
哈博说,是啊,这个白洞不是别的,应该就是友情、亲情,就是宵童、下司电笔和我,为主子寻找血亲的友情,还有,是为主子寻找爷奶、父亲这种亲情的力量,把我们从众多无形的漩涡中,推举向上、螺旋而出。
尽管哈博、宵童和主子这么说,但我观察主子,她还是时沉时浮,时晕时醒。在这样的沉与浮,晕与醒之中,她耗过三天的日子。在第四个拂晓,老天睁开天目的时候,她的泪水变成糨糊,糨糊变成了黄粑,紧紧黏在她的眼帘上。主子一点点,将眼屎巴拧散、扯开,终于见到光明。
主子说,我想清楚了,我决定,再去拜访那个垃圾婆,让垃圾婆再气气我,我要看看我自己的眼泪,是不是还那样贱,那样管不住自己,动不动就自己滚出来,丢人现眼。主子接着说,另外,听了老太婆的话语,我觉得不简单,我如在鸿蒙之中,听到了最初的胎音,看见了一叶绿芽破土而出,在朝阳的红晕中招摇。我给你们说句直话吧,我要在老太婆捡来的垃圾之中,淘宝我需要的东西,淘出我要的密码!
我们到了垃圾洞,感觉到不对劲,我看到垃圾婆就蜷缩在那堆玉米叶上,一点不见动静。主子叫不应,撼不醒。主子说,看这个样子,像是拉伸寿终了。
“汪汪,汪汪汪……”我否定主子的说法,垃圾婆还有生命迹象。主子是乌鸦嘴,万一垃圾婆真的死了,主子又将成为无娘藤,案子成为无头案。主子听了我的叫声,相信我的判断,急忙说:
“快打120,送医院!”
“看不出啊,这个垃圾婆,长得还有点模样,我敢断定,她年轻时候,一定是一个美眉!”宵童说。
“我尿急,你这个小二郎,还有点邪乎。我看到的是一个先人,一个仙风道骨、风度翩翩的白发仙姑!”哈博说。
说来养眼,一个脏不拉几、恶臭难闻的垃圾婆,到医院缓过气来,经过主子把她扶到医院浴室,稀里哗啦一浆洗,就脱胎换骨了。她虽然七老八十,但她的皮肤,显得出奇的白,她的头发,在灯光下格外银白亮泽。她的脸上,没有坡改梯皱痕,整个脸型团圆秀巧。是的,能够让宵童这样的的小孩,去想象她年轻时的鹤立鸡群,超凡脱俗的美,这,无疑是她天生丽质的最好明证。
我叫她垃圾婆,主子叫她白发先人。我们的救命之情,让她有些感激。她又断断续续,说她不是基地鹞鹰厂的下岗职工,就是个地道捡破烂的,已经捡了好多年。至于她的生肖,她的岁数,姓甚名谁,一概不知。
我们的使命,就是在医院对她进行整体护理,从白天轮班守到晚上,又从晚上到白天。从洗头、擦身子到洗脚,从端饭、剪指甲到端夜壶。
也许是白发先人被感染、默化,复苏了记忆,唤醒了良知,终于开了金口,愿意与主子近乎,摆谈一些生活方面的话题。那天,我听到主子直截了当地说,我的老先人,老仙姑,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如何听到我妈妈成飞地,是个从香港来的妹子,是个马叉虫的?又是如何知道她左边有个大哥哥,右边有个小哥哥的?
老先人说,不是她说的,是听别人说的。主子问,是听到哪个说的,那个别人叫什么名字?她说,反正,就是别人,好些别人,都这么说。主子问,你亲眼看见过大哥哥、小哥哥,他们一个在我妈的左边,一个在我妈的右边吗?老先人说,没有亲见,都是别人,吹的耳边风。主子问,为什么听了别人说了,又要专门带领我们到你的山洞,你的洞房,说这些风言风语,让我迷惘,让我心伤呢?
白发先人听后,不再言语,主子又吃了她的闭门羹。都怪主子心急,明明知道她有矿有宝埋得深,就是没有方便面,没有快餐。
终于,白发先人张开她的金口,吐出了玉言。那天她内火重,干燥的大便,老是解不出来。主子拿来凡士林,把肛门润滑了才解出来的。宵童为她洗完脚后,主子又为她按摩腿脚,当主子按摩到白发先人的脚掌心时,我看到有两滴水珠,滴在主子的手臂上。主子抬起头来,看到白发先人的嘴角抽搐,眼睛滴珠。白发先人虽然闭着嘴巴,我却听到有语音传出,字字珠玑。
“方舟姑娘,我知道,你不姓方,你应该是——复姓——”
“我不姓方,方舟是我的名,我的名来自圣经故事。老先人,我想知道我自己,是不是应该姓吉?”
“不,你,不单姓吉,还应该姓,成吉。”
“难道,我们的祖先,是蒙古人,我身上流着蒙古人的血?”
“是,倒也不是。”
“是,倒也不是,这话,我听不明白。”
“姓成的,都是蒙古族,你流淌着,成吉思汗,后代的血,这是是。成吉,本来是复姓,不可分开,你妈爸,分别姓成,姓吉,是单性,这是不是。”
“我到底是谁的女儿?我爸爸到底是谁?”主子再也忍不住,急于解开这个结。
“你的爸,被冻坏了。金竹王的,幻花草,没起效,这在基地,是公开的秘密。”
“莫非,我真的是,吉宦游的脉流?”
“也许是,也许不是。人们,曾经这么说。”
“也许,是不确认的意思,人们说的,未必就是事实。”
“从两方面,可以说也许。”
“从哪两个方面,可以说也许?烦老先人明说。”
“从时间上说,你是你爸,失踪之后,第十个月,出生的。从此你爸,再没回来,没现面。是吉宦游,和你妈,生活在一起。”白发先人说,“不过,如果吉他,失踪之前,你妈怀上你,你就,有了生命,这就是也许。”
“另一方面的也许,又如何解释呢?”
“另一方面,你的长相,只像你妈,不像吉他,不像外国种。”白发先人还说,“不过,吉他后来,有了孩子,说明他,能传承人脉。”
“你说什么,吉他有孩子,吉他还活着?真的?”
……
86.黑匣子·马叉虫
主子说:我想蹦!白发先人的话语,让我好想蹦床,一次比一次蹦得高,一次比一次弹得远,因我内心的弹簧,好像安了发电机,半天都没有消停下来。主子还说,吉他也许还活着,吉他也许有孩子,这个信息是一个大功能起搏器。
主子接着说,下司电笔,吉他有女儿,这个女儿也许就是我!他失踪了十个月,生下我,不足为怪,恰巧正点。怀胎超过十个月,赖胎赖床的孩子,为数也不少!另外,下司,你听清楚没有,白发先人还有话外音,吉他失踪之后,还有外遇,暗示吉他早已恢复了男人。我的产生,也就是瓜熟蒂落的事,不用狐疑。
那天,听白发先人说吉他可能活着,可能有后时,我亲见主子失控了。她飞蹦上去,一个木桶箍,抱住白发先人亲热,由于用力过紧,老仙姑元气外泄,不能言语。主子见状马上松手,骂自己是儿马婆,险些要了白发先人的命。
结果过了两天,经过主子他们的精心护理,白发先人恢复腹语。主子方舟,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寻血残篇!
我听到白发先人对主子说,如若再不说出来,怕以后真的哑了,会让你失望。孩子,我知道,你为了寻父,遭罪受熬。我不说出来,就憋得慌,捂得臭,必须对你,敞风透气。白发先人说,不过,这些故事,虽有名有姓,有根有底,有花有果,但一部分,来自流传,风言风语,难辨真假,可信其有,可信其无,你自己甄别。
主子听了白发先人的话,把哈博、宵童打发出去,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隐私。我除外,我在一边,总是没人在意。
接着,白发先人开始对主子讲故事,这些故事像一根藤上串着的葫芦,一个接一个。这些故事,在我娘下司回归的先天记忆里,根本没有。可以说,这是秘密,在我的记忆中是绝对空白。
白发先人说,基地的人,尤其是基地那些家属,目睹了一个怪现象。就是飞地的身体,不经意之间,发生了微妙变化。他老公吉他在北方,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当趴地哨,把那个家伙冻坏了。回到基地,去金竹王那里得到续后的灵丹妙药——幻花草。吉他吃了几背箩,连渣都嚼了吞进肚子里。好多年过去了,还没有让飞地闭月羞花,结出人参果来。现在奇事发生了,吉他疯了,失踪了,飞地的肚子,偏偏一天天大起来,分明是怀上了。经过十月怀胎,生了,是一个千金。大家都有意无意去看看面谱,如果是鹰眼、高鼻,那当然不用嚼舌根,是吉他的真传无疑。偏偏,这孩子,是一副炎黄坯子、蚩尤嘴脸。
反正人嘴,是由上下两片肉组合的,可以翻进又翻出,想如何讲,就如何说,其他人管不住。有人说爹不像,妈不像,像隔壁的老和尚。有人说,哪来的老和尚,只有同屋居住的老公公。老公公吉宦游,自从蝶兰过世,始终未娶,一直到离休,都没有找老伴。莫非后来,他不光是研究飞机,还研究续后,他知道儿子出了意外不能串根,自己得见缝插针?总得让吉家后继有人,延续他们父子的飞天梦?
人们不断嚼舌根,说,你们看,你们看孩子出生了,只有老公公吉宦游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伺候月母子。又是买鸡杀鸡炖鸡,又是买猪脚烧猪脚炖猪脚,还为她娘母洗衣服洗裤子洗尿布。不是自己的血脉,老公公会这样尽心尽力吗?
人们还说,为孩子取的名字,居然是复姓,成家、吉家各一个字,姓成吉,名方舟。吉宦游为小女孩取这个名字,意思是,他和飞地,仿佛是诺亚夫妇,制造了一个方舟,他们得到新生,超然浪漫……
主子听后,默默无言。白发先人曾经说过,这只是听来的故事,其有其无,说不准。何况这样的流言,主子已听说过,有了免疫能力,还受得住。
白发先人说,不久,吉宦游生病了。
有人说是老马啃嫩草,消化不良,拉稀脱水。有的说是接连辐射,透支太大,最后成为高耗能。吉宦游清楚知道,自己已经身患沉疴,将不久于人世。他让飞地,请来了他的老朋友星宿湾公社书记的金竹王商量后事。
于是,金竹王与吉宦游,钻进一间黑屋子,开始研制黑匣子。匣子在当地,不是什么稀奇物,就是老木,也叫棺木。据说,金竹王破例在他的原始森林中砍了一棵最珍贵的树,名叫金丝榔,解为枋板,为吉宦游做棺材。他们关在那间黑屋子里,一弄就是几个月,人们就叫那个棺材为黑匣子。当时,基地已实行火葬,那个黑匣子,是一个袖珍的骨灰盒。
据说,那个黑匣子的漆水,也是挺讲究的。是金竹王看到吉宦游一天天不行了,他含着泪,回到他的原始森林,在一棵树的树身上,用刀一下一下划了一道道口子,白色的树浆就像眼泪一滴滴,一道道,往下滴淌。金竹王用盆子一点点把这些泪接了,带到吉宦游的黑屋勾兑后,把它刷在骨灰盒上面,骨灰盒就黑亮发光,光彩照人。
这天,金竹王、吉宦游忘记关闭黑屋的门,门就那么虚开一条缝。到时辰了,飞地做好了午饭,照例端了进去,让他们用餐。就那么轻轻一推门,就那么抬腿一跨,就进了门槛。就此一推一跨,飞地惹来麻烦,全身瘙痒得了怪病,后悔终身。
第二天,吉宦游去世了。
基地为他开了一个追悼会,场面很隆重,用不着盖棺定论,搽脂抹粉,他本来是老英雄、老飞虎,功绩卓著感天动人。只不过,在飞地作为亲属站到麦克风前,最后对领导和亲朋表示谢忱的时候,下面发生了骚动。人们三三两两说耳语,翻白眼,做怪动作。飞地说话不光是语无伦次,言不达意,还一边讲话,一边挠痒痒。她一会挠头,一会抓腰,很不自在。人们交头接耳,场面失控,严肃气氛荡然无存,追悼会不得不喜剧收场。
吉宦游的遗体羽化后,被飞地装进黑匣子,安葬在凤凰山公墓,进入人生后花园,那个最后的永远的家。
飞地回家,全身更加奇痒无比。手上腿上、头上身上,到处都长出了红籽籽,连成了片,用手去抓,会出血起泡,后来还成了脓疱疮。说来也怪,那红籽红泡,尽往热处钻,往缝穴钻,往指缝掌纹,往腋窝胯下生。西医吃药打针,中医又熏又蒸,就是不能止瘙止痒。后来,还是一个老郎中找来硫磺,捣成粉末,用凡士林拌了,让飞地在身上糊了擦了,才生了效。但是走到哪里,都有一股浓厚的火药味,特别刺鼻。
于是在基地,飞地有了马叉虫的称谓,有了骚的美名,有了关于大哥哥、小哥哥的顺口溜。而且,这些顺口溜居然从内地,溜到了香港。
那是因为飞地落荒而逃,逃回了香港,顺口溜也跟进香港。
其实,她身上瘙痒,是因金竹王用自己制作的土漆,为吉宦游漆骨灰盒,漆未干,被飞地触上,发生化学感染,生了漆疮。说来这种皮肤中毒感染,很正常的现象,大多数人容易患上。但发生在飞地身上,人们就要说是性病,是骚得透顶的体征。
后来,飞地真正得了一种怪病。她到了香港,只要听说一个漆字,或者带一个关于漆的口信,并没有真正看到摸到漆,她身上会立即发痒,真真实实长出漆疮来……
87.还魂仙人酒
听了这个故事,我看到主子的复杂表情,真是哭笑不得。我知道这哭与笑,阴与晴,都是为吉宦游、吉他,为她妈飞地,为她自己。我也知道哭与笑,都要付出代价,都要流泪。这些泪,都是由血通过化学变化而来的,其实都是在流血。
接下来,白发先人为主子讲的故事,是关于那个外国女郎的,这个外国女郎的名字,叫卡西亚。
卡西亚是到中国来谋生的,她是空专的英语教师。她对兰有兴趣,业余爱好是研究兰文化。在进行考察的过程中,她被一种杂种迷惑了,在长满紫茎泽兰,也就长满飞机草的荒野中,她被横生斜长的杆茎牵绊,被漫山遍野细碎的百花所迷茫。飞机草是十多年来,才入侵大陆的。它从东南亚登陆,每年以五十公里的速度向北推进。无论是黄土黑土,石山沙山,只要有水分、土壤的地方,它像蒲公英随风随烟随尘,随人随鸟传媒飞播,迅速占领河谷沟堑,荒山田园,森林平川,就连喀斯特的山旮旯,城乡的断墙瓦缘,它都能见缝插针。卡西亚到了空专图书馆,在竹简、纸张的叶脉中苦苦寻觅,不思其返。
一天,卡西亚在图书馆,看到一句中国古诗,相逢何必曾相识。启迪很大,是的,为什么要想在历史的残片中找寻它的踪迹呢,本来就是舶来,就是飞来的杂种,为何要找到宗脉呢,也许,她本人也是这样的外国飞絮哩!
这么依着书架,依着情绪,不经意让思绪飞的时刻,卡西亚被人绕了圈子,绕了陀螺。仔细一看,这家伙四十多岁,居然与卡西亚一样,是一个外来。
这个人,让卡西亚留意,并与他对视良久,似曾相识。随后,卡西亚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句中国诗句,相逢何必曾相识。相逢,为何要提前相识呢,现知现识,不更随缘吗?这个人,应该属于我的父辈,已经是中国人说的不惑,四十多的样子了。他身边的中国人,叫吉他老师,他也在空专工作。
吉他这个名字,在卡西亚的耳边炸开了。她突然想起了她来中国的第二个使命,就是寻怨、寻根。卡西亚用一本书,卷成望远镜,瞄准这个男人,要记住他的貌相,他的特征,核对他的身份,找到自己的归心。
后来,空专的人说,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吉他疯了。卡西亚还需与他邂逅,复习前辈的往事吗?卡西亚正在犹豫的时候,在基地、空专发生了一场琉璃风暴,语言变成了流弹,有人疯了,有人没了。
卡西亚说:“我的上帝,您是不是疯了,把我要寻找的人,变成了一个半死不活,送到我的面前!”
听到白发先人讲到这里,我心率失常,我为吉他的命脉担忧。我相信,主子的忧虑更不寻常,因为吉他,可能就是她亲爸。接着,白发先人讲了个仙人酒的故事,特别解困。
我看见,主子不停追问白发先人,要她一口气把故事讲下去,哪怕是上气不接下气。这正合我意,如果是看书,我也会一目十行,匆匆看完。
白发先人讲的故事内容,实在是太带电、太磁性了,让主子羞涩,让主子哭泣,让主子狂欢,五味人生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体现在主子身上。
在地下通道中,有一股熏人、呛鼻的味道,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血腥。
卡西亚知道,吉他,他曾经到过这里。
原本来中国是来谋生、寻兰的奥秘,同时受父亲瓦西里的委托,来拜访吉他的。卡西亚知道,父辈儿时的友情,那是生命的相互拯救。而吉他这个长者,这个充满传奇的人物,就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了她。
在地下通道,卡西亚真的找到了吉他。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躺在靠墙的一边,躺成一个大字,却没人看见,没人收尸。难道是他没有亲朋、没有单位?
他头部中弹,伤口凝固,血液不再流淌,身体不见动弹。但,卡西亚还是蹲在他身边,伸出手拿他的脉位。卡西亚发现了最后的脉跳,哪怕很微弱,每分钟才十几次,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她叫了一张板车,脚不停蹄往深山老林赶,板车说,只有那里才安全。
吉他醒来,不吃不喝,身体虚弱。大脑已经坏了,只会说两句话,其他话概不会说。那两句话是:
“你家妈,闪电开花。”“我,我要喝,仙人酒!”
第一句话,让卡西亚莫名其妙。闪电开花,是遭雷打的意思,是咒人的话。他是在骂谁呢,难道自己救人错了。
第二句话卡西亚莫名其妙,她不知道仙人酒是何物,在吉他什么东西都不吞不饮的时候,要喝这种仙人酒。世间有仙人吗?没有神仙,哪来的仙人酒?假如找不到仙人酒,吉他滴水不进,等于等死。卡西亚要竭尽全力,要找这种仙人酒,找到这莫须有的酒。卡西亚就进城找老中医,打听什么是仙人酒。老中医说真有这种酒:此造化之玄微,乃自然之妙。仙人酒生于脾胃,为雌性阴血所造,未受孕则为月水,受孕则留养胎,产后则由红变白,成为乳汁。这是本草纲目中的说法。
原来,吉他要喝的仙人酒,实为乳汁。卡西亚到城里买来奶粉,用奶瓶冲了让他喝。
88.人精的故事
在深山老林,这厢空着的房子里,恰好守林人不在,卡西亚与吉他,在此小住了一些日子,吉他得以养伤。卡西亚向家人去信,向空专请了长假,说她要到野外,到山林沟谷之中考察,寻找一种名为鸳鸯兰的变异兰花,这需要一些时间。
吉他的伤口结疤了,生命没有再发出警报信号。只是,他像一个小孩,总是喜欢吃奶浆,渐渐卡西亚适应了他。只要有利于救死扶伤,卡西亚愿意这么做,归总就是一个字,值!吉他虽然活着,但已经失忆,会说出仙人酒这样美妙、含蓄的要求,这也许是求生的本能,生命的使然。
卡西亚翻开李时珍的秘籍,知道了一个美妙的配方:仙人酒、竹沥各二合,温服,还可以医治失音、不语。而竹沥,就是竹露,卡西亚每日清晨,都要到竹林中一点一滴,采集竹露。要采集二合,就是二十勺竹露,并非易事,得在太阳初升时采集,经常湿身。
不止一次,卡西亚看着在深山老林与之独处的男人,觉得自己是犯傻、犯贱,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为了世交之情,还是被吉他的气质征服。卡西亚相信他没有疯,是人们对他的误解。卡西亚曾从侧面,向他的模友勒甲打听过,他飞天的想法好大胆,好创意,他应该是一个天才!这么一个横空出世的家伙,让他废了、死了,怕是种浪费,是飞天事业的一大损失。就因这么想,卡西亚就跟踪他、跟定他,生死与共。
有了仙人酒,有了竹露,吉他可以洗脸穿衣,下地行走,但还是失忆,默然寡语。卡西亚怕他迷路、走失,与他寸步不离。即便出门买奶粉、采竹露,也要把他锁在屋里。他一旦在基地现面,可能就会丧命,因他和勒甲已经触及了金竹守宫的生死穴。不然,金竹守宫失控的手,怎么会掐自己的脖颈,封自己的喉咙。失控的手,怎么后来向手无寸铁的吉他,扣响了扳机……
这天夜里,吉他突然失控,擦枪走火了!
卡西亚睡在吉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入睡,感觉到他已进入梦乡。自己才脱了衣服,灭了灯,躺下来,晕晕的就要入梦。这时卡西亚听到,吉他有异动,在手动,人在挣扎,在扭曲,在痉挛。卡西亚甚至还听到,吉他喃喃着,发出了语音,在叫唤卡西亚的断续声音,尽管只叫两三次,卡西亚听得还算清楚……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太阳刚刚露脸,卡西亚就拿了背壶,上山采竹露。这一带的山林里,只生长一种竹子,名曰藤竹。这种藤竹其实是一种刺竹,每个竹节上都长着刺,小竹枝上也长刺。这种竹不是顶天立地生长的那种,而是像藤子,依着山势匍匐生长。为了采这种竹露,卡西亚的手上、脚上、身上和脸上,都被针刺了好多个血点,划出了无数条血路。
结果,她一不小心,跌落在刺笼里,被若干藤竹的钩抓住。这里刚刚解开挣脱,那里又被刺钩重新扯住,她在这个刺笼里挣扎了几十分钟,都未能脱身。她哭着、喊着救命,在这深山原始森林,只有兽,只有鸟,没有人。有一个,也是痴呆的,是被自己用一把大锁,锁在屋子里,不能出脱。卡西亚精疲力竭,再也没有气力作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呐喊。她忍着痛,停住哭,停止呼救。她觉得自己脱不出这囚笼,逃不脱这杀人竹的魔爪,她就只有任泪流尽、任血流干,为一个疯子,为一个植物人,在这异国他乡,魂销香陨。
就这么伤心,就这样绝望的卡西亚,闭着眼睛。她觉得太阳照在眼皮上,有一片巨大的浑黄,自己像在一个巨大的蛋黄里,或者在鸿蒙的天堂里,等待新生……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呼喊卡西亚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她还感觉到,刺巴笼发生了动荡、倾斜,甚至塌陷的声音。还有,刺竹被利刃割断,刺条被抽扯,金属刀片与竹子遭遇,被竹条弹响、敲响的声音。
卡西亚看到,那个长者,那个疯子,那个白痴的身影出现了。他用一床被子铺路,像坦克的履带一点点前移、推进。用一把雪亮的镰刀,一枝枝,一条条割开刺竹,向自己接近。最后一处处解开卡西亚身上的倒钩刺,以及所有的牵绊、纠缠。吉他把卡西亚抱在被子上,裹起来,然后抱出来,找一个平坦的地方放下。轻手轻脚解开卡西亚的衣服、裤子,用指甲,一点点将卡西亚身上的断刺找到,揪出来,嘴里喃喃着:
“我的天使”“我的卡西亚”“我的环保鸟……”
卡西亚此时的快乐,无可比拟,她确定,吉他能够听到她的呼唤,打破门锁,拿上镰刀,用被子铺路,说明他已经恢复正常的理智。语言中充满焦急、爱怜、疼惜。这下要发疯的,是卡西亚,他要在吉他身上,找到那根肉刺……
89.飞天石
“吉他那天,也许有,在天之灵,遥信到,预感到,卡西亚有难。”“也许,他已经复原,恢复理智、感知,听到卡西亚,在呼救。”“要不然,吉他后来,又为何,寡言少语,会间接性,失忆呢?”
这是白发先人断断续续、拖声掖气讲述一次值得的失踪的故事。
发生肉刺的故事之后,卡西亚以为,吉他已经恢复了神智。殊不知,只是部分恢复,不是完全。比如,她看着卡西亚,喊的却是飞地,将筷子,说成是碗,将锅说成是盆。左右不分,东西不辨,指鹿为马。换句话,说他是部分恢复,间歇性恢复还要确切一些。作为监护人兼情人的卡西亚,不放心,她出门还总是要在门上,套上那把大锁。
这天,卡西亚要出门,到街市买生活必需品。临行前她对吉他说,吉他,我要上街,给你买仙人酒,不然你没有酒喝。你在家看屋,要乖,要听话,千万不要出去,外面有老背背,有人贩子,会把你背去卖了,卖的钱用来买仙人酒喝,不让你喝。吉他像一个幼儿园的小孩,像机器人,不断点头、颔首……
“吉他,亲爱的,吉他,乖乖,我回来了,我为你买来了仙人酒,知道吗?最好的仙人酒!”卡西亚回到守林人的屋子外面,无论如何高声大气,如何咋呼都无所谓,不担心谁会听到,在这深山密林,只有飞鸟走兽、飞蛾爬虫听到。不过,卡西亚没有听到吉他说我在,我在玩家家的回声,卡西亚从门缝里也没看到吉他,这不要紧。卡西亚想,门没有破,板壁还是原封不动,守林人为了防御野兽,屋子卯榫封装够严实的,吉他应该在,跑不了。
卡西亚打开门,没有看见吉他。卧室、堂屋都找了,梁上也找了,就连床脚、柴堆也找过,没有。卡西亚急了,在房前屋后,树林草丛,就连上次吉他救命的地方也找了,没有。卡西亚用汉语喊了,英语喊了,俄语喊了,嗓子沙了哑了,没有回应。
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卡西亚,除了感到发蒙,奇怪,无知之外。只有哭,无声地哭,她已经没有多少声音,只有嘴角在抽动、痉挛。只有眼泪还没有干,还在一滴滴,一串串,往下掉……
“我在这,我回来了。我在这……”
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卡西亚听到这声音,一惊,泪水马上就截流了,宛如电站要蓄水发电,就要放出光彩。这声源分明来自地下,难道是地音,中国说的土地菩萨出声?卡西亚惶惑、震惊,这人在哪,在哪里?这人是谁,到底是谁?卡西亚瞬间很虚幻,她看过中国的聊斋,以为自己在神话中。
地上的几支柴禾移动起来,有的翘头,有的移位。那是因为柴禾下的石板在移动、升高,最终被慢慢顶起来。
“吉,吉他,吉他!你家妈,闪电开花!”这句话不是吉他说的,而是卡西亚骂的,她用吉他的话,骂吉他。
待吉他从地下钻出来,把石板复位,卡西亚一个老虎扑食,咬住了吉他。伊伊呜呜,不知自己说的是俄语、中文,还是英语。她觉得自己在这密林大山之中,与一个五音不全的人一起生活,自己也快要失语了。
在吉他身上,卡西亚继续抚摸,她摸到下面,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吉他,你给我老实交代,这硬东西是什么?”
吉他:“卵,是……鹅卵石。”
果然是一包鹅卵石,装满了吉他的裤袋。卡西亚把卵石全部抓出来,那是在水边捡来的,很光滑,有扁的,圆的,椭圆的。颜色有灰的、黑的、白的、黄的。卡西亚与吉他像小孩,就在地上,将石头分堆堆,玩起来。不经意间,卡西亚的眼神凝聚,捡起一颗卵石,仔细看,还拿到煤油灯下端详,她突然转身问:“吉他,乖乖,告诉我,这颗石头哪里来的?”吉他说:“在河边捡的。”
“乖乖,你这次失踪,值得!这是一颗绿宝石!”
“我想知道,什么是绿宝石呀?”
第二天一早,吉他准备好手电、口袋,还有一根撬车棍,这是卡西亚从城里买来,作为拄路棍,兼作自卫武器的。卡西亚让吉他把地上那块石板揭开,出现了一个洞口。他们进洞,看见这是一个溶洞。钟乳石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着点点晶光,卡西亚知道这是灰岩遇水,发生化学反应、融化的结果。石英这一类矿物,由于硬度较大没有融化,这些晶点包含在钟乳里,会发亮。
进洞不久,卡西亚就隐隐听到有水声。她猜想着,昨日吉他一人在屋里无聊,就用木柴在地上漫画,无意中,发现了那块石板。他用柴棍当撬杠,撬开石板,发现一个洞穴,钻了进去,听到了水声,然后朝着水声摸索而去。这太危险了,要是遇到深潭、高崖,一不小心掉下去,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卡西亚身上就发凉,可能是空气流动,将下面阴河形成的冷风吹来,才有如此凉意。
水声哗哗啦啦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看来流量不小。走了一两百米,就看到了光亮,手电光就慢慢暗下去。寻着光亮逐渐看清,溶洞的出口,有四五米高。到了出口,卡西亚体会到中国“訇然中开”这个词语的意境。一条河水,大约有二三十个流量,从一个黑洞流出来,形成水凼、旋流。这明流流了两三百米,又消逝在另一个黑洞,形成伏流。卡西亚看到,河床的一岸,白花花的一大片,布满了河滩石,太壮观,太辽阔,简直是一片鹅卵石的戈壁,一片水冲石的天堂。卡西亚折算了一下,这个河滩差不多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观望四周,全是灰色绝壁,齐刷刷的,像一口扁形的天桶,有三百多米高。他们两人,只是这桶底的两只蚂蚁。只不过,这只巨大水桶是漏水的,永远也不可能盛满。卡西亚在地图上查寻过,这里,就是有名的老凼子。这个老凼子由于四周是绝壁,从未有人光顾过,哪怕是那些外国探险者,也没有涉足,是一隅真正意义上的处女地。
卡西亚与吉他沿着崖壁上的一带横缝,顺利到达石滩上。果然,卡西亚找到了那种绿色石头。绿石头很坚硬,很有分量。水洗之后,更鲜艳晶莹,细腻润手,就像绿松石、孔雀石,但又不是,更像一种宝石——翡翠。不同的是,翡翠色彩专一,这石头的绿只是一种主色,还夹杂着黛黑色、橘红色、淡黄色等花色,有些像雨花石的那种画面,只不过,雨花石都很小,通常只有几厘米。这种彩石不同,画面大,大的有五六十厘米宽大。
卡西亚与吉他,兀自在河滩上,寻找自己喜欢的石头。遇到只露出一角,被砂与石覆盖或卡紧的奇石,卡西亚的撬车棍就发挥了作用。
“哇——吉他,吉他,嫦娥,我找到了嫦娥,奔月的嫦娥!”卡西亚惊喊呐叫。
“什么,嫦娥,嫦娥奔月?你说什么,卡西亚,你是不是疯了?”这话是吉他说的。
“谁疯了?我,卡西亚?你,吉他,你才是疯子哩!”卡西亚说。
说罢,卡西亚发现,真的发生了奇迹。吉他目光严峻,充满审视,说明他还原了,恢复常态了。
也许,是一句嫦娥奔月,警醒了梦中人……
90.通天之路
在老凼子的石滩上,完全恢复理智的吉他,听到卡西亚说,妻子飞地生了个女儿,欣喜若狂。他要感谢卡西亚,他那多年蔫垂的家伙,就在空专图书馆看见卡西亚的那一刻,居然复活,高高挺起。那天晚上和后来的一些日子,吉他让若盼甘露的飞地,兴高采烈了一个个通宵。从时间上看,正好吻合,飞地生的女儿,正是吉他的孩子无疑。
吉他听说父亲吉宦游死亡,妻子飞地带着方舟,带羞含恨离开基地,前往香港的事,悔愧难当。他当时说想洗澡,就穿着衣服跳进了老凼子的深潭,几分钟都不冒出头来。卡西亚想,难道吉他想自绝?她急忙跳下水去,连衣服都没有脱,就潜入水中,把吉他拖上岸来。两人仰姿朝天,躺在沙滩上面。卡西亚说什么呢,她只讲了一句话,吉他就乖乖地坐起来,将他们从四面八方找来的卵石,一颗颗一坨坨,装进编织袋。
卡西亚说的是:“吉他,金竹守宫手下的枪弹都打不死你,你又为一块嫦娥奔月卵石唤醒,我相信,为了你的飞天梦,你会挺过来的。”
吉他与卡西亚装了一口袋绿花石头,他们往回走。路上,毫无疑义,吉他会顺着刚才的话题,一路追问下去的。
吉他:“飞天梦,太阳房,要仪器,要设备,哪来的米米梭?”
卡西亚:“你们中国人说的米米梭,不就是钱嘛。我也需要钱,我要建一个火电项目,用飞机草发电,也需要米米梭,需要的钱多。”
吉他:“除非财神赵公明,马上显灵,让河水变银水,卵石变元宝,让我们马上有钱!”
卡西亚:“我就是财神,就是赵公明的千金!”
吉他:“赵公明的千金?我看,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卡西亚:“信不信,我会变戏法,马上有钱?”
吉他:“不信,淹死我都不信!你说,马上有钱,钱在哪里?”
卡西亚:“钱在这里,就在你的编织袋里面!”
说话间,回到他们的屋子,卡西亚把袋子里面的绿石头一一拣出来。卡西亚说,这是宝石,我们就叫它贵翠吧,而且,是大自然水冲、沙磨的艺术品,不像那些宝玉石,都是人工雕刻、打磨出来的。你看,之前你捡的嫦娥奔月,画面那么活灵、动态,这在奇石博览会上,百把万不在话下。还有,你看这尊观音送子,二三十厘米高,既是画面石,又是形象石,非常具象,就像雕塑大师摩尔的作品,价值连城。这样,吉他,给我一个星期,我去参加昆明泛亚地区观赏石展销会,碰碰运气,验证我马上有钱的预言。
一个星期后,卡西亚回来了。还根据吩咐,随便带回吉他老屋里的一包东西。传奇的是,卡西亚还真的拿回一张银行折子,果然,上面有一千多万!吉他欣喜,为环保鸟取了一个中外合璧的名号:赵公明·卡西亚!卡西亚说,我就是财神爷,老凼子就是金山银滩,密密麻麻的,取之不竭的贵翠,会让我们天天有钱。
“赵公明·卡西亚,我也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了一条路,一条通天之路,找到了一个世外桃源!”
“吉他,你的老毛病,是不是又间接性了。哪里有通天之路,哪里有世外桃源嘛?”
“亲爱的环保鸟,我的天使,不相信是吧?明天一早,拿上手电筒,拿上编织袋,还有撬车棍,我们,天亮就出发!”
“好,我们天亮就出发!”
91.给你第三只眼睛
第二天拂晓,吉他拿出卡西亚从基地带回来的包,将里面的东西捡出来,大多数都是一些可行报告、图纸,另外有一只手电筒。
天亮了,他们带着电筒出发了,因为要走向黑暗。
吉他打开地上那块石板,他们钻进溶洞。进洞之后,吉他走在前面,卡西亚紧随其后。与上次到老凼子的方向不同,不是往下而是往上走。卡西亚知道,在自己离开守林人的洞房,参加泛亚地区奇石展销会期间,吉他进洞,还有所发现。
溶洞时曲时直,时宽时窄。有的地方,有网球场那般大,有的地方,有两三个篮球场那般宽。窄的地方,恰好爬得过、钻得过一个人。有几个地方,为了让卡西亚通过时少费一点力,吉他用撬车棍,将活动的石头,或障碍物撬开,拓宽通道。
走不到一公里,卡西亚的电筒泡子烧了,她很着急。吉他说不要紧,后面还有一颗。卡西亚习惯地回头看了一下,后面哪里有灯泡呢,自然不信。吉他旋开电筒的尾部,看到底盖上有弹簧,弹簧上面果然有颗备用灯泡。换上新泡子,才走了一会,备用灯泡又烧了,卡西亚又着急起来。吉他说不要紧,我会医灯泡为灯泡治病。卡西亚半信半疑,看吉他把手电筒的头罩旋开,之后像表演魔术,用中指在泡子上,弹了几下,电筒真的亮了。吉他说,其实这不是魔术,是灯泡的钨丝接连高温,烧断了,电筒就熄灭了。其实钨丝的断口错开,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搭上头,用指头弹一弹,钨丝振动,两端一搭上火,就亮了。
又走了将近七八百米,令卡西亚恐怖的事发生了。电筒的光,渐渐变弱,最后只照得见面前的方寸之地,电筒变成了火亮虫,他们不得不关了电筒,停歇下来。卡西亚问,还有多远,才能出头露面?吉他说,快了。快了,到底有多快?她知道,这是吉他安慰自己的话。吉他说,歇歇气,我相信,电筒又会亮起来的。果然,卡西亚再次打开手电筒,灯光比之前是要亮一些。他们又匆匆向上赶了一程,卡西亚的电筒,真的彻底熄灭了,而吉他那一支,也奄奄一息。
他们坐在地上,卡西亚哭了起来,比较伤心、绝望。她说,发现了聚宝盆,有了很多钱,又有何用。吉他说,不急,我的环保鸟,相信我会有办法的。卡西亚不相信,她知道凶多吉少,在这大地深处,洞穴交错的地方很多,吉他记性再好,没有灯光,难免会走岔,会跌坎,会跌入暗洞陷阱。她想了想,决定在临死之前,说出最后的话。
“吉他,你们中国,有这么一句话,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吗?”
“中国是有这句话,不过,我们死不了,无善、无悲可言。”
“死得了,你不要哄我。没有电筒,就等于没有眼睛。”
“相信我,亲爱的环保鸟,我保证让你重见光明!”
“不相信。临死之前,有件事我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
“好,你说,我一定。”
“为什么,你会对我一见钟情?”
“是你爸瓦西里,让你来找我的。再说我们的形体,是天生的一对。”
“可我,是你朋友的女儿,按你们中国的话说,辈分不同。”
“我是长辈。但是,我们有缘,有姻缘。”
“我为什么会这么傻,会自投罗网,走向迷惘?”
“因为,我能够给你,第三只眼睛!”
“什么?给我第三只眼睛?”
吉他把自己的手电筒,也就是卡西亚带来那只,让卡西亚摸。这只手电筒,形状有些别致,是扁的。比一般的手电筒,要短一半,腰上还翘起一块活动的板。吉他让卡西亚将电筒握在手心,将那块板一捏一放,发出呜咕呜咕的声音。这样一捏一放,捏了几十下,吉他再让卡西亚打开开关,手电居然亮了!
“吉他,你真鬼!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发明的。能够将手劲,转换为电能,真正的手电,是用手掌发的电。”
“吉他,这是我们的眼睛,另外的眼睛,我喜欢。”
“你喜欢,这第三只眼睛的专利,属于你,好吗?”
“真的吗?吉他,我好喜欢!我有了第三只眼!”
“卡西亚,有第三只眼睛,你就姓杨。”
“我,我为什么姓杨?”
“二郎神杨戬,有第三只眼睛,你,就是我们中国人的女儿!”
“你,你说我是妖怪的女儿?吉他,你坏,你家妈,闪电开花!”
“你,你这个小妖精,居然用我的话,骂我……”
有了掌中宝,手心发电机,他们就可以不断制造光明,一路前行。卡西亚和吉他,手拉着手,说着笑着,走完通天之路,出头露面……
92.白云之上
“哇,我的上帝!这,这是真的,真正的世外桃源!”这是卡西亚当时看到瀑布田畴,流水人家之后,敞口飚出的慨叹。
那天,卡西亚、吉他从洞中钻出来,来到一个旷世之地,这里隔人世远,隔天近,或者说就在天上,就在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空中。他们后来在地图上,才发现这里标注着云上两个字,顾名思义,这里的海拔出头,经常雾绕云罩,位于蓝天白云之上。这是一个充满云思,充满天问的名字。
卡西亚、吉他进入一片云雾的世界,他们不知道罩住他们的到底是雾,还是云。卡西亚说是云,吉他说是雾。云和雾有时是不好区分的,雾有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雾,云也有灰色的、黑色的、白色的云。也许雾的水分要多一些,就重一些低一些,云的水分要少一些,就轻一些高一些。现在同是高海拔,孰重孰轻不易区分,是云是雾就不好确认了。
就这样,他们各执一说,不觉已走出雾层云层,来到云雾的上端,就像坐飞机一般,无论低空是打雷下雨,还是落雹飞雪,只要穿过云层,就会发现天空永远是湛蓝的,永远是晴朗的。他们看到,天气已经转晴,出现了另一重晴天!可以清楚地看到树木的变化,森林渐渐变成浅薄的灌木林,灌木渐渐短缩稀疏,渐渐淡化,最终幻化为草地,草地变成了花坡。各种野草、野菜长着不同的叶,开着不同的花,反射出不同的光色。卡西亚说,每一种花,都有自己的美丽,她找不出一种丑陋的花,也许花都是美艳的,要不就不叫花了。叫什么,她不知道。反正,每一种植物,每一种生命,都是没有缺憾的,存在就是合理,就是得体,就是自然进化的美……
踏过草地,漫过花坡,卡西亚、吉他来到一个山峁峁上。前面,豁然出现一把太师椅,我的妈,这个山湾湾,是人居住的地方吗?应该是神、是仙隐居之地。简直是一湾世外桃源,风水宝地!这是吉他在发诧,在惊异。
在这么高的的地方,竟然有水有瀑。太师椅的靠背,也就是风水说的玄武山,山上有两个山洞,一高一矮。矮洞是一个旱洞,高五六米,宽数十米,那是洞中之房,即真正的洞房,就像山下守林人的岩洞洞房一样,会别有一种韵味。高洞是一个水洞,洞口挂着一帘两米宽、几十米高的瀑布。
太师椅左边和右边的山,十分对称,恰似椅子的两边扶手。这即是风水中所云的左青龙,右白虎,形成护卫之势。
中间的那湾洼地,又好像从山那边的树林中,飞来一块林地,粘贴在其中。有了树林,就有了飞禽走兽,鸟叫花香。在这片绿中隐着一些茅舍,竖列或横排,一顶顶仔细寻找点数,一共有三四十幢!在太师椅的前面,有一块块正方的、长方的、三角的、椭圆的、弯月型的色块,被若干线条串联起来。最终,在低洼处,形成一个肚脐眼,水就在那里汇集成潭,成为一个风水塘,一面风月鉴,把田畴、树林、村舍映进去。这是一个避风湾,是一个藏风聚气的所在。有水,就有了生命之乳汁,有了生命之源。有草木,就有燃料、热能,就有飞禽走兽。有了田有了地,田能生五谷,地可产布匹,就有了人的生存之本。
吉他、卡西亚当时很想知道,这里属于何县何乡,何村何组?
还是想再看看田畴那本书,那是农耕的史书本记,在那本书中应该找到线索。想想以往人民公社生产队集体劳动的情形,在稻田里薅秧的男社员,并不需要什么工具,工具就是脚掌、脚拇指。用脚掌将水草踩埋进烂泥里,遏制它们生长,用脚拇指为秧苗松根,让秧苗发达。用手的时候,是拔掉稻田中的杂种——稗子。累了,就叉着腰歇一会,再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摸出一张小孩作废的教科书或作业本残页,卷起喇叭,将随身带的烟丝裹进去,点燃抽起来。在地里薅包谷的女社员,有的用镰刀割野菜,用来喂集体圈养的猪。有的用锄头铲草,为包谷松土、培根。累了,就拄着锄头把闲谈,东边日出,西边下雨。
眼前,吉他没有听到星宿湾公社集体劳动那种旗飘哨鸣,相互呼应的热闹场面。现在都实行联产承包,土地分到农户,画地为牢,单打独种,哪里还会有吹哨上工,吆喝卸驴的情形!但在田野吉他也没有发现农人,哪怕是东一个西两三个,或是一家人劳作的迹象都没看到。田畴是空荡的,连一个人影也没有,莫非是云上海市蜃楼,这是无人之境?
卡西亚、吉他于无形之处,寻找声音。结果,他们还听到一种声音,一种仿佛来自异域,那是一种在现代闹市永远都无法听到的声音。这种声音没有电视、电影,没有广播、广告,也没有厂矿企业的轰鸣伴奏之声。这是一种纯粹的人之初的声音,这种人声,不是一人,两人,一小群人的,这种声音是单声、齐声、合声的共鸣,是无数的声音在说、在唱、在和,嗡嗡嗡嗡,嗡嗡嗡嗡,那是一种天籁之声……
93.云上野集
吉他、卡西亚经过认真分辨、甄别,确定那声音,不是发自那个山寨。而是从山寨之外的地方发出来的,好像是从太师椅后面的山梁那边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听不清是什么腔调、什么音律和内容。也许那是一个大杂烩,是若干人同时在说话,说话的内容各不相同,这些声音掺和在一起,形成共鸣。
循着这样的嗡嗡之声,吉他与卡西亚直接从山寨太师椅的左边砂手,来到太师椅靠背后面。终于发现了声源,那是一个熙熙攘攘的集市。
赶集的人们看到吉他、卡西亚,引起了一阵骚动,慢慢才平息下来。人们在围观吉他、卡西亚,看西洋镜。吉他、卡西亚也在观察,这些赶集的人们。
“你看,箭!”卡西亚有发现。她看到云上人卖的一种箭,一柄柄捆着。箭杆用木片做成,箭身宽两三厘米、长二三十厘米,厚才几毫米,箭头上涂着硝磺。
吉他说:“这不是箭,是发烛,有些像火箭。”这是吉他小时候在星宿湾看到的,现在已经消失了,其实是一种大型火柴,是用来发火引火的,因此称为发烛。
卡西亚停下来不走了,她看见有人用半块锅片,撑在炭火上炕糍粑,糍粑分明是白色的。卡西亚看见山民用嘴咬开,里面居然是栗色豆沙,觉得稀奇。卡西亚问吉他,这豆沙是怎样钻进糍粑中去的,是不是用管筒注射进去的?吉他哈哈大笑,不答。卡西亚说:亲爱的,我要,糍粑。吉他问,多少钱一个,一连问了几声,对方不答,他们只好走开。
一种浓香,让吉他和卡西亚的口液,仿佛被虹吸,成为自来水流滴出来。他们循着这香味,找到了一口露天汤锅。这口露天大锅,安放在柴火灶上,灶膛里的红色舌条,不停舔着锅底,锅里就翻腾着,噗吐噗吐地哈叹出香味。吉他、卡西亚看着那些山民三三两两蹲在地上,将肉片和一截截香肠,在放着薄荷的糊辣椒水里蘸了,然后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这种香肠的断面血肉模糊,看不清是何食物,引起了吉他的关注。吉他问汤锅主人此为何物,对方答道血灌肠。吉他问何谓血灌肠,对方答将糯米和狗血旺、杂碎装进肠子,叫血灌肠。
卡西亚说:“亲爱的,我要,我要吃!”吉他摸出一张十元递过去,说我要两碗!摊主说不卖。问为什么不卖?对方不答。吉他、卡西亚不解。
吉他、卡西亚终于看到一个像饭馆的露天所在,想必,可以买到充饥之物了。走近一看,菜肴实在另类。
在一张天然石桌上旁,围着四五个人在喝酒。石桌上摆着一碗五色鹅卵石,还有一盘绿悠悠的青丝,不知是何食物。卡西亚稀奇,于是问摊主。摊主说,这叫胡子菜,长得像人的长胡子。卡西亚说,想不到,胡子也可以做菜。卡西亚走过去,看见店主在打整臭鸭蛋,把臭鸭蛋剥开,露出鸭儿的死胎,店主把掖头鸭儿的绒毛和内脏收拾干净,切成几块,用油炸了,再用嫩辣椒炒了。卡西亚问摊主,这是干什么啊,这种发臭的死胎还能吃吗?摊主说,你以为死胎不能吃,臭的不能吃啊?有的东西,是越腐越贵,越臭越香,不相信啊?你看,这是臭豆腐,越是霉毛长的,越是腐臭的,越是好卖,吃起来就越香。卡西亚在城市,吃过炸臭豆腐,说,这个臭豆腐我相信。那个掖头鸭儿,我没有吃过,我不相信。
“我的上帝,这,这是什么?”卡西亚看到一个土缸钵里,有无数的怪物,在不停地蠕动,发出惊叫。
吉他上前一看,是一缸钵绿色的昆虫,这种昆虫,人称八角疔,身上长着八只肉角,这些角上都长着毒刺,只要触到人的皮肤,立即中毒,又肿又烧,又疼又痒。吉他问,这些八角疔,用来搞哪样?摊主说,你说这些火辣子啊,我们用来下酒。说着,就把这种火辣子倒在油中,油锅立即开锅,发出交响的声音,不知道是油炸的声音,还是火辣子在叫。
看到卡西亚的惊悸和好奇,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摊主,对卡西亚说:“同志,我们云上,还有一件稀奇的事,就是马屁炒作下饭菜。”马屁炒作菜,这是吉他也没有听说过的。卡西亚更是不相信:“马屁就是空气,就是臭屁。”摊主从地上捡起几个圆形的蘑菇,洗净,切开,里面是黑色的,像马屎:“这就是马屁包,一种菌子,可以炒作下饭菜。”
“OK!你这个人看去孤陋老实,其实很有学问。”卡西亚说。
“同志,还有学问,石头,石头也有学问。”摊主说。
“石头有什么学问?说来听听。”卡西亚追问。
“鹅卵石可作下酒菜。”
吉他、卡西亚这才注意到,刚才看到的桌面上的那盘鹅卵石,正在被那几个山民食用。他们喝一口酒,就用筷子夹一颗石子,在嘴巴里抿一会,再将石子吐在桌面上。这把吉他也弄糊涂了,他只得讨教摊主,这是怎么回事。摊主说,这是牂牁江布依族的一种古老品酒习俗,他们用甘蔗酿出了蔗糖酒,苦于没有下酒菜,就在江里捡来鹅卵石,用油盐炒了,下酒。食用过的鹅卵石洗净,留着,下次还可以用。
“OK!吉他,我要!”卡西亚兴高采烈,“我要吃胡子,吃八角疔,吃马屁,吃石头!”
“0K,好的!”吉他慷慨解囊,拿出几张人民币,对摊主说,“你这些菜,我都要,各上一份!”
“同志,不卖,不能卖。”摊主说。
“为什么不卖,为什么不能卖?”吉他问。
“同志,我们不收钱。”摊主说。
“不收钱,我们不能白吃。”吉他说。
“同志,当然不能白吃。”摊主说。
“怎样才得吃,才给吃?”卡西亚问。
“同志,你们去集上转一转,看一看,就晓得了。”
吉他、卡西亚到集市上,仔细观察了一番,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在云上集市,没有看到钱币。人们是用包谷换大米,土豆换高粱,辣椒换西红柿,母鸡调公鸭,猪腿调狗头,五马调六羊。这是以物换物,是原始的交易形式,是历史野集的活化石。珍珠玛瑙,黄金白银,美元法币在此不能流通,没有价值。
吉他、卡西亚已经十来个小时没有进食,饿得两眼发花,双脚打颤。身上有钱,有宝石,但不能充饥,不能填满肚囊,又无可奈何,真是窝囊。在不能乞讨,不能跪求,更不能抢夺的情况下,吉他心里突然亮光。他决定找领导,找这里的大队长,小队长或村长组长,平息肠胃的叽咕、肚子的造反。
94.自由部落
吉他、卡西亚见人就问,这里的行政长官是谁,比如说支书队长,村长组长,他们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听了他们的问话,一些人说晓不得,一些人说不晓得,意思都差不多,那就是不知道。吉他、卡西亚在集市上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云上芝麻官,更没有问到最低行政机构的办公场所。
最后,他们回到那个临时的露天摊馆,呆呆看着人们食肉、喝酒、品尝山珍海味。碗筷碰响盘钵的丁当声,仿佛天上的音乐,米酒飘着的醇香,仿佛是真正的仙人酒,这些放开胃口大吃大喝的人,宛若过的是神仙日子。在云上,吉他虽长着西方的皮囊,却流着炎黄的血液,但在祖国大地上,居然让外国客人饿肚子。何况,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自己的天使,吉他不能眼睁睁看她饥饿、脱水。吉他在自己的身上摸啊摸,身上除了钱,除了贵翠,再没有摸到其他。对于这些不要钱不贪财的人,看到金钱财物不睁眼,见到宝物不动容的人们,吉他实在想不出新招。
“吉他,亲爱的。我想出了一招,还要看他们当不当一回事?”
“好,说说看。”
“我想,用我的眼睛,和他们换食物。”卡西亚说。
“不,不能,那是你的眼睛,不能。”吉他说。
“我决定了,就用眼睛与他们换马屁、换八角疔、臭豆腐!”卡西亚坚持。
“我情愿割下我的心我的肝,也不能熄灭你的明灯。”吉他说。
“我好幸福啊,我要感谢上帝,赐予我一个愿为我做牺牲的人。”卡西亚好感动。
“我是怕,怕你失去了一只眼睛,成为你爸的独眼龙女儿。”吉他说。
“实话告诉你,我要献出的眼睛,不是我的,而是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吉他思路出岔,不能急转弯,“你,居然要葬送我的眼睛。”
“还不至于,你只是少了一件宝贝。”卡西亚拿出手电筒,“我要调换食物的,是你送我的三只眼睛。”
“我的妈,我的环保鸟,你真会作弄人。”吉他说,“你说的不是肉眼,而是我的手电!”
卡西亚交出手电。吉他将手电在摊主面前晃了几下,引起了摊主的注意。摊主从来没见过长着耳朵的手电,他接过手电打开开关,见光亮很微弱,还给吉他。吉他将手电的耳子呼呼捏了几下,递给摊主。摊主打开,对着自己的眼睛照去,眼睛马上发出光彩,眉飞色舞。他收起手电,说:“两位客官,从今天起,七天一场,每逢赶集天,你们到我的露天餐馆,想吃哪样,就吃哪样!”
吉他、卡西亚竹筷、肉筷并用,不停灌肠,一副吃相。
吉他与卡西亚酒足饭饱,嘀咕了一下,不想再回到云下那个洞房,那里阴气太重。再说,吉他是涉案人员,是一个逝者,再回到南龙闹市,怕引起关注。
他们决定,就在云上暂住下来,生活一段时间。
他们决定,到山寨之中,寻找这个神秘行政区域的由来。
路上,听到有小孩的嬉笑声。吉他、卡西亚循声找到了两个小男孩,他们在路边的草地上玩耍。玩的是什么呢?卡西亚轻手轻脚走上前,看见草地被开挖出一小方松土,松土上插着一根竹条,竹条上挂着一只剥了皮的青蛙。青蛙上面趴着四五只马蜂,一端拴着白色纸飘的头发,被圈成一个套,正在往一个马蜂的腰上套……
“这是干什么呀,小朋友?”卡西亚发问。
卡西亚的声音惊了两个小孩,回头看见他们的嘴脸,被吓落了魂,起身就跑,钻到附近的包谷丛林里去了。吉他说,我来告诉你,他们玩的是,给野蜂系上白飘带。卡西亚问,为什么要给马蜂系白飘带?吉他说,为了放蜂,也就是猎蜂。为什么要猎蜂?为了找到蜂巢,烧到蜂子。为什么找蜂巢,烧蜂子?为了获得高蛋白,获得下酒菜……
马蜂在蛙肉上,继续咬切蛙肉。吉他在地上捡起刚才小孩掉在地上的发丝套,继续往那只花脚马蜂的细腰上套。卡西亚说,这玩艺,你也懂得?吉他说,我是在复习儿时的功课。这时,两个小男孩蹑手蹑脚走回来,观看吉他套蜂,逐渐与他们近乎。
吉他在套花脚马蜂。卡西亚看见其中一个小孩在一簇绵竹边转悠,在竹林里寻找什么猎物。卡西亚观察到,小男孩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握住一棵高高的绵竹笋,使劲摇晃起来。一团东西,随之坠落地上,小孩迅速捡起来。卡西亚凑过去,看到那是一个金色为主、黛色相间的宝贝,大约有四五厘米长,爪子很尖利,还长着坚硬的象鼻。卡西亚问这是什么,这样美丽?小孩说是竹象,会飞。卡西亚说,刚才为什么不飞,而是掉到地上呢?小孩说,还没有打开翅膀,就掉下来了。卡西亚问捉住竹象,怎么处置它?小孩说,玩大象推磨。
小男孩用镰刀砍来一节小竹削成竹筒,再砍下玉米穗秆,将穗秆弯成磨担钩。接下来,小男孩将竹象的一只脚折断,将断腿插在穗秆中。竹象悬空,就自动打开美丽的甲壳,展开翅膀飞翔。由于受到磨担钩的限制,只能围着竹筒飞旋、推磨。卡西亚觉得这虽然残忍,但是一个很有创意的游戏,赞不绝口,连声OK!
卡西亚:“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我叫小母狗。”
卡西亚:“叫小母狗?那么,他呢,他叫什么名字呢?”
小男孩:“他是我弟弟,叫小母牛。”
卡西亚:“小母牛,真有趣。你们家有几兄妹啊?”
小男孩:“六兄妹,我有四个姐姐,一个弟弟。”
卡西亚:“是吗?有这么多姐弟,好生热闹。”
小男孩:“不算热闹,我家隔壁还有一家,有九兄妹,更热闹……”
“飞喽,飞喽,马蜂起飞喽——”“放蜂喽,放蜂喽——”吉他成功在花脚马蜂的腰上系上发丝套,马蜂咬了蛙肉,带着白色的旗帜,起飞了。两个小男孩,盯着白飘,追赶而去……
卡西亚:“亲爱的,看不出,你还是一个猎蜂高手。”
吉他:“这是我小时候,玩过的把戏。”
卡西亚:“哎,吉他,我想不明白,这两个男孩的名字,怎么会叫母狗,母牛呢?”
“这是一种原始称谓,有某种迷信色彩。”吉他说,“在民间,有这样一种说法,小孩取猪狗虫豸的名字,男孩取了女孩的名字,就是把小孩隐匿起来,不让妖魔瘟神的留意,以免招来祸害。”
“哦,我明白了,你们中国人的老祖先,比较狡猾。”
“不是狡猾,那是愚昧。”
“吉他,我发现云上,有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我知道,为什么云上,没有领导,没有长官?”
“为什么?”
“云上没有行政建制,没有等级!”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等级,没有行政建制?”
“这是一个现代原始部落,一个没有首领的部落!”
“卡西亚,你好聪明,你的大脑,真的在闪电开花!”
95.云上十八怪
“云上奇,云上怪,云上十八怪”。这是白发先人讲述的第十五个故事。
卡西亚的话提醒了吉他,在云上,吉他看到赶集的人,小孩多大人少,七老八十的少之又少。还有一个特点,女孩多男孩少,阴阳不平衡。吉他顿时悟到:有一支超生游击队,曾经游击到这里,最后在这里安营扎寨。或者一些散兵游勇,一家一户,到这里开荒圈田,渐渐形成一个现代超生部落。这个部落离天近,离官府远,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这个移民部落,现在还没有为争权夺利,产生首领,产生阶级。因此,人们无法说出,也不可能说出他们的头脑是谁。
吉他、卡西亚走向山寨,要揭开云上部落的神秘面纱。
在下坡路上,他们追上一个老妇人,她弯腰驼背,背上负着背篼,背箩上横着一捆飞机草,在山道上缓慢行走。老妇人头发皆白,像银白的瀑帘,从头顶往下泻流。在即将超过这个白毛女人的时候,卡西亚放缓脚步,因她有了新的发现,好奇不已。卡西亚发现这个劳动者,尽管七十左右的样子,背负沉甸,却很乐观,一边行走,一边在玩耍一种玩艺。这个玩具在她的拨弄下,不停转动,相当有趣。
白毛女累了,就在路边的坎上卸下背篼,歇息。
吉他、卡西亚也跟着在旁边小憩。白发人透过白色瀑布,看到他们二人的另类嘴脸,似乎被吓了一跳:
“撞……撞鬼了……”白毛女的声音瓮声瓮气,不知是嘴里的,还是隔肚皮说的。
吉他和卡西亚会心地笑起来:白毛女是撞鬼了,撞见了两个西洋鬼子!后来,听到他们讲中文说汉话,白毛女才慢慢平静,回答他们的问话。看不见嘴唇,听不清话语,像是少数民族语言,唯唯诺诺,偶尔才能听懂一两句。
就近,卡西亚看清,白毛女手里的那不是玩具,那叫花转,是一种捻纱用的原始工具。人走在平路,不论爬坡下坎,一边行进,一边还可以旋动转子,这是另类的风景。手里的棉花花团,在旋转中变成棉纱。这样,行走纺纱两不误,一匝匝纱线就生产出来……
卡西亚问白毛女,纺出纱来之后,怎么办?老妇人指着路边地里的一种绿色植物,再指了一下绿色植物旁边的一个水塘。卡西亚走进地中,掐下一根绿色植物观察,秆茎粗,叶片厚实,不知何物,向吉他讨教。吉他说,我的兰文化学者,你不会连蓼蓝都不知道吧?还有,你不会再问我,旁边这个水塘是用作什么的吧?
卡西亚说,哦,我知道了,你们中国有句话说: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这个水塘,应该是制作靛蓝的塘子,是靛塘吧?
吉他说,聪明,我的环保鸟,还不是笨鸟!
卡西亚说,难怪刚才在集市上,看到赶集人穿的衣服,不像外面的那样五颜六色。这些衣服、裤子和头帕,只有三种颜色,灰白、黛青、靛蓝。看来,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栽花种麻,自己捻纱纺织,靛染出来的。
卡西亚帮助白毛女人,背上飞机草,说:“老婆婆,老先人,我们送你回家,好吗?”
一路上,卡西亚用她那有些走调的普通话,与白毛女沟通。卡西亚不停向白毛女讲述她在云上看到的新奇、古怪的事情,不停向白毛女问这问那。她说十句,白毛女应她一句,这一句,需要卡西亚仔细聆听判断,才能知道大概。不过,白毛女说的一句话,卡西亚、吉他听明白后,让他们兴高采烈。白毛女说:
“云上奇、云上怪,云上有十八怪。”
一路上,边走边歇息,卡西亚和吉他不想一下子,就走到白毛女的家,那是一栋小茅屋。他们担心到了家,白毛女不要他们进屋,下逐客令,他们就挖不出十八怪。他们尽量拖延时间,套白毛女的话,要尽快挖出十八怪。
白毛女说,第一怪,可能是你们初来乍到,从树林、从溶洞冒出头来的人,看到云上山寨的第一印象。这个印象,便是山寨处在云天外。可能会认定这里地处高天,是天上人间,世外桃源。第二怪,是树木笑迎客人来。卡西亚和吉他说,树木都是哑巴,没有嘴巴,怎么会笑呢?白毛女说,有一种树,会笑,会哈哈地笑,欢迎客人到来。卡西亚说,我们今天到云上,并未听到树木打哈哈,受到欢迎呀?白毛女说,现在是夏末,没到迎宾的季节。要到初秋,有一种树木,结出的皮果像铃铛,当秋风吹来,满树的铃铛被摇动,就发出声音,像人哈哈哈哈地笑,让来客兴奋。
卡西亚问,那第三怪呢?白毛女对于卡西亚的提问,亮出了手中的花转,说,第三怪在这里,这叫陀螺转出纱线来。
卡西亚接着问,那第四怪呢?白毛女说,刚才你问,陀螺纺出纱来之后,怎么办,我已经告诉你了。卡西亚想起,刚才白毛女指过蓼蓝和靛塘,产生联想,蓼蓝通过靛塘制成靛蓝,用来染布,这何怪之有呢?看见卡西亚说不出答案,白毛女说:蓼蓝染出人皮卖,你说怪不怪?人皮,指的是衣服,不得不承认,这个联想有新意。卡西亚和吉他接着问白毛女,第五怪、第六怪和后面的一系列怪,又是怎么个怪法。白毛女说,你们根据在云上耳闻目睹,亲自经历的事情,自己去想、去编吧。
卡西亚对白毛女说,老前辈,至于第五怪嘛,我已经知道了。白毛女问,知道了,说说是什么在作怪吧?卡西亚说,是刚才我在野集上第一个看到的东西,是发烛。白毛女问,发烛怪在哪里?卡西亚说,你想啊,箭身长二三十厘米,尖上涂着硫磺,像火箭没有发射的火箭。只不过,这火箭居然变成了引信,用来发火,这就是火箭变成火柴卖!白毛女听后说,算是一怪吧。卡西亚说,老前辈,我从刚才在云上野集看到的豆沙粑,还悟出了一怪,那是第六怪,豆沙钻进糍粑卖。白毛女听后说,堪称一怪。
吉他接着说,老前辈,依着葫芦画瓢,我也有所发现:从露天汤锅狗灌肠,我概括出第七怪,那便是杂碎装进小肠卖。还有第八怪、第九怪我也想出了,那是露天餐馆的摊主说的,马屁炒作下饭菜、豆腐长毛倒好卖!白毛女听后,点头认可。
卡西亚说,按吉他的说法,我也总结出第十怪、第十一怪:八角疔变成山珍卖、胡子也能炒作菜!
“我编出了第十二怪:掖头鸭儿楼上菜!”吉他。
“我撰出了第十三怪:鹅卵石可作下酒菜!”卡西亚。
“第十四怪,是什么呢?可能要从马蜂,从猎蜂方面来构思。”吉他说,“应该是,马蜂带飘飞不快。不不,不妥,马蜂带飘拖累大了、重了,自然飞不快,这在情理之中,不足为怪。应该是马蜂……马蜂……系上……白飘带。马蜂为什么系上白飘带呢,是它自己系的,还是别人为它系上的?好,新颖,有悬念!第十四怪,就是马蜂系上白飘带!”
“那第十五怪,又是什么呢?看来,要从小男孩拨弄的竹象方面来灵感。”卡西亚说,“刚才那个小男孩玩弄竹象,说什么推磨?好像说的是大象推磨。是啊,竹筒里有一根空花杆,其实就是轴,弯拐形状的磨担钩,竹象悬空飞行,最终是在转圈圈,在小孩眼里那是在推磨。这正是第十五怪:竹象推磨速度快!”
“不错。你们两个,好聪明,好灵光,和我想说的怪差不多。”白毛女听了他们的说道,表扬了他们两句,让他们飘飘然,然后话锋一转,“才十五怪,还有,还有三怪,你们知道吗?说说看。”
吉他、卡西亚抓耳挠腮,再也虚构不出后面那三怪来。
96.洞中学校
当天,也就是在吉他、卡西亚通往白毛女家的路上,白毛女问:后面剩下的三怪,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吉他和卡西亚绞尽脑汁,也编纂不出来,他们只得向眼前这个有些古怪的白毛老女人请教。白毛女才断断续续,向这两个外来者揭出谜底。
吹着木叶来求爱,这是云上第十六怪。
云上,是一个自由移民世界,隐居这里的人家,大多是计划生育超生对象。有的一直生姑娘,就千方百计想要儿子,哪怕是背井离乡,也要保香火不断,让家神上永远亮着长明灯。生了一个儿子,怕有三长两短,要来个双保险、三保险。每户生的孩子,加起来平均五六个。云上的人家不多,就三四十户,民族种类却不少,有布依族、苗族、回族、彝族、仡佬族、水族等十多个民族。不过,布依族居多,苗族其次,水族第三,彝族第四。每年农历三月三,有这样一种景象,山路上,草坡上,田坎边,会发出一种天籁之音,相当尖透悦耳,悠扬动听。这不是一般乐器,东西方都绝无仅有,是一种罕世之音。
每年三月三,这个布依传统节日,布依族小伙子随意从身边的树上,折下一片新叶,含在嘴里,呜呜嘟嘟,吹出一种喊妹调,召唤妹子。果然,没有多久,就有一个布依姑娘,闻声而至,与布依小伙子,近身而坐,用他们的话说,这叫浪哨,即谈情说爱。
吹着木叶来求爱,有点罗曼蒂克,我也折片木叶试试。吉他说着,折了一片叶放在嘴里,费了好大的劲,才吹出噗噗之声,但没有乐感。
没有情调,声音倒有些像放屁,这声音会把姑娘吓跑的。还是听听老婆婆,讲一下第十七怪吧。卡西亚说。
第十七怪,在白毛女家中。吉他、卡西亚跟着白毛女,来到一尖茅屋里,这尖茅房不高,茅顶却很陡很尖,注定屋子不大不宽。听到人声,屋子里传来猪豚之声,一呼一应,有点心声相印的意味。这是一处人畜同居的屋子,屋子共两间,一间是猪圈,一边是人窝。白毛女察觉卡西亚对猪比较关注,让他们看灶膛顶上的腊肉。白毛女说,今天让你们,尝尝我的美味——腊肉吧。我一年到头,不需种地、推磨、舂碓,我只需,喂一头黑毛,用腊肉,就可以调换,我要的食物。卡西亚问,老前辈,这是为什么呢?白毛女说,因我的猪,特别嫩香。为何我的猪与众不同呢,是饲料问题,我用的是飞机草做猪食!本来飞机草有毒,羊吃了堕胎,牛踩了会患烂脚丫。我把飞机草采来切细晒干,然后加上中药进行发酵,猪吃了不光毛色光亮,长相出众,且肉质特别鲜美,成为以物换物的抢手货。这就是云上的另一怪:飞机草喂猪长得帅。
白毛女一边说着,一边烧洗腊肉,然后放在吊锅里,咕嘟咕嘟的煨。不到二十分钟,黑毛猪腊肉就被一片片切开,摆在吉他、卡西亚的面前。吉他、卡西亚各尝了一片,果然味道非凡。吉他说,遗憾的是没有酒,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喝到白酒了。卡西亚戏说,之前,你不是天天都喝仙人酒吗?吉他说不是酒,是奶粉。白毛女说,要喝酒也不难。她拿出一把柴刀,对吉他说,要喝酒跟我来。吉他跟着白毛女走到茅屋边,白毛女让吉他砍下一根拳头粗的绵竹,然后截下之间的一节,把这截竹筒拿进屋里。白毛女拿出一颗铁钉,在竹筒顶上钉了一个孔,然后将竹筒倒过来,就有液体滴流在下面的缸钵里,一屋酒香,就把三人馨陶其中。白毛女说,这就是最后一怪:竹笋酿出青酒来!
吉他、卡西亚的四只眼睛,在竹筒和酒香迷魂,莫名其妙。
第二天清晨,吉他和卡西亚醒来,发现他们和黑毛猪睡在一起,不敢置信。白毛女说,昨晚,你们俩醉了,不睡灶膛边,要和黑毛猪睡一圈,我在猪圈里重新铺了新草。你们睡着了,害得黑毛猪受惊,一晚到亮哼哼唧唧,不停转悠,不得安息。
吉他、卡西亚哈哈大笑起来,成为两头快乐猪、开心猪。
后来,白毛女向吉他、卡西亚透露了竹笋酿酒的秘籍。
在云上,彝族喜欢用青子烤酒。青子酒多为头锅酒,有七八十度,味道特别暴烈,还爱上头。用米饭撒在酒中,片刻之间,米饭便微缩为米,喝醉了一两天醒不来。一天,白毛女看到挺立的绵竹拔节的笋,想到竹叶青。就用针筒把青酒注进竹笋之中,经过竹笋的自然生长、自然化合,也许会成为天然白酒。果然过了月余,砍下竹筒,酒精就降到四五十度,味醇且甘,无与伦比。这就是白毛女创意的竹叶青、竹筒酒。
离开白毛女的茅屋,吉他、卡西亚一脸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
吉他、卡西亚心中明白,今后的吃喝拉撒,是一个虚亏问题。手电筒换来的,是七天一场的赶集天,另外六天,就生活无着。
吉他、卡西亚还记得,昨天他们远远看到,山寨后面有两个洞。一个是水洞,流淌着瀑布,一个是旱洞,可以安身。他们来到旱洞中,停歇暂住下来,这个地方可以遮阳避雨。吉他突然骂出了他好久没有出口的口头禅:
“你家妈,闪电开花!我们又住进了洞房!”
“看来,我们与洞有缘,是穴居族的后代。”卡西亚自嘲。
“不,不是穴居族,是山顶洞人。”吉他补白。
“山顶洞人,我问你,今天的午饭,怎么办?”卡西亚问。
“有办法,我们可以效法白毛女,喝西北风。”吉他说。
“白毛女,她有腊肉吃,有竹筒酒喝啊,我们没有。”卡西亚说。
“我说的不是这个白毛老女人,我说的是喜儿。”吉他解释说。
“喜儿是谁啊?”卡西亚问。
“喜儿是民国时期一个佃农的女儿,父亲杨白劳因还不起租子,喜儿被恶霸地主抢去做小。一天,喜儿终于逃出地主的魔爪,躲到一个山洞里生活,就变成了白毛女……”
“我明白了,山洞里没有阳光,没有雨露,喜儿没有得到滋润,就变成白发女子。”
“不仅如此,她没有粮食,只能喝泉水,吃野果,没有熟食,没有油盐,头发就白了。”
“冬天,没有果子,喜儿吃什么呢?”
“冬天,她就吃雪花,喝西北风。”
“吃雪花可以理解,西北风怎么喝呀,未免太玄!”
“就是这样一回事,我记得那个革命现代剧,叫白毛女,其中的喜儿,就是这样唱的: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年来到……”
“年来到,过大年不可能喝西北风嘛?”
“喜儿,就是喝西北风,才变得白眉白发、仙风道骨的。”
“你骗人,不吃饭,不光不能成仙,而会变成鬼,白毛鬼!”
“你不知道,喜儿在山洞里面,学会练一种功,一种神功。静坐,不断呼气、吸气,在空气中吸收水分、吸取潜在的营养物质,存活下来,没有死去。”
“吉他,你说的好,那你就练练,就练喝西北风的功,让我看看。”
吉他果真闭上眼睛,盘腿、挺胸、静坐。他的胸腔在有节奏的起伏,做深呼吸,鼻翼在微微扇动,似乎在甄别空气中各种营养物质类别似的,有时还随风撮口吸,好像在及时捕捉身边飘过的营养。
卡西亚:“不要伪装了,你们中国,有句成语,叫作装神弄鬼,大概就是这副模样了。”
吉他:“不要打扰,我正在享受土豆的香气呐。”
卡西亚:“你还可以说,你正在吸收马屁的精英呢。”
吉他:“亲爱的,真的,我闻到了马屁,烧烤马屁包的香味!”
卡西亚:“吉他,你给我睁开眼睛,说真话。你们中国还有一句话,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乱谱。”
“我没有乱谱,我说的是真的,不信我们去看看!”吉他睁开眼睛,一把拉起卡西亚,往洞外跑去。
在山洞下面的草坪上,有四五头水牛在静静吃草。两个放牛郎,在草地上生起一堆柴火。吉他拉着卡西亚,向放牛郎走去。走近一看,又是昨日遇到那两个小男孩,小母猪和小母牛。他们看到熟人,露出亲近的笑。再看看火堆的明火炭边,果然烤着土豆,还有马屁包,卡西亚不得不佩服吉他的鼻子。两个小孩,将烤好的土豆、马屁包用拨火棍拨到他们面前,还拿出一个黄叶包,里面包着盐巴,这是蘸马
屁包吃所用的食盐。
吉他、卡西亚看到小母猪和小母牛,没有什么交换物品,就让他们吃,好生感动。他们就放开胃口吃起来,口干了,就到瀑布下面去喝水。吃饱喝足了,嘴巴关闭下来,吉他一句话不说,养神,还是卡西亚先张口,发话。
卡西亚:“小母猪,今天是星期一,你们为什么不去读书啊?”
小母猪:“在山下,还有书可以读。搬到这个山顶上,就失学了。”
卡西亚:“现在,想不想读书呢?”
小母牛:“我们想读,就是没有学校,没有老师。”
卡西亚:“没有学校,没有老师,这是真的吗?”
小母猪:“真的没有。”
吉他、卡西亚沉吟了一会,他们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在这个本该具有文明元素的现代部落,小孩却没有书读。恐怕等待他们的,也许只有一种命运,那就是回到愚昧原始,当狼孩猴孩的年代。
卡西亚:“吉他,我想办一所学校,让这些孩子读书!”
吉他:“想法很好,我完全支持,坚决同意。不过,哪来的教室,哪来的桌椅?”
卡西亚:“学校就办在山洞里,桌椅嘛,我们就垒石为桌。”
吉他:“OK!我们就创办一所云上学校,山洞学校!”
97.会飞的猪
会飞的猪。猪,怎么会飞呢?这种说法未免太虚构,太聊斋了,只要稍有判断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说法。但后来的故事,就是这么离谱,这么有趣,笨猪的确变成了飞机,这是事实。让我们回到云上,延续吉他、卡西亚创办学校的事情吧。
吉他与卡西亚,让小母猪、小母牛回去跟大人说,有两个洋先生,要在山洞里办一所小学校,让云上所有的孩子,都有书可读。
吉他和卡西亚,还往白毛女家中走,想通过她与云上的部落人沟通,能够支持办学的义举。路上,卡西亚说,云上不止十八怪,应该有第十九怪。吉他听后,有些新奇,让卡西亚说来听听。卡西亚说,我觉得,白毛女就是一怪。吉他问,何以见得?卡西亚说,我观察,白毛女虽然语言含混不清,瓮声翁气,说话老在肚子里回环,但她不是一般的农妇。吉他说,我也觉得蹊跷,她没有家人,不是超生户,也不像寡妇,一个人来云上,可能有不寻常的缘由。卡西亚说,她可能是一个居士,一个隐者,而且道行很深。
吉他说,这个话题以后在议,云上这个部落,人员也许很复杂,不光有超生族,隐者,可能还有贩毒者,杀人犯,都说不定。我们现在的要务,是求得部落人的认可,尽快把学校办起来,让云上的孩子有书可读。卡西亚说,亲爱的,我只是随便说说,我听你的,我们办学堂,当老师。
吉他、卡西亚向白毛老女人说出了他们的想法,白毛女马上首肯,答应向山民透气,想必会得到云上居民的支持。
在吉他、卡西亚往山洞回走的路程中,他们看到有大人、小孩扛着或抬着枋板,往山上走。到了洞中,看到小母猪、小母牛及数十个孩子,跟着几十个大人在洞中忙乎。小母猪、小母牛看见吉他和卡西亚,将自己的家长拉到他们面前,说这是他的父母。小母猪说,他们回去把办学的事告诉了大人,大人很高兴,巴求不得。大人又转告邻居,邻居早就盼望,自己的娃娃有书可读。他们议论起来,要垒石为脚,在上面铺上桌面、凳面,就能孩子坐着读书。山寨的大人小孩,就把自家的枋子、板子拿来,搭建课桌、坐凳。
卡西亚初略统计下来,前来报名的十八岁以下的男女青年和少年儿童,一共近百人。这些学生的年龄差距很大,学历不一,有的读过几年,有的从未入学。卡西亚说,看来,只有从一年级办到六年级,那样,十八岁的大姑娘大小伙子,就要和六七岁的孩子成为同班同学。教师不够,教室分为两个,采取复式教学,一个人上三个班。卡西亚说,这种复式教学,按照中国的说法,能收到温故而知新的效果。上一年级的课,二三年级的学生也可以听,得到复习,低年级听高年级的课,也得到了预习。
至于学费,吉他和卡西亚不知如何收取,搞义务教育也可,但总得填饱肚子,才能传道授业解惑。云上人马上给出了办法,即是采取实物抵费制,学费用包谷大米、瓜豆茶叶、火腿香肠、药材布匹冲抵。这样,老师就有饭吃,有衣穿,卡西亚吉他求之不得,解决了他们的衣食之忧。
只是,课本从哪里来,这是个难题。
吉他、卡西亚在小母猪、小母牛的父母,还有白毛女的陪同下,查看了云上通往外界的天路。这是一根索道,一直拉到对面山顶,下面是悬崖绝壁,是数百米的深渊,涧底是牂牁江的支流,隐约可以看到水花的踪迹。这里只有飞鸟飞虫、飞机飞云可以逾越。这条天路——溜索,据说也是当年地质队搞勘测时留下的。白毛女说,要通过索溜过去,必须要有胆量,有的人一看见下面的深渊,就患了软骨症,有的还没有上吊索,就晕过去。
卡西亚和吉他当然知道,除了这条天路,还有一条地道。但那条道路,不能露天,那是通往宝藏之路。这条道路一旦暴露,云上不可能是今天的世外桃源,而是变成地狱,人们会为了宝石贵翠,六亲不认,血拼火并,云上会出现血光之灾。
“这溜索,我害怕,我有恐高症。”卡西亚说。
“这索道,我没有过过,我没有软骨症。”吉他说。
“那教材,怎么办?”白毛女问。
“我可以用航模,一本本,把教科书空运过来。”吉他说。
“不过,可惜你的航模太小,还不在云上。”卡西亚说。
“即便在,那对面,得有人购书,上货啊。”吉他说。
“有一个办法,可以借猪,借猪驮过来!”白毛女说。
“借猪,借什么猪,猪能驮书?”卡西亚不解。
“是借猪,猪真的能够把课本驮过来。”白毛女肯定。
“前辈是不是在说神话,西游记里的天蓬元帅猪八戒,有这个能耐!”吉他戏说。
“实话,对岸那边有个养猪场,养猪场里有一头猪,会飞!”白毛女说。
夜里,于无人时,吉他和卡西亚悄悄走出云上,找到了那天他们冒头的那个洞,走入洞中,吉他拿出发烛,点亮了松明。他们要回到南龙,购置洞中学校的课本。
用一个口罩,蒙住嘴脸,吉他觉得好笑,他恍若回到北面,自己执行特别任务时,蒙面的情形。只不过,这里是西南,不是北国,自己还得蒙面。谁叫自己是一个逝者,是一个曾经消逝的人呢,眼下也不敢保证,他家妈闪电开花的金竹守宫,会不会有第三只眼睛,阴魂不散,在盯梢自己?卡西亚提醒,暂时还是不露脸、不显眼的好。
买好了教材,足有好几百斤重,他们无法搬运到对岸的云顶。
他们想起白毛老女人的话,决定去找那个养猪场,找那头会飞的猪,将教科书空运过去。
那是一个很大的养猪场,养了上千头猪,老远就闻到一股猪屎猪尿的味道。这是一个名牌养殖企业,老板是一个杀猪匠,依靠走村窜户收猪,赚价差。凭着他的一双慧眼,与养猪户打干估,不用磅秤买猪。经他过目的猪,上下不会相差两公斤,他专门吃眼力饭。时间长了,猪农与他做生意,一定要过称,不让他吃赚头。猪老板干脆自己办养猪场,自己养猪杀猪卖。不想,乘上政府专项基金扶持的东风,发了顺风财,几年资产达几千万。
找到了猪老板,发现他并不是那种大腹便便,腹肌摊在杀猪案板上的那种款式,他是一只瘦猴,才百来斤的样子,不大像一个杀猪匠。只不过,从他的身上,卡西亚还是闻到了一股杀猪匠身上惯有的气味,那就是猪大肠的臭味。听说了二人的来意,猪老板将吉他、卡西亚带到养猪场后面的一个空旷的院坝中,观看会飞的猪。
猪老板养猪杀猪发了大财,就花了四百多万买了一架直升飞机,这是本省唯一的一架私家飞机。开飞仪式那周,老板杀了十头猪,连续摆了一个星期的大席,请四邻八寨的乡亲大吃大喝。还让每个人都坐上直升飞机,到天上兜风十五分钟,开荤!乡亲们都说,直升飞机是会飞的猪!
卡西亚、吉他丢了张一百万的支票给猪老板,租用直升机三个月,坏了包修,毁了包换。猪老板欣然应允。
他们悄悄回到基地的家,什么都没了,只有几件航模还在。最要命的是,妻子飞地没了,老爸吉宦游没了。
吉他不便露脸,就让卡西亚去问邻居亲人到哪了。邻居说,自从吉他失踪,飞地与老公公到处寻踪吉他的踪迹,四五天不进食,眼泪都流干。十个月后,飞地生了个小女孩,取名方舟。一年后,吉宦游就过世了。吉他的妻子飞地,把老公公送到火葬场羽化,将骨灰安葬后,也接着失踪了,随着失踪的还有她的女儿,人们猜想,母女可能回香港了。
吉他、卡西亚买上一束鲜花,来到凤凰山公墓,在墓间道的索引下,他们找到了一所山西黑做碑心的花岗石骨灰墓,墓碑上黑底金字,赫然写着:吉宦游之墓。除了生死时间,再没有孝男孝女,墓志铭之类文字。吉他在心里责怪飞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在墓碑上刻写上孝子吉他、孝媳飞地的名字呢,让老人走得这样孤独、走得这样无果呢?
这样想着,吉他的眼泪,再也忍禁不住,一圈圈,一线线牵连下来,他的身子也不停地抽搐、震颤。卡西亚也跟着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他没有亲见过这个老人,但他的功勋、他的人格,是基地有口皆碑的。卡西亚没有劝说、安慰吉他半句,吉宦游尽管只是吉他的养父,但也是他唯一的爸爸,生父天堂鸟只是名誉符号而已,吉宦游实际比亲爹还亲,就让他真情哭一回吧。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吉他渐渐停住了哭,他好像悟出了吉宦游没有让刻墓志铭、没有让刻上孝男孝女名字,那也许是另有隐情,那会招惹眼目,惹来盗墓贼。吉他打开骨灰盖板,再揭开骨灰盒的盖子,在骨灰的底部摸索,果然,摸出了一个油布包。吉他的嘴角,舒展出一丝笑意,他自言自语:
“老爸,你知道我没有死,知道我要来啊?”
吉他、卡西亚装上课本和几架航模,带着自由鸟的遗物,坐上会飞的猪,飞越大峡谷。
98.飞机草电厂
吉他驾驶着会飞的猪,带着卡西亚、航模、油布包和课本,飞越了不可越狱的大峡谷。卡西亚没有想到,吉他会开直升飞机,开得那样的精湛。之后想想也不奇怪,他的亲爹天堂鸟和干爹自由鸟,都是陈纳德的部下,美洲飞虎队顶尖的队员。吉他本人,是空专毕业的,是基地飞机制造研究所所长。他应该不光会飞航模,真的飞机也应该会开。尽管他的脑子后来被人打坏了,失去记忆,不等于他就此弱智,待到他的智慧被唤醒之后,就还原了他自己。飞机学校上空盘旋,引擎发出的轰鸣声,惊动了洞中的学生。他们从洞中蜂拥而出,跑到外面的草坪上,手搭凉棚,观看天上的飞机。
这使吉他想起在星宿湾小学的一幕,那日多云,蓝天和白云在抢占地盘,吉他和同学们在教室学唱歌。教师不是别人,正是生母蝶兰。母亲教的是让我们荡起双桨,母亲教一句,学生学一句,那歌词实在太优美了。不过,一会同学们都分心了,不再听蝶兰教歌。因为,他们听到了更优美、更诱惑的声音,那声音来自天上。有的学生向窗外的天空张望,有的站起来跑出去,最后所有学生都跑到外面的草坪上,怀着十二分新奇仰望天空,在蓝天和白云之间,寻找那神秘的声源。声音消失了,我回到教室,同学们全部陆续回到教室里,老师还没有进来,同学们在议论,以为老师生气了。我看见母亲蝶兰,还站在草坪里,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久久地……
飞机降落了,近百名学生欢呼、雀跃。卡西亚看见,有两个小男孩,在跳跃的过程中,竟然把裤带跳断,裤子掉到地上,然后又飞快地提起裤子,怕被更多的人看见。其中一个是小母猪,卡西亚目睹这一瞬,笑翘了嘴。
“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天天可以看飞机,有大飞机,有小飞机。我还可以教你们,开小飞机!”吉他大声向大大小小的学生许诺。
有了课本,洞中学校顺利创办起来了,他们俩一个上三个复式教学班,常常累得声音发沙,身子发软,不过还能胜任。他们的回报不菲,洞房中装有布匹,还有豆子、包谷、大米、茶叶、猪牛羊腊肉等食物。另外,还有二十多只鸡和鹅,洞内不便饲养,就敞放在洞外,让它们自食其力,成为野鸡野鹅,这样味道会更加鲜美。在云上,吉他和卡西亚安顿下来,且仓廪充实,根本没有衣食之忧,日子过得有点半仙的意味。
随后,吉他和卡西亚发现,有一个难题挥之不去,摆在他们面前。白毛女作为云上部落人代表,提出了一个新的请求,他俩有点力不从心。云上有几十个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成人,都是箩筐大的字,也认不出两挑的文盲,他们要求开办夜校,为他们扫盲。吉他、卡西亚的精力还勉强可以加油,关键在于,夜校缺乏照明的油料。在云上,什么都可以自给自足,就地取材,唯独缺乏两件东西,盐巴和煤油。没有煤油灯,夜校就没有眼睛,就不能识字断文。云上不产油桐、茶籽,照明的主要来源是松明。
吉他知道,生产松明,要先在松树上开口,让松树负伤。负伤后的松树,会自动流出松脂,来医治自己的伤口,如果伤口过多,松树就会慢慢死去。树身浸满油脂的部分,就变成了松明。制造松明,其实就是在变相在戕伐树木,毁灭树林。卡西亚感慨地说,松明照亮了别人,毁灭了自己,这种精神够伟大,够悲壮的。
这天放了学,吉他、卡西亚徘徊在云上。他们不知道,如何解决扫盲夜校的照明难题,他们的心情有些烦躁,于是少言寡语。
“怪哉,吉他,这里有怪哉!”卡西亚惊怪起来。
“怎么啦,怎么啦,哪里来的怪哉?”吉他问。
“黑客,这里有黑客!”卡西亚说。
“什么黑客,黑客在哪里?”吉他追问。
“你看,这,这里,还有这里,到处都是黑草!”卡西亚。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一惊一乍,不就是紫茎泽兰,飞机草嘛,我还以为是遇到外星人!”吉他说,“飞机草,每年都向北侵进,现在飘到云上安家落户,有什么值得惊诧的。”
“搞清楚哈,这里是云上,他们侵入我们的领空了。”卡西亚说,“我的飞天研究所所长,你能容忍吗?”
卡西亚这句本来是关于花草,看似玩笑的话,却让吉他受到了刺激。他在身边扯下一棵飞机草,看看它的根,它的茎,它的叶,沉吟了好一会。吉他突然把飞机草放在脸上亲起来,对飞机草说:
“兰,亲爱的。白毛女能够把你变成佳肴,变成美味,我好羡慕。”
“什么,你叫野泽兰亲爱的?我还以为,你在叫我呢!”
“亲爱的,兰,我要让你变黑为红,英姿焕发,大放光彩!”
“亲爱的,看来,你被兰花精迷魂了。你是不是要用飞机草发电?”
“你这个小妖精,你是怎么猜到的。是的,我就要用紫茎泽兰,建一个发电厂!”
“OK!我完全同意,坚决支持,这是我的初衷!”
用飞机草代替煤料,建一个火电厂,这不是空穴来风。电是什么,电是一种能量,转换成另一种能量。吉他说,卡西亚,亲爱的,在此我给你提一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也许,会让你开窍。卡西亚说,一会说简单,一会说复杂,看来吉他老师要发难于我,学生在这里只有恭听。
吉他说,你也许知道,我原先有一句口头禅,自从负了伤,就不大记得了。那就是你家妈,闪电开花。闪电开花,就是你妈被雷打。卡西亚,我想问,雷电是怎样形成的?卡西亚说,这个问题,太弱智了,应该去问小母猪、小母牛,雷电,不就是雷和电的合称嘛,就是天上的含有正负电离子的积雨云在作怪,在放电。吉他问,那正负电离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卡西亚说,正负电离子,就是云朵和水汽里自身含带的。
吉他说,错。据我仔细观察,雷电之所以有这么大的能量,并不是云雨的能量。云与云之间,需要剧烈摩擦,水需要大流量、大落差,才会产生电。闪电的能量,在我看来,来自大地上大量的绿色植物、花香物质。你想想,沙漠上为什么少见闪电,冬天为什么少有闪电?原因就是沙漠没有绿色植物,没有花香物质。冬天树木冬眠,没有多少绿叶鲜花,就不能受到太阳蒸发,不能产生气场。植物的花叶呼出的能量,没有大量充斥空中,没有与雾气云朵汇在一起,形成气场和电场,就不会产生雷电现象。
吉他的说法,有点先知先觉的意味,且能自圆其说,卡西亚听了,觉得吉他是个怪才,羡慕不已。
接下来的事,就是建火电厂。选址,就在山背后的低洼处,装机不大,就四五百个千瓦。冷却塔、厂房等土建材料,用溜索溜过来。机组、二次设备先运到养猪场,再用直升飞机吊过来。机组安装、自动化设备调试,自有厂家负责。业主就是差一个现场施工管理员,因吉他、卡西亚白天晚上要上课,只有星期六、星期日才能到现场办公。白毛女年事过高,不能接受业主的委托,在工地现场管理。这是一个让吉他、卡西亚力不从心,患偏头痛的事情。
就在这时,云上不知是从天路溜索过来的,是从天上空降的,还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出现了这么一个人。这个人二十左右,长得像男人,又像女人。问其叫什么名字,回答说叫毛妹。这在当地,这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名字,毛,就是儿子的意思,妹,自然是女子,到底是毛还是妹呢?吉他先是看胡子,也许因其年轻,胡子还没有发育好,不是那么青黑显眼。卡西亚看他的胸部,因其瘦弱,也许衣服过宽,不大惹眼。吉他接着看喉结,就把性别确认下来了,毛妹有喉结是个男人。吉他问毛妹为何要到云上,毛妹说是投奔吉他而来的,问毛妹是如何知道自己在云上的,毛妹说他是在养猪场看见的。吉他问为什么要投奔自己,毛妹说他崇拜老外,不想与中国猪在一起。
吉他说,好,就算我是老外吧。你不与猪厮守,那就帮我守工地,月薪六百元,吃饭不开钱,每吨四菜一汤。毛妹向吉他鞠躬说,亲爹,感谢你收留了我。接着向卡西亚下跪,说,亲妈,你是我的再生之母。
火电厂修成竣工,烧的燃料就是飞机草。吉他限定,每人每天交纳飞机草一百斤,就可以用来照明、做饭、煮猪食、取暖。实在采不到飞机草,稻草、包谷秆、野草都可以充数。
云上这个原始部落,有了电,家用电器,就一一从天路,那条索道溜过来。
毛妹,成为吉他、卡西亚和洞中学校,还有云上火电厂的大管家。
99.冰雪儿问世
后来,火电厂建成,工作量减少。吉他为毛妹调整新的工作,让他代替自己,担任洞中学校教师。
吉他腾出时间来,打开吉宦游留下来的油布包,天天翻看那些发黄的资料、图纸。一看,就是一个白天,或者一个通宵,经常是一副忧心忡忡、欲罢不能的造型。
一天清晨,霞光刚刚升起,他独自一人坐上会飞的猪,从天路上空飞走了。吉他没有跟卡西亚说,他要到哪里去。这一去,就是七十二小时,让卡西亚的心悬了整整三天。让她忧心的是吉他的烦躁、失眠,会旧病复发,重新失忆,迷失方向。云上,没有有线电话,更没有无线电话,要寻找猪的踪迹,只是一种空想罢了。
第四天上午,吉他回来了,拉来一飞机东西。有电池、电视、电脑。电池,那是飞航模用的,电视,电脑,就让卡西亚不解了。在云上,没有闭路开路,电视就是一个摆设。没有机站,没有网络,电脑也就是一块银屏。卡西亚想,吉他,出问题了,他的失忆症,是不是被诱发了?
卡西亚不敢追问,不敢责怪,她只在有意与无意之间,观察吉他的神情。
第一周,吉他飞航模。好多大大小小的学生,围着吉他,围着吉他那几架彩色飞机转。学生看吉他拿着遥控,彩色飞机就从草地上起飞,一会直行,一会转弯,一会横滚,最后又都降落在洞中学校前面的草地。于是,小母猪,小母牛率先要求飞,随后那些大姑娘,大小伙子接着要飞,那些小得还会拉尿在裤子上的小孩,也要,要飞。吉他像个娃娃头,手把手一一教他们飞,让每个人,都能够过十几分钟开飞机的瘾。飞了整整一周,吉他说,航模困了,暂时停飞,云上的飞行风才算过去。
第二周,吉他从飞机上搬下来一口锅,就安放在洞中学校的顶上。云上的人不知道,这口锅朝天而安,是用来接水,还是用来兜风。吉他说,这是一口天锅,是用来装信息,接收信息的。电视打开了,出现了图像和声音,但二十多个频道,都是外国的。吉他懂得俄语,和部分英语,看得懂部分频道。卡西亚看得懂的频道,要比吉他多。云上人说,这个锅儿不得了,装得下那么多老外,盛得了那么多稀奇!
第三周,吉他从飞机上拿出角铁、天线和盒子。在洞中学校的顶上,架起了一座三四米高的铁塔,在铁塔顶上安装天线,在铁塔边修了一幢袖珍小屋,把表箱安在其中。然后,就在袖珍小屋中关着,启动他的宝贝——电脑。这下,卡西亚放心了,吉他没有失忆。
时间,就在洞中学校,在飞机草电厂,在航模和电视电脑中悄然流逝,一溜烟,吉他和卡西亚,在云上度过了好些年。
卡西亚依旧年轻,三十左右,正当年轻的季节。她的头发天生金黄,看不出半点苍老的体征。而吉他,虽然脸谱是西域的,头发却是中国制造的,原本的满头青丝,经历了北面的驻守,基地的折腾,还有妻儿的离去和父母的离世。沧桑和岁月,如一位无情发师,不经商量就将他染色,乌丝变花发,他和卡西亚在一起,像父女。
自从那次吉他头部遭受重创失忆,卡西亚与他在云下的洞房疗伤,卡西亚为了采竹露跌入刺竹网无法脱身,吉他救了她一命,他们从此同居了。卡西亚的苗圃基地,一直是空荡荡的。直到有一天,卡西亚把机站的门敲得砰砰响,声音像雷,听得吉他身上发毛、头顶冒火。
“吉他,出事了,出大事了!”
“亲爱的,出什么大事,是不是老天要塌陷了?”
“不是。我是喜儿,我有喜了!”
“什么,喜儿,有喜了?”
“有喜了?你家妈,闪电开花!”吉他心里开花,就像是那花香物质,使他心花怒放!
冰雪儿问世了,她是吉他和卡西亚的女儿,出生在云上。出生在云上这个云飞雾绕,远离尘世之地。经商议,他们决定给女儿取一个圣洁的名字:冰雪儿。
冰雪儿不到一岁,就会走路,就会说俄语、汉语,让大人开心。吉他说,要不是在云上,这孩子怕是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有。卡西亚说,关于吉他老来得子的事,另有特别缘因,她做过一个梦,那是上帝托梦给她,上帝说:卡西亚和吉他的孩子,就要问世了。
然而吉他、卡西亚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现实:冰雪儿有病,有心脏病,且是先天的,也许这是上天注定的。
冰雪儿一岁多的时候,得了一场病。那天早晨,冰雪儿没有像往日一样,早早起来,要吃豆沙粑。她说自己胸口闷,头晕,说话接不起气。卡西亚把了一下冰雪儿的脉搏,吓了一大跳,发现冰雪儿的心律不齐,心跳过缓,每分钟还不到四十下。
吉他急忙发动直升机,蒙上嘴脸,与卡西亚风风火火把冰雪儿送往南龙市医院。飞机到了南龙着陆,冰雪儿的情况愈加恶化,神智越加不清,说的尽是胡话。摸摸脉跳,大幅下降,每分钟还不到三十下,微弱得很。吉他和卡西亚知道,这是心脏发电机出了故障,血泵出了问题,不能正常泵血供血,大脑缺氧的症状。
幸亏发现及时,幸亏有直升机,不然冰雪儿会有生命之忧。
经过抢救,冰雪儿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会出现幻觉,好像在做噩梦,发生惊梦现象。她似乎梦见幽灵,梦见妖魔,被幽灵和妖魔缠身。好几次,在医生的监护下,吉他和卡西亚就在现场,看见冰雪儿呼吸急促,头上冒汗,在无力挣扎。每隔十多二十分钟发生一次,她的口中还喊出了一个奇怪的名字,那可能就是缠身妖魔的:
“狐狸,狐狸昂,我怕!妈妈,我怕!”
吉他、卡西亚对视,然后看看医生,不知道冰雪儿看到了什么,臆想到什么,那是让她可怕的东西。
“老爸,我怕,我怕狐狸,我怕狐狸昂!”
“幺儿,不怕,有爸爸在,不怕狐狸精!”吉他轻轻拍着冰雪说。
“我怕,我怕……”
“不怕,不怕,爸爸在……”
经过观察,吉他终于破密,原来是病房的空调在作怪。每当空调换气制冷时,就会发出嚯嚯之声,冰雪儿听到这声音,就会说怕,就会说出狐狸昂的名字。经查阅,狐狸是氟利的谐音,狐狸昂就是氟利昂。氟利昂是一种有机化合物,用于制冷,对大气臭氧层,具有极大的破坏作用。
吉他、卡西亚不知道,冰雪儿为何会知道氟利昂,害怕氟利昂,将氟利昂视为妖魔鬼怪。用不着烧纸钱泼水饭,护士把空调关了,冰雪儿就安静了。
吉他对卡西亚说:“卡西亚同志,请相信现代科学,不要相信封建迷信。”
卡西亚露出笑容,模仿清朝臣子行礼:“喳!”
吉他:“你,你这小妖精!”
卡西亚:“你说小妖精,又在封建迷信!”
“……”
100.下司玉洁
关了空调,冰雪儿的病情渐渐好转,休息较为安定,不再呓语。卡西亚打开病房里的电视,用以消遣。吉他买来了笔记本电脑,忙着上网,他们各忙其所。
不料,冰雪儿的旧病复发,又发生心悸、惊梦现象,嘴里又开始胡言乱语。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重复魔鬼氟利昂,而是另外一个名字。
冰雪儿:“妈妈,我怕,幽灵,我怕幽灵……”
卡西亚:“雪儿,我的乖乖,不怕,不怕,没有幽灵!”
冰雪儿:“老爸,我怕,我怕幽灵……”
吉他:“幺儿,不怕,有老爸在,没有幽灵。”
卡西亚、吉他因前车之鉴,他们在病房里搜索,每个角落,每样细小的物件都不放过,寻找幽灵的声音、味道和影像。结果,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幽灵现象。
“乖乖雪儿,雪儿乖乖,好好睡觉,不怕幽灵,不怕。”卡西亚。
“雪儿幺儿,幺儿雪儿,哦哦喔喔,没有幽灵,没有。”吉他。
冰雪儿还是处于昏迷状态,心律紊乱,心脏存在早搏、过缓现象。冰雪儿的嘴里,还在老是说怕,说怕幽灵。吉他、卡西亚有些无奈,这时,他们听说医院有一个资深的心理专家,就毕恭毕敬请来,许诺只要有效果,就给大红包。心理医生说,就在这几日,在冰雪儿的身边,的确存在一个幽灵。只不过,这个幽灵已经潜入她的心房,潜伏下来暗中作怪。吉他和卡西亚说,拜托专家无论如何,要把她心中的幽灵找到,把它揪出来,解救冰雪儿!
“乖乖雪儿,你说,那个幽灵,到底在哪里,说出来,妈收拾它。”
“幺儿雪儿,你讲,那个幽灵,叫什么名字,说出来,爸制服它。”
冰雪儿仍然朦胧、糊涂,问不出究竟。吉他、卡西亚不敢大声武气,只能小声轮番询问幽灵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他们一方面想让冰雪儿警醒,不再胡说,另一方面又忧心冰雪儿醒了,不能入睡,他们的心情,就是这样既矛又盾。他们寄以希望的心理专家,一直坚守到夜里交天气,都找不出那个幽灵,最终只得悻悻离去,没有得到大红包。
心理医生走后,卡西亚的眼皮老是上下磕碰,上眼皮挂不住,老是要掉下来。这样反复了十几次,最后还是掉下来了,没有收缩上去,卡西亚睡去了。
吉他在卡西亚身上搭上被角,把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小,然后打开手提电脑,一边守护他的小天使,一边在笔记本里面,完成自己情有独钟的作业。夜的眼睛,愈加朦胧、漆黑,吉他知道夜也疲倦了,开始沉睡。
“老爸,幽灵,我知道,幽灵的名字。”冰雪儿说着话,眼睛却是闭着的。
“告诉老爸,幽灵,叫什么名字?”吉他急忙问。
“它的名字,叫电子幽灵。”冰雪儿说。
“什么,电子幽灵?”吉他自语自言,“电子,电子幽灵,电子怎么会是幽灵呢?世界上,有电子幽灵这个名号吗?”
吉他这么念叨着,自己的手,不经意之间,将电视、电脑关了,把病房的电灯一齐关闭了,屋子里一片黑暗。奇怪的是,冰雪儿也随之安静下来,不再出声。
吉他猛然悟道,作为现代科技、现代生活进步标志的电子,以及电子形成的电子云,已经占领、主宰了整个世界。这些电子云是人们使用手机、电脑、电视等家用电子产品产生的。总之,整个世界的空间,已经被各种电磁辐射波占据充斥,一点真空都没有。我们被电子云包围包裹了,只是我们的肉眼,看不见这些无形的云罢了。这些电子云对人体的辐射伤害,虽然众所周知,但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电子云杀人于无形之间,是世界上最具锐气的杀手,是真正的国际级大恶人、罪魁!它伤害人的视力,人的记忆,使人脱发、长瘤,神经紊乱,甚至逐渐失去生殖能力,最终灭绝人类。
空调早已关闭,吉他、卡西亚再没有开启电视、电脑。第二天一早,冰雪儿就奇迹般清醒过来,开始要吃、要喝。
吉他看着自己亲生的女,像看何方神圣似的,他一千个一万个不解的,是才一两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电子的危害,将电子称为幽灵?还有她的身体,又如何对空调、对电子产品会有这样的灵犀,这样灵敏的感应,受到这样大的伤害呢?于是吉他断言,冰雪儿只适于在云上生活,离开云上,就像鱼儿离开水,会出事。
见冰雪儿的体征好转,吉他和卡西亚商议,准备出院回到云上。这时,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病房门前掠过,引起了冰雪儿的注意。冰雪儿扯掉了手上的输液针头,下床,打着赤脚跑出病房,向那条白色的影子追去……
吉他和卡西亚有些意外,急忙追赶出去,看个究竟。
冰雪儿站在门外,定根,没有继续追赶,看着病房走廊的那端发呆。走廊上,有一影白色的生灵,停留在那里。那个充满灵气的生灵,好像与冰雪儿似曾相识,或者前世就有缘。它在认真识别冰雪儿,注视冰雪儿。最终,它似乎认准了冰雪儿,一溜烟跑过来,向冰雪儿摇尾、示爱,在冰雪儿身边不断在摩挲、亲热。
冰雪儿将这条小狗抱住,她们依偎在一起。
那是一条雪白的小狗,冰雪儿叫它下司玉洁。
吉他、卡西亚,还有他们的至爱冰雪儿坐上直升机,飞上蓝天,钻进白云飞回云上。那是冰雪儿的衣胞之地,出生之地。卡西亚完全认可吉他的说法,从这次到南龙就诊,冰雪儿遭遇的氟里昂、电子幽灵,夜夜惊心日日落魂,险象环生的事件,认定云下不宜久留,留则生险生祸,对冰雪儿极
为不利。云上,只有云上,才是冰雪儿的宜居之地。
还要回头说说那个小精灵,下司玉洁的事。下司玉洁是怎么到医院来的,它的主人是谁。吉他一家整个上午都在等,没有人来找狗。吉他还在医院的告示牌上,刊登了启示:
领狗启示
今拾得下司犬一只,性别,女,年龄,约半岁;身高十五公分,身长三十公分;毛色,尽白色,嘴唇、鼻子、眼皮均为红色。请下司犬主人凭宠物收养证,于今日上午十二时前,到特别监护楼三零一病房认领。为防止冒领,以下司犬摇尾、亲热为证。过时不候。
拾主:卡西亚
到了中午十二时,不见有人前来认领下司犬,吉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起飞。下司玉洁偎在冰雪儿怀里,也坐上飞机往云上飞,即将成为云上新的一员。
到了云上,下司玉洁、冰雪儿形影不离,亲如姐妹。冰雪儿的心律体温恢复正常,一个鲜活、天真玉洁的冰雪儿,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又出现云上,成为云上人的掌中宝。
不知为什么,吉他看见这只下司玉洁,就觉得好亲切,好感动,也许因它是宝贝冰雪儿的爱物,爱屋及乌。他特别喜欢这条小狗,仿佛这条狗不是畜生,而是人,是他的另一个孩子,另一个冰雪儿,冰雪儿的亲妹妹。卡西亚看到吉他对这条狗的钟爱,多少有些醋酸。
卡西亚说:“亲爱的,你知道你对待下司玉洁的态度,引起本夫人的什么感觉吗?”
吉他说:“不知道。你的感觉,我的确不知道。”
卡西亚:“我觉得,人不如狗。这只狗,不仅得到你的宝贝女儿的宠,还得到你的爱。”
吉他哈哈大笑:“想不到,我的环保鸟,居然与一只狗,争风吃醋!”
卡西亚:“老头子,我发现你们父女俩,都有一种情结,不知道你们自己发现没?”
吉他:“我们父女,有什么情结?说来听听。”
卡西亚:“这种情结,就是恋狗情结!”
吉他:“啊!什么,恋狗情结?”
吉他被卡西亚一句看似调侃的话,深深触动,随后陷入沉思。
当初,蝶兰怀着一颗想死的心,来到产蛋崖,准备从悬崖上跳下去。是一条下司狗飘游过来,发出呜呜之声,用舌头舔舐蝶兰的手和脸,引来金竹王,救了蝶兰的命,自己才得以在星宿湾出生。
之后,自己在星宿湾的黑龙潭,不幸溺水,还是一只下司狗呼叫小伙伴,救了自己一命。这条狗,就是下司白生下来的狗,母亲叫它下司黑。就是这只下司黑,在我和金竹守宫入伍时,不远千里为我们送行。就是这只下司黑,在母亲被殴打时挺身救主,被条凳重创,后来落荒而逃的疯狗……
这样的回忆,让吉他伤心,泪水悄然而下。不巧让卡西亚看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吉他这样断魂。
卡西亚:“亲爱的,对不起,是不是我贬了你,让你难过?”
吉他:“我不是因狗难过,是因狗庆幸……”
101.太阳房
冰雪儿与下司玉洁,在云上玩得很欢,形影不离。即便是晚上,也睡在一起,成为知己。加之卡西亚每天都要给冰雪儿讲了一个安徒生或格林的童话,把本来天真烂漫的冰雪儿,逗得心花怒放,异想天开。一天,冰雪儿面对老爸吉他,竟然提出一个天真问题:
“老爸,我是你的心,你的肝,是吗?”
“是的,你是爸妈的心肝宝贝。”
“我要什么,老爸都能给我吗?”
“只要我的宝贝女儿要,只要能做到,我都给!”
“好的,好老爸。老爸,我要,我要天上的——太阳!”
“天呐,我的宝贝女儿,你要天上的太阳,太非分啦!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老爸,我要太阳,我就是要太阳,我要嘛!”
“我的雪儿,我的幺儿,要太阳,老爸给你。”
“老爸,你真的,真的能给太阳吗?”
“能,能给。你去拿一根竹竿来。”
“拿竹竿来,干什么呀?”
“捅天,捅太阳呐,把太阳捅下来给你。”
“老爸,那要,要多长的竹竿呀?”
“太阳有多高,竹竿就得有多长。”
“老爸,我,我找不到那么长的竹竿。”
“找不到长竹竿,就拿洗脚盆来。”
“拿洗脚盆,干吗?”
“我给你盛太阳,把太阳装在盆子里,给你太阳。”
“太阳那么大,洗脚盆那么小,能够装得进去吗?”
“装得进去。不要忘记在盆子里,舀上半盆水!”
“我不要,不要脚盆装太阳,不要水中的太阳!”
“不要脚盆里的太阳,那好办,拿穿衣镜来!”
“拿穿衣镜,又是干什么吗?”
“我给你筐太阳,把太阳筐进去。”
“不要,我不要镜子里的太阳,我要天上的太阳!”
“好好,雪儿要天上的太阳,爸想办法。爸爸给你的造一幢太阳房,让雪儿住进去!”
“真的?给我造太阳房?老爸,你说话,要算数啊!”
“算数,一定算数。不过,你要给老爸时间。”
“给多长时间?可不要太久,太久了,雪儿等不得哦。”
“半年,就半年时间,雪儿,可以吗?”
“半年,太长。雪儿等不了。”
“要太阳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也要一百天。”
“好嘛,就一百天。我们拉钩,上吊,发誓!”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卦!好!一百天,我一定让我的幺儿,当上最幸福的公主,住进阳光灿烂的太阳房!”
“汪汪,汪……”下司玉洁叫唤着,也表示盼望这一天。
卡西亚目赌了父女的这场闹剧,担心吉他造太阳的事,兑不了现,怕圆不了场,失信女儿。卡西亚问吉他,你是在跟女儿逗起闹,还是来真的?你许诺的太阳房,真的能够造出来吗?要是造不出来,就是我听到你们中国说的一句话,马吃石灰——白嘴。
吉他说,夫人,你尽管放心。你不知道,我在老爷子的坟墓里得到何种宝贝,我还没有得闲告诉你。吉他说罢,拿出从吉宦游坟墓里得到的油布包,从中拿出一叠图纸。吉他说,卡西亚,这是他的遗物,老爷子的唯一。这是一座太阳房的图纸,是老爷子亲自设计的,你看,可研报告、效果图、施工图和建筑材料清单,样样都设计得清清楚楚。只需买来材料、部件按图组装,就能造出太阳房来。到时,让我们美丽的冰雪公主,住进太阳房,她就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幸福的公主!哪怕是古代的国王、皇帝的公主,不可能住进这样的房!
“这幢太阳房,真的是给我女儿冰雪儿设计的吗?”卡西亚问。
“是啊,还会给谁呢?我们就只有这样一个女儿!”吉他说。
“老爷子不认识我,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卡西亚有疑惑。
“老爷子的遗嘱,是要我,给我们的女儿,建造一栋太阳房!”
“老爷子真的要你造一幢太阳房,给女儿?”
“真的,他不光设计了太阳房,还要我制造一幢太阳房,让他的孙女住进去。”
“OK,老爷子真好,真有创意!”
于是,吉他就频频与国内外厂家签订协议,按照老爷子的图纸设计,专门订购定制各种部件,由厂家专门研制生产。聚光镜、蓄热器和交换器,还有水泵、风机等部件到货后,吉他用飞机将技术人员接到云上,进行安装调试。最终,经过三个多月的紧张制造,太阳房初步建成。一幢别致的阳光小屋,就像一个童话故事,在云上诞生了。
这是一幢向日葵形状的房屋,房屋的下面有轮子,会随着太阳的移动而自行旋转。由于房屋安置了驱动装置,每天房屋随着太阳的运转,自动转动一百八十度,到了夜晚,回归到初始位置。太阳房的顶部,是方形的,有些像金字塔,塔顶上有一根天线,直指太空,那是用来避雷的。从不同的角度,观看太阳房,由于玻璃镜反光原理,可以看到无数的太阳,就像很多太阳栖息在房屋上。屋内始终洒满阳光,充满光明,充满温馨和诗情画意。
冰雪儿这个白雪公主,住进太阳房!
吉他、卡西亚,下司玉洁也都住进去太阳房。他们一家子在其中生息,四季如春。
他们恍若远离陆地,身处真正的白云之上,身处高远的太空之中,随着太阳屋的悠悠旋转,真的产生一种飘然若仙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虚构,有实物支撑的,是一种实在的经历。
生活在这种神奇的屋子里,就是生活在童话、寓言故事里面,有飘然若仙的感觉。吉他、卡西亚有很多时候,真的会忘记,忘记自己的前世,忘记自己的今生。
还有那条名叫下司玉洁的犬,也感觉到自己随着主子升天,成为一条天犬……
第四部 飞天密码
102.先人失踪
“完了?我的老先人,故事,故事就这样刹车了,不兴换挡?”
“故事,没油了,换挡也没用。要不,换辆车吧。”
“我,无车可换,我只有你这张长途车票,别无选择。”
“长途车,已经到站,车票有何用,只有报销。”
“那,我爸,吉他呢,他在哪里?五藏神,到底是咋回事?”
“我,我要去方便。你们最好去,金竹镇,问那只壁虎,它或许知道。”
以上,是主子方舟和白发先人的对话。总之,白发先人的故事,就这样讲完了。
都是我,一时疏忽,白发先人说是出去溜尿,结果,没留影子,人就蒸发了。汪汪汪……我知道往哪里可以追踪先人。我闻到了她的味道,她是消失在医院后面一块盖板下面,把盖板反拴上。下面是一个地缝,一个溶洞,可以通达大山深处。
主子方舟对我说,下司爱卿,现在你知道了吧,吉他是我爸,我亲爸,得到确认。这是定根归宗的大喜事,我的创口终于结疤,心结终于脱套,值得K歌,甚至醉美!但是,白发先人消失了,没有证人,宵童、哈博那两个口蹄疫会信吗?还有,自家的隐私,现不得天的事,能口播吗,还是藏于心加锁加密为好。
我摇尾,表示赞同。这时哈博、宵童进屋,他们是来探隐私的。
“美女探长,从白发先人的肚子里,挖出哑谜没?”哈博问。
“方舟姐姐,白发仙姑,吐出什么古董没有?她人呢?”宵童问。
“人,没了!”
“没了。是飞天了,还是遁地了?”
“探长,你居然,看丢了一个七老八十?”
“哈博、宵童,给我闭嘴封喉。下面我们开会,对于白发先人的失踪,作案情分析。”主子说,“我认为白发先人,不是一个平常人,是一个涉世太深,背景复杂的人。”
“我完全同意,方舟探长的英明推断。”宵童说,“她比较资深,比较聪灵,应属于仙人、精怪系列。”
“我的意见,不要扯远,时间有限。”哈博正襟说,“还是请探长把白发人后来的话复述一遍,好回声定位。”
主子:“后来,我问,我爸在哪?她让我自己去找。”
哈博:“她还说其他没有?”
主子:“最后我问,五藏神真的有吗?她说,我要出去方便。”
宵童:“下司电笔,你闻闻,老太婆尿臭何方?”
主子:“哦,我想起了,她说要我们去金竹镇,问一只壁虎!”
宵童:“我尿急!去问壁虎,壁虎是虫豸,虫豸怎么会知道你爸呢?”
哈博:“基地附近,是不是有个地名,叫金竹镇?”
主子:“有啊,那是一个盛产竹荪的地方?”
宵童:“那里,是不是有一只壁虎,已经成精?”
哈博:“胡扯,哪里有这种怪事!”
主子:“也许,壁虎身上有伏笔,有文章,我们有必要找找。”
“我知道有一本名为《动物论语》书,提到壁虎。”宵童说,“你们不要小看我爷爷金竹王,箩筐大的字认不了几个,但他晓得壁虎的典故,才为我爸取名守宫的。”
“难怪金竹王,始终守护他的公社。”哈博说,“即便他死了,也要希望后继有人,继续守宫。”
“哈博,宵童,我们现在就去金竹镇,找壁虎!”主子说。
“不,方舟探长。我认为,应该先到云上,挖出白发先人的白骨!”哈博说。
“博士,我想知道,为什么要先到云上?”
“我刚才在外面隐约听到,白发先人,曾经在云上生活过。”
“好啊,博士,你竟敢在外面偷听我的隐私?”
“对不起,探长,我就听到这么一句……”
“汪汪……”我听到他们在说这些无用的话,打断他们,同意往云上。
我和主子他们回到云上,回到太阳房,与酒糟鼻、冰雪儿,还有下司玉洁会合。主子按白发先人的说法,与酒糟鼻、哈博去寻白发先人当年的遗址。那栋茅屋废墟还在,只不过已经塌顶,茅草腐败。只有那些木柱、穿枋、檩条还顽强支撑着,一时不准备倒塌。
白发先人虽然离开这里多年,我还是闻出了她的味道。谁叫我是狗,我的能力,非人能比。我的嗅觉,应该是人的一千倍以上,且能长期记忆气味。我能捕捉人耳无法听到的超声波,辨别细微
的声音,这就是主子还没开门,我就早在门前恭候的原因。
酒糟鼻与他的便衣部下,在费力掀翻、清除那些堆积在地下的腐败物。哈博拿出他的宝贝,热敏探测仪和回声定位器,开始摆架,准备操作。我觉得,没有必要摆弄那些玩艺,劳神费力,正如宵童说的,那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因我,已经寻血到了六十年前的气味,透视到了一堆异物。就在白发先人当年就寝的床位后面,有一个曾被掘开的洞眼,被乱石虚掩着。
“汪汪,汪……”我一边用手刨石,一边招呼大家往这里望,这里有文章。主子和酒糟鼻他们,
对我的言行给予了重视,让便衣国安撬拆松石,果然从里面取出了白骨。
“看来,这里就是六十年前的百人坟了。”酒糟鼻。
“为什么只有四具遗骸,分别是男女老少的?”主子。
“当时,文雪獒、麻飞机两人匆匆忙忙,不可能都埋掉,只埋了四个代表。”酒糟鼻。
“倒也是……”哈博。
“白发先人,为什么把房子搭建在坟头?”主子。
“可能,当年,她就是冲着这座坟来的。”哈博。
“这座百人坟,我知道它的存在。但我不知道奥秘何在,元凶是谁。”主子。
“莫非元凶是白发先人,她就是五藏神?”酒糟鼻。
“不可能是她!五藏神的底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宵童。
“宵童,五藏神的底细你知道,真的?”主子说,“你该不会说,你知道《黄帝内经·天年》中,有’人生十岁,五藏始定’这句话吧?”
“宵童,你该不会说,听麻飞机讲故事时,曾经提到过五藏神吧?”哈博问。
宵童:“我爷爷金竹王说过,云上的人也许是天杀的,也许是五藏神收的。”
酒糟鼻:“天杀的。这个天可能是上天,指天打五雷轰,是上天惩罚恶人,收拾坏蛋。因为这个恶人、坏蛋一定是恶贯满盈,十恶不赦之人,一般人不能惩罚他,没有能耐灭了他,要依靠老天声张正义,才能把他咔嚓。”
哈博:“可云上的人,不是恶人、坏人,不该死,不该天杀。”
主子说:“五藏神收的。这五藏神到底是何方神怪呢?是善神良神,还是妖怪妖孽呢,为何要对一百多条生命,痛下杀手呢?”
酒糟鼻:“宵童,你说白发先人不是五藏神,那谁是五藏神?”
宵童:“也许,不是五藏神,而是五藏神曲惹的祸。”
主子:“五藏神曲,去哪里找,总不能让我们回方舟物探社,变成一只蛀虫,钻到《黄帝内经》中,啃那些黄页吧?”
哈博:“物探社,我才不去。”
酒糟鼻:“我建议,还是应该找到白发先人,她有疑窦。”
主子:“要去,去金竹镇,找壁虎。也许,壁虎知道五藏神曲……”
我说:“往往,往金竹镇……”不过金竹镇三个字,没吐出来。
103.五藏人体
正如主子骂的,宵童这个二噁英,死个舅子也不去金竹镇,不去寻找那只壁虎。他坚持要先打开黑匣子的第五层,看看五藏神的玄妙,是不是就在其中。如果不在,再去金竹镇,去活人坟也不迟。宵童还说揩了嘴巴的餐巾纸,还可以揩屁股,擦了屁股的纸,不可以再擦嘴巴。关于嘴巴屁股的话题,我们狗狗再熟悉不过了。不过眼下宵童的比拟,我不明白其中道道,只好听主子的。
这时,有个穿警服的人,把酒糟鼻叫走了。
“下司爱卿,过来!”是主子召唤声。
我看到他们天地人三人组,依照宵童的执着主意,围着黑匣子准备开启。还是由主子主机,开启黑匣子的最后一层,第五层。开启这一层,我认为是水落石出,志在必得,应该没有岔子。主子打开黑匣子,还剩下一颗米字符,阴阳五行中的火层,没有其他选项。
主子说:“下司爱卿,现在,只剩下火层,我往下按了哈?”
我“唔唔”摇尾。
主子点击,桌面上,果然显示出四个字幕:
五藏人体
什么是五藏人体?五藏人体,莫非就是五藏神?
我断定,宵童、哈博之前在字典词典及网络中,肯定没有见到过五藏人体这个词条。现在,他们俩的七只人目狗眼,先是对视,最后注目主子,在主子身上注脚,好像主子是辞海是翰林,先贤先知。
我看到主子故作深沉,开始武文喷墨:
“二位一个是哈博,哈佛大学博士,一个是火星人,靛蓝儿童。我虽为探长,才浅学疏,不识其中玄机,不识五藏人体,还请二位高人释秘。”
“方舟探长,出言好文好采,我听了好酸,可以酿出好多醋来。”
“姐姐说话文绉绉,我听了好晕好炫!还是想请姐姐,直接指点迷津。”
宵童、哈博一个吆喝一个敲锣,一人倒醋一人泼酸,在开涮戏说主子!
“二位既然不懂,就给我闭下乌鸦嘴!不许打嗝岔气,认真聆听本探长解密五藏人体!”看来主子决意训导他们一次,“这个五藏人体,本探长经过无数艰难险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最后才取得真经。你们猜猜,五藏人体的真经,是从哪里取到的?”
“哎哟,我的探长,在你神探面前,我已不是哈博,我是哈巴,哪知道真经取于何处嘛。”哈博说。
“哎呀,我的才姐,在你生物学家面前,我已经不再靛蓝,变成了酒精儿、二噁英,哪能说话嘛。”宵童随之贫嘴。
“我谅死你们不知道!其实,这是个公开的秘密,是你们无知。”我此刻的心情,实在爽极了,好像闻到了烧烤唐僧肉的味道,我听主子继续分解下文,“说起五藏,必须提到藏象。藏象一词,出自一本真经,叫《黄帝内经》!”
“不会吧,《黄帝内经》我看过,没有藏象这一说法?”哈博说。
“不会吧,《黄帝内经》我也看过,还过目不忘,没有藏象这两个字。”宵童也质疑。
“因此,我说这是公开的秘密。”主子揭开真相,“你们看到的,是删减后的新版,不是原版。缘由是那些庸编,是弱智牧羊人的后代,认为《黄帝内经》中提及的藏象,属于唯心,出版时竟然把其中的’素问·六节藏象论’删掉了!”
“’素问·六节藏象论’中的原版,真的提到藏象二字?”
“当然。原文是帝曰:藏象如何?岐伯曰:心者生之本,神之变也,其华在面,其冲在血脉……肺者……肝者……”
“探长,请不要之乎者也,说明白一点,藏象具体是什么内容。”哈博挖根。
“这是黄帝与岐伯一问一答,探讨藏象的对话。”主子说,“藏象,指的是我们体内的另一种生命系统,它的最大特点是无形无证,是解剖人体之外的另一种生命,近似于灵魂。”
“哇,看来,真的有灵魂,有藏象啊。我想问,五藏又是哪五藏呢?”宵童。
“在黑匣子的桌面上,那个生命之轮图案你看到了,在阴阳五行后面,相对应的是心火、肝木、脾土、肺金、肾水。这就是五藏。”
“我觉得,这有些像医学上说的五脏六腑。”哈博说。
“不是。那是解剖学的五脏,我说的是隐匿在解剖五脏后面的第二生命系统,近似于神魂魄意志。”主子进而讲解,“这个藏象系统以神魂魄意志为核心,因此又称为五藏神。”
“看来这个五藏神,的确存在。”宵童说。
“存在,五藏神应该存在。’调经论’一文中说,五藏系统,是通过经络通连全身的。而且在现代,经络离开肢体仍然存在的现象,雄辩证明五藏神的存在:北京中医院就做过一个惊动人体科学界的实验,用针刺截肢病人的残端,传感线居然可以通向已经截断离体的肢体,也就是说,在断离的截肢中,还存在着经络现象。”
“探长,我相信这个五藏神的确存在!”哈博说,“但另外,那勒尤,还有那五藏神曲,是不是与五藏神有关啊?”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玄,一下说不清。”主子说,“我们还是,打开黑匣子,看真相吧。”
“唔唔,唔……”我同意主子的意见,因为对以上那些引经据典、之乎者也的人语,一听我眼睛就闭,瞌睡就来。
主子点击五藏人体,屏幕上显出一排文字:
人是一种电磁动物
104.人是一种电磁动物
“人是一种电磁动物?什么意思,又是一个怪噜命题。你们两个老爷子啊,人都死了多年,还留下这个黑匣子来折腾人!”这是宵童说的,他不愿再动脑筋。
“有意思,人是一种电磁动物,像那么回事。”主子说,“哈博,你是电磁方面的达人,你认同这种说法吗?”
“他是达人,我看他是屎壳郎戴眼镜,冒充地理先生。”宵童不屑,“电磁这方面的诀窍,我也知道一二。”
“好,小二郎我问你,肌肉电池这个说法,听说过吗?还有,一立方厘米的人体细胞,能够产生多少电压,你知道吗?”哈博停了一下又说,“不知道吧,我告诉你,小二郎,一立方厘米肌肉细胞,可以产生十三万伏电压。”
“我知道,我不光知道人的肌肉可以发电,我还知道鱼会发电。不过,我没兴趣,我不想讲给你听。”宵童不示弱。
“鱼会发电?这事听了有点来电,宵童,说来听听。”主子说。
“有一种鱼的名字叫电鳐,它捕捉食物的时候,嚓嚓放出电流,一米多长的电鳐,可以击昏几十公斤重的大鱼。”宵童转向哈博,“哈博,你说这电鳐,可以产生多少伏电压?”
“这个问题,算算就知道了。”哈博眼镜后面的两颗豆,快速珠算,“一米多长的鱼,有零点四平方米肌肉,可产生六十伏电击。”
“精彩!提出细胞电池这个说法的人,一定是个靛蓝吧?”主子问。
“Yes!英文细胞一词,也有电池的含义,无数细胞就是一颗颗微电池,是生物电的能源。”哈博说,“发现生物电的家伙,名字叫贾法尼,意大利解剖学教授。一七九一年,他在解剖青蛙时发现,当用两种金属片触到青蛙,青蛙会抽搐,这证明青蛙带电!这一发现惊动世界!不仅人,所有生物都存在生物电。大到大象,小到蚂蚁,都存在生物电。”
“人体发电,我知道心脏就是发电机,每分钟都在运转。不过,动因在哪里,还没有搞清。”主子说。
“这个奥秘在右心室,有一个窦性心结,它发出的微电波,使心脏肌肉不停地作舒张、收缩搏动,血液就源源不断流向全身,提供能源。”哈博说,“人体不仅带电,还有磁场!电生磁磁生电,电场和磁场同时并存,这就是人体的电磁感应现象。而且,电磁感应还能够发射电磁波,接收电磁波!”
“哈博,算你渊博,你懂得电脑吗?”宵童又在发难。
“电脑,电脑谁不懂,就连五岁的小孩都会上网,玩游戏。宵童,这个问题,不与你的智商同步,只和你的年龄相称。”主子说。
“美女探长,那家伙话外有音,考我哩,他说的是另外一种电脑。”哈博指了指自己的脑瓜,“人的大脑就是一部天然电脑!电脑是人脑研制的,容易感染、黑屏死机,容量有限。人脑这个电脑毛病少,容量比电脑大得多,科学得多,完美至极。经科学检测,脑电波有四种电波频率,像预感、遥感、灵感这些千古未解之谜,就与电波有关。”
“哎哎,哈博,我想听听你对灵感的看法。”主子今天特别可卡因。
“灵感有两种,一是文艺、科技活动中突然出现的创造性灵思。一是心灵感应。”哈博揭秘道,“每个人的活动,通过磁场感应出信息电流,在大脑中形成一个思想的场。由于地球空间的无线信息带有磁场,人的各种想法都会通过这条信息高速公路,延伸到我们周围世界,与我们看到的和想到的一切相连接。我们对外界的感觉,不是单方面的,是两者的互动作用。而且,意识在空中存荡,还有可能被任何人捕捉。”
“我的天啊,这么说,一个女儿的春思,一个凶手的杀机,一个濒死人的思想,都可以揭秘?”主子问。
“Yes,探长!但要具有千里眼、顺风耳这类设备。”
“哈博,你灵犀你神通。请你告诉我,我现在在想什么?”宵童。
“我知道,我不说,打死我都不说,我要气死你!”哈博说。
“告诉你,我现在在想什么。”宵童靠近哈博耳语,“我想尿尿!”
“尿去吧,屎去吧,你这个天杀的!”哈博笑骂道。
其实,哈博、宵童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仅我们下司家族,还包括所有的狗狗,对打雷暴雨,山体滑坡,地震海啸,沙尘暴龙卷风都能事先得到预兆,就是先接收到电磁波,然后根据电磁波立即测定,提前知晓。只是我们说出来,叫出来,向人类报告,他们爱理不理的,不当一回事。或者是因为听不懂我们狗语,沟通不灵,最后事情发了,人类遭受灾难,甚至遭遇灭顶灾难,才呼爹喊
娘,惊惶失措,仓皇逃命……
还是主子讲话,打断了我的思路,说:“哈博、宵童,不要狗扯筋了,到此为止吧。我们还是打开黑匣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可以找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哈博说:“Yes探长,就请动手吧。”
主子说:“宵童,这一次,你来!”
宵童说:“方舟姐姐,为什么是我?”
主子说:“这个黑匣子,是我们两家的。”
宵童说:“之前,都是你动手。”
主子说:“之前风险大,出了事我担着。这一次,手到功成,你亲自动手。”
宵童说:“好,我就动手了。耶,还要不要向下司电笔请示?”
这一层是火层,是下司玉洁的命层,密匙是我妹妹的生日,她二零零七年四月三日出身,农历二月十六,火命。我听了宵童的问话,急忙“唔唔”,同时摇尾表态。
宵童得到我的许可,立即伸出食指,点击“人是一种电磁生物”。黑匣子,又自动梭出最后一层——第五层。
就在这时,我的意识出了怪相。可能就像刚才哈博所说那样,意识的电磁密码会在空间被拦截、破译。我的耳畔,突然响起哈哈的笑声。我扫视了一眼房门,我听到的是死鬼麻飞机的笑。但,没见他的身影,当我确认那是错觉,是电磁感应现象时,觉得自己太虚构,这是狗狗的神经质。
“哇!我的祖宗,我的命我的根!这是什么?”主子惊呼。
“还有,你们快看,黑匣子里面,有宝!”哈博惊咋。
这下,大家都鸦雀了:黑匣子的底部,有一个袖珍的玻璃盒子。另外,还有一张碟盘!
主子把小玻璃盒子拿出来,看到里面装着一颗石子。这颗石子,只有蚕豆那么大,看去不算特别。不过,上面有一张标签,分明写着?“星宿石”三字。然后,主子把玻璃盒递给宵童,说:“宵童,看看这是不是星宿湾的星宿石?”
宵童看了看说:“这破石头,我似曾见过,没什么稀奇。”
主子瞥了一眼宵童,把玻璃盒子抢回来,放进黑匣子。然后,小心拿出那张碟盘,在眼前端详。像是一张唱片,厚两厘米,中间内凹,从中心向四周有波纹。看去像年轮,应该是古文物,上面还有不少古怪的符号、文字。主子抓耳挠腮,像看天书无法解读,递给哈博。
哈博掂量了一下,说:“是用花岗石制作的。”
宵童接过话:“那些涂鸦文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
“你真的眼熟吗?宵童,你真的……”主子追踪。
“牛!宵童,你是牛魔王的仔红孩儿——更牛!”哈博说。
“哈博,你这个栽黑洞的……”宵童回话。
105.寻找金竹守宫
主子下来追问宵童,曾在何时何地看到这个花岗岩碟子。这是一个重磅信息,相当于十级地震,是要把人搞成脑震荡的。宵童不知是当时逗闹,还是似曾相识,现在当主子逼问,他欲言又止,说不出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结果等五个W。他这是先让人可卡兴奋,充满天问,然后一个筋斗从云上掉到地下,大失所望。
主子说,我断定星宿石和花岗岩碟子,是顶级秘藏。你们想想,从黑匣子第四层所藏的勒尤,第五层所藏的石子、石碟,我悟到吉、金二老,他们在临死之前,一定意识到物件的圣要,不仅事关两家,还关系到高不见顶、深不见底的秘密。主子接着说,我想因为吉他失踪,二老无法诠释和破译,只得精心研制这个黑匣子,采用阴阳五行、科技电脑原理,结合人类自然规律、地外星球文明等知识来层层加密制成,希望后人能够开启破译。两个长者的非人能耐、绝顶智慧令人仰慕。
哈博说,既然宵童一时接对不上电磁波信号,就让他慢慢搜狐吧。说不定,在某一回眸、笑骂或仰俯之间,那一圈圈电磁波,会唤醒他的记忆,皈依他的第三只眼。
主子说,就这样决定,我们还是依照白发先人的话,立即去金竹镇,找那只壁虎。如果是这样,就没必要寻踪白发先人,她当说的说了,当暗示的暗示了。
“汪汪,汪……”我同意主子的决定。
按照主子的安排,酒糟鼻还是留守云上,继续他的间谍案,同时对冰雪儿进行监护。下司玉洁妹妹也得留下,因她也离不开冰雪儿。
在我们赶往金竹镇的路上,哈博在不停对主子嘀咕,到金竹镇有意义吗?壁虎身上,真的有关于吉他、卡西亚的密码吗?白发老先人,是在指点迷津,还是在作弄我们?主子说,有些玄机充满
变数,谁也说道不清,我们只有前往,到了金竹镇就知道了。
未到金竹镇,我们就听到了响声,那是一种颤悠悠的钟磬之声。这种声音,我只在香港陪飞地,找黄大仙算命时听到。这大营洞寺,建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看去阳气十足。这个洞,我不便明说,形象与女性的生命之源没有两样。这也许不足为怪,山洞嘛都大同小异,只不过开口大小,扁圆不同而已。
主子说出了老和尚的俗名,把哈博、宵童吓了一大跳。这个老和尚的真名,不叫别的,就叫金竹守宫!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哈博、宵童,一下子哑蝉,他们不知道,主子是如何破译白发先人的哑谜,知道壁虎就是金竹守宫的。
壁虎为什么守宫,守什么宫呢?这是主子在设问。为了说明这个缘由,主子讲了一个故事——晋代有人将壁虎养在容器中,每天喂朱砂,壁虎就变得全身通红。待它吃足一定数量的朱砂后,就可成为妙药。将壁虎碎为粉末制成药膏,点擦在女子四肢上,就可已成为试金石。只要女子发生房事,红点就会消失,千金小姐就会现形。壁虎守宫,守的不是什么宫殿,而是女人的宫。因而,白发先人说到金竹镇,说到壁虎,我就知道应该到大营洞寺找金竹守宫。自从金竹守宫的左手失控之后,就没有任保卫处长,再后来就出家了。
到了大营洞寺,我们要找住持,想通过住持找到金竹守宫。结果,在多宝洞找到住持,他正在敲木鱼念经,不便打岔。静候住持把经念完,他才回过身来,我们确认了他的面相。面色凝沉平静,一点也不媚俗,眉毛全部白了,只有胡子还是青乎乎的,证明他的实际年龄,比眉毛还要年轻,只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住持:“诸位施主,到大营洞寺是要烧香拜佛,还是求财消灾?”
主子:“不为求财,不为消灾,只为找一个人。”
住持:“寻找何人,请施主道明。”
主子:“此人,就在大营洞寺,俗名叫金竹守宫,烦住持引见。”
住持:“老衲俗名,正是金竹守宫,请问施主姓甚名谁?”
听到住持就是金竹守宫,我看到哈博、宵童寒噤起来,不敢出头露面。我想,哈博担心的是,万一金竹守宫的老毛病犯了,左手又不听使唤,突然窜到面前,卡住他的脖子,老是解不开,那是相当噩梦的。宵童心里咕咚的是,父亲看到自己,会不会把他留在大营洞寺当小和尚,天天扫地、挑水、敲木鱼?
“我姓成吉名方舟,方舟物探社探长,特来拜见老前辈。”主子说。
“方舟施主,有话请直白。”金竹守宫说。
“请问老前辈,你对一支勒浪,还有一把吉他,至今还有记忆吗?”主子说。
“施主,想必,你应该是吉他的后辈吧?”金竹守宫说。
“我是谁不重要。”主子说,“我想知道的,是在地下通道,勒甲被焚了,吉他被毁了,与你的左手,有干系吗?”
“那只孽障的壁虎,已经放下屠刀,遁入佛门。”金竹守宫,“你说的勒甲、吉他,与老衲现已绝缘。”
“老爸,我是宵童,你的儿子。”宵童突然开口,“方舟姐姐,寻找他的爸爸,好苦、好惨。求求你,说出他爸的去向吧!”
“金竹前辈,我是哈博,方舟的助手。求求你不计前嫌,说出吉他的后续吧!”
无论宵童、哈博怎么求,金竹守宫还是继续敲他的木鱼,念他的佛经,毫无反应。就像那只壁虎附在墙上,有极强的定力和附着力,有精密入微的控制系统,内心一动不动。
106.石商之死
在大营洞寺,主子一无所获。我怀疑,白发先人关于壁虎的暗示、指引,是一种误导。
白发先人是一个谜霾,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幻化。我想主子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一层层揭幕,看清白发先人真相。
主子说,哈博、宵童,还有下司电笔,我敢定论,她不是下岗职工,不是垃圾婆,不是当过妻子妈妈婆婆奶奶之人。听到主子将我和哈博、宵童二人相提并论,我很来电,这是我下司电笔的荣幸。主子接着说,白发先人,是一个单挑一个另类,一个离人间烟火遥远,来自地域的人。她的皮肤太白太嫩,像很少晒过阳光。她的吃相,是闭着眼睛的,仿佛不需要光线,就可以准确喂食。长期没用嘴说话,不会张口,只能腹语。主子一口气说下去,这个鬼魂不是别人,应当是三十年前文雪獒、麻飞机搞无声革命、研究液体炸药,被炸死在洞中的那个声学博士——林雨蝉!
哈博说:“林雨蝉没死,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她的出现,是要引导我们去哪里呢?”
主子说:“是找我的父亲,找黑匣子,还是其他没有现世的秘密?”
宵童说:“现在,她消失了。不过我相信她还会重现,继续导向的。或许我们现在正按她设计的线路,走向秘底。”
主子说:“我们思索一下,从金竹守宫不认亲子,不回避屠杀的情况来看,也许真的献身佛教,不问尘世了。也许,他的确不知道我爸的下落。”
哈博说:“探长,我们还得回到原点、回到云上……”
回云上的途中,哈博说,金竹守宫是一种伪装。在他平静的背后,定有深层的埋伏。
宵童说,他只知道自己和父亲,隔着的不是一层竹膜,而是一层真空,无法导热。仿佛自己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他的儿子。
回到云上,酒糟鼻和冰雪儿闻讯迎接出来。迎面而来的,还有酒糟鼻传来的一个噩耗:树化玉死了!
我们到了树化玉的下榻处——风力观察站。我简直惊呆了,披麻戴孝的,竟然是章鱼,死掉的章鱼!还停在临时火化场等待火化的整形人、公母人章鱼!
主子不相信这个出现,要拉着酒糟鼻,要到火化场看看,人妖章鱼的尸体还在不在。酒糟鼻说,不用看了,还在。眼前这个不是雄性章鱼,而是雌性章鱼,是树化玉的妻子。
我想,这个女人是一条模仿章鱼!
本来,模仿章鱼长得结实多肉,又没有硬壳、骨刺,应该是其他捕猎者的美食。情况恰好反式,其他动物反而会成它的美餐。它长着大脑袋,视力特好,还能够变色变形,善于伪装。它会模仿独居蟹、海星、螳螂虾、水母。它把六条腕足朝下,藏在洞里,两条腕足随波起伏,形似海蛇。它把八条腕足卷起来,两只眼睛向上,就变成了比目鱼。有这样一种情景,明明是一只比目鱼,突然伸出章鱼的腕足,把猎物缠到洞里,慢慢享用。
我观察树化玉的这个女人,应该不是章鱼复活,她的胸脯,腰身,还有裆部是女人。关键的是,我蹲在地上仰视,没发现喉结。因人妖手术的铁证,就是男人突起的咽喉永远无法消割。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有模仿。我暂时叫她雌章鱼,有个代号以便称呼。
眼下,我认为,主子与酒糟鼻的当务,就是查明树化玉的死因,看是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
酒糟鼻介绍案情。他说树化玉是暴病死的,死得很惨。就是在他女人雌章鱼离开,到港澳做生意这六七天,他一人在家得了怪病。临到最后一口气,才被前来找酒喝的酒糟鼻发现。酒糟鼻从树化玉眼睛深陷,头发全部脱落,床上有大量污物作出推断。树化玉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先是又吐又泄,然后四肢无力,头发大量脱落,逐渐昏迷,无力出门求救。酒糟鼻晚来一步,没来得及抢救,树化玉就呜呼了。雌章鱼也是刚赶来的,她还没有接上话,树化玉就断气了。酒糟鼻小声对主子说,树化玉的女人,也许是个商奸。
主子说,搞错没有,不叫商奸,而叫奸商!
酒糟鼻说就是商奸。他把主子拉到屋外说,一天,酒虫爬得我心头痒酥酥的,就到树化玉家找二两。听到她唱一首歌,歌词好浪漫,有点类似我们之前的“你我他不”:
“你是我的,我是他的,他是你的……我是你的,你是他的,他是我的……你和我,我和他,他和你,我们大家睡美吧……”
“这首歌,耳熟,好像是一个愚人,一个愚人编造出来的。”我说。
酒糟鼻说,不是愚人制造,是彝人制造。现在的恋人,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呢喃、没有任何亲热,只不过在草草达成商业性商谈,也就是定金后,充分压缩了过程,直奔主题。有时事情结束,女人的脸还没有人被亲过。这叫商业性性行为,简称商奸。
“就此打住,我们回屋里,看看有其他隐形罪证没有?”酒糟鼻越说越大声,越来越不成话,主子掐断了他的粗鲁。
哈博看到床边的平柜上,放着树化玉的衣服,他把衣服拿起来,想检查一下衣袋。结果衣服拿开,露出一个暗红色南瓜,有瓜藤瓜叶。哈博用手掂试了一下说,有四五个南瓜的分量重,这是个石宝宝,矿物结核。不留意还以为剖开有瓜子,可以颗拈呢。哈博说,大家离远点,说不定这奇石就是凶手!
而主子盯住的是奇石下面的平柜,以及平柜上的老鸹绊。我知道主子与平柜有缘,当年她爷爷吉宦游侦破的平柜杀人案,就与老鸹绊有关。主子让哈博把南瓜石搬开,她启开老鸹绊,打开平柜。主子将手伸进去,拿不着里面的东西:
“宵童,你跳进去,将那些东西检索一下。”
“姐姐,你该不会让我进去,然后把老鸹绊扣上,把我变成放牛郎吧?”宵童说。
“口蹄疫,姐姐又不是日本特务。姐姐是方舟,是超度万物,使万物再生的诺亚方舟。”
宵童跳进去,没了头脑,随着露出头来,拿着一方绿色石头:“姐姐,印章,绿色大印!”
主子接过翡翠大印,掂量着,翻转着查验,突然语无伦次:“多……多德,多德……印,多德印!”
哈博听后,差点疯了:“多德,多德不正是夜郎王吗?这难道就是夜郎,夜郎王印?!”
我看到,酒糟鼻、天地人三人组,被这方夜郎王印搞疯了。听主子他们说,这些年来,相邻的几个省,都在启发心机,无中生有,在旅游上炒作夜郎王国,都在开研讨会、招商会。有好些地方还没有拿到夜郎王剑,夜郎王印的铁证,就自称夜郎遗址,夜郎人。如果拿到的这尊是真的,那就是世界级文物,不得了。在三人组之间,在三人组与酒糟鼻之间,会不会发生火并,发生流血?为争夺国宝,什么人都可能变异、变态,什么人都有可能失控、忘我。我密切关注着,谁叫我是一条下司犬犬,一条文明狗侍卫狗呢!
结果,没有这么恐怖。主子当即决定,由她、酒糟鼻、哈博用直升机,把两件宝物密封,分别送到权威部门验证。
107.放屁洞
验证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方绿色大印,已取得权威部门的鉴定证件,果然是真品,汉代文物,是夜郎国多德王印。
那个呈暗红色的南瓜石,经化验也得到确认,含有多种元素,而且都是放射状的。这些放射元素,对人体是致命杀手。
这使我想起之前,哈博为我们讲的那个杀人石的故事。他的祖父随地质队到山里勘测,发现了一尊会发光的奇石。最终,祖父及他们的同事,全部死于这一隐形杀手。
树化玉是一个重量级石商,不光拥有树化玉矿山,还富藏上百吨宝玉石、观赏石。在北京天津,云南广西,都开设得有石行石馆,拥有价值数亿的宝贝。石种多姿多样,颜色五彩斑斓。按照地名归类的有太湖石、大化石、天鹅石、来宾市、灵璧石、黄龙玉、和田玉。按照花色归类的有鸡血石、三江彩、黄蜡石、彩陶石、雨花石、菊花石、草花石、牡丹石。按河流归类有乌江石、盘江石、黄河石、长江石。按照生物化石归类的有贵州龙、三叶草化石、菊螺化石、鱼龙化石、羽龙化石、恐龙蛋化石。
树化玉玩火烧身,玩石丧命。主子与酒糟鼻侦破此案的焦点,无疑是这尊地雷石的来源。这坨地雷石,我和三人组,还有冰雪儿酒糟鼻谁也没有见过。询问雌章鱼,她说,地雷石,还有那颗多德的夜郎王印,她都没照面过,不晓得那个该死的,硬要找死,何时何处花多少钱买来,趁本夫人不在家,一坨掖着,一坨摆出来亮骚,他自己去找死,不想让人阻止。
雌章鱼说的话,连宵童都不相信,我在一旁听到他小声道:这下好了,这两件宝都是她一人的了,所有宝石宝贝都是她的了。哈博说,还有,那个装机十多万,投资近十个亿的水电站,也由她独吞了。
这枚地雷,到底是树化玉自己抱来的?还是雌章鱼埋下的?活的不承认,死的无法对证,没有证据,案情陷入疑阵。
案件对国安酒糟鼻来说,是尴尬的。他的嫌疑对象,一个自燃了,只剩下一节手指一个戒指,另一个摆在火化场,还没有焚化,又克隆出另一个。明明怀疑雌章鱼与杀人、与国宝有牵扯,地雷石却没有引信拉绳,让其逍遥法外,案子变成无头案。主子也感到头痛,她说自己的脑子嗡嗡呜呜,蜂鸟齐鸣,毛发倒竖,千梳万篦也不贴顺。这时,还是冰雪儿口出童言,笑晕众人。
冰雪儿:“阿姨,那个大王印,屁臭,我闻到一股屁臭味。”
主子:“妹妹,不要叫我阿姨,叫姐姐好吗?你说什么屁臭味?”
宵童:“冰雪儿,你是不是又闻到氟里昂了?”
冰雪儿:“那臭气,不光氟里昂,比狐狸屁还骚臭。”
宵童:“难道夜郎王阴魂不散,还敢放臭屁,熏我冰雪妹妹?”
主子:“要是夜郎王多德,能够多放几个屁就好了,一个屁一块玉,一个屁一件宝!”
冰雪儿:“姐姐,国王天天都在放屁,我天天都能闻到。”
主子:“你天天闻到屁臭,是真的吗?国王不可能天天吃豆豆。”
冰雪儿:“真的,云上有个放屁洞,天天屁臭。”
主子:“真的有放屁洞吗?你记得路吗?能带姐姐去看看吗?”
这个放屁洞,我知道,我的嗅觉不比冰雪儿差。只是,我不知道他们要寻找这种臭,不知道这种屁臭还有价值。就这样,三人组、酒糟鼻,还有我和下司玉洁,在冰雪儿的带领下去看看真伪,走向那个国王放屁的世界。
果然,好臭!在距太阳房三四里路的草丛里,有一个洞穴,发出一种呛人、刺鼻的味道。洞口边的草木,居然也闻不得这股臭气,都发黄枯死了。冰雪儿到了这里,开始哮喘,呼吸困难。主子让哈博将这个娇小姐,带回太阳房,不能让她有半点不适。
我跟着主子、酒糟鼻、宵童进洞。在手电光下,发现这个洞是下斜的,我们高居云上,这个地洞自然只有向下。越往里走,那种味道越加恶臭,这臭屁,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主子他们三人,捂住鼻子屏住呼吸,我没有办法,一任臭气熏陶。走了一百多米,发现了光亮,有人!主子他们灭了手电,在我的带领下摸索前行,谁叫我有天生的夜视眼呢!我看见光亮越来越大,有人活动。有两个家伙,戴着防化面罩,穿着白大褂,正在往两口大锅的灶膛加煤添火。主子小声笑道,类似古代炼丹士,或者熬硝的先人,正在熬制长生不老的仙丹,或者生产制造火药炸药的硝药。
尽管臭气难忍,我们不得咳嗽,否则会惊动他们,我们静观究竟。机会来了,终于,两个家伙消失在我们的可视范围。主子让宵童、酒糟鼻原地龟息,她和我出动。我和主子走过去,看到一口大锅正在沸腾,里面煮的,竟然是石头,臭气就是从锅里发出的。由于温度太高,不便下手,还担心被那两个白衣人发现。主子在一旁找寻,有否未煮的,或冷却的石头。结果发现两堆石头,颜色有差异,主子在一堆石头里拿一块,我们匆忙离开……
主子把石头拿回太阳房交给哈博,他毕竟是地质、物探专家,我们静听他的结论。
哈博还没有说出他对这两块石头的鉴别意见,冰雪儿就把石头拿过去,闻了闻,说:
“这块石头不臭,这块石头屁臭。”
“是的,这块石头是原石,没有味道。这块石头,显然是煮过的,有异味。”哈博说。
“稀奇,石头,为什么要煮呢,是不是脑子长瘤了?”酒糟鼻说。
“其中的道道,我也不知道。最好,让我亲自去看看。”哈博说。
也许是臆想到洞中有变故,有凶险,主子让宵童继续陪冰雪儿,呆在太阳房。她与哈博、国安酒糟鼻,还有我出发。这次,我看见主子偷偷带上她的文物——左轮手枪,她这是第一次。酒糟鼻见状,问主子为什么有枪,为什么非法持枪?主子说这支枪是我外公的,枪不非法,何况现在这支枪传给我已不是枪,而是文物。
到了洞中,本来我们是隐蔽前行的,还是被戴着防毒面具的两个家伙发现,他们想掏枪。酒糟鼻上去把枪缴了,戴上手铐。另一个也被主子的左轮指住,定根。在两个家伙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间工作室,主子问,为什么要煮石头?他们交代了煮石头的秘密:煮石头本来叫煮料,也叫漂白,即将低档原石用强碱强酸煮几天,或几十天,可以去掉杂质,达到漂白、玉化的目的。主子问,石头漂白之后,用来做什么呢?回答,用来造假翡翠。至于如何造假,两个家伙的话,透露出天大的奥秘,是世人绝对无知的。
湖南白石、劣质贵翠经漂白之后,完成了第一个程序。第二个造假程序就是充色,充色也叫上色,就是用色料进行浸染,使无色的有色,色淡的色浓,特别是仿翡翠的绿色,惟妙惟肖。第三个程序是注胶,石头里面难免有毛细血孔,有挖掘爆破产生的微细缝穴,注入环氧树脂、三乙醇胺后,就天衣无缝。三乙醇胺有剧毒,对人体伤害大,必须戴上防化面罩。第四个程序是打磨,通过人工对外表进行打磨、抛光,使之溜光晶亮,真假难辨。
最后一个程序,是造假、复制文物。我们穿戴上防化面具、衣服,押着两个家伙,到文物造假作坊,目睹了绝密的一幕。博古柜里面摆放的文物,多是翡翠质地的,都是有文史、典籍上记载的宝贝。仅以玉玺类为例,有云南王印,夜郎国另外三个国王的印,有永历帝朱由榔印,连雍正、康熙印都有。再来看看这些文物的造假真相,可以说是独辟蹊径,惊世骇俗!他们用锯木面、木屑加酸,就制成了锈,再上蜡、加热之后打磨,就造出了各种各样的文物。拿到北京、上海经专家鉴定都看不出破绽,还发给真品鉴定书,盖上红鲜鲜的大印。一本本证书,一件件古代真品,就悄然复活,端端庄庄摆在我们面前!
“汪汪,汪……”我也不得不感到迷惘。
108.PBFZ绝密工程
两个造假的家伙,被带到云上审讯。
自然由酒糟鼻和他的下属主审,主子、哈博旁审,我旁听。两个家伙交代,他们的老大就是树化玉。树化玉本来是从事宝玉石、观赏石行当的,早就暴富,连窝尿都会凝油,咳嗽都会吐珠。有一天,他以数百万的巨价,购得一尊绿色水冲石,那是水流与河沙塑造的天然艺术品。这尊艺术品已经玉化,质地、颜色与翡翠相似。罕世之处在于,外形酷似南海观音大士,怀中抱着小孩,这是一尊观音送子。
不知是从地缝,还是从天沟里听到一个风传,说这种绿色玉石,名叫贵翠,就来源于星宿湾附近的一脉地层中。于是,他断然定根南龙,投入巨资竞标围标,承建星宿湾水电站工程项目,挖空心思通过物探、钻勘。最终,在引水渠道、引水隧道和水工建筑物的勘测施工过程中,找到这一矿脉。
我的意识,一下子自动点击连线,想起方舟物探社接到的第一单业务,就是这个电站的物探业务。也就是在哈博精心设计图纸,主子沐浴的那个夜晚,闲逛的宵童突然看到一个可疑的幻影,随后发现电站图纸悄然失踪了。第二天早上,图纸又自己长了翅膀,回到哈博桌上。我想,图纸失踪的始作俑者,自然是树化玉,他急于知道物探的结果,想从物探图上,找到那一抹翠绿。
据两个家伙交代,树化玉在水电站隧洞施工过程中,先打了三千多米的隧道,除了砂岩、灰岩,还是砂岩灰岩,没有发现石头变色。后来接近一个叫老凼子的地方,开掘出渣洞时,如愿以偿挖到他想要的贵翠,他所要的金山银山。检测化验出来,这种贵翠硬度在六七度左右,密度与缅玉差不多,大多是以翠绿为主色,另有三四种颜色。从此,树化玉对那尊观音石更加顶礼膜拜,额头叩出了财包,真是观音送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只不过,相当一部分原石不纯,另外由于开挖受力,原石出现裂丝。
树化玉的PBFZ绝密工程,正式启动,PBFZ是树化玉造假工程的代号,即漂白仿真四个字拼音的第一个大写字母。煮料漂白、上色充胶、打磨制锈等秘密基地,分别设在云上至星宿湾这一带大山的腔肠中,一件件的古代宝贝、今朝至尊,源源不断问世。
不过,矿洞接二连三,出现离奇命案。
开挖贵翠的民工,一个个死在洞中,开挖紧急叫停。
这些民工的死法,和云上玄案相似,都是鼻子、嘴巴、耳朵、眼睛流血,死在自己的岗位上。有的在打炮眼,有的捡石抱石,有的上车开车,有一个正在角落拉屎,裤子还没有提起来,就地毙命。而且,没有半点打斗,挣扎和反抗的迹象。树化玉的夫人,也就是雌章鱼以为是石头有问题,曾把绿石头拿出去,找到地矿科研部门检测相关指标,结果水落石出,石头没有任何对人体有害的放射元素,不是凶手。
雌章鱼不信邪,每天以三四百元的工价,秘密哄骗第二批、第三批民工共二十余人,进去采矿。重复同一种法则,结果都一样,与第一次无异,全部死于矿洞。
有一种谣言,在悄然传播,连树化玉、雌章鱼都闻而生畏,谈虎色变。说是树化玉、雌章鱼夫妇开采贵翠,挖断龙脉,得罪了五藏神,五藏神一怒之下,屡屡杀人。还说这个五藏神,不是别人,就是金竹王。传说第一批死的挖矿民工中,有一人当时还有气息,待到救援的人赶到之后,才绝的气。他在临死之时说的话,像水中的气泡,咕嘟咕嘟,说之前他听到一个幽灵的声音——
“你们这些天杀的,引我星宿湾的水流,挖我星宿湾的宝藏,断我金竹世家的龙脉,损我金竹世家的衣禄,纯属作孽!老天不容,五藏神不容!
“你们给我听好,我是金竹王。今天,我受五藏神的委派,前来惩罚你们,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
只听到金竹王的声音,不见其人,接下来,就发现自己的五脏六腑遭到重创,倒地,鼻子口来血。民工死了,留下的话让人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现在,谁也不会相信,金竹王死后,还会变成鬼化为神。中国都解放半个多世纪,鬼神这一概念几乎不存在。不得不信的原因是,这是民工濒死前,亲自经历的,亲口说的。
第二批死亡的民工,没有一个活口,齐刷刷断气毙命。第三批死的民工,意外有一个活着,他说的情形,比第一个还要传奇一些。他不光听到五藏神金竹王的声音,还看见一支箫筒在隧洞中飞行,这支箫筒不光会飞,还会说话,且是金竹王的声音。警告的话音结束,这支会飞的箫筒就奏起了乐曲,这乐曲之声发出来,就头晕、想吐,五脏六腑翻腾,甚至撕裂、破碎,血就从七窍流淌出来……
听到这个故事的树化玉、雌章鱼,不敢再继续开采贵翠,就从此停工,封了洞,祭了山,对无形的五藏神,不见踪影的箫筒许了愿,发了毒誓,从此不再开采贵翠,不再淘宝。只祈求五藏神开恩,允许他们继续修电站,开挖引水隧洞。那是对清洁再生能源的利用,是一项太阳工程,造福子孙后代的德福产业,对环境没有污染、破损。果然,正常施工挖掘、砌筑隧道的民工,再没有遭遇五藏神,没有遭遇厄运。树化玉夫妇,没有开采贵翠,只是用之前储存的矿石,继续造假。五藏神也闭一只眼,睁一只眼,没有再追究树化玉夫妇的劣迹。
109.守宫守宫
又是五藏神,又是杀人箫,又是关于金竹王的事。
两个造假的地下工作者,说出的故事让主子和酒糟鼻、哈博他们迷惑。箫筒会杀人,成为杀人箫,我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的,是金竹王没有死,金竹王变成了五藏神,还活在世上。箫筒会飞我也相信,也许是人穿了隐身衣,箫筒没有穿隐身衣,自然只见箫筒不见人。但箫筒说出的话语,发出的毒咒,一定有鬼,应该是箫筒在说谎,不是箫筒在说话,是人在说话。关键词是金竹王到底死没死,他失踪后,若干年没有再露脸,现在变成了神,还一批批KO人,未免太离谱!我想,如果说真的有鬼,恐怕连鬼都不会相信。
主子决定,并商酒糟鼻,由他继续坚守云上,主子和哈博、宵童到星宿湾,沉钩金竹王和杀人箫的疑潭。一则酒糟鼻可以继续寻踪他的间谍案线索,寻找雄章鱼的触须。二则让冰雪儿有人监护,因冰雪儿离开云上,就会发烧感冒,心率下降。酒糟鼻没有异议,并希望找到杀人箫的踪迹,那是间谍案的重要物证,是东海神针,可以定根案情。
我自然随主子出发,下司玉洁留守冰雪儿。
星宿湾公社书记,宵童的老娘鸡㙡花接待了我们。我估计,母子会面,也许冷热相遇,会有雷电和冰雹。结果,宵童不再是火星人,而是小鸟依依,依偎在鸡㙡花的怀抱。鸡㙡花不再认为宵童是孽种怪胎,以自己母性的暖翼,呵护着自己的孩子。那种情形,让大家的内心热烧了一阵子。
主子对哈博说,想要一下子切入金竹王的正题,是不可能的,得从旁门左道。主子说,星宿湾公社这块风水宝地,真的电感,这里本来是一个纯净的空气场,是一种原始的衣胞地,生活在此其乐融融。哈博接过主子的话说,不同的是,在山的那边,追求富庶、繁华和现代科技的人们,纷纷走出农村,离开农村到城市去,在二氧化碳、氟里昂、噪音和各种添加剂的统治区受罪,后来,才慢慢反悔。事实证明,星宿湾公社当初没有选择突围,而是留守,决策是英明的。
鸡㙡花说,星宿湾现在很富足,就像桃树、李树、黑荆树都肥得流油,一点点、一坨坨亮晶晶的树脂,凝在树上果子上。其实,我们实行的还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那一套。是市场给了我们机遇,从前被人们贱视的东西,现在变成了宝贝……
哈博听了没有耐性,岔开了鸡㙡花的话题:
“鸡㙡书记,敢问星宿湾公社繁荣昌盛,富得流油,是不是有什么取之不尽,挖之不竭的宝藏啊?”
“是啊。”鸡㙡花毫不避讳地说,“这是我们得天独厚的资源。”
“妈,是不是绿色的,地下宝物呀?”宵童也直冲贵翠。
“是啊,绿色的,都是地里、山里的宝物。”鸡㙡花说。
“多少钱一斤呢,可能很昂贵吧?”主子的伏语也冒出来。
“有的按斤,有的按瓶、按吨计价。算贵,也不算贵。”鸡㙡花说。
“按斤计价,贵也不贵,是何意思?”主子问。
“按斤计价,是刚上市的时候,新鲜的百把块一斤。后来五六十,最少也不低于五十块一斤。”鸡㙡花说。
“这绿宝石不算贵嘛,最高也不超过一百元。”主子有些不解。
“算是绿色宝石吧,不过也算贵的了。灵芝十多块,猴头菇几十块,连又嫩又鲜的马蹄菌,也才几十元一斤。如果用茶籽油炸成鸡㙡油,四五百一瓶。”看来插头不对插口,她说的是鸡㙡。
“是啊,算贵,鸡㙡能卖这个价,算是天价。”主子顺口支吾。
“天价也应该,又不能人工培植,它是白蚂蚁呕心沥血,历尽艰辛才生出来的。别的地方原来也有,现在少了,甚至绝种了,那是砍树木、施化肥和打除草剂的报应。有的地方栽桉树,树林里也长出了鸡㙡,结果吃了上吐下泻,差点要命。我们这里,一年要产上千斤鸡㙡,上万斤黑木耳,几十万斤绿色食品……”鸡㙡花如数家珍,长篇广播。
“鸡㙡书记,那按瓶、按吨计价的又是什么宝呢?”哈博岔话。
“就是水嘛,天然矿泉。这方圆几十里都是原始森林,水从龙瀑潭里流出来,拿到外面化验,含有多种矿物质,用不着过滤纯净。”鸡㙡花满脸开花,喜形于色,“小瓶的五毛一瓶,大桶的四元一桶,来这里装车每吨一百元。每天来拉水的车水马龙,连煨羊肉炖牛肉的,还有富家千金洗澡的水,都来这里拉。”
“真是金水银水,财源滚滚啊!”哈博小声说,“对于我们的话题来说,只见水流,不见源头。”
“老妈,我想知道,我爷爷,他是怎么死的,我有点想他。”宵童的话,直奔主题,“我出生之后,是不是看见过他,哪怕是一眼?”
“儿呐,你没有见过你爷爷,那时,你才八个月,还在妈的天宫里。”
“看到过。我记得爷爷的容貌,拿笔就能画出来。”宵童说。
“不可能。你爷爷一生中没有照过相,你们没有照过面。”
“我真的记得,在他死的头天晚上,他吹勒尤,吹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在旁边听。听着听着,你流下眼泪,哭出声来。”
“宵童,你咋个看见的?莫非我儿,真的有第三只眼?”
“我还看见,就在那天晚上,在公社办公室,他拿了一张纸给你,交代重要事情。”
“儿呐,我的小祖宗,这些你都知道,莫非你真是外星人的种?”鸡㙡花的思路明显发飙,控制不住,把那晚的事抖说出来,“那天晚上,你爷爷拿出了公社党委的决议,交给我。说组织相信我,让我接任星宿湾公社书记。嘱咐要我千万不要动摇,把人民公社的红旗扛到底,为革命奋斗终生!”
“我爷爷得的什么病,他是咋个死的?”
“你爷爷说,他年龄大了,不能再霸着位子,得搞禅让。再说,他说他的五脏出问题,不可挽救。”
“那个黑匣子,是不是他亲手交给你的?”
“是的。他说出了黑匣子的秘密,等待成吉后人出现,就可以把黑匣子放心交出来,金竹世家的宝贝秘籍,需要他们破译。”
“爷爷死了,他的遗体,他的坟墓在哪里?”
“第二天,你爷爷消失了,从此没有音信,没有踪影。”
“消失了,他,他还留得有什么话没有?”
“他说了,黑匣子,就藏在活人坟,千万不要让外人进入,除了宵童你,还有成吉的家人。”鸡㙡花说,“爷爷还说,因为,洞中的崖壁上,有五藏神曲!”
“啊……”
“真的,有五藏神曲?!”
“汪汪,汪……”我狂喜,建议主子往活人坟。
110.遭遇五藏神
主子说,金竹王是死是活,是个谜。十二年了,他没有在星宿湾面过世,这是不争的事实,他能够禅让,看来与世无争。不过,他为何一下子就消失了呢,是得绝症,还是心疾?有什么理由,说不活就不活,就无影无踪,让人悬念。主子接着分析,如果他还活着,总会有踪迹,哪怕一点点。此外,只有一种可能,就像佛陀,几个月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吃点山果喝点清泉,辟谷食气,练龟息之法,最终修成正果。对于金竹王来说,不是成佛,而是修炼成为五藏神,来去无影踪。
以上这些,都是主子效法福尔摩斯,推测而已。在这个无鬼无神时代,谁,还会相信什么五藏神、六头怪。但摆在三人组面前的,就是这些稀奇古怪,不由你不信。我们差点变成无头苍蝇,东一头西一撞。像中了魔法,没有主见,不知所向。想想看——
刚冒出一条章鱼,一个人妖,就被云上玄案拉伸,准备羽化;接下来捉住蛰伏半个多世纪的麻飞机的尾巴,他又玩起了烧烤自焚,只捡到一根手指一环戒指;人妖雄章鱼的遗体还没有火化,雌章鱼又活蹦乱跳游出来,油滑得很,让你抓不住半点把柄;云上放屁洞贵翠文物的制假人刚刚现形,就爆料出遭遇五藏神现身,一批批丧命的悬案;怀疑金竹王没有死,变成了五藏神,但到星宿湾查证,觉得一切都万分荒唐,不可置信。
“我们现在方向不分,决断不明,恐怕我们三人组,就要变成三头猪!”正当大家一筹莫展,六神无主时,还是宵童提了个醒,“开初你们不是呱呱呱呱,像两只黑老鸹,天天叫着要去活人坟,
寻找五藏神曲嘛?现在嘴筒子,咋个变成了消声器了?”
“是啊。”“是啊。”“我们去活人坟!”“应该马上出发!”
主子他们带上地质锤,矿灯帽和单反相机,去活人坟取证那壁天书——五藏神曲。
在走向那穴生命之洞的路上,宵童说,我突然想起,那天在云上开启黑匣子最后一层,拿出石蝶时,我说过看到过那些图文。当你们问,在何时何地看到的,我一时想不起来。现在,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在梦中,我梦到金竹爷爷,他带着我到活人坟,说是去看一样祖先留下的秘籍,我问是什么秘籍,他说,是一幅壁画。在路上,我看到洞中有不少石头层片,都是圆的,我就好奇地捡起来,用手电光照射,亲眼看到那些图文。后来梦醒,我就忘了。
主子说,我说是嘛,我们的靛蓝儿童,怎么会胡说呢!
宵童说,我喜欢这个梦,我想见爷爷。我就接着做梦,果真,我又看见爷爷了。在梦中,爷爷带我找到了那壁岩画,像数字,又像文字,倒是有点像外星人的东西,像天书。爷爷说,那是五藏神留下的曲子,名叫五藏神曲,是勒尤调,专门为勒尤谱写的,神奇得很,只要按曲谱吹,就会吹出人命。我刚刚吹了过门调,还没吹到主题曲,就醒了。因此,在云上我曾经说过,我听说过五藏神,而且是听到爷爷金竹王,亲口对我说的。其实,听到爷爷吹五藏神曲,是在梦中,爷爷失踪的时候,我还没有问世。
哈博说,宵童的梦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他不是一般的人,他是一个靛蓝儿童,是奇才。我们现在,只有找到那壁五藏神曲,才能推断,这曲子是不是那么神,用勒尤吹出来,真的是否能够夺魂要命,成为罕世武器。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三岔洞,宵童不知走哪一岔洞,六神无主。还是主子做主,走右面一条,我汪汪他们不听,结果走了冤枉路,不到一百米就断了头,只得返回。
我们回到岔路口,这下,主子让我带路,我凭感觉走最左面一岔。宵童说,方舟姐姐,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梦游的时候,走的是靠左这一条,爷爷说男左女右,中间那一条不能走,那是个黑洞,是不归路。但眼下,走左面不到两百米又面壁,路断了头。我启动了我的回声定位系统,看看有没有暗道隐门,结果,没有找到。这时,宵童却发现地上有东西,捡起来一看,是圆形的石片。薄薄的,有的被岩浆凝固,有的被泥土遮掩,这石片与黑匣子里面的一模一样。这下,我们相信宵童的梦和事实重叠。主子说,也许宵童说的根本不是梦,是金竹王没有死,他使了魔法,将宵童带到这里来,要告诉金竹世家的秘密所在。
经过比对,这些石片上面的图文,都是一个模板,应该批量产生制作。三人组每人揣了一块,就原路返回,我不是袋鼠,没有藏处。回到了三岔洞口,大家打住了,主子说:
“哈博宵童,二位哼哈大将,还有下司爱卿,左右两岔洞我们刚才都走过了,已经没有出路。中间那个洞,按宵童的说法是黑洞,是不归路,何去何从,请发表看法。”
最后,我看到天地人三人组还是统一了意见,宵童的梦亦真亦假,不能不信,不能都信。如果不敢面对这个黑洞,我们将无功而返,找不到五藏神曲,我们就破译不了杀人箫,就揭秘不了金竹王到底是死是活,是人是神。尽管不归洞真是黑洞,有一种无极力量把我旋进去,让我无声消失,也要去探一探。主子最后说:“下司爱卿,你说是吗?”
我脱口叫道:“汪,汪汪!”
111.苏醒的第三只眼
还是我和宵童走在前面,我还是相信他的梦,相信他的前世今生的记忆、预感和遥感。
主子头上的矿灯,不是那么方便,需要转动身子,扭动脖颈来探照方向。哈博面前吊着的单反机,没有对焦的机会,因为宵童没有找到梦中的图文。
哈博:“小二郎,你这个三眼人,是不是把路带错了?你那个梦,是不是痴人说梦?”
宵童回应道:“哈博,你这个四眼狗,要放狗屁,就脱了裤子放!”
哈博对主子说,洞穴的岩壁,实在让他担忧。他说,这里的岩石都是沉积岩,说确切点是灰岩,硬度大约三四度,是喀斯特地貌的标本。喀斯特地貌容易发生岩溶,只要岩层渗水,就会发生化学反应,岩石就会融化变成熔浆。主子问,变成熔浆,又什么不好?哈博说,熔浆慢慢滴流下来,成为钟乳、帘幔,吞没了岩壁。主子说,我忘记了,你是地质方面的专家。宵童说,探长,那个文明狗是个书呆子,不要听他的,其实岩层也会发生变化,会变成变质岩、花岗岩。探长,我就是相信我的梦,我们会找到五藏神曲的。
果然,走了一段路,洞壁上岩石发生了变化,看不到多少断层、岩缝。主子用地质锤敲一块下来,质地发生了变化,由灰色变成米黄色,且出现木纹色。哈博说,小二郎的嘴真的像贴了鸡毛灵验得很,这里石头确实变质了,密度变大了,变成了大理石,木纹大理石,家居装修的上好材料!宵童说,我记得,五藏神曲就刻在一种绿石头上。果真,又走了一段,岩石变了,变成灰绿色,地质锤敲打起来特别硬,大概有六七度,已经玉化。
宵童说,我想起来了,是刻在一壁贵翠上面。贵翠经过打磨,像一面镜子,能够照见人影。五藏神曲,应该就在前面!主子和哈博摇曳着头上的矿灯,屁颠屁颠,奔向宵童梦中的神曲。我们在一壁贵翠下面,真的定格为一组惊讶的造型:双目圆睁,嘴巴圆张,闭环不了。矿灯、电筒光里的贵翠壁文壁画,已被人用风钻打眼,爆破破坏,图文已荡然无存,只余下一地绿英,一地碎玉。
“我晕!”“我切!”“我……”
我们在地上,一片片寻找有字迹的落英,想弄回去,拼合复原五藏神曲,哪怕是残篇,只字片语,也可对侦破案件提供线索。但是,在主子转身的一刹那,我发现矿灯灯光中,明显看到一支勒尤,从空中飘过。我的毛发,立即倒立,我汪汪报警起来。主子甚至忘记,掏出她的左轮手枪。那只杀人箫出现了,莫非五藏神真的来了,我们要遭遇灭顶之灾了?幸而,我们没有听到五藏神曲,没有听到五藏神的话语,没有七窍出血,我们还活着。
我们四处寻找那支杀人箫,始终未见踪影。
主子说,洞中一定有隐者,他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见他,他应该就是那个五藏神。我们的举动,可能被五藏神暗中监视,甚至为五藏神所不容,只是还未达到要对我们下手的地步。主子说,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的使命,就是要让五藏神现身,就是寻找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后果。
主子说,返回星宿湾,从车中拿来热敏探测仪,揪出隐者。正在这时,宵童惊咋起来:
“哇塞!方舟探长,哈博,我,我!不知怎么啦?!”
“你,小二郎,你怎么啦,是不是在抽风?”哈博说。
“宵童,你,你怎么啦?”主子觉得宵童有些怪异。
“我的眼睛,好像出了事故!”宵童闭上眼,睁开,看哈博,再看主子,表情变形,像不认识主子、哈博似的。
“真是奇了怪了,而且怪死哪个人!”宵童惊咋咋地说,“我能看见,方舟姐姐里面戴的罩,是银灰色,罩后面的别扣没有扣好,是单边的。”
“你,小二郎,你也变成了马叉虫,学骚!”主子也许在想,自己穿得还算保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呢,难道曾窥视自己穿衣。
“你瞎说,你也许想让美女姐姐脱给你看啊?”哈博。
“他没有瞎说,是这么回事。”我看见主子反手摸了一下后背。
“哈博,给我听好噢,你刚才吃星宿湾的鸡㙡油渣,有两节鸡㙡秆还没有消化。”宵童还危言耸听,“还有,哈博的膀胱里面,有两颗结石,有六七毫米。”
“啊?他,他是怎么知道的!”哈博对主子说,“我之前透视过,确实有两颗,医生让我用激光打掉,我没空。这事,没人知道啊!”
“这事,真的有点玄乎。”主子说。
“你,莫非有X光,能够……透视?”哈博的声音显然变调。
“你,你,莫,莫非有特异功能?”主子的声音也跟着走调。
“你,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光的?”哈博问。
“你,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聚光的?”主子继续追问。
“就是刚才,黑暗之中,在勒尤飘过后,我好像多了一只眼睛。”
“莫非,你,真的有第三只眼睛?”哈博说。
“你的第三只眼,莫非苏醒了?”
“也许,我真的睁开了第三只眼,启用了天网工程。”
“啊!!!”
112.宵童涉危
我下司电笔亲眼目睹,奇迹出现了,人类若干万年前都曾具有的第三只眼,后来逐渐移位、进化消隐,变成松果腺,最终隐藏在后脑的第三只眼睛,在宵童身上复活了!从此,天地人三人组有了天目,就用不着回到车上,去拿那个笨重的热敏探测仪、回声定位器,就能神通广大,要找出五藏神,找到金竹王,找到主子的爸爸吉他,这一切都不是问题。我与主子他们一起雀跃,狂欢,变态!
主子说,有了三只眼,我们一定要找到那只箫,找到五藏神,找……
说到要寻找五藏神,我不知主子心底那台生物发电机,会不会频率失常,狂转乱鸣。至于宵童,不用担忧,他毕竟是金竹王的孙子,金竹王即便变成了五藏神、大恶人,杀过那么多的淘金采玉人,也许还有一点人性,不会也不可能连他的根脉,星宿湾的红色接班人都不留继,自断其后。
我不知道,哈博的内心是不是在鼓捣,在因畏惧扯筋?我正在凝视哈博时,哈博自己坦白了。他对主子说,探长,我的心,快要飞逸了!飞逸,主子说,飞逸是怎么回事?哈博说,飞逸就是飞车,有的高水头电站,由于水轮机失控发生疯转,每分钟数百甚至上千转,致使水轮飞出机室,冲破房顶,飞向天空。听他这样说,我觉得既搞笑,又害怕,自己作为一个牲畜,本来没有多大风险,不会首当其冲,但我的心机还是差点出了问题。
我和宵童走在前面,我哼唧着说,五藏神不会对我们下杀手的。复原以往的画面来看,被杀害的,几乎都是都是来淘宝、挖心的采玉人。我们是来寻亲的,不是黑心人,不是来挖墙角的。这时主子问宵童,岩壁上的五藏神曲,是不是五藏神所毁,五藏神毁掉它,莫非是怕你找到看到,泄露天机?宵童说,不知道。
就这么个直肠般的洞子,一直往里走,没有岔洞。走着走着,我们的矿灯、手电的光芒慢慢减弱,快要看不见了。哈博的嘴里开始冒粥、咕嘟起来,他说这样是无法找到五藏神的,即便找到了,也看不到捉不到,即便捉到了,也看不见路,出不了活人坟,都得死在这里。
说着说着,我们就走到这洞的尽头,无路可走了。
我们正准备返程,宵童说,嘘,我看到了影子,一个影子!我身上立即发毛倒立,差点脑溢血,瞳孔放大,眼睛抹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下司电笔,视力本身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一点迹象都看不见?宵童说,影子靠着左壁,鬼鬼祟祟,看来是想躲猫猫。主子说,左面,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宵童说,影子听到我们讲话,移到了右边,看来是想开溜。主子拿出左轮手枪,打开保险寻找目标。我汪汪起来,因为我还是两眼一片迷茫,看不见!
宵童说,注意,影子又开始运动,朝着我们这边过来,过来了,要想溜掉。我发现,有人扯住主子的衣服,挣也挣不脱,影响主子的行动。这不是别人,是哈博,他像一个胆小的孩子,拽着主子的衣服,生怕主子丢下自己。
宵童在大声说:“影子加快速度,从右面向我们冲过来了,抓住他,抓住他——”我还是没有看到影子,下意识向右面拦截。我还是扑了个空,没有拦截、捕捉到什么,只感觉到有一股磁力,擦身过去。但影子还是留下气息,这气息,我似曾相识。
同时,听到“啊”的一声,我仿佛中弹,不知所措。我摇摇头眨眨眼,摇摇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没有受伤。再看看哈博,还拽住主子的衣服,没有异常。主子,愣在那里,她被这一声“啊”使了定根法。这时,我才发现,三人组少了一人,宵童不见了,消失了……
我们像一群失去蜂王的蜂子,在原地转圈圈,寻找无果。这时,还是我静下心鼻,听到嘤嘤的呻吟声,但看不见人影。后来,随着宵童的气味,我带领主子和哈博回身转向,在距离事发地七八十米的地方,找到宵童。他倒在地上,七窍流血,嘴巴一翕一合……
“麻,麻飞机没、没有死……”
宵童的话,把我吓得瞬间缺电、黑屏。是我们亲见,麻飞机自燃,烧成一架骨灰,没有燃过的手指上,还戴着银戒指,都是我们亲见。还有,那截手指的DNA,是主子这个香港法医配合公安化验,并亲自验明是麻飞机无疑!但是,我对自己的嗅觉产生了质疑,此前与那磁风迎面遭遇的时候,我明明嗅到那是一种熟悉的味道,为何不敢确认就是麻飞机,连我们狗狗也会判断失误,优柔寡断?
宵童说:“我,我看见,除了少……一根指头,他,什么都……没缺。”
哈博说:“我们,也许被那根指头骗了,身子可能是替死鬼。”
主子说:“也许,他也学会壁虎,断尾守宫。丢掉一根指头,保全身体,变成害人精!”
哈博说:“神童,你,看清了,真是麻飞机那个丑八怪吗?”
宵童说:“文,文明狗,我,不行了,不想,与你闲扯……”
主子抱起宵童,在微弱的光亮下,还是发现他受伤在内。头上、身上没有伤痕,没有青紫之处,只有嘴巴、鼻孔、眼睛、耳朵流出血水来。这种症状,似武功高手所致,他被隐形人,或者是麻飞机卷行了七八十米,我们肉眼不能发现。过程中,是用什么功夫,把他伤残如此呢?有一点可以排除,这个元凶不是金竹王,因为,宵童的第三只眼,没有看到金竹王,说出的是麻飞机的名字,元凶应是麻飞机。
问题的节点,在于宵童的伤形,与五藏神的杀人手法非常相似,这又为何呢?
“是不是麻飞机学会了杀人神功,变成了五藏神?”主子说。
“我想,杀人的就是五藏神。”哈博说。
“你们,脑子,有大肠杆菌啊?那个隐身人,是麻飞机。”宵童说。
“隐身?”“隐身,麻飞机学会了隐身?”主子、哈博恍然大悟。
“他,用隐身衣,包裹住我,往外走,你们,没有发现。”宵童说。
“是不是在往回走的路上,他隔着衣服对你的头部、身上进行重击?”哈博问。
“文明狗,聪明。”宵童说,“姐,我不行了,我,我要,咳血……”宵童说。
“赶快出去,不要误时,救宵童!”主子发现了自己的失误,只为搞清案情,耽误了抢救宵童的时间。
“走,宵童,对不起。我……”哈博说。
前途不是一般的迷茫,而是黑色烂滩。我们都变成了沼泽里的瞎马、盲人。宵童的手电筒,主子和哈博头上的矿灯,都奄奄一息,很快就断光。本来在这个年代,手电之类的眼睛产品生意暗淡,渐渐淡出市场,而被另类耳朵产品——手机代替。本来我们可以被手机照亮的,由于活人坟中没有信号,手机多余,都丢车上了。
哈博面对黑暗、危机四伏的黑洞,仰天而叹:“看来,我们天地人三人组,就此休矣。”
主子也说出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我们今天钻进活人坟,不是来找死吧……”
“汪汪汪!”枉为探长的主子,说出这样的话,马上被我否定。
“汪汪,汪……”我下司电笔这时挺身而出,边叫唤边拖主子的裤管,主动带路,尽快走出这活人坟。不要让那些支洞、岔道迷失了自己,不要让无数的崖坎、消洞、深潭,跌落了三人组,更不要让隐形人麻飞机对我们造成危险。我们要尽快出洞,尽快赶到南龙市医院,抢救宵童性命……
113.启明星
我们起身回返,尽管我有夜视眼,自己独行还行,人多了互相牵扯,作用有限。
“黑暗,是一种意识的深渊,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杀手。”这是哈博面对黑暗说出的。
“哈博,不要说那种炸雷的话,别人听了,会吓出老年斑的。”主子说。
“探长这话,夸张,听了真会长老年斑吗?”哈博说。
主子接着说,有这样一件类似的事件,不由哈博你不信。上世纪重庆渣滓洞,一个被自己人误抓的国民党小官,胆子很小,看到特务拿着三角铁,在炭火中烧得通红,身上立即长出热疹。特务用黑布把他的眼蒙了,然后拿出另一把冷的烙铁,往他的胸口触去。他啊的一声惊叫,胸口居然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烫疤,暗红色的很醒目。特务问他痛不痛,他说奇痛难忍。然后,要他招出同伙的名字,他说不知道,其实他真不知道。特务听后鬼火冒烟,以为他撒谎,拿起烧红的烙铁向他烙去,他又“啊”了一声,但没有第一次叫得惨。特务问他痛不痛,他说,比上次好过多了。特务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还请美国专家赶到现场,进行心理研究,结果,这个美国人获得心理研究发现奖。
哈博说,一个人以为自己必死,也会自己杀死自己。有这样一个证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朋友经过密谋,要开另一个朋友的玩笑,吓唬他一下。他俩发动突然袭击,把那个朋友蒙了,装在麻袋里,无声无息放在废弃的铁轨上。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录音机,播放火车轰轰隆隆由远而近,警笛呼啸而来的声音。录音放完,麻袋一动不动,喊朋友的名字没人答应,打开麻袋,结果朋友死了。
主子和哈博的故事,我不相信,我们狗狗,从来没有被吓死的。眼前,麻飞机对我们,才是最大的危机。我真的担心主子、哈博现在身陷活人坟,处于地狱般的腔肠之中,会生出畏惧,这个畏惧是对宵童救护的不利。我要鼓励主子他们决然逃生,哪怕跌下悬崖摔成肉饼,落入深潭漂为浮尸,或被麻飞机损毁五脏,我也要毫不畏惧,走在前面为他们引领生路。
主子背起宵童说:“哈博,我们走快点!”
哈博说:“我不想走,走也没用。我就在这里,等火车由远而近,汽笛声越来越大。”
主子说:“要等死啊?真的是人不如狗!”
哈博说:“你们先走吧,也许求活的,反而是找死。等死的,也许还多活一会。”
主子说:“哈博你不光是口蹄疫,还是㞞包。你不活就罢了,难道,你还不让宵童活?”
“好,好好。”哈博听到主子说到宵童,起身,“为了宵童,我们走!”
“再不走,我就要哐当哐当,吓死你。”主子说。
“模拟火车……探长,我,好像,看到火车了?”哈博说。
“口蹄疫。哪里有什么火车,不可能!”主子说。
“真的,我看见,看见空中火车,我还看见车灯了!”哈博说。
“看见空中火车?哈博,你是不是出毛病了?”
“没有毛病,我真的看见了。”哈博说。
“你大概得了意欲症,想什么就是什么吧?”主子说。
“我明智得很!你看,火车的探照灯,在那!”哈博说。
我亲眼看见,宵童的额头上,有一束幽光,像蓝色的紫外线,在溶洞中,摇曳。
“哇!宵童,你的第三只眼,什么时候睁开的?”主子问。
“我的第三只眼,启明了!”宵童说。
“吔!你是我们的启明星,大救星!”主子狂喜……
哈博背着一息尚存的宵童,走在前面。我不得不退身断后,我天生的夜明珠,还是没有宵童的亮。宵童的第三只眼,发出的那一束幽光,照亮了前面的路。主子紧随在后,一只手兜着宵童的屁股,为哈博帮一只手,另一只手紧握左轮,子弹上膛,以防突变。
宵童是靛蓝儿童,有特异功能不假。但他还是人体肉胎,是碳水化合物,有三十多公斤,这也是实。哈博背了一两百米,就气喘吁吁,说背的不是宵童,而是红孩儿,是一座山,说要换换气、散散热。主子只好与他轮换,背起宵童,背起让人怜爱,让人心碎的小搭档、小兄弟。主子今天的力气似乎比往日还要大,不觉得累,不像哈博说背的是红孩儿。主子边走,边与宵童喋喋不休,她怕宵童不说话,怕他睡去,永远醒不过来。如是那样,不仅是他头上的弧光会熄灭,大家也许走不出去,即便走出去了,天地人三人组的天,就会塌下来。没有天,只有地,只有人,还能撑下去吗?
宵童还在哼哼,在梦呓般说话:
“姐,我的先人,火星人,是坐飞船,来到地球的。他们,撞上星宿湾的红岩,飞船坏了,回不去了。”宵童说。
“宵童,你的故事,是谁跟你说的?”哈博问。
“是我,自己,记忆的。”宵童说,“他们,躲在这个山洞里,不敢出来,怕地球人,伤害他们。”
“就是这个山洞,是外星人降临的地方?”主子不敢信。
“是的。我的先人,没被伤害。后来,他们和地球人,结婚,还在洞里,生活了好久。”
“他们,难道,也是山顶洞人,喜欢山洞?”哈博问。
“他们,要在洞里,做一件事,很重要。”宵童说。
“什么重要事?”主子问。
“他们怕走出山洞,时间长了,忘了本。”宵童说。
“说来听听,他们做的是何等要事?”哈博问。
“他们,用花岗岩,做成碟子,刻上字符,制成音碟。告诉后人,他们到地球的目的、遭遇。”宵童说。
碟子,就是刚才我看到的,他们每人揣着的碟子?也就是黑匣子里面的碟子?宵童这席话,像丢了一颗小男孩原子弹,让主子和哈博嘴巴的黑洞,无法闭拢。
汪汪!汪!我听了,同样感到迷惘。
114.神奇的遥感
终于,我们走出活人坟。为了及时抢救垂危的宵童,主子调度直升机,要求电掣风驰,即便脚踩到油箱里,务必在十分钟之内赶到星宿湾。然后告知鸡㙡花,她的儿子出事了。鸡㙡花闻讯赶来,看到她的小天子命悬一线,她的第一反应是两眼定格,晕过去。主子急忙掐人中,按胸腔,人工呼吸。鸡㙡花四五分钟后才接上气,苏醒过来。她第二个动作是扑上去,把宵童抢过来,抱在怀里,她的手脚、身子在抖擞发电,无法停机。
我虽然是一只下司犬,第一次看到一个母亲,面对突如其来遇害的儿子,面临即将失去亲生的骨肉所产生的那种失态、绝望。我心如油炸,吱吱冒着白烟,血液在加速运作、奔涌,在进行剧烈、快速的化学反应。浓浓的血水,很快沉淀为清澈的泪珠,一串串牵扯出来,我在一旁呜呜哭泣,半天没有人留意,他们都在围着宵童转。
经过我肉眼透视,清晰看到宵童的大脑严重溢血,内脏受损惨重。在活人坟绝望的黑暗中突然启明,如天星突然降临,照见我们生路的那颗星——宵童的第三只眼,出洞之后就闭下了。还原为那印胎记,那叶蓝色烙印,和平时没有两样。另外两只眼,也没有睁开。我希望他那颗灵性的顶星,只是暂时关闭,不会永远、远远……
直升机如期而至,我们前呼后拥,把宵童弄上飞机,飞往南龙市医院。
在医院宵童通过透视,检查结果,和我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他的腹腔明显鼓胀起来,像一个小孕妇,有七八个月身孕。那是他折断的四条肋骨,深深插在肺叶里,腹腔淤血聚气,形成的血气胸。宵童身上插着三根塑料管,一根是给氧供气管,一根是消炎输液管,另外一根有指头粗细直插腹腔的,是排泄肺部漏气、腹腔淤血的排气管。
主子左右踱步,在等待医生的结论。平时在人们眼里,总是爱变换花样赚钱的医生,一下子变成了天使、救世主,不容低看和冒犯。此时,他们的白色帽子,变成了法官帽,医师就像法官,可以决定人的命运,宣判人的死与活!
医生说,宵童的全部器官,快要衰竭,只有心,还在跳。
在医院,主子和鸡㙡花、哈博每班两人,轮番值守宵童,而我,则是二十四小时守护。前几日宵童一直休眠,没有睡醒,只会梦魇般说出一些莫名的话语,连教他牙牙学语的生母鸡㙡花,也无法诠释半句,像地外之音,来自另一个星球。
第四日下午,医生拔掉排血排气的管子,对伤口进行缝合。但宵童和以往一样,没有睁开睛,连呓语也没有了。鸡㙡花接到一连串电话,她说烦死人,到底要人活不?说有人索购货款,简直就像索命,得赶回星宿湾批付几笔急需款项,天亮就回。今夜,宵童就由主子和我全程护理,看来,又是一个不眠的夜。
到了凌晨,马上要交天气,看着一字型摆平的宵童,听着窗外宁静得出奇的夜,我看到主子的眼皮太厚太重,再也悬挂不住,一次次掉下来。主子可能担忧自己睡去,宵童的误动,会扯脱鼻腔里的氧气管,那样不到五分钟,心脏就会停搏。主子说,下司电笔,要是你能替我守护半个小时就好了,让我眯一下。我摇了几下尾巴,意思是放心,我会一刻不停,盯住宵童的。主子还是不相信我,她说,还是希望护士再来个一大两小,至少可以输六小时,我一滴、两滴、三滴……地数。一秒钟数两个数,这样一直数下去,当数到四万三千二百的时候,液体输完,看看手表正好凌晨六时,鸡㙡花推门进来,接班。
护士没有来输液,主子怕自己睡去,又不相信我,就拿出纸笔,采取数数划正法,即每数到一百,就为正字划一笔,这样有数可数,有事可做,就不可能犯困,不会铸成大错。刚划完两个正字,主子的手就僵住了——
那是我看见,宵童的氧气管已经脱开,他的眼睛睁圆、定睛。我汪汪叫了两声,提醒主子观望宵童。
主子用一根食指,在宵童的眼前晃动,宵童没有反应。我全身开始抖动、痉挛,身体就呜呜笃笃发起电来。这不仅是我的马达声,还是主子的哭声,且不断噎哽,上下接不了气,宛如马达闪火,油路气路都出了问题,就要断气熄火。主子说,是她自己大意,没有监护好病人,是她害死了宵童,本来宵童还可再活一久的。主子骂自己是个儿马婆,是个马大哈,是……
正在主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宵童床前捶胸顿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宵童的肢体动了一下。我汪汪,汪叫了三声,提醒主子,宵童动了。主子立即关掉自己的气道幽门,不让漏气出声,让眼睛定格观奇。主子看见,宵童居然苏醒过来,嘴巴撮口,做出一个嘘的造型,意思是让主子停止,不要哭泣。
“宵童,你,你……”主子语无伦次。
“姐,我,还活着……”
“我的小祖宗,老先人,你,没有死……”主子口出不祥,急忙改口,“对不起,宵童,我是口蹄疫,乌鸦嘴!”
“姐,我醒了,不用氧气。”
“拔掉氧气,你,不想活了?”主子又一次乌鸦嘴。
“姐,我,清醒,不用给氧。”
“我的老先人,刚才看到你双眼定睛,吓杀我了!”
“我,逗你,玩呢,咔……”宵童咔出一摊污血,脸色苍白,“姐,我梦见,冰雪儿,病了。”
“冰雪儿,她生病了?”
“她的心,不想跳,不想值班。”
“你唬我,冰雪儿在云上,好好的,她是乖乖女。”
“真的,我梦见,冰雪妹妹,病不轻,在说胡话。”
就在这时,主子的手机叫了,是哈博打的。说留守云上的酒糟鼻带信来,说冰雪儿心跳过缓,大脑缺血,明天早上要接来南龙医治,否则有性命之忧。
主子说:“宵童,你的梦真神,你是不是有一种心灵遥感?”
“心灵遥感?我,不知道。”
“而且,还灵验得很!”
“唔唔,唔。”这是我附和主子说的。
115.蓝色精灵
主子把灯关了,与回光返照的宵童睡在病床上。我暂且闭下眼睛,休息片刻。我没有马上睡去,我在想,睡在床上的这个小男孩,莫非真的有火星人的天赋,能够产生遥感?关于遥感的是与非,一直有两种说法在闹心,有两只狗在我的脑里打架。我们狗狗,就是有遥感的,是我们提前感知了电磁波,而人类,就比我们慢,比我们迟钝。我们的特殊本事,就连那些拿特殊津贴的专家,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又不能另辟蹊径,弄懂我们狗狗的莫名地带,弄懂我们灵感的奥秘。
而在人间,遥感似乎是一个带着诡异、迷信色彩的话题,悬乎而又玄幻。它令人不可置信,是因其不合常理,像江湖术士的故弄玄虚,像巫妖的异端邪说。我知道,在鬼神妖术被人们逐步祛除,宇宙大爆炸理论统治天下的今天,遥感已成为惑众妖言,在人们的心灵殿堂已没有香位。其实,遥感是存在的,只是人类还没有破译。
眼前发生的事,不由人不深信,遥感是五个W俱全、活灵可信的东西:宵童在活人坟中,带领我们去寻梦,结果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梦中的花岗岩石蝶,找到那壁古怪玄幻的五藏神曲。还有,刚才他说梦见了冰雪儿,梦见她心速不正,犯心脏病,主子矢口否认的时候,马上接到酒糟鼻的消息,证实了宵童的梦兆。我怀疑,在宵童的身体里,可能还有另外一种生命形式,一种非物理性质的功能,使他能够产生遥视、预感。
此刻,我的屏幕回闪出好多好多的画面。
——方舟物探社,招贤榜下面,躺在一个披襟挂绺的小孩,一个小流浪,像哪吒,看不清真面目。当他洗完脸走出来时,主子和哈博惊呼:哇塞,天眼,二郎神!第三只眼!
——宵童听了关于空中火车的故事后,他的眼球鼓得很大,从来没有过的泪水,开始大颗大颗滴珠。他面对空中火车远去的方向静立着,注目着高远的天空,久久地……
——“茅厕文化,我知道,就是那些写在茅棚板壁上的文字。”宵童说,“有一条,是这样写的,英雄好汉,在此必唉声叹气;窈窕淑女,在此必脱衣解带。”
——“女的。”“男的。”“女的。”“男的……”哈博、宵童争吵不休,在猜谜。然后,看主子揭秘、裁判。白色遮尸布揭开至脖颈时,哈博输了,宵童赢了,死者明显长着男人特有的东西,喉结。
——宵童不再是火星人,而是小鸟依依,依偎在鸡㙡花的怀抱,鸡㙡花不再认为宵童是孽种怪胎,以母性的暖翼呵护着自己的孩子。那种情形,让我烧了一阵子。
——我亲眼看见,宵童的额头上,有一束幽光,像蓝色的紫外线,在溶洞中,摇曳。“哇!宵童,你的第三只眼,什么时候睁开的?”主子问。“我的第三只眼,启明了!”宵童说。
“姐,我要喏喏……我要依着姐喏喏……”我的回放停止,因我分明听到宵童这样说。
宵童这话,是一个人濒死的诉求,说奢求也不奢求,说过分也不过分。鸡㙡花回星宿湾去了,主子是一个少女,是个风风火火,忙于生活工作的儿马婆,没有实践母亲的抚爱。
“姐,我要……抱……”宵童还说。
我曾经听主子说过,人有一种恋母情结!我的脑电波,一下子漂洋过海,与二十世纪一个神经病的脑电波联通了,那个神经病名叫弗洛伊德。这个疯子说一个小男孩生下来,身体和母亲的肢体发生接触,时贴时离,时摩时擦,抚摸、吸饮母奶,从潜意识里产生一种原始情愫,叫恋母情结。
“童童,姐在,让姐来安抚你。”主子的话,把我的思绪打乱了。从主子嘴里说出童童这词,我觉得暧昧,有些醋意。按人类的说法,这是对濒死者的拯救,有一种崇高的抚爱。但后面产生的
事,发生的情况,完全在我的预算之外,让我思维赤字!
我听到一种嚓嚓、嚓嚓的响声,睁开眼睛,看到蓝色、紫色的光在闪亮。宵童、还有主子撞鬼了,触电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我以为撞鬼了,怕出现危险,想唤醒他们,或者唤来护士。但没有反应,护士不会听一条狗的叫声。直到床上没有响动,我才停止狂吠。
直到快拂晓,主子才醒来,打开灯。看见我抬头守在床前,凝视着她,说,下司电笔,我触电,被电晕了!
主子说,只要宵童的手或肢体,一接触到我,我就会触电。在被子里,我看到一道道蓝色的电光、火焰在发亮。那是静电,发出蓝紫色光亮。只要宵童一碰到我,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在火化场,火化炉启动了电子打火机关,我的身体被电,似乎要燃烧、融化。
主子最后说,下司电笔,我遭遇了一个带电的精灵,他来自遥远的火星。我想,刚才你一定发现,一定在叫唤,不知发生了什么。有好一阵子,我没有动弹没有反应,可能那是因为,我被宵童的生物电电晕了,失去知觉……
116.植物人冰雪儿
天快要亮了,宵童睡去了,估计再也不会醒来。昨夜在最后,我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我要去了,先回活人坟,向在那里安息的先人们道别。之后再从活人坟,回到他的星球,他的故乡。那时那刻,我完全相信他的话,相信他的前世,是火星人。从活人坟那些碟片,从贵翠壁上的五藏神曲,以及他说的人是外星人的杂种,我相信。另外从宵童的透视、遥感能力,宵童绝非凡胎俗子,应该是火星人的后代无疑。
宵童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语言,只有心还在跳,魂应该没了。他说:他的精神,已经留给了冰雪儿,他会进入了冰雪儿的五藏系统,会潜移默化。他的心,还要在七日之内,坚守心垒,待到将它取出,接穗到冰雪儿身上。什么是接穗?那是将一株植物的枝芽,嫁接到另一株植物上。他说冰雪儿是窦性心律,心率不齐,心脏即将衰竭,七日之内会停止跳动,此前必须在医院做换心手术。
宵童闭上双眼,也闭上了嘴,没有半点动弹。可能灵魂已经出窍离身,飘飞到星宿湾活人坟。暂留一久后,再离开活人坟,升入高远的天空,升入浩渺的太空,一路朝着他认定的故乡——火星飞去。留在医院床上的,留在我和主子面前的宵童,只是一尊躯壳,一具植物人。
主子说,下司电笔,昨晚我电晕之后,我听宵童说,他要回星宿湾的岩洞,与他的祖先告别。然后,回到他的故乡火星上面去,有这样一回事吗?
我摇尾,“唔唔”两声,说,是是,有这么回事。
主子说,那就对了。另外,下司爱卿,宵童还说,冰雪儿的心速不正,心已经坏了。在七日之内,如不换心,冰雪儿将停止心跳,他是这样说的吗?
我摇尾,“唔唔唔”三声,说,是是是,有这么回事。
主子说,下司爱卿,宵童好像还说,他临死前要将他的心,移植给冰雪儿,有这回事吗?
我摇尾,“唔唔、唔唔”四声,说,是是,是是有这么回事。
天亮了,酒糟鼻风风火火运下来一个冰柜,冰柜下面的轮子,像是风火轮,在水泥地上擦出火花。后面跟着的是下司玉洁,这情状,有点似天仙下凡。这冰柜分明是冻死人的玻晶棺,里面安睡着冰雪儿,她脸色发紫,已没有气色,成了植物人。人还没有死,还活着,怎能用玻晶棺呢,那不是诅咒,不是恶搞吗?主子和哈博看到酒糟鼻用玻晶棺装着冰雪儿推进医院,脸色发紫,怒火中烧。
主子:“怎么搞的,玻晶棺装活人?”
哈博:“搞错没得,把活人当死人?”
酒糟鼻说:“分开才几天,你们的记性,不会被下司狗吞了吧?冰雪儿生在云上,长在云上,云上是她的衣胞之地,离不开云上。她冰清玉洁,一尘不染,但她患有物候敏感症,只要气候发生变化,气温升降,她都会有明显反应。她闻不得臭气,闻不得煤烟,闻不得呛味。只要离开云上,他就会发烧发热,咳嗽不已,心律也会急剧下降,脑供血不足。假若不用玻晶棺调温,冰雪儿的体温就会飙升,心速就会剧降,性命难保。”
主子似乎错怪了酒糟鼻,不再提玻晶棺装活人的事。不过主子还是说:“我不晓得,几天前我们离别时,冰雪儿还是好好的。在云上,她还带我去找人面花,去听树子的笑声。”
酒糟鼻说:“树子会笑,不可能吧?”
主子说,那天上午,我蹲在地上,冰雪儿抱住我的头,悄悄说,她在云上有重大发现,天大秘密。我说,怕不会吧,重大发现是不是斑鸠霸占了喜鹊的巢,天大秘密是不是天要下暴雨,蚂蚁忙搬家?冰雪儿说不是,她发现了一种妖精花,长着一张人脸。
冰雪儿拉着我,来到一个山洼洼,那里开绽出不少的山花。果然,冰雪儿指给我看的花,秒秒钟就打消了我的逢场作戏,不屑一顾。我看到这种花叶面光亮、平滑,呈倒卵状。花的颜色有黄色、白色、紫红色,深浅搭配,明暗交叠,花瓣纹路的变化,看似人面,又像猫脸,冰雪儿称它妖精花。
然后,冰雪儿让我去拜访会笑的树,听树木的笑声。
我在山上的灌木林里,确实发现有一棵会笑的树。适逢当时有风,我在风中,果然听到了奇异的笑声,那是哗哗哈哈的笑声。走近那棵树,我很快就破译了树木会笑的秘籍。这棵树高约六七米,树的颜色黑褐色,随风会发出笑声。我在树枝间找到了许多皮果,长得很像铃铛。将外皮剥开,发现里面有许多皮蕊,小滚珠似的,能在里面滚动。在耳畔摇摇,会发出响声。只要一阵微风吹来,皮蕊撞击果壳,就会发出哈哈的大笑声。倘若风力越大,它的笑声会越响、越高。这是白毛女说的云上十八怪中的一怪。
回到太阳房,我拿出人面花,想在哈博面前示秘。哈博一把将人面花抢过去,在鼻子上闻了闻,扔了。我说,不识相啊,这是冰雪儿的重大发现。酒糟鼻说,这是三色堇,有什么稀奇的,人称鬼脸,不吉利!当时我打开手机照的人面花,确实像张鬼脸……
回到现实的病房。
哈博突然说,是不是那天冰雪儿见过鬼脸,现在撞鬼了?
酒糟鼻说,她发病倒地的时候,正巧是你们在活人坟与隐身人麻飞机遭遇,宵童受到重创的时候。而且,冰雪儿是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惨叫一声,人事不省。
酒糟鼻回忆起,冰雪儿这两天特别反常,特别童话,就像一个真格的植物人,变成了树精。她说,她能够把握到植物的脉搏,能听得懂植物的语言。让酒糟鼻半信半疑,认为这个小姑娘需要找心理医生。
冰雪儿对酒糟鼻说,她真的拿到了植物的脉搏,还发现植物有情感。她说,她抱着树子聆听过,树木和人一样,脉搏也有一张一缩的现象:每逢晴天日出,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树干就会瘦身,开始收缩。到了夜晚,树干就停止瘦身,开始膨胀起来,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清晨。树木这种日细夜粗的消长,就像人的脉搏在搏动,只是周期不一样。冰雪儿说,每一次树木的搏动,膨胀总是要略大于收缩,树干就会逐渐长大。
主子说,冰雪儿的这些说法,不是没有道理。
让酒糟鼻怪异的是,冰雪儿说植物还会说话,有语言。冰雪儿说,去年这一带发生百年一遇的干旱时,冰雪儿听到树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好像树子的输水管、输气管发出的声音。她说,一天夜里,她用刚买来的新电筒,照射一棵青树,青树受到强光的照射,发出惊讶的声音。冰雪儿还说,遇到狂风大起,吹得树木东倒西歪时,树木会发出较为混乱的声音,好像遇到了痛苦。一些原来叫声难听的植物,受到阳光普照,或被雨水浇淋后,声音会变得动听。
主子说,植物有语言,这是被公认的。酒糟鼻,你觉得奇怪,还要把人送精神病院,只能说明你的无知。科学家将植物探测仪的线头与植物相连,人戴上耳机,就能听到植物说话。通过进行初步交流,辨别出植物对于热、冷、渴等方面的少数单词。植物会发出超声波,这种超声波很低,比情人的悄悄话要低一万倍。像松树、苹果树、橡树,还有柏树等若干植物,都会说话,只是没有完全翻译出来。
冰雪儿对植物这般灵通、知音,已是奇迹了。酒糟鼻说她是植物人,并不哗众。
现在,医院的专家说,冰雪儿的心已经鞠躬尽瘁,快要停机,必须马上换心。主子说,现在哪里有心可换,难道我们真的要最后舍弃宵童,真的要挖出他的心?还有,即便是这样,经过医学监测化验,他们的心,匹配吗?
117.生死抉择
医师说,宵童的心脏数据是现存的,各项指标都记录在案,现在,就看冰雪儿的心,看冰雪儿的命了。等待结果,总是觉得时间漫长,我的心,好像被人丢在硫酸中,被咬出血泡,咕咕的冒着血气、青烟,说不出有多痛。等待冰雪儿的化验结果,其实是在等待杀一个,救一个,这样的去与留,取与舍,太强碱强酸,要把人消融得不剩一点血肉,只剩下一副骨架,成为行走的尸体,站立的骨头。
医师说,冰雪儿的血型、心形、经络与宵童完全吻合。
“我要……宵童哥哥……的心。”一直昏迷的冰雪儿,突然开口说话。说着话,眼睛却是闭着的,是在鸿蒙中。她是如何与宵童异地相通,形成默契的呢,莫非真有遥感心电?
京城顶尖的心内科、神经内科专家来了,像大熊猫一样稀有的人类学、地外学专家来了。对于五藏神杀害宵童一事,没有人认可,也没有人妄下定论。宵童的伤形,与云上部落的,与开采贵翠死的虽有相似,但完全不一样。那些人大脑和五脏内部震荡受力、共鸣受损,宵童则是被软体蒙蔽包裹,受外力击打所致。
在是否为宵童开腔取心,植入冰雪儿胸腔议题上,两类专家语言冒烟,口腔喷火,争论了整整一上午。
心内科、神经内科专家认定,宵童的体征已经濒死,神经系统已经休眠,灵魂已经出窍。他还心跳不已,是因为他遗愿未了,心还没有与冰雪儿实现对接,心就不死。看来,必须手术取出,移植在冰雪儿的胸腔,挽救另外一条生命,否则两条命都不存在。
人类学、地外学专家,坚决反对把一个外星嫌疑人破肚取心,换脏救人。宵童是科学上的靛蓝儿童,还有可能是一个外星后裔,是特质个案,可能是真正的天子。对于他的研究,事关地球人与外星人种族变异、基因杂交、智慧接榫等宇宙大事,心脏还没有死亡,就断命取心,是在戕害一个旷世精英、宇宙天才。
最终,还是主子站出来说,天子之心要永存,平民之命也要拯救,关键是要找到一个结合点,两全其美才是上策,这个办法就是取心。心在冰雪儿身上,还是宵童的心,对冰雪儿的心的观察研究,就是对宵童的研究,心还在,人就在,宵童还活着。两个历史以来习惯相斥、不愿兼容的学派,终于被主子的泡泡糖黏在一起。
宵童的遗体没有火化,存放在玻晶棺里,让他们两个流派的研究生,轮番研究。
宵童复活了,又活鲜鲜站在我们面前了!只不过,他变小了,那印蓝色的胎记,那只假性的第三只眼睛,永远、永远闭下了。他变成了女性,身上穿着花衣,头上梳着小辫子,变成了冰雪儿。只要心还在,人就在,他就是冰雪儿的一半。
鸡㙡花抱住冰雪儿,就不松手,她将冰雪儿叫作童童。主子说不是宵童,是冰雪儿。鸡㙡花说,是宵童,就是宵童,冰雪儿已经没心没肺,死了。主子说是冰雪儿的身,宵童的心,他们兄妹已经同体了。鸡㙡花说,只要心是宵童的心,人就是我的人。主子说,冰雪儿现在没有爹妈,你就是她妈,她就是你的童童,你的雪儿!
听了主子的话,鸡㙡花再没有说话。
冰雪儿术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前,除了三人组和酒糟鼻之外,对其他人她都是戒备排斥,不沾边的。况且冰雪儿之前没有接触过鸡㙡花,应该是认生、惧生的。但今天她一见如故,卖鸡㙡花的乖,要她摸要她抱,这也许是宵童的心,要这么做的。
我们要回云上。杀害宵童的祸首是麻飞机,这是宵童说的,也是我们在活人坟中亲历的。现在麻飞机穿上了隐身衣,我们看不见他的影子,抓不到他。但和他的雌雄章鱼,不会没有瓜葛吧。雄章鱼倒是死了,雌章鱼的还在,树化玉之死她脱不了干系。捉住雌章鱼的须爪,不愁麻飞机不现身。
冰雪儿,还是选择和我们回云上。到了云上,冰雪儿对主子说,植物有血缘。我看见,云上有一种鸡血藤,会流血,淌出红棕色的血。另外,我妈说,有一种龙血树,也会出血。
主子说,那是树木、植物受伤,或者长得太胖,流出的树脂。
冰雪儿说,我听妈妈说过,日本有个法医,发现植物也有血型。
主子说,我就是法医,没有听说植物有血型。
冰雪儿说,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妈妈卡西亚就给我讲了个故事,说有个日本法医,一次偶然的误会,他发现荞麦的皮,显AB血型,于是发现植物有血型。之后,他发现有几十种植物,都有血型。
酒糟鼻马上讲了一个案例,证明了冰雪儿的说法。在日本,曾经发生一起车祸。一个儿童被撞,但除这儿童的O型血之外,发现还有B型和AB型。警察怀疑,可能还有另外两起车祸,询问司机,司机矢口否认。后来,经多方查验,终于破了案,另外那两种血型,不是人的,而是植物在车上刮擦产生的,是植物的血。
冰雪儿说,自己的血型是AB型,与荞麦的血型相似。
118.拘捕章鱼
雌章鱼因涉嫌麻飞机间谍案、石商树化玉谋杀案,经国安酒糟鼻向上级汇报,同意对雌章鱼实施抓捕,从雌章鱼身上,求证有关案件线索。主子作为飞虎队的后人,案件知情人,负责协助专案组侦破系列案件。哈博也获准介入此案,做好地质、物理方面甄别。我下司电笔,没有人让我参与,或禁止我参与,我可以随意旁观、旁听。
雌章鱼还在云上,被请到云上专案组临时办公室。雌章鱼看去很坦然,没有半点高原反应。对于麻飞机的历史问题,她说,她对麻飞机是日本间谍的事,一无所知。她只知道,是麻飞机从人贩子手里,收买了她,挽救了她。麻飞机是恩人,是义父,这就是他们的关系。
酒糟鼻问:你和麻飞机的结对关系,是在哪里发生的?
雌章鱼答:是在中缅边界,一个叫姐来的地方。
酒糟鼻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雌章鱼答:是在十三年前,飞机草开花的季节。
酒糟鼻问:是什么原因,使你们结缘的?
雌章鱼答:我出生在缅甸,十一岁那年,被人拐骗到姐来。是麻飞机花了十多万人民币,把我赎买出来。从此,我们成为父女关系。
酒糟鼻问:赎买出来的,就你一个人吗?
雌章鱼答:那一次,就是我一个。
酒糟鼻问:撒谎!在火葬场,也就是在飞机草火电厂,那个拉伸的雌雄同体的家伙,为何与你一个模子,一块嘴脸?
雌章鱼答:他,他是第二次结对的,是我弟弟,孪生的……
酒糟鼻问:他阳具都被人割了,身体变成了灰,麻飞机还报了案公安都认定他羽化了。后来,他又出现了,是怎么回事?
雌章鱼答:那是他,想成为一个女人,实现女人化。
酒糟鼻问:是想成为女人,还是成为人妖,妖魔化?
雌章鱼答:那是他的志愿,不关我的事!
酒糟鼻问:你和他,和麻飞机之间,真的没有瓜葛?
雌章鱼答:他是他,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是我们!
酒糟鼻问:你,不是你们,是什么意思?
雌章鱼答:没有意思,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就是我。
酒糟鼻问:雌章鱼,你是什么态度?
雌章鱼答:我没有态度!
酒糟鼻:你……
我目睹酒糟鼻面对雌章鱼,碰了一鼻子灰,酒糟鼻露出越发红肿的窘相。稍息,酒糟鼻对主子说,方舟探长,这个雌章鱼太裹绞,不好办。主子说,国安先生,建议你避开人妖章鱼的话题,直接点燃树化玉,点燃地雷石的导火线,看她雌章鱼如何瘦身、如何变形,往哪个穴脱逃。酒糟鼻说,此话有理,我马上开审。
“雌章鱼,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要谋害亲夫?”酒糟鼻。
“我谋害亲夫,有必要吗?我为什么要谋害亲夫?”雌章鱼。
“他有钱,他有宝,图财害命嘛。”酒糟鼻。
“他的钱,他的宝,本来也是我的,我癫痫疯啊?”雌章鱼。
“他的钱财,你只有一半,他死了,你独吞万贯。”酒糟鼻。
“我穿金戴银,我驾雾腾云,我熊掌海参,我穿得了那么多?玩得了那么广?吃得下那么多吗?我想累死、撑死啊?”雌章鱼。
“人心不足,蚯蚓还想吞掉大象呢!”酒糟鼻。
“那是你在发岔,你的臆想,不代表别人。”雌章鱼。
“反正财啊宝啊,总是有用途的。小钱财有小用途,大钱财有大用途。”酒糟鼻。
“警官同志,不能随便吐槽,说人图财,要有证据。”雌章鱼。
“证据,那是当然,当然有证据。哈博先生,你是地矿专家,请你出示那坨宝贝,那坨金瓜石的检验结果。”酒糟鼻。
“雌章鱼,你好毒,我前一久神魂乱套,脚手不给力,都是你的杰作啊!”哈博。
“你就是哈博士?我还以为,从哪里滚出一个戴眼镜的哈密瓜。你说的话,简直是无源之水,无藤之瓜,不靠谱。”雌章鱼。
“这是金瓜石,也是你们说的地雷石的鉴定书,国家地矿研究院出具的,有大红印章,铁证如山。”哈博。
“鉴定书咋啦?鉴定书关我屁事。”雌章鱼。
“当然关你的事,鉴定书是北京的权威专家出具的。你老公树化玉那坨金瓜石,含有镭、铀两种矿物。”哈博。
“含雷又怎么啦?你不要打雷下雨,吓唬人!”雌章鱼。
“不怎么样,只是这个镭和铀,比打雷下冰雹还厉害,特别是这个铀,二战时期,在日本的上空放了两颗,结果,日本人死了几十万!”哈博。
“他说的是原子弹,就是用铀制成的,有放射元素,放屁的威力大得很!”酒糟鼻。
哈博:“是的,铀产生的放射线是无刃之刀,无形之箭,贯穿力最强。能使人体组织受到破坏,体温增高、恶心、皮肤和黏膜出血,毛发脱落。”
酒糟鼻:“这与树化玉死的症状,完全一致。”
哈博:“案发当天,我送金瓜石出去化验,我就有类似反应。幸好,时间短,辐射不长。要不,就去见我爷爷去了,他当年也是被辐射死的。”
雌章鱼:“就算树化玉这个死鬼,死在这石头上,又与我何干?”
酒糟鼻:“你知道,老公爱石如命。有证据表明,这石头是你让石商打电话给你老公,你老公看到彩信照片,随即购卖的。”
雌章鱼:“我介绍的又怎么啦,我们夫妇喜欢奇石,上瘾。鬼才知道,这石头有铀。”
酒糟鼻:“你当时为何不在云上,不沾石头的边?”
雌章鱼:“沾不沾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上过小学,我不知道金瓜石是原子弹。”
酒糟鼻:“……”
案情无法再问下去,陷入尴尬。我觉得雌章鱼体内有癌症,但一时不知道癌症出在哪个脏器,没有证据。她的话有理,酒糟鼻、哈博的话反而无据。酒糟鼻只好停止审问,先把雌章鱼放了。雌章鱼脸上挂着笑意,在云上东逛西游,悠闲自在。
“既然是章鱼,那是嬗变的。”酒糟鼻说。
“善于变化的,不是雌章鱼,应该是雄章鱼。”主子说,“你们想,他本来是个小混混,是个男儿身。却要把那东西割了,盗来一盒骨灰,把自己装进去,玩起障眼法,骗过了警察,也忽悠了我们。雄章鱼玩消失,目的是变女人变人妖,那又是为何呢?”
“我觉得,雌章鱼不是模仿章鱼,模仿章鱼是雄章鱼。”哈博说。
“姐姐,方舟姐姐。”冰雪儿不再叫主子阿姨,而是叫姐姐,这是她换心之后的改变,“姐,我想知道,什么是模仿章鱼。”
“雪妹妹,好,姐请哈博哥哥,告诉你,好吗?”
“雪儿妹妹,哥哥告诉你。”哈博说,“模仿章鱼嘛,就是会模仿别人,爱变形的鱼。”
“我要听,它是如何模仿,如何变化的嘛。”
“章鱼把八条足须蜷起来,两只眼睛向上瞪,就变成比目鱼。”
“除了比目鱼,它还会变吗?”
“它还会变,变成海蛇。它将六条腕足朝下,藏在洞里,只留两条在水中,随波浪起伏,特像海蛇。”
“还有呢,它还会变其他动物吗?”
“当然,章鱼还会变,变的东西可多喽,会变成海百合、黄貂、水母、海参……”
“好给力,好精怪。”冰雪儿说,“方舟姐姐,章鱼姐姐也会变!”
“切,不变,她还叫章鱼吗?”主子说。
“不,她的身形不会变,我说的是,她的衣服会变。”冰雪儿说。
“一天换几套,当然会变。”主子说。
“不!我说的,是她的一件衣服,可以变几种颜色!”冰雪儿说。
“雪妹妹,可不能乱编哈,我不喜欢说假。”主子说。
“真的。你们到活人坟,就我和酒糟鼻在云上。那天他忙,我就开溜。”冰雪儿说,“我去找章鱼姐姐,从门缝我看见她穿一件白色的风衣,会变色,一会变红,一会变黑。”
我的脑屏,一下子回闪到香港,主子的母亲飞地被宝马撞的那一幕:一会红、一会黑、一会白……
谁知主子听了冰雪儿的话,也想起了香港往事,说:
“快!酒糟鼻、哈博,快,抄雌章鱼的家!”
119.模仿章鱼
我、下司玉洁跟着方舟冰雪儿他们,赶往雌章鱼的风力观测站。看见房子顶上有一团风,在那里显相定形,像一个空气飞碟,肉眼都看得见的风碟,在那棵旗杆上转圈。飞碟赖着不走,看来要在旗杆上安家。看到风碟,酒糟鼻自己反而像是小偷,不像警察,他蹑脚蹑手,生怕发出响声,惊动了雌章鱼,向风力小屋靠近。这时,屋子里传来雌章鱼的歌声:
“我爱你,你爱他,他爱我……
“我是你的,你是他的,他是我的……
“我和你,你和他,他和我,我们大家睡美吧……”
酒糟鼻敲门,打断雌章鱼的歌声。
雌章鱼开门,看见酒糟鼻和我等,一点也不惊诧,示意我等进屋。我又仔细盯了一会雌章鱼,确认她的今身前世,她的确是章鱼身,她是后来才修炼成为人身的。此刻,她的两条触须落地,那是模仿美人的脚腿,两条触须交叉抱在胸前,那是模仿美人双手交臂,把另外的四条触须藏起来,就成为一条美人鱼。
酒糟鼻:“美人,听说你有一件宝贝外衣,我们来参观一下。”
雌章鱼:“一件破衣服,值得警官大人关注,小女子实在荣幸!”
方舟:“这件破衣服,怕是有些别致吧。”
雌章鱼:“别不别致,你们看看就知道。”
酒糟鼻:“我们就是想看看,请让我们观瞻一下。”
“好的。”雌章鱼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灰风衣,“你们说的,是不是这件风皮?”
酒糟鼻、方舟看冰雪儿的表情,冰雪儿点头。
“雪儿,我的小美人,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居然还有衣恋啊。”雌章鱼当众脱下外衣,穿上风衣,“哈博、国安,不好意思,屋子狭窄,本模特随意表演,请欣赏。”雌章鱼就在屋子里走起猫步,扭身作态,确实得体,“诸位看官,看看小女子穿上这件风衣,与名模相比,如何?”
“雪儿,你说会变色的衣服,是不是这件啊?”方舟问。
“姐姐,是的,是这件,雪儿记得。”冰雪儿确认。
“美人鱼,不不,变色龙,还是请你现身吧。”方舟说。
“什么现身?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雌章鱼装蒜。
“我亲眼看见的,这件衣服一会红,一会黑。”冰雪儿说。
“是不是看错了,我的小美人?”雌章鱼打开衣柜,拿出另外两件红色、黑色的风衣。
“雪儿,是不是看错了,章鱼姐姐说她不会变脸法、换衣法。”酒糟鼻对冰雪儿说。
“下司电笔,你闻闻,这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方舟对我下令。
我围着雌章鱼转了两圈,嗅那件风皮,这味道似曾相识:“报告探长,味道有点熟悉。”
主子明白我的嚷嚷,走过去捏住雌章鱼的左手,看到风衣袖口的两颗纽扣:“这两颗纽扣,怕有机关吧?”
雌章鱼说:“两颗纽扣,有什么稀奇的。”
主子在一颗纽扣上按了一下,风衣立即由灰白色,变成了粉红色。方舟在另一颗纽扣上又按了一下,风衣从粉红色,一下子变成黑色。方舟的脸,顿时变得疑惑、不解:
“雌章鱼,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是一件会变脸的衣服。”雌章鱼。
“雌章鱼,这衣服是如何变脸的,说来听听!”酒糟鼻。
“哎哟哟,你们一个国安,一个探长,还有一个四眼人,神通广大,难道连变脸衣服的奥秘都不懂?”雌章鱼说道。
雌章鱼的话,气死人,我实在听不过去,跳上去獠牙露齿:“你说不说,说不说,咹?”
“我说,我说。”雌章鱼说,“这是刚从外国进口的变色衣服,采用纳米技术合成的。只要进行充电,不同的纳米发出不同的颜色,可以变黑色、粉红色,或其他颜色,就这么简单。据说下步还可以研制出调温、防晒的,十分轻便,又亮丽多彩……”
“你!你就是,就是在香港,撞死我妈的凶手!”我的主子方舟,突然失控,封住雌章鱼的领口。
“探长,你是不是疯了?说我撞死你妈,莫名其妙。”雌章鱼说。
“当时,我就看见你变色逃跑,由粉红变成黑色,然后变成白色,冒充医生!”方舟说。
“探长,你说话要有依据,是什么地点,时间?”雌章鱼问。
“香港白云路,四月二十日!”方舟说。
“那天,正是我和夫君树化玉百年好合,成婚之日!”雌章鱼说。
“啊?你胡扯!我,一定会查清楚的!”方舟放出狠话,脸上却很茫然。
接下来,酒糟鼻对雌章鱼进一步询问,我和主子、哈博等旁听。
酒糟鼻:“雌章鱼,据成吉方舟指证,今年四月二十日,你开着一辆宝马车,在香港白云路,撞死方舟的母亲成飞地,然后变装逃逸,有这回事吗?”
雌章鱼:“那是无中生有,没有的事。”
酒糟鼻:“据成吉方舟指证,这件衣服,就是证据。”
雌章鱼:“这件衣服,不能作为证据。”
方舟:“这件变色衣服,在香港、大陆,仅此一件,其他人没有,这就是铁证。”
酒糟鼻:“是啊,本人为警多年,也没有见过。这是物证。”
雌章鱼:“就算是物证,也证明不了与我有关。”
方舟:“铁证如山,难道还证明不了?”
酒糟鼻:“方舟一方面是目击证人,一方面有物证,指证有效。”
雌章鱼:“指证无效,这件衣服,不是我的。”
方舟:“不是你的,咋个会在你的衣柜里。”
酒糟鼻:“是啊,衣服咋个会在你的衣柜里,你为什么会穿上它?”
雌章鱼:“是我胞弟,送给我的,不行吗?我喜欢,就穿上它,难道不可以吗?”
方舟:“你,尽往死人身上推,玩死无对证的游戏!”
酒糟鼻:“死的死起去了,说不了话,什么也证明不了。”
雌章鱼:“他要死,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就是这么回事,衣服就是他的。这是事实。”
方舟:“你,你抵赖!”
酒糟鼻:“雌章鱼,我问你,你说你四月二十日结婚,何以为证?”
雌章鱼:“我四月二十日结婚,场面大得很。法国宝石红,就让所有女士的脸成为高原红,搬运茅台的,用了一个加强排,上熊掌的有一个营,你说有多少人?总之,有数千人可以为我作证。”
我听雌章鱼在吹,有点离谱。不过讲到熊掌,哪怕是虚,我的口液还是禁不住流出来。
酒糟鼻:“不要瞎吹,拿出证据来。”
雌章鱼:“会有的,请稍后。”
方舟:“快一点,本探长没有耐心。”
雌章鱼拿出她和树化玉的结婚相册,照片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四月二十日。雌章鱼还拿出一个DVD,放起录像。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四月二十日,地点是在昆明。我想,雌章鱼不可能到香港开了宝马作案,然后又坐飞机回昆明结婚,且有那么多人,可为她证明。
“国安先生,探长女士,请甄别真伪,若有疑惑,本人一定配合释疑。”雌章鱼说。
酒糟鼻明明知道其中有蛊拐,就是没有办法识破。
我看到主子方舟,恼羞成怒,再也没有城府,突然直奔主题:“雌章鱼,麻飞机在哪里?告诉我!”
酒糟鼻也紧接追击:“说,麻飞机在哪里?”
“你们,问我养父啊?”雌章鱼并不上套,“你们要找他啊?说实在的,我也怪想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掖着藏着。你们实在要找,就去问他本人吧。”
“你真的不知道,是吗?”酒糟鼻这话相当于没有问。
“是啊,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是找到他,拜托转告一声,说干女儿我,想他了!”
“口蹄疫!看来,你是知道也不会说喽?”主子也在问多余的话。
“方舟探长,本来就不知道嘛,咋个说是知道也不会说,你这是不相信人嘛。”
“你,你……”主子被雌章鱼的话噎住了。
“雌章鱼,你认贼为父,跟一个日本间谍狼狈为奸,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不要以为我不知晓。再不如实交代,我们就不客气了!”酒糟鼻没招,继续废话。
“现在,是法制社会,我想,你们不至于没有证据,就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吧?”雌章鱼的嘴角露出鄙夷。
酒糟鼻、方舟、哈博他们对视了一下,无可奈何。
对付雌章鱼,我有我的办法,只是没得到主子明示,不敢乱动。
120.非人审讯
我知道,这个雌章鱼应该知道麻飞机的内情,知道主子老爸的去向。只是她不说,你国安、你方舟,还有哈博就没法抬腿尿尿,定界,就会深刻领会她有多滑头,多嬗变。还有,现在这个社会要讲法制,不讲人治,要讲证据,不靠推理。哪怕是一切标线都指向嫌疑人,没有确切证据,没有当事人亲口认罪,是不能定罪的。总的说来,又不能采取非正常手段,达到目的。
作为办案主官的酒糟鼻,他的询问已经无法进行了。作为协从的主子方舟,也无计可施。在我看来,不到五分钟,相信他们就只好打马回府,叹息漏气,让一股闷气在肚子里搅动,膨胀,把自己变成一只气球。
我对下司玉洁说:“美眉,你看看,雌章鱼那个妖精,把我的主子搞得黔驴技穷,只能龇牙。看来,我们兄妹今天回家,不光没有香喷喷的肉圆子,可能连狗粮也没有。”
下司玉洁:“亲哥,那你说,咋办呢?”
我说:“看来,只有采取非人的手段了。”
下司玉洁:“亲哥哥,什么非人手段,妹想听。”
我露齿利牙,一脸凶相:“我想复习一下牙功、嘴劲。”
下司玉洁:“妹妹我坚决支持,完全同意!”
我走到主子面前,蹭磨了她两下,抬头征求他的意见,寻求指示。
方舟明白我的意图:“雌章鱼,给你最后三分钟。如果你不说出麻飞机,还有吉他的去向,我的下司电笔的情绪,好像现在有点失控,我走了,怕它会发飙。”
雌章鱼说:“你是要拿下司来威胁我啊?我跟你说,你是他的监护人,出了事脱不了干系,会被问责的。”
方舟说:“她要失控,我没有办法。那年南龙被咬伤、咬死十几人,该由谁来负责呢?”
雌章鱼说:“我知道。不过,那是疯狗事件,没有人的预谋。”
方舟说:“牲畜的事,说不上预谋!”
雌章鱼说:“牲畜是你豢养的,肯定是授意的。”
方舟说:“下司电笔,没有警犬证,不能说是军警系列。”
我向雌章鱼龇牙露齿,作出攻击态势:“雌章鱼,你知道吗,鱼的那种腥味,我喜欢!”
雌章鱼对于我的表述,似乎不在意,她鼻子里“哼”了一声,发出一个令我难闻的鱼嗝。
“方舟探长,我们是不是回去再议?”酒糟鼻说。
“国安先生,看来雌章鱼的确不知情,没有必要耗时。”方舟对我说,“下司电笔,我们走,乖!”
听到这个“乖”字,我知道就是不乖,就是下口的指令。待他们转背出门,我就跳起来,咬住雌章鱼的右臂,对穿创口,挂住不放。雌章鱼立即叫唤起来,开始收缩,变身,产生逃心。但这是在陆地上,不是水中,她无处变身变招,无法逃脱我的口拷。一路血旺,从她风衣的右袖流出,呈现殷红。
“说不说,说不说?”我口齿不清,开始审讯。
主子方舟回身,露出会心的笑,那是对我嘉奖。酒糟鼻、哈博则是满脸惊讶。下司玉洁,在一旁双手悬空,跳起了狗刨舞。
“下司先生,下司警官,快松口,说……我说……”雌章鱼准备招供。
“我不是警官,审查案子,不是我的事。”我松开口说。
就在风力观测站,设置临时法庭,开始审查麻飞机与章鱼间谍案。酒糟鼻当主审官,主子当副审,哈博当书记员。他们没有给予我法定位置,我不在意,习惯了。
据雌章鱼交代,麻飞机有一件隐身衣。
那是与纳米变色衣一起高价从外国进口的,据说,美元就是好几十万。隐身衣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复合材料,具有天然材料所不具备的超物理性质。在研制过程中,通过对布料的分子结构进行控制,改变这种材料对光线的反射方式。产生出来的材料,既不产生反射,也不形成影子。这样肉眼看不到,又躲避了雷达微波的探测,达到隐身效果。
这下,我明白了麻飞机是怎样披着那件隐身衣,在活人坟中捣鬼,将宵童五脏重创,六腑俱毁,最后魂归太空。我想,从雌章鱼的口供,对这件隐身衣在麻飞机手中,与黑匣子失而复得,与宵童在活人坟遇害的直接联系,国安酒糟鼻、主子方舟不会不明白吧?
酒糟鼻说:“雌章鱼,把你与麻飞机的缘起、经过、阴谋从头招来!”
我在一旁与下司玉洁戏耍,耳朵里还是被雌章鱼那刺耳的语音干扰。因她说出我熟悉的味道,让我想起一些往事。我的玩耍自觉停下来,把美眉凉在一边,我要耐心听讲。
雌章鱼交代,她和胞弟雄章鱼出生在缅甸。十一岁的一天,被一个人贩子拐骗了,左手拉一个,右手拖一个,拐到中缅边界一个叫姐来的地方,找主子兜售。人贩子说龙凤胎,天生的一对,不给十个指,不卖。好些人来看了,对轮廓品相都没有二样话谈,就是太贵,说要择买主。后来来了一个叫麻飞机的人,据说花了十多万,从人贩子手里,把他们拽到南龙的一个深山老林,住在一个山洞洞房中。麻飞机没有儿女,就让两姐弟叫他爸。她叫麻飞机干爹,麻飞机叫她鱼儿。兄弟不叫他干爹,叫他机爷。麻飞机也不生气,叫他毛妹、鬼儿。在当地鬼儿没有贬义,而是一种爱称。在雌章鱼看来,也许叫弟弟鬼儿,是一种不吉利的预兆。弟弟一天天长大,不安心帮助麻飞机守林子,经常到南龙县城泡吧、鬼混,过起月光族的日子,麻飞机的工资一大半被他耗去。后来,弟弟玩起了失踪,好多年后才回归……
我看见主子方舟,已经没有耐性,早就听不得雌章鱼的口液连丝,长麻吊线,说那些馊臭的过程,方舟厉声说:
“雌章鱼,不要扯远,说,四月二十日,你弟弟雄章鱼,为什么要到香港,开着宝马车杀害我母亲?”
“至于这个,至于这个事……”雌章鱼吞吞吐吐。
“雌章鱼,不想说是吧,你的鱼肉又想穿几个洞,是吗?”主子对我说,“下司电笔,给她打孔!”
我还没有来得及跳起来,雌章鱼就张嘴了,又称我下司警官:
“下司警官,我说,我说……”
“为什么,要谋害我妈?说!”方舟追得急,像一只撵山狗。
“还会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截树丫巴。”雌章鱼说。
“树丫巴,什么树丫巴?快说!”主子方舟应该猜到那是什么,不过,依她的脾性,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好让哈博记录。
“就是那支箫,那支箫筒。”雌章鱼说。
“为了那支箫筒,他杀死我妈,杀死了第三只眼宵童,是吗?”方舟问。
“是的,一点没错!”雌章鱼说。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酒糟鼻看到接近他的底线,直截了当发问,似在证明主审官是他。
“不为什么,为了他的使命。”雌章鱼说。
“他的使命是什么?”酒糟鼻也成为撵山狗,穷追不舍。
“你们不是说,他是日本间谍吗?”
“……”
121.无声项目
“麻飞机是什么时候,当上日本间谍的,说!”酒糟鼻讯问。
“应该,是很年幼的时候。”雌章鱼说。
“什么是应该,不要说那些敲不落,扣不紧的话,到底是何年何日?”主子方舟问。
“这,这我说不清楚……”雌章鱼说。
“麻飞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成为间谍的?说!”酒糟鼻在问。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雌章鱼说。
我看雌章鱼的模样,不像撒谎。
这时,下司玉洁拖了我的尾巴两下,说问罪审案是他们的事,我们兄妹,不如去外面溜达溜达,在草地上打几个滚,在水边照照相,散散心情。我说,我不能,我的祖先在我的血液里,留下两种天性,一种追捕,二是陪护。下司玉洁听后不太高兴,独自出去。
这个麻飞机,是茅厕里的卵蛋石,不光是埋得很深,而且又臭又硬。据亲娘下司回归说,我下司先辈相传,说麻飞机的祖先是日本土佐犬。这种犬身高五十多厘米,体重八九十公斤。诞生于十九世纪前半叶,是獒犬、斗牛犬、大丹狗的杂种。麻飞机应该是个狗精!
人们都知道他是县长麻桑鸡的养子,是个小混混,去过鸡㙡缘,偷过枪械。解放后摇身一变,成为公安局副局长,翻脸不认人,反咬一口,诬陷养父麻桑鸡是敌特、间谍,将养父置于死地。后来开展无声革命失败,才先后沦落为守林人、守陵人。当年,香港大侦探自由鸟在大陆,那时麻飞机还是一个孩子,自由鸟就发现他的狗骚臭,提出过疑义,一直到后来,都苦于没有证据,直至自由鸟去世,对麻飞机的疑问都没有终结。狡诈的麻飞机,在给方舟、哈博、宵童和我讲述的故事中,就自己暴露了自己,自己露出了尾梢,但就是让你揪不住,最终不了了之。
据我老娘下司回归说,还是在六十年代,我外公下司黑就发现了麻飞机的小尾巴。只不过,中间发了岔,一个关于麻飞机身世的铁证,被历史淹没了。
我们下司家族,自从蝶兰教我先祖下司白识字断文,我先祖就过目不忘,比人类的记性好若干倍。先祖下司白从此养成读书习惯,成为文明始祖,我们下司家族,从此成为书香门第。据我老娘下司回归说,我外公还没有发癫的时候,就惦记着麻飞机的身世。
一天傍晚,外公下司黑潜到麻飞机的住处,闻到了一股悠悠的墨香,像是一本古书的味道。下司黑寻味钻到麻飞机的床脚,嗅出书香味是从地楼的一块木板下散发出来的。下司黑刨开那块木板,看到里面有个铁盒子,铁盒子上有指示灯,有旋钮。铁盒子旁边,有一支木箫,这木箫不足为奇,不就是宵童、金竹王喜欢吹的那根树丫巴吗!挪开铁盒子,下面有一本证件,这正是书香之源。
下司黑用手爪翻开证件,眼珠子就不会动了。在这个证件上,贴着一张照片,一个少年的照片,照片上盖有隐形印章。下司黑立即辨认出,这个少年正是现在的公安局副局长麻飞机。证件上面有汉字和另外一种符号,下司白遗传的记忆告诉他这种文字,是日文。有东京少年特训班的字样,被下司黑辨认出来。麻飞机是日本少年间谍学校毕业生,是日特!就在下司黑把麻飞机的特务证含在嘴里,准备离开时,听到外面开门的响动。下司黑急忙将东西复原,躲在屋子的角落,窥视来者。门还没有打开,他知道是麻飞机的养父,麻县长麻桑鸡来了,他来干什么呢,难道也是为了那块木楼板吗?
下司黑感觉到,麻桑鸡与他的犬子,不是一丘之貉。他进门,看到下司黑,被吓了一大跳。看到下司黑没有恶意,就摸了他的头,为他的下巴挠痒痒。嘴里轻轻说,麻飞机这劣种,不是人,我要找到他的命脉,你能帮帮忙吗?下司黑摇尾,刚钻到床脚,就听到外面有人的咳嗽声,他们急忙逃走。后来,下司黑为了救主,被暴打一顿,然后就疯了。再后来,麻县长反而成了日特,被处死。下司黑对蝶兰,对飞地说:麻飞机是日本间谍,有发报机,有证件。但是,没人相信,直到下司黑疯死,都没有人知道,麻飞机是日特。
“雌章鱼,你干爹搞的无声项目,到底是什么内容?”酒糟鼻讯问。
“无声项目,就,就是那个,无声炸药啊!”雌章鱼说。
“不只是老炸药吧,应该还有新炸弹吧?”方舟说。
“我,我也说不清。”雌章鱼支吾着。
对于麻飞机后来是如何落水的,老娘下司回归说她知道,那是外公跟她说的。麻飞机他们琢磨的,不是那种吓你一跳的东西,不是那种轰的一声,把人把狗抛到天上,或者推倒在地的大炮仗。而是一种稀粥,在大石头上打出炮眼来,将一种面粉用水和成稀粥,将稀粥倒进石头的炮眼里,石头吃了这些稀饭,肚子就会大起来。然后吱嘎、吱嘎的,用不着爆响冒烟,石头就自己开口。
结尾是这样的。那天,外公下司黑想念主人吉宦游了,就独自离开县城,来到洞中与吉宦游相会。主仆亲热不到十分钟,就接到麻飞机的指令,让吉宦游外出采购物资,林雨蝉和技术人员留守洞中。下司黑摇头摆尾,跟在主子后面,心情特别愉悦,眼看就要回到城里,一家就会团圆。走出洞口不到一百米,那吓你一大跳的东西,“轰”的一声响了,我和吉宦游都被推了一个踉跄。回头一看,烟雾迷蒙,带烟雾逐渐散去,那个洞子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口,没有洞。洞被垮塌下来的巨石堵住。
“林教授!林教授——”吉宦游呼喊着,拼命跑向洞口。
“站住!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后面有两个拿枪的人喊着,向吉宦游追去。
后来,吉宦游被关起来。后来,我外公下司黑疯了。再后来,麻飞机被免去职务,到这个洞子外面,起了一间茅草屋居住下来,成为一个守林人……
“警官,我,想起来了……”雌章鱼说。
“说,想起了什么?”酒糟鼻追问。
“无声项目,好像和,和那个树丫巴有关。”雌章鱼说。
“快说为什么与树丫巴有关?”方舟迫不及待。
“我干爹,他好像一直在等,等啊,等。”雌章鱼。
“说,他一直在等什么?”酒糟鼻。
“一直在等一种声音,等一种声音的召唤!”雌章鱼说。
“什么声音,这种声音有这么神圣吗?”酒糟鼻问。
“是不是,在等勒尤的声音,等勒尤的召唤?”方舟问。
“好像,是。”雌章鱼说。
“你干爹,他,等到了吗?等到这声音的召唤了吗?”酒糟鼻问。
“没有,没有等到。这一等,据说就是半个多世纪……”雌章鱼说。
122.宝马车祸
“半个多世纪,我的列祖列宗,这已经耗掉了我下司家族整整四代人!”我对下司玉洁说,“亲妹,这些两脚兽,未免太硬骨头,太难啃了吧?”
“亲哥,他们也啃了三代,化石都啃成了磨牙棒,不容易呀!”
“电笔,你们在呜呜什么呐,不要影响我们审案!”主子说。
主子审到骨节眼上,不准杂音。我们闭嘴,静听以下内情——
“蛰伏六十年,整整一轮甲子,没有听到上司唤醒,多么痛苦的间谍啊!”酒糟鼻。
“麻飞机是一条老母虫,一只蝉。”方舟说,“蝉要长翅膀,实现羽化,繁衍后代,它的幼虫要在地底潜伏十八年,才出土,脱壳羽化。”
“麻飞机潜伏了六十多年,是蝉的老祖!”酒糟鼻。
“继续审吧,国安同志,看你如何挖出这只蝉精。”主子。
酒糟鼻:“雌章鱼,你干爹老是等不到唤醒,他最后有什么对策?”
主子:“这还用问吗?他要找到另一支勒尤,证明到底有没有上级,有没有唤醒者。是这样吗,章鱼?”
雌章鱼:“是的,干爹要知道,他的无声项目,上级要他继续,还是终结?”
酒糟鼻:“他要得出答案,就得找到声源,指令的发出者。”
主子:“因此,他要找到我们成吉、金竹两家的宝贝,那个黑匣子。他深信,里面有他的答案,是吗?”
雌章鱼:“是的。如果另外那一支配对的勒尤在,那就是他一直担忧的事情。”
酒糟鼻:“你干爹,一直担忧的是什么事情?”
主子:“勒尤还在,说明他的上级,也就是召唤者已经不在,魂魄早就安息在这黑匣子中,他成了孤儿,没有号令者。”
酒糟鼻:“如果那支勒尤不在呢?”
雌章鱼:“说明组织和上级还在,他的无声项目,就可实施。”
主子:“于是,麻飞机为了得到黑匣子的线索,通过精心策划,然后指派你,带上变色人皮,到了香港。开着一辆宝马,在我居住的那条街,制造了那场车祸?”
酒糟鼻:“是这样吗?说!”
雌章鱼:“是这样,又不是这样。”
主子:“是这样,又不是这样,此话怎讲?”
雌章鱼:“是这样,是干爹确实策划了这场车祸,但没有想到撞得这样厉害,原本只想撞成重伤,谁知你妈成飞地差点失音,说不出最后的话,差点误了大事!”
酒糟鼻:“又不是这样,是什么意思?”
雌章鱼:“前面我说过,方舟探长的母亲,不是我撞的,那时我在婚,在昆明结婚。”
我看到主子方舟喷火的眼里,喷出来的不是火焰,而是泪水。我冲到雌章鱼面前,龇牙咧齿,怒吼起来。被哈博制止。
看到飞地的死,水落石出,主子方舟好像已经无心审案,只顾在那里发愣、长恨。一声不哼的哈博,才一边记录,一边协问。
哈博:“雌章鱼,我问你,麻飞机引诱我们找到黑匣子,解密黑匣子。如果打开黑匣子,没有那支勒尤,没有日本方面的指示,他是打算放弃无声项目,还是继续?”
雌章鱼:“当然是继续。他就是变成灰,也不言弃!”
酒糟鼻:“研究无声项目,一定要耗费若干经费吧,他的经费,从何而来?”
雌章鱼:“经费不是问题,他从来不差钱。即便株式会社给他的资金有豁口,他有他的办法找钱。”
哈博:“无声项目所用的资金,一定不是个小数吧?”
雌章鱼:“资金豁口再大,也没有他的摇钱树大。”
酒糟鼻:“他的摇钱树,应该是你,雌章鱼吧?”
雌章鱼:“就算是吧,谁叫我,天生就是财神爷的坯子,坠金挂银呢!”
“臭美,你比狗屎还臭!”我实在听不下去,骂了两声,结果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主子:“树化玉,是你们谋划的背家、冤大头吧?”
雌章鱼:“我承认,当初干爹要我嫁给树化玉,是为了他的钱。有了钱,我就衣食无忧。我干爹,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主子:“后来,想独吞,就谋害亲夫!”
雌章鱼:“方舟探长,我在前面说过,我用得着吗?我的贵翠,我的文物,价值连城。我真的没有谋夫,是他玩石丧命,自己找死!”
“方舟探长,树化玉的死,不知道是黑洞,还是白洞,我们不要被搅进去,也不要被吐出来,作无谓的消耗。”酒糟鼻说,“我们的要的是与间谍案直接关联的东西,是吗?”
酒糟鼻这个烂山药,此时的头脑,比我主人的清醒。
“好!请你和哈博,继续审,她的弟弟,那个雄章鱼,是怎么回事?”方舟说,“我累了,我想有个湾子,搁浅几分钟。”
审讯继续,我和下司玉洁旁听,我想证实一下,雌章鱼是不是在说谎。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下司玉洁知道。
“雌章鱼,我问你,你弟弟雄章鱼,是如何成为麻飞机的帮凶的?”酒糟鼻。
“这个嘛,我在前面已经招过了。不就是麻飞机从人贩子手中,把我们收买过来,成了一家人,说什么帮凶嘛,好刺耳。”雌章鱼。
“不是帮凶,难道是雷锋?”哈博。
“换句话说,端人碗,被人管,这也是情理之中嘛。”雌章鱼。
“你弟弟雄章鱼他为什么玩失踪,他是不是去执行间谍任务?”酒糟鼻问道。
“我想,他应该不是。他没有失踪过……”雌章鱼说。
玉洁妹妹说,雌章鱼是在撒谎,我到云上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我听后,向哈博 “呜呜”两声,表示不。
“撒谎!他没有失踪,为什么会偷走我的图纸,那张水电站隧道走向图!”哈博说的,和我说的雄章鱼到云上是两回事,没对上号。
“那是我夫君树化玉,想早点知道隧道是不是直接可以打出贵翠。说实在话,我们是明修电站,暗挖宝贝。”雌章鱼说。
“你弟雄章鱼,自我阉割,男变女身玩消失,难道没有阴谋?”酒糟鼻逼问。
“这些事,弟没与我商量,麻飞机更不可能告诉我。”雌章鱼。
“他暗中潜伏到云上,你,难道真的一点不知道?”哈博问。
“我知道,我知道就好了。难道我喜欢把我弟,喊成我妹!”雌章鱼声泪俱下,“难道我愿意让我的亲弟,不男不女的死在云上,死无葬身之地?”
酒糟鼻、哈博看到雌章鱼摇身一变,变成可怜虫,二人左丞相看右丞相,一时无语。
下司玉洁妹妹听了:“亲哥,我看这两个人,好熊包呀!直接问雌章鱼,麻飞机在哪里,麻飞机的无声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真相大白了吗,真是!”
我觉得这一刻,玉洁美眉,比方舟探长聪明多了:“亲妹,你头顶上掌灯,实在高明。”
下司玉洁说:“亲哥,你不要高我,高了,怕妹会狗眼看人低!”
我急忙闭嘴,怕吐出象牙来,晕了美眉。
123.借用飞天翅膀
酒糟鼻困了,休庭,宣布一个小时后再审,随后去休息了。只剩下主子、哈博和我。
主子说,哈博,酒糟鼻休息他的,我们采取新招式,继续审。得到哈博认可后,主子接着对我说,下司电笔,你说呢?我唔唔、摇尾。我知道主子的嘴张开,吐出的字,字字珠玑,说话算数。
“雌章鱼,听好,本探长被你弄得有爹没妈,成为孤儿。我现在已经没有耐性,我的下司电笔,更没有理性,这个,你知道吗?”
“探长,这个我知道。不过,撞你母亲的宝马,不是我开。”
“现在,没时间追问宝马,我只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探长请讲,小女知道的,一定说出。”
“那好,麻飞机的无声项目,该不是那个膨胀剂吧?”
“应该,不是,他想得到的,可能是一支什么什么……曲子。”
“你说的,该不是金竹世家的那曲吧?”
“探长,有可能,那节树丫巴,就是专门用来吹那支曲的。”
“雌章鱼,你好聪明,你说的曲,就是那个五藏神曲吧?”
“应该是吧。探长你想,只要得到那个五藏神曲,用那个树丫巴一吹,人,就七窍流血,死成片片,杀人于无形。掌握这个曲子,就掌握了生杀权,掌握了世界。”
“雌章鱼,你干爹神通广大,是不是取得了真经,得到了五藏神曲?”
“依我看来,那个真经,好像没有取到,真经还紧紧攥在如来佛手中。”
“雌章鱼,你一点也不裹绞,只是有点无知。你干爹去取一支曲子,用得着谋财害命吗?”
“小女子见识短浅,看不清干爹的真身。”
“谅你一介小小章鱼,变点小小戏法,装装海蛇,冒充一下比目鱼,还可以,要长出法眼,看清麻飞机的真身,不可能。”
“探长说的是,我就是图点虚荣,爱点花俏,没有城府。”
“不用城府,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就无干,可以单飞。”
“真的?那好,你说,什么问题?”
“你干爹麻飞机,到底想干什么?”
“我干爹,他说,他想有翅膀,最终,想飞!”
“他有翅膀,什么样的翅膀?”
“隐形翅膀,杀人于无形的翅膀。”
“意思是现在没有翅膀,他飞不起来。那他,想要什么翅膀?”
“他知道你爸有飞天翅膀,要借你爸,飞!”
“我爸?我爸,他在哪?”
“你爸在哪里?我,不知道……”
“说,我爸在哪?快说!”
“我说出来,也许会被,会成为肉酱,捏成鱼丸子……”
“雌章鱼,鱼丸子,并不会痛,会痛的是给你穿了臂眼,戴上臂圈。”这话是我,下司电笔说的,“不说,我马上要在你的腿上穿眼,不松口,为你上腿拷戴脚镣。”
“雌章鱼,听到没,我家下司电笔在警告你。”
“下司电笔说的,我,没听到。”
不管她真没听到,还是假没听到,我随即张嘴朝着她的小腿,一咬一合,就把雌章鱼白花花的小腿穿了,用牙锁定、铐住,用含混不清的话问:“说不说,说不说?”
“哎哟哟哟……疼死我,下司,我,我说……”
就这样,我含住雌章鱼的小腿,不放,这是最有效的审讯方式。不用主子问话,雌章鱼口若悬河,一股脑吐出她的陈年老窖。只是让书记员哈博的行书变成草书,草书变成波浪形水书,水书变成了一连串的猫屎点点。
我松了口,雌章鱼的“哎哟哎哟”声,无止无休。
方舟宣布休庭,说我们要合议一下案情。可雌章鱼的哎哟声并没有终止,长麻吊线。我们只好关了门,到门外。
雌章鱼交代的东西,确实有限。她的确不知道,麻飞机搞的无声项目。不知道那个无声,又会杀人的隐形翅膀,具体是什么东东。如果是蝉翅,蜻蜓的翅,我都能看见,那到底是何物呢?莫非就是五藏神曲,那是真正无形的翅膀。但那个秘籍,麻飞机似乎没有掌握到手,是在金竹守宫、鸡㙡花手中,还是在已故的金竹王手中?可以排除的是麻飞机,因贵翠相当于是麻飞机的,他会用五藏神曲,去杀害为自己的开矿民工吗!
我听到主人方舟,与书记员哈博分析案情,不得不承认主子有才,只是有时因她一时来电,有失冷静。方舟认为那个隐形翅膀,定是一种鲜为人知的技术,一种辅助工具。没有它麻飞机无声武器就不成熟,得不到广泛运用,需要借助某种载体。否则差一个链接点,一个关键词,就无法发生效力。
哈博说,这个链接点不是别的,就是方舟的爸爸吉他。他可能有飞天的翅膀,这个翅膀就是长期以来,雌章鱼的弟弟雄章鱼潜伏云上,想刺探到的信息。云上悬案的发生,不是一件偶然案件,应该是麻飞机一手策划,一手制造的。他们得不到吉他的所谓翅膀,恼羞成怒,于是就杀害了云上人,包括吉他的妻儿在内。只不过因冰雪儿当时处于特殊区位,没有当时毙命。而吉他,被他们掠走了绑架了,这可能就是真相。
我不断摇尾,点头,在不断点头认同的同时,将不少口液滴在地上,这也算是我的心语的记录。我佩服方舟、哈博他们,对整个案情的归纳、点睛。两脚兽就是与众不同,他们目光高远,善于抽象思维。就像方舟教我认树字时,对树的概括:树有绿叶,有树干树枝,树会开花结果,树下可以乘凉,木材可以做家具。不像我们对于树,只看到一些枝叶,一些树枝、树干,一会是桃树一会是李树,一会又是榆树,比较零乱。都是一些片断,一些具象,形象思维,结果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方舟说,你们狗狗就是记性好,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但没有抽象思维,无法高屋建瓴,高度概括。
因此,就注定了我们下司家族,只能当下司当侍从,永远也当不了主子。这就是先天注定的,谁叫我投了个狗胎,出生在下司家族呢,我只得认这个狗命。
但一瞬间,我这狗脑,突然灵光一闪。我想,只要找到麻飞机在哪里,就可以找到主子的老子吉他,一切就真相大白。我轻轻咬着方舟的裤子,用力往屋子里拖。方舟和哈博都很诧异,还是随我,往屋子里去。
到了里屋,我往雌章鱼的小腿上,就是刚才穿眼的地方,进行穿眼,雌章鱼立即叫唤起来。我接二连三地问:麻飞机,在哪里?麻飞机,在哪里?麻飞机,在哪里?麻飞机……在方舟哈博他们听来,就是“哄哄哄、哄哄哄、哄哄……”但是我相信,雌章鱼她知道,我问的是,麻飞机,在哪里——
“麻,麻飞机,在,地下迷宫……”雌章鱼招了。
124.冰雪儿被劫
麻飞机在地下迷宫,这句供词像那个吓你一跳的东西,“轰”的一声把我惊了老高。我们下司家族,虽然个体身型不大,但世代骁勇,不畏猛兽强敌,誓死保家护主,得到主人的认可,这没有二话可说。不过,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害怕地下洞室。下司家族有两位先祖,被打狗匠用筒套套住脖子,勒紧绳索,关进一个黑暗的洞室,用铁栏门关着,遭到主人长时间的饥饿、虐待。还当着一位先祖的面,杀害了另一位先祖,这位逃脱的幸存者,受到了严重刺激,产生了强烈恐惧,世世代代遗传下深刻记忆。以致,主人用如何山珍美味,引诱下司进入地下室、洞穴,都不被所惑,显得无动于衷。假如主人使用暴力强制进入,也会产生抗拒。听到地下迷宫这个词,引发了我先天的洞室恐怖症,我就差点发抖。
雌章鱼交代麻飞机在地下迷宫这一重要情报,把酒糟鼻、主子方舟,还有哈博,都搞成哑蝉,半天没有声音。后来还是酒糟鼻先发话,让大家休息半个小时,再到这里集中开会研究,写一个贴三根鸡毛的十万火急报告,用直升机上报。
还没有到点开会,一个更地震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失魂落魄!
一个国安报告,雌章鱼把两个便衣国安,放翻了,劫持冰雪儿逃了。被同时劫持的,还有我的美眉,下司玉洁!
酒糟鼻说,得到了麻飞机的相关罪证,还有他藏身之处的真实情报,这本来是一件大喜事,对于破获日本间谍案,对于方舟探长寻血,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万万没想到,由于我们的疏忽,不光让雌章鱼溜了,还绑架了冰雪儿及下司玉洁。这事不得了!
方舟说,还说什么呢,马上解救冰雪儿,逮捕麻飞机啊!
酒糟鼻说,要解救冰雪儿,抓捕麻飞机,不是一件小事啊,我的探长!这是一个跨世纪的间谍案件,不是我这个小角子能决断的事,得像上级汇报,经过缜密研究,精心部署,才能采取断然行动。再说,一方面他们可能有比较先进的设备、武器,比如说,他们已经使用的隐身衣、变色服,我们没有。另一方面,凭我的预感,麻飞机那个无声项目,可能就是一种无声武器,威力非凡。凭我们这点力量、装备,要对付他们一个跨国间谍组织,拥有顶尖装备的特务团伙,有点力不从心。这是鄙人的个人看法,二位意见如何?
在我记忆之中,酒糟鼻一直有一种酒糟味,老远就能嗅到,尤其是有一次我闻了他呕吐的东西,奇臭无比,我恶心,马上呕吐出一摊东西来。还有,他走路,不像一个警察,走起来东歪西扯,喜欢走之字拐,和我们下司的行走方式,没有两样。不想人模狗样的他,今天讲起话来,字正腔圆,井井有条,脑筋比我好用。看来,他埋藏很深,是个山药精,平时他的烂山药形象,是麻痹人的,装出来的。
方舟、哈博点头,表示赞同酒糟鼻的分析。
但随即,主子方舟就变卦了:“不过,国安先生,你报你的告,你研究你的对策,我没意见。但我想老爸和麻飞机在一起就揪心,我生下来,从来没有见到他一眼。现在近在咫尺,却让等不让见,我控制不了自己。再说,我妹妹冰雪儿没影了,被绑架了,时刻有生命危险。我就是入地狱,也要去找我爸、我妹!”
听了主子方舟的话,说明她决意要进洞,找她亲爹亲妹,我差一点尿腿。最终虽没有尿出来,腿还是有些失控,老是打颤,要抽羊癫疯。
哈博好像也害怕了,腿子外面的裤子,不知是外面的风吹进去,还是裤子里面的脚腿在作怪,裤管一个劲的抖动、扇风。
哈博说:“方舟探长,当初勘测水电站的时候,据重力仪、核磁共振的数据显示,云上、星宿湾这一带几十平方公里的地方,都属于喀斯特地带,这里地质发育活跃,岩石溶解普遍。我们所知的洞穴就有七星洞、活人坟、老凼子,还有洞房洞、放屁洞等等。可以说,这一带的地下,有百分之二十的地方是空的,其中洞穴、洞厅、伏流、深潭遍布,纵横交错,要找到麻飞机的老巢,怕是不易!”
方舟:“哈博,你说出的这些,我都知道。你没有说出的,我也明白,你就是怕和我进洞,害怕麻飞机是不是?”
哈博:“方舟探长,你的恋父情结……不不,你的思亲之情,我理解。说我不怕,是假话,我是怕……”
方舟:“你怕,你不去也无所谓,我不勉强。下司电笔,你一定不会丢开我,不会说你也不敢去吧!”
听了主子方舟的话,我先是泪奔,然后尿急。想到下司玉洁也被绑架,我泪奔就奔了,收不回来。想到进洞,尿急,来不及跑出去,又怕尿在前腿上,只得就地一抬腿,尿在雌章鱼的床头。
“再怕,也不能丢开探长,也要尾随其后,患难与共。”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哈博说的。
“主人,我,我……”我支吾,想表个态,被酒糟鼻打断。
“方舟探长,我不允许你急于救人寻亲,打乱我的大局。我马上离开云上,到南龙向上级汇报。对不起,在此期间,我要留下手下四名国安,一是观察麻飞机的动向,二是保护你们,不能出现意外。因为你们是我的线人,我的证人!”酒糟鼻说。
“国安先生,留下四个国安,你是要保护我们,还是要软禁我们?”方舟说。
“那是你的理解,随便。”酒糟鼻说。
酒糟鼻走了,留下四个便衣,整天屁颠屁颠,成为我们的跟屁虫。
“唉唉,哈博,你看到没有,后面又多了几个东东?”方舟问。
“多了四个,多的不是东东,是国安。”哈博说。
“不是国安,是几条跟屎狗。”方舟说。
跟屎的意思,我清楚,这是我们下司家族的生活习性。我们就喜欢跟着放屁的小孩、大人,凭经验,只要闻到屁响屁臭,他们没有多久就要泄漏。大人得隔他远一些,近了他看不惯,或泄不出来,会责怪你在旁边,对你大声训斥,或者给你两下。小孩就好,你守在旁边,一截一截的,趁热吃下,同时搞好善后卫生。只要不将小男孩的香肠咬下来,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主子方舟大声武气说话,那叫指桑骂槐,骂那几个国安。那几个国安听了,好像只有眼睛,没有耳朵,还是紧跟在后。
傍晚,我本来在云上疾走,想到小主子冰雪儿、美眉下司玉洁遇险,我一边绕弯弯走,一边狂呼乱叫的时候,一股草果八角之气,还有一种陈年的香味吸引了我。这是用柴火烧吊锅,吊锅冒涨水,涨水煨腊猪脚,煨一腿野猪腊猪脚的味道。不过我的眼里幻灯的不是蹄膀、猪皮、肥肉和瘦肉的画面,只有骨头,因为那些东西,往往不属于我辈,只有在熬得不透不烂,或主子不慎滑落的时候,才会落入我等口中。于是我们急急往回赶。
进门就有吃的,地下横七竖八躺着好几根筒子骨。我叼住一根最大的,开始享用。其间,我闻到烂山药的味道,这才注意观看桌子上的人。没有酒糟鼻,只有那四个国安、方舟,还有哈博在吃喝。喝的酒好像是高度,味重。再一看,有两个喝,两个没喝。结果,没有喝酒的先醉了,在沙发上睡去,还奏起鼻咙歌,声音不小。喝醉的那两个,喋喋不休,说他们坚决保护好主子方舟,愿意和主子方舟进洞,进洞去寻血。
我听到进洞寻血这几个字,我说不清我当时的反应,我想吐出嘴里的半截野猪骨头,反被骨头卡住了喉咙,发出一连串的“呜哇呜哇”的声音,差点窒息,还惊动了主子,她和哈博还以为我在争骨头,在桌子下面打起来,从方桌的一角露出半边眼脸看究竟。
于是我和两个酒醉鬼,跟着主子方舟、哈博,我们连夜出发去找麻飞机,去解救冰雪儿和下司玉洁,寻找吉他。
主子决定,走水电密道。
125.水电密道
我们坐着直升机,离开云上,下山。飞机上马达声很大,主子方舟的声音更大。她在大声作战前动员,告诉两个国安粉丝,不要担心走水电密道有机关陷阱,这条密道是哈博设计的,机关暗道可以迎刃而解。主子担心他们一着陆,酒一醒,就会后悔开溜。
为什么走水电密道,方舟说,活人坟没有必要去,那里已经去过,还丢了一个天才宵童。洞房洞也许有通道,那是当年研究无声炸药的地方,早已成为疑点,麻飞机会掐死那条路的。假如从七星洞入手,那里名气大,又紧靠牛鸣坳,时常有旅游者到洞中观光、探秘,不利守密。至于冰雪儿发现的那个放屁洞,早就暴露无余,定然被麻飞机放弃。对于主子的分析我连连点头,只是没有用洒尿的办法,标注首长作战决心图。
“下司电笔,依你看,应该从哪里入口?”主子方舟突然问我,也许是因为我总是先驱,嗅觉好。也许之前主子和哈博打了几句口水架,主子还记在心上,故意不与他搭话。
“凭我的感觉,当然是取水口。不过,到了隧道中我可能就被省略了,你们知道到了水中,气味被流走,我就无奈。”我打好了腹稿,刚想说叫出来,被哈博打断了。
“探长,我个人认为,还是走取水口的好。”哈博抢先,滔滔不绝地说,因这个电站,是他搞的设计,他有话语权,“通道有三处。一是取水口,这是电站隧道的伊始,电站就是在这里筑坝拦水,引水发电的。二是压力前池,从前池倒回来,就回到隧道之中,最终可以从取水口钻出来。三是出渣洞,就是施工出渣弃渣的通道,只不过出渣洞不止一个,且在电站充水试机之前,完全封堵了。”
“我本来问的是下司,问两只眼睛的,四只眼睛的倒先答话了。”主子调戏戴眼镜的哈博说,“不过,本探长觉得,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办,直奔取水口!”
直升机,就停在取水口的堤坝上面。
两个国安趁着酒味,敲开值班室的门,缴了值班员的手机,将值班员捆了,还扯掉电话线。国安甲说,委屈你一下,我们是国安,需要皮划艇,你们的皮划艇,在哪里?值班员说,我没听说过什么国安,我只知道,你有点酒精肝。这是个发电站,又不是旅游观光区,哪里来的皮划艇!国安甲说,你们平时检修、巡视的时候,不用皮划艇吗?值班员说,没有。我们平时巡视隧道,都是开十一路,步行。国安乙说,不要瞒我,水小的时候,不可以荡起双桨,搞点漂流吗?值班员哈哈大笑说,荡起双桨还可以,搞漂流怕你不敢,三百多米的落差,一下子就把你蹦极了。国安乙出了洋相,酒精脸变成卤肉脸,厉声问道,皮划艇到底借不借?
哈博说,师傅,他们的确是在执行公务,需要皮划艇。只因接到任务前,先喝了二两,说话有点酒糟味,对不起。我知道,你有皮划艇,而且是两个,借给我们用用。值班员说,你怎么知道我有皮划艇?哈博说,这个电站的取水口、隧道是我设计的。值班员说,原来如彼。进洞可以,不过不能关水,发电减少了,老板要扣我的奖金。
皮划艇到手了,分两船坐。我和方舟、哈博坐前艇,国安甲乙、坐后艇。正准备进取水口时,主子方舟发现,水口是被铁栅栏拦住的。那栅栏是用茁壮的钢筋,卯榫焊接的,牢固得很。方舟说:
“哈博,有铁栅栏,进不去,怎么办?”
我一看,有点像先天记忆中的那个洞室,也是铁栏门,只是没有看见打狗匠,没有看见狗套筒。看到这个黑洞洞的地方,就是个水牢,我全身笃笃笃发起电来,脑子有点失控,我想跳水逃命……
“不要紧,把拦污栅提起来,就可以进去了!”是哈博的话使我冷静下来,那是拦污栅,不是狗圈门。
“哈博,如何开门?是不是要去把值班员的电线解开?”主子说。
“用不着,就让他捆着。”哈博说。
“那我们,进不去。”方舟说。
“它自己会芝麻开门的。”哈博说。
“芝麻开门,那是童话!”方舟说。
“不信也得信,看好喽,芝——麻——开——门——”哈博话音未落,拦污栅真的慢慢提起来。
我们进去了,里面幽深得很,一股冷气迎面吹来,我打了一个喷嚏。我回头看看拦污栅,如果有人把铁栅栏放下来,我们就出不去,这叫关起门打狗,只能在隧道里转悠、等死。
这样想的时候,那拦污栅真的插入了水中。我脖子上好像被打狗匠上了套索筒,呼吸困难,发出呜呜的哀鸣。
“博士,你是如何开启、关闭这个拦污栅的?”方舟问。
“请看,我有这个玩艺。”哈博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遥控器。
听哈博这个文明狗说,是他开关的栅栏门,不是别人操纵的,我脖子上的无形套筒索立即松开,我停止了呜咽。不料,这里刚刚宽心下来,又被哈博的话惊了一跳,他肚子好像是炮仗铺,一个字一个响,一句话响一串。
“前面有沉沙池,探长!”哈博说。
“沉沙池是何物,为何要修沉沙池?”哈博的话引起了主子的警惕。
“沉砂池是一个大坑,是一种水工建筑物,专门用来沉沙的。”
“沉砂池有危险吗,不会沉船吧?”方舟问,也是我想问的。
“没有危险,刚才已经经过沉砂池,你们感觉有危险吗?”
“为什么一点下沉、跌宕感都没有呀?”
“探长,你想想,再深的坑都被水填平了,就像在大海上航行,你能体会到海底的千沟万壑吗?”
主子方舟、哈博不断观察隧道两壁,还有顶部,看看有没有暗门、洞扉的痕迹,想找到麻飞机的踪迹。后面那两个国安,只是跟屁虫,像是来观光看景的,在后面大声说笑,一点也不怕惊动麻飞机。
我看见这一段段水路,在方舟、哈博的矿灯照射下,隧道的顶部是一个鸭棚子,上面是半圆形的拱顶。这个鸭棚子的开宽只有三四米,进深却一直延伸,无穷无尽。且里面的水没有大起大落,没有浪花没有漩涡,十分平静。我想,即便落下去,也最多成为一个落水狗,没有危险可言。就在这么庆幸、松垮的时候,哈博这个文明狗,又从嘴巴里吐出一串雷管。
他听到主子方舟说了一段话,就想吓一下主子。主子那段话是这样说的:博士,我原以为这隧道,危机四伏,随时会被翻船闷缸。现在看来,风平浪静,无需把舵导航,任皮划艇自个随波逐流,在里面睡一觉,也许会做一个好梦,梦到好多淡蓝的、水晶的、浅绿的、星点般的裙裾在飘、在逸、在流线、在圆舞……
哈博说:探长,你不防换另一种联想,现在两台发电机组才发一台五万千瓦的,水才淹了隧道的一半。要是麻飞机知道,我们正在隧道里寻他,肯定会笑成暴牙老鬼。然后安排他的喽啰跑到启闭机室,把值班员的电线解开,让值班员打开第二台机组的闸门。水就一拥而入,渐渐升高,一点点,最后这水位,上升到拱顶,我们只能仰着脸,呼吸本来就很稀薄的氧气。最后,最后的拱顶消失了,我们……
“不要说了!哈博,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主子听着听着,有些失态,“博士,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有这种危险?”
“我怕你,不进隧洞……”我听到哈博的话,我就预想到一条叫下司的落水狗,被水闷缸的惨状,也就呜咽起来。
“听天由命吧,哈博,我想麻飞机不会这么快,就做出反应的。”方舟说,“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危险吗?你告诉我。”
“有。那更加惊悚!”哈博说。
“怎么一个惊悚法,说来听听,你放心,本探长没有心肌梗!”
“在前池,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会把人,扯进万丈深渊。”
“博士,你该不是,被麻飞机吓出毛病了吧?尽说一些爆弹话。”
“没有,探长,我清醒得很,我没有短路,也没有搭铁。”
“没有搭铁,就说出来,说明了我好应对!”
“在到前池之前,如果找不到麻飞机,如果不刹车返航,我们就会进入黑洞,和宇宙类似的黑洞,不能自拔……”
“怎样的黑洞,为何不能自拔,说明白一些好吗,博士?”
“即便,我们的躯体没有被吸进去,还在拦污栅上面,但,我们的肝,我们的心,我们的五脏六腑,都会被那种力量,从肛门中吸出来,长麻吊线地飘动……”
“……”
126.白色精灵
我不是吓唬你们,真的,你们不知道,那个黑洞有多磕牙。哈博说,我在南龙县一个小水电站的前池,就看到这一幕。那个电站的装机不大,我叫它尿包电站,装机只有两百多千瓦,水头也只有二三十米高。哈博继续说,有一天,我到那一带搞地勘,住在一个老乡家,时逢主人的小孩失踪,大人找了一晚上,没有找到。第二天家里的一条麻斑,从外面回来,拖起主人裤脚,往水电站的前池走,我也尾随其后。在前池,我看到小孩紧紧贴在前池的拦污栅上,眼睛圆睁鼓定,看来是昨天下水洗澡死的。四五个人,费了天大的劲,都无法把人弄上来,小孩像被一股巨大的磁力吸住。我把前池的闸门放下去关了水,小孩才漂上来。漂上来的东西还有,就是一些肠肠肚肚,当时还以为是老乡打狗煨汤锅,在渠道里打整时遗弃的狗杂碎。后来发现这些内脏,连着小孩的屁眼,是从小孩体内牵扯出来的。那只黑斑,闻了小主人的内脏之后,就神经失常,疯了。从此,我知道水的吸引力有多厉害……
我听了那黑斑疯了,没有打颤磕牙。因我,此刻感觉到有另外一种特异的引力,一种另外的场,在传感着我。我用嘴,扯主子方舟的裤管,想引起她的注意。主子对我的举动,即刻引起重视,可能有情况,对哈博说:
“哈博,你的热敏探测仪,还没启用,还待何时?”
“我们大概走了三公里,应该马上进入喀斯特蜂巢状岩溶区。”哈博说罢,开始摆弄他的仪器,同时,拿出那张曾经被雄章鱼盗窃的隧道走向图,查看之后说,“探长,告诉后面的皮划艇,放慢速度,注意观察隧道两边,还有隧道拱顶,看看有没有活动的板块。”
“下司电笔,放机灵点,麻飞机的味道,你是熟悉的,那是一种烧烤过的蝗虫味。”主子在我的下巴,挠了几下痒痒后接着说,“办完事,我为你炖乌鸡白凤丸!”
我在心里嘀咕:“不在这里被活活呛死,就算好。不在前池,把我的肠肠肚肚扯出几丈长,就阿弥陀佛了。你说的乌鸡白凤丸,那是望梅止渴。”
隧道里的氧气稀缺起来,大家都闭住了嘴,包括后面那两个喋喋不休的夜呱子,也许被隧道的阴森醒酒,或被麻飞机那个老鬼的淫威震慑,知道惊动他的地府阴曹是什么后果。
主子方舟问,哈博,你的热敏探测仪里面的那些红点点,是什么?哈博说,好像,是什么生物。话没说完,就有嚓嚓嚓的响声,从我耳边划过……是一种老鼠的味道,会飞的老鼠。哈博说,热敏探测仪里面,有好些红线划过,是蝙蝠。我分明闻到的是老鼠,起飞的却是蝙蝠,看来,我的感觉出了误差,隧道的拱顶上,的确还栖息着不少蝙蝠。
我看到,那些蝙蝠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紫红的灯,这些灯,一眨一眨的。我还以为它们没有眼皮,没有眨眼的时候,应该是睁眼瞎,完全靠发射雷达,回声定位飞行。但我还是有所发现,其中的一只眼睛,与众不同,从没有忽闪、眨巴过。那是一只死眼,定格的眼睛,它隐藏在一群蝙蝠之中,被我甄别到了,这是刚才我感觉到的电磁波的源头。
于是,我不敢大声向主子报告,只是一直盯着那只眼睛哼哼,哼个不停。一直到哈博的热敏探测仪,发现那点红色:
“我屏蔽。那里有个电子眼,探长!”
“什么,电子眼?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电子眼发热,说明是通电的,不被发现才是怪事!”
“那,怎么办?”
“只有赶快找到门洞,赶快找到机关!”
一时无门。
继续往前划了一小段,我才有了新的发现。这个地方,突然开阔了许多,形成一个回水凼子,凼子的右面,有一架梯坎,梯坎一直通到顶拱,顶拱上面有一道禁闭着的门扉,门扉是钢混的。
哈博说,探长,这是利用施工的会车带,或出渣洞修成的隧道码头,看来,麻飞机的无声项目基地,距此不远。我们要格外小心。
主子摸出她的左轮,说,二位国安,你们要有二心。一是放心,你们那两个弟兄,是我放的迷魂药,铤而走险干出来的。你们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尾随而至的,你们不是参与,更不是同谋。二是小心,现在,请把眼睛鼓大,我们的对手是跨世纪、跨国界的老间谍,道行极深,准备好你们的家伙,但千万不要走火!
我在心里埋怨主子,说话老是不简洁,总是将别人当狗,怕听不懂人话。其实这些人也不是酒囊饭袋,反而狗精得很。就像那个酒糟鼻,平时总是装醉装憨,其实,酒糟鼻在不经意间,他那两个高清摄像头,咔嚓咔嚓的眨眼,一气将你拍照,然后关在屋子里剪辑,把你的角色归位,把你录制为一个连续剧。
唉,我这点额叶,这点脑水,不经意之间又没完没了,放起了幻灯片,不会停顿。必须有人打岔,要吗就长呼呼下去。现在情况复杂,而我还在回放往事,麻飞机的摄像头早就捕捉到我们,要不赶快打开顶拱的门,他可能会马上收拾我们。快,赶快想法打开拱门,我的主子!
两个国安离开皮划艇,踏上梯坎,在梯坎的上下左右观察,摸索,想找到那么一个把柄,或一个按钮,启开拱顶的门扉。不过,没门,他们像两只无能的土狗,在那里东闻闻,西嗅嗅,没有感觉。
我感觉到拱板上面,有一种淡淡的草香味,这是一种熟悉的味道,像宠物市场里的某种味道,我只是一时没有分辨出来,不能确认。这时,我听到主子方舟说:
“哈博,找到机关没有?”
“没有,探长,没有找到。”哈博接着说,“奇了怪了,热敏探测仪里显示,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东西,在上面跳动!”
“我看看。哇塞,怪物!像一个肉球,在跳跃、滚动。”方舟说。
“这是一面。你看,另一面,有四只脚,前脚短,后脚长,尾巴短。”哈博说。
“尾巴长不了,兔子,是兔崽子!”我得出了准确判断。
“兔子?不像。兔子是长耳朵,竖耳朵,这个是耙耳朵。”方舟。
“是的,耳朵是耙的。兔子在洞里,没有草吃,应该不是兔子。”哈博。
“是兔子,我看见,在宠物店,兔子也有耙耳朵。”我哼哼。
“不管是竖耳,还是耙耳,现在关键是打开天窗,就知道了。”主子方舟说,“哈博,你看看那两个二噁英,没门,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看看,怎么打开天窗?”
“探长,我,我也没有找到机关呐!”
“哈博,你这个文明狗,你的遥控呢!”我叫起来,我想起进隧道那一幕。
“哈博,拿那个遥控器,试一试!”主子好像听懂了我的呜汪。
“真的,光看仪器,忘了遥控器。”哈博说,“我要试一试,准备好你们的家伙,注意上面的情况!”
主子方舟将两个国安布置在梯坎两边,作前锋,自己和哈博仍在皮划艇上,作后应。
哈博拿出遥控器,按了一下,没反应。他说,可能按错了,这是取水口拦污栅的按法。方舟说,现在取水口的拦污栅,是不是已经打开了,搞得不好,会惊动麻飞机,干脆再按一下,把它合下来。哈博说,倒也是,我再按一下,把它关了。
哈博接着说,探长,这是第二道门,应该是两下,按两下也许能够打开。得到方舟的首肯,哈博按了两下遥控,天门还是没有动静,哈博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主子方舟说,也许你又把另外的门打开了,赶快,再按两下,把它关了,以防意外。哈博照办。主子方舟说,现在走到这一步,也没有别的办法。哈博,接连按三下,也许这是第三道门,我们只有再试一试。也许,五藏神会保佑我们的,我们和五藏神有缘。
我看见,哈博拿遥控器的手,有点发抖。他念念有词:“芝麻,芝麻,快快开门——”
吱呀咔嚓,声音锯牙穿耳,天门打开了。方舟、哈博、两个国安,还有皮划艇,呆了!一动不动,被定型在那里。大家仿佛不敢看天顶上,大家都是一个造型:低下脸,看着静静的水面。水面出现一个井口,四四方方的,一团白球,一个白色的精灵,出现在井沿边上,不断在水中显像、投影、不断变幻位置……
“好白美,莫非是花儿?花儿!花儿!”
我的惊叫,把主子他们四人,瞬间全部解冻、警醒!
127.白宫与黑洞
白色精灵名叫花儿。
花儿听到我的呼唤,略一停顿,就像一团聚焦的白光,从天井上滚落下来。花儿司儿司儿地呼唤着我,与我亲热,持续了好几分钟。我们在这个地方相遇,实在突然,像没有闻到一丝肉香,就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狮子头,滚在自己面前,热呼呼香喷喷的。花儿的模样一点没变,好卖萌。与众不同的是它的长耳,还一直垂至腮边。整个头型,就是一个白毛球,白毛丛中,有一双深陷的眼,还有红色的鼻子、红色的唇。只因它有这些红色印记,仿佛是下司的远亲,我才在宠物市场与它相识,交了朋友。我叫它花儿,它叫我司儿。为司儿这个名,我还和它理论了几句,这名字有谐音和岔意,和私儿近似,下司家族不喜欢这个词。
“玉兔,这是只玉兔!”
“玉兔,不是月宫里的灵物吗,怎么会在这里?”
“玉兔长的是长耳朵,是竖立的。它咋个是下垂的?”
“这可能是一只耙耳朵的,垂耳兔。”
“你们不晓得,耙耳兔是现今的呆萌、宠物,贵得很,要好几百元一只哩!”
主子对我说:“电笔,好样的,交了一个迷宫门卫。让它赶快带领我们进洞,找我们的目标。以后,我会栽一片苜蓿草,犒劳它。”
花儿说,好,我带领你们入白宫,进黑洞。
我们走的明明是黑洞,越往溶洞深处,越黑,怎么说是白宫呢?不便问,只好跟着走。花儿在前面带路,那种情形可以说上蹿下栽,上坡是它的特技,下坡是它的软肋,稍微快点,它就会栽跟斗。这是猎人喜欢的猎点,总是将它往下坡方向赶,让它翻轱辘。我们是猎人,但不是猎兔的,我们要猎的,是麻飞机这条土佐犬,这个狗精。
一路上,我和花儿对嘴搭话。我说,花儿,他们说你不智障,智商不比两脚兽的小孩差,是吧?花儿说,是啊,我知道他们给我取的是什么姓名,知道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会捣乱,我会讨好,会撒娇,会围着主子团团转,目的是为了讨要胡萝卜、磨牙石。我说,这里面的磨牙石可能不少,到处是石头,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没有草料,哪里有你喜欢的苜蓿草、胡萝卜呀?花儿说,我们现在要去的黑洞,他们叫白宫,有吃的,是从外面的黑洞运进来的,那个黑洞,其实才是真正的白宫。我说,花儿,你一会白,一会黑,到底是白还是黑,咋个黑白混淆,黑白不分呀?花儿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吧,司儿,我们先去黑洞,就知道我的美食从哪里来。我说,好的!
这哪是什么黑洞嘛,一点也不黑,可以看到天宫,这简直是白宫!
我们是从一条河道走出来的,只不过,这条河没有河水流动,在河床中,只有一些水坑和水凼,要绕开走。出洞现天之后,大约两三百米,就到头了,那里出现一个黑洞洞的硝洞。看看四周,尽是灰铁的绝壁,齐刷刷的,像一口椭圆的天桶,有三百多米高,天空是圆拱形的,这是一个天宫。他们,为什么要叫黑洞呢?
这时,主子方舟发问:“哈博,穿帮了!图上,这里有没有地名?”
哈博说:“这里,有名,叫老凼子。”
方舟问:“这个老凼子,明明是白光光的,为何叫黑洞呢?”
“也许,从天上看,这里是一个黑洞。”哈博说,“另外,你看,这里原先是一条河流,每秒钟过流二三十方水。上游的出水洞,风生水起,白花花地涌出来一股力量,从暗流变成明流,就像白洞。不久,明流被一个漆黑的洼穴,一股脑吸进去,形成伏流,那就是黑洞。”
方舟:“原来的河水,哪里去了呢?”
哈博:“我的美女探长,你好健忘。这条河水,不是被拦截到隧道里,发电去了。人家树化玉给你的物探费,好几十万呢!”
方舟:“哇塞,元宝石!白花花的,一大片!”
哈博:“贵翠,探长,你看,滩上有贵翠,到处都是贵翠!”
“我折算了一下,这个河滩,有一个足球场大。”主子方舟刚讲完,突然发现了什么,“吔,电笔,那个白色精灵,花儿呢?花儿不见了!”
我一看,花儿真的不见了。我在呼唤花儿的名字,但没有回音。花儿不在,谁为我们带路去白宫,去找麻飞机呢!
“你们看,花儿在那里!”国安甲说。
大家往河滩右面看去,没有看见花儿,只看见一片缓缓的花坡,像一块巨大的彩色缎子,铺在那里。我们喊着花儿的名字,着魔般向那块花毯奔去。停顿下来,国安乙说,是罂粟,是罂粟花,太独美了。方舟说,是谁狗蛋包天,居然在这里栽黑货?
花儿,我看到了花儿,在罂粟地的另一边的草丛中,悠悠吃草。我和主子、哈博蹦过去,发现满地都是苜蓿草、提摩西草。提摩西草是兔子的主食,看来,这是有人刻意种植的。
再一看,我得了鸡蒙眼,满地都是骨头,有脚趾骨、筒子骨、肋排、头骨。这些配套的骨架,有几十副。我对一截筒子骨,来了兴趣,用前爪去刨,刚刨出一半,就听到一种恐怖的声音,这声音像阴河水的回声,又像夜猫子在窃笑——
“咕噜噜噜……咕噜噜噜……咕噜噜噜……”
我听得夹紧了尾子,定了神。直到主子发令,才清醒过来。
“电笔,让花儿,带我们去找冰雪儿,要快!”
“花儿,我们去白宫,好吗?”我对花儿说。
在花儿的带领下,我们去白宫。主子方舟断定说,冰雪儿也许是被麻飞机掳进了白宫。要到白宫还是要进洞,这个洞,还是黑洞洞的。我们来的路上,没有发现这个岔洞。从地形来看,这洞是向上的,花儿前脚短后脚长,走上坡路是它的强项。稍一放慢,就被它拉下。方舟和两个国安倒不乏劲,只有哈博的脖颈里,发出眼镜蛇般的呼呼声。我怀疑,他的前世不是杜宾犬,杜宾犬在警界在战场十分骁勇坚强,不是懦夫。
溶洞渐渐有了光,我轻轻哼了几声,提醒主子他们注意。这些灯光,都是白炽灯,越来越明亮。主子方舟说,看来叫白宫,还是有道理的。洞中的天宫,不止一个,小的高四五米,宽几十个平方,大的高七八米,宽几百个平方。
到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洞宇,花儿停住了。这个洞宇有好几十米高,宽度有七八十米,整个洞子灯光明亮,犹如白昼,天上挂着无数的月亮、太阳、星星。这里叫白宫不为过,叫小宇宙,都可以。
再一看,花儿没了,花儿又消失了!在白花花的白宫里,再也找不到白花花的花儿。这只白宫玉兔,把我们引进白宫,就自个消隐了,它到哪里去了呢?
主子、哈博、国安甲乙,还有我们全部,都暴露在日月星辰下面,没有半点阴影、逆光,就连国安甲长着两根痣胡,都看得一清二楚。眼下,谁也不出声,就这样定根在白宫入口处,虽然一只左轮,两只六四都上了膛,我还是感到,我们被一道道铁门锁住,无数的狗套索已经罩在我们头上,只是看不见打狗匠的身影。
“二位国安,我们已经成为活靶子。麻飞机如果要我们的命,我们早就被他化成了钾肥。现在,我们出声是死,不出声也是死。还是要把真相搞清楚,即便搞不清楚,也要大叫几声,慷慨激昂几句,不然,死得太窝囊,你们说是不是?”
“麻飞机,你这个恶魔,有本事站出来,不要掖着藏着!”
“花儿——花儿——你在哪里?”
“麻飞机,我们是国安,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受降!”
“冰雪儿——冰雪儿——你在哪里?
“麻飞机,你这个土佐犬,有能耐就出来现形!”
大家一齐发声,各发出各自的声音,声音吵翻了天。只是听不见回音,只有我们自己的声音,在白宫回荡……
128.枪箫之战
在主子方舟的号令之下,大家浑吼乱嚎了一气,没有半点麻飞机的回应,我发现主子方舟在弱智、在犯傻、在犯低级错误。我想,我们可能上了花儿的套,它把我们诱到白宫,肯定是受到麻飞机的指使,要让我们钻进狗套筒,再把套索勒紧,任他宰杀。我下司电笔也真呆,我本来出身书香世家,世代耳聪目明,比起同类的智商,高高在上。刚才与花儿同在的时间,为何没有绕弯转拐,打探它受谁指使,要达到何种目的,最终把我们怎么样?想必它一介兔唇,有天生的豁口,不会守口如瓶。我要马上嗅到花儿,捉住它,把它的耙耳朵咬起来,对它厉声吼道:花儿,你听好,给老子从实招来!正在这时,我听到了声音,这声音不大,还是把我吓了一跳,因为这个白宫实在太静,实在像一个巨大牢洞。
“嘘——勒……勒……勒尤……”
这是主子的声音,全是波音,是休止符,把哈博、国安甲乙,都休止在那里。仿佛有一种魔幻般的磁场,瞬间把这些拿着武器的定根在那里,像稻草人。
我们谈虎色变的那支箫筒,我和主子曾经在宵童手里看到,在黑匣子里也看到的那支魔笛,出现了!
我亲见,那支栗色的木箫,有些像一架微型直升机,两边有机翼,机身上系着一条红色飘带。这支魔笛在白宫中穿行、旋转、翻飞、飘逸。从它的高度来看,绝对不是人的高度,有时高达二三十米,不会有那么高的人,穿着隐身衣,在空中飞。
国安甲颤音:“探,探长,是不是,麻飞机,来了?”
国安乙波音:“探探长,是不是,就是那个,那个五藏神啊?”
哈博说:“探长,看来,我们就要听到,听到那个,那个杀人的五藏神曲了!”
国安甲:“我们,会不会七窍流血,立即倒地啊?”
国安乙:“我们,会不会五脏俱毁,死于非命啊?”
主子方舟说:“听好!国安,哈博,我们与其无声消亡,不如铿锵赴死。弟兄们,向魔笛,向勒尤,开枪射击!”
我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了,过大年那晚,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主子方舟突然放起爆竹,打起烟花,把我吓得跑到床脚,笃笃发电。眼下,无处藏身,我躲到白宫的岩壁下,缩成一团,听那乒乒乓乓的枪声,被白宫不断放大、复制,老是回音不散……
枪的回声,终于休止了,那是因为主子他们,没再开枪。再一看,那支勒尤,完好无损,还拖着那面小小的红旗,在白宫中自在地穿梭。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白宫响起:
“我是五藏神,你们是谁,你们是谁?”
“我是方舟,我是吉他的女儿,名叫方舟。”
“方舟,你到这里干什么?”
“我来寻找吉他,吉他是我爸!”
“吉他我知道,但是我没有听说,他有你这个女儿。”
“我是成飞地生的,我叫成吉方舟,我真的是吉他的女儿,不信可以DNA。”
“这好像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五藏神说罢,再没有声音,勒尤也瞬间消失了……
我的主子、哈博、国安,还有我马上解冻,庆幸起来!主子说,我说嘛,五藏神应该就是金竹王,金竹王不会杀害他世交的亲人的。只要不是麻飞机,不是他掌控勒尤和五藏神曲,我们就阿弥托佛平安无事的。哈博说,刚才我不停地把手伸到鼻孔里,看看是不是流出马麻血来,听说那个五藏神曲,根本听不到声音,人就七窍流血,就悄然倒地。国安甲说,我想起的是我的老妈,我死了,她会到街上捡垃圾,走进乞讨的悲惨世界。国安乙说,我即便灵魂出窍,也要飘飞在天空,观察我老婆有没有出墙行为。如果有,我就要吓唬她:我是五藏神,你敢乱来,我要你七窍流脓,生不如死……
我们正在咿里哇啦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了。这个声音一样让我筛糠、鼻炎,主子方舟、哈博、国安甲乙照样头发倒立、开叉。不见妖影,也没有人形,这个声音,是在白宫的宫壁里发出来的。这种声音不男不女,瓮声瓮气,像是从坛罐中发出的,不是那样清晰,却充满杀气:
“你们,你们是,一群笨猪,笨笨猪,你们是来,找死吗!”
主子方舟:“你是谁,你是人,还是鬼,为什么不现身?”
“方舟,你应该猜出,我是谁!”
方舟:“声音好熟。你是,你是白发先人,白老前辈吗?请你现身,好吗?”
“本公主不是,白发先人,是诺贝尔·蝉。”
方舟:“你骗人,你就是白发先人。我要见你!”
“本公主真的,是诺贝尔·蝉,想见我,请到,水晶宫来。”
方舟:“水晶宫在哪?请白发先人,指点迷津!”
“水晶宫机关,是身后的,岩溶把舵——”
主子将后面的岩浆把舵扭了一下,宫壁就现出一方门洞,这就是水晶宫。哇!哇塞!天,我的天啊!宝,宝藏!一宫的宝藏!!四人又咿里哇啦起来。这些宝贝奇形怪状,五颜六色、银花火树,有的镶嵌在岩壁上,有的陈列在案台上,让我两眼发花。不过,这些东东没让我惊叫,我只对味道流液,比如蓝莓香饼、小排、狮子头、狗粮之类感兴趣。
哈博说,这个矿物晶族宫殿精彩,值价高得很,恐怕买一幢摩天大厦还有结余。主子让哈博介绍一下,这些矿物晶族的名分。哈博说,这是石膏晶体,虽然不值钱,但造型独特。探长你看,这一个造型,是典型的庄生化蝶,是玉蝶。这个是方解石,这个是六棱石,这是辉锑矿,这是黄铜矿,这是云母,这是水晶。这个像个老冬瓜,有人多高,还没有剖开,不知道是什么……
“哈博,这不是老冬瓜,这是水晶宫。”
是白发先人的声音,但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哈博、主子方舟和国安甲乙,变成陀螺,在地上旋圈,就是找不到声源。
“你们知道吗?蝉,为了见天,为了那一刻,幼虫在土里,蛰伏十八年,才出土羽化?”
“前辈,蝉十八年出土,你为何还在蛰伏?为何不破茧而出?”
“本公主,蛰伏了,三个十八年!”
“已是半个多世纪了,我的老公主,你到底是为何呀?”
“不为何。只为我的名,叫诺贝尔·蝉……”
129.惊天秘密
在主子他们张皇环顾,不知所向的时候,我嗅到了花儿的气味。花儿这个始作俑者,应该和她的主人在一起。我确切判断出花儿的气味,与诺贝尔·蝉的声音,就在哈博说的那个老冬瓜之中。老冬瓜在我看来,像一颗大花生,花生有三米多高,近两米的直径,里面应该是空洞的,里面能容下花儿与她的主子。我对着大花生吼起来:“花儿,花儿!不够朋友,出卖朋友!你把我们引进来,到底要干吗?赶快从大花生里面滚出来,给我说清楚!”
方舟说:“白发先人,下司告诉我了,你就在里面,请现身吧!”
大花生应声徐徐打开,里面果然是空的,呈现紫色的光,荧光晶晶点点,光华照人。这是一个巨大的紫色水晶宫。花儿从水晶宫中蹿出来,让我另眼相看,我把她看成月宫中的玉兔,看成神物。她向我道歉,与我追尾,转着圈子亲热。我受宠若惊,不存半点怨气,因我看到她的主子,诺贝尔·蝉白发白皮,白衣白裙,身子四周有一圈光环,仙风道骨,貌若神灵,端坐在水晶宫中,有一种神怪感。
“方舟姑娘,久违了,没想到会在此见面。”我没有看见先人开口,却有音发出!
“老前辈,不见你开尊口,声音却依旧亲切。”主子方舟问。
“五十多年,很少有人和我说话,我还能开口吗?”
“那你的声音,是如何练出的?”方舟问。
“这是腹语,没人说话,我就自言自语,话就渐渐吞到肚子里,变成腹语。”
“老先人,你虽七老八十,满头银丝,但皮肤白皙、细腻,没有坡改梯,没有水土流失,像一个十八九岁的银发女子,风韵犹存,超凡高雅!”
“这洞中,不见天日,没有阳光,不白是怪事,不成妖精,才是怪哉!”
“老先人,你是不是在这个硝洞中,炼出了仙丹,服用了仙丹,你才这样青春永驻?”
“坟旮旯买布,鬼扯。问问哈博,他知道,那该死的,仙丹是什么回事!”
“探长,古代那些炼丹师,在硝洞中炼出的金丹,含着有害的化学成分。我国有二十一个皇帝,吃金丹中了毒,非但没有长生不老,还打了短命!”
“原来如彼,白宫也不是仙人洞。”方舟说,“老先人,你为何不选择出洞,外出见见天日,晒晒太阳呢?”
“我也出走过,在云上见到,你爸吉他,你的小妈卡西亚。”
“真的?你真的在云上见到我爸,还有卡西亚?”
“真的。不过没多久,老朽又被擒拿回洞,回到这该死的白宫。”
“老先人,我不明白。明明是黑洞,你咋个叫它白宫呢?”
“孩子,你没看到,这是黑洞吗,本公主用,九百九十九盏,荧光灯、水晶灯、彩光灯,照亮的宫殿,难道不是白宫吗?”
“晚辈误解了,老先人不要计较。不过晚辈还要问,云上之后,老先人离开白宫,装扮成垃圾婆与晚辈等遭遇,那是为何呢?”
“那是受人指使,监控你们,引诱你们。”
“那是谁的指使,谁的委派,为什么要引诱我们?”
“我想你不傻,应该猜得到。”
“是麻飞机,是那个日本间谍,那个老妖怪,是吗?”
“是,也不是。”
“何为是,何为不是呢?晚辈我实在不明白!”
“是他,也不是他,而是那个,无声项目。”
“无声项目,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前辈,我想知道!”
我定睛一看,老先人的前世的确是虫子,她是一只虫子投胎的,说确切一点是一只虫子成精的。这只虫子,就是她自个坦白的,是蝉。她的名字就叫林雨蝉,她是一个坦白真实的,没想隐瞒的自己。我喜欢老先人,因我和她的伴侣花儿是朋友,爱物及主。
主子方舟问:“老先人,你说的无声项目,该不会是与我爷爷吉宦游,到硝洞中研究的那个无声革命有关吧?”
白发先人说:“无声革命,就是,无声项目,想必你知道。”
方舟:“我不知道无声革命,我从未见过爷爷,他没法告诉我。”
哈博:“老前辈,我猜想,那个无声革命,就是当时搞农业学大寨,开山炸石,搞坡改梯土变田,需要大量的炸药。文雪獒把任务下达给麻飞机,麻飞机要你们进硝洞,研究炸药。”
白发先人:“博士好聪明,我们进洞,正是为了研究这个。”
方舟明知故问:“炸药,有无声的吗?无声的还是炸药吗?”
哈博:“我屏蔽!探长,你应该知道,无声炸药就是那个——”
方舟马上止住哈博的话:“不要提醒,我知道了,我不说出来,怕老先人会笑晚辈我无知。其实无声炸药,就是膨、胀、剂!”
白发先人:“正是……”
我又忆起老娘对我说过,那天,我外公和自由鸟吉宦游出洞,结果发生了爆炸,人们都以为林雨蝉死了,不知道这个博士老右,是如何活过来成精的。我此时的想法,碰巧和主子想的一样,她在问话。
方舟:“老先人,人们都以为你没了,你是怎样活过来的?”
白发先人说,当时的爆炸,她只是耳朵被震聋了一久,没有大碍。吃的不愁,洞子里有的是,有粮食有油盐、有腊肉罐筒,吃几辈子都不愁,那是一个仓库。不过这些不新鲜,没有叶绿素维生素不行,人的嘴会起泡、流鼻血、掉头发。要吃鲜的绿的带露珠的才行。她之前就发现,硝洞居然还有出口,那是老凼子,暗流变成明水,哗哗地流,虽然流不了多久,就钻进大地深处,逝去了。不过,上游的活水,不断流来,这截明河就永远存在。河里有水凼水潭,就有暂住和常住的胡子鱼、鲤鱼、鲫鱼、螃蟹。岸上有河滩,就有草地有灌木丛,就有野菜、野果、野兽、飞禽……
“老先人,本来是可以出去的,你却独守孤独,不想露面出头。后来出去了,又返回来,回归独孤,这到底为的是哪般?”方舟说。
“为的是志向。”白发先人说。
“为的是志向,更多的是因为胁迫、监禁吧?”哈博说。
“真的,我真的,为了志向,为了那个,该死的,无声项目。”白发先人说。
“那个膨胀剂,不是早已研究出来,像狗屁一样普遍,研究有意义吗?”方舟说。
“方舟,你太无知,连地底的老母虫都不如。我狗屎,我狗屁,我放个狗屁,吓死你!”白发先人发狠话。
“老先人,我是口蹄疫,二噁英,不要计较。不过,你放屁,是吓不死我的,因为我本身就是个气球!”方舟调侃说。
“方舟,给我听好,你们不是想知道,云上人的死亡真相吗?告诉你们,那是我放的,一个屁,震死的!”
130.次声炸弹
白发先人的话,把我们的意识炸得稀里哗啦,飞到云上,半天落不下来,悬浮在半空。
我的脑子又在过电影,云上的那一幕幕:下司玉洁妹妹在云上的云雾中,不停呼唤,嚷嚷着报案,说云上发生了惨案;我与下司玉洁见面,报各自姓名、家谱支系,相互盘根、认亲;我们看到云上人家横七竖八,都是土墙草顶,却没有人声,没有炊烟;主子方舟、哈博、宵童和我在下司玉洁的带领下,向云上寨子飞奔而去;云上的田野、作坊、屋子里到处是死人,除了死人,还是死人;他们死在地里、屋里、作坊里,死在自己劳动休息的位置上;他们都是一种死法,鼻子、嘴巴、眼睛、耳朵出血,没有一个活口……
是主子方舟的话,了结我的回忆,否则我没完没了。
方舟:“老先人,云上上百人,是你一个屁震死的,我一万个不相信!”
白发先人:“你当时没在云上,不然,你会信的。”
哈博:“一个屁,就是一个炸弹,我不信!”
白发先人:“你要是在场,就会相信。信也白信,马上得死。”
方舟:“林教授,你放的到底是什么屁,真的那么厉害?”
白发先人:“我的屁,不是我亲自放的,是别人偷去放的!”
哈博:“没有听说,屁可以偷,可以偷去放。”
方舟:“林教授,不要绕弯,有屁请直接放,好吗?”
白发先人:“那个屁是我,一生真正的无声项目!”
方舟:“屁有声,你的屁无声,到底是什么屁,值得一生研究吗?”
白发先人:“这个屁不是别的,是炸弹。”
方舟:“炸弹?莫非有无声炸弹?”
白发先人:“是的。这是一种,有名无声的,炸弹!”
方舟:“林老教授,难怪你改名叫诺贝尔·蝉,你蛰伏地底,真为研究炸弹?”
白发先人:“是的!我是个声学博士,我终身追崇诺贝尔!”
哈博:“这个炸弹,叫什么炸弹,能告诉我们吗?”
白发先人:“我想,让你们猜猜。”
汪汪汪!我叫了三声,表示不懂,我知道没有谁猜得出来,白发先人是在作弄人。
哈博、方舟,还有国安甲乙没有说出来,连屁都没有一个。
大家回答不出来,我看见白发先人的嘴角,露出倒钩刺般的笑意。她说,你们是不是听说过这样一个玄案,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了一百年,至今没有人解谜。故事发生在火地岛海岸,一艘帆船悄然失踪了……
“老先人,这个故事,我知道。”主子打断白发先人的故事。
“方舟探长,这些人的死,你如何,解释呢?”
“惭愧,晚辈方舟至今没有破译,想听先人指点!”
“以我所见,他们同样,死于那个,无声的屁!”
“还是那个屁,老先人,请不要折磨我,请把屁放出来!”
“方舟姑娘,这个屁,就是次声!”
什么是次声?这个名称把我下司电笔弄蒙了,我们下司家族的遗传信息库中,没有这个词。我的祖先下司白在蝶兰的教导下,读了不少古今中外的书,虽发不出人音,写不出文字,但能知道文字的含义。“次声”这词,从来没有嗅到过,陌生。
“次声?你确定是次声,杀死了马尔波罗号一船人?”方舟说。
“确定!这是我对声学,对世界的重要贡献!”白发先人说。
“白发先人,人命关天,不能信口雌黄啊?”方舟说。
“方舟探长,我也听说过,七十年前马六甲海峡,一艘荷兰船在通过时遭遇一场风暴之后,船员全部死亡。”哈博说。
“雷鸣闪电,气压突变,还有风暴,与海浪摩擦,都能产生次声。”白发先人说。
“哈博,次声真的有这么要命吗?”方舟说。
“探长,现有的研究资料表明,次声这个东西厉害得很,真的是无声杀手!”哈博说,“次声是一种声波,耳朵听不到。”
“博士,这方面你懂,说说为什么听不到。”方舟说。
“因为它每分钟振动的次数少,声波频率低,一般在二十兆赫以下。”哈博说。
“声波频率低,为何能够杀人呢?”方舟说。
“探长,你是学生物学的,不懂不为怪。”哈博说,“声率低,波却长得很,传播远,有穿透力!”
白发先人:“一九六一年,苏联人,在北极圈核爆炸,产生的次声波,围绕地球转了五圈才消失。”
方舟:“林教授,除了海啸、雷鸣闪电、气压突变、核爆炸,还有哪些情况产生次声?”
白发先人:“太阳磁暴,机械碰撞、摩擦,原子弹,氢弹试验都能产生。”
哈博:“林教授,次声对于人体的反应,是不是会产生头晕、耳鸣、心悸?”
哈博的问话,使我想起下司玉洁说过的事。我正想说,云上发生惨案的时候,我妹妹下司玉洁,她感到特别异常,烦躁恶心、视线模糊,四肢麻木。还没说出来,白发先人出声。
白发先人:“当人体振动频率与外界次声频率一致时,引起共振就会夺命!”
哈博:“这时,人的心脏与内脏剧烈抖动、狂跳、撕裂,以致五脏六腑受损,心脑血管破裂死亡……”
方舟突然厉声问:“林教授,云上众生就是这样死的,是吗?”
白发先人镇静自若:“是的。正是这样死去的……”
方舟:“次声炸弹,是你亲自研究的吗?”
白发先人:“是我亲自研究的!”
方舟:“是你,亲自引爆的吗?”
白发先人:“不是!是别人,一不小心引爆的!”
国安甲乙:“那人是谁?”
白发先人:“我……”
131.谁是罪魁
大家逼问白发先人,凶手是不是她?她说不是,是别人一不小心引爆的。那个一不小心的人,应该就是罪魁。在大家一再追问,那个祸首到底是谁,是谁谁谁的时候,我看见白发先人经受不住,逐渐变色,快要发疯,她的腹语,不再拖声掖气,变得震撼、穿透:
“停!停停!!停停停!!!你们不要,逼我!再逼,我就要引爆——”
国安甲乙那两个家伙,还在那里呱呱呱呱,盘问那人是谁,谁谁谁?
“方舟,哈博,你们进来!我单独,告诉你们,那人是谁!”方舟与哈博走进水晶宫,白发先人说,“我要教训他们两个。”
“不……”
主子的“不”字才说了半边,水晶宫的门马上关闭了,现在外面的,只有国安甲乙,我和花儿。我知道要出事了,都怪国安甲乙,在白发先人警告之后,他们的乌鸦嘴不停惹的祸。白发先人要教训他们,把我和花儿也搭进去,我和花儿好冤!我和花儿情绪失常、身子发软,我们一齐向水晶宫的门奔过去,拼命呼喊、抓扒水晶宫的门扉,但门没有打开。当我回头,看到国安甲乙坐在地上,面容扭曲,神情丑陋,在那里不停抽筋……
我想,这是白发先人开始使用她的次声炸弹?
我和花儿,正不知死活的时候,水晶宫的门打开了。主子方舟、哈博现了面。我看见主子立即泪奔。主子没有管我,直奔国安甲乙,好像他们比我重要,我的泪,于是狂奔。哈博来到我身边,低下身说,电笔,不哭,没事。那两个国安也没有事,死不了!我看见,果真,我看见国安甲乙脸上有了生气,站起来了,像蹒跚学步的幼儿,走近水晶宫,准备听白发先人训斥。
花儿和我,真的没有大碍,不如国安甲乙受到的伤害大,也许我们的心率,与人的不一样,次声对我们的损伤作用不大。下司玉洁在云上,遭遇灭门惨案还能幸存,就是明证。花儿随即回到了主子的身边,小鸟依依,伏在白发先人脚边。
我们的全部眼水,都倾注在白发先人身上,好像她的身体,就是一颗次声炸弹,随时都会爆炸,要我们的命。只见她拉开身上的白纱,露出一条胶管,这条胶管,一直连通她的咽喉,这是她的支气管。气管的另一端,是气门,掌握在她的手中,她不停按着气门,腹腔内就发出声音,那就是腹语。她脖子上的气管,曾经被人割断,她差点幽冥。不知是别人,还是她自己,差点要了她的命?
我观察白发先人,她像使用发报机一样,按着呼吸管的气门,发出呜呜嘟嘟的密码,在这些密码中,我得知了她的身世和遭遇。
白发先人就是当年的林雨蝉教授,她与麻县长前往星宿湾救助飞虎队的途中,遇到了两件有趣的声学现象。一是在牛鸣坳,为一尊石头会发出牛鸣般声音感到奇怪。二是晚上在星宿湾,她被一种声音震颤、穿透、吸引,这种声音非同一般。她在寻根这声音的同时,与同到星宿湾的程军医,不期而遇。他们找到了声源,那是金竹王捣弄出来的,他在吹一种独特的乐器,勒尤。金竹王吹出的勒尤曲调,非比一般,实在神异。
后来,林雨蝉才知道程军医是日本间谍,代号甲壳虫。程军医以出资金让其到外国,攻读声学博士为诱,发展她为日本所用,遭到拒绝。甲壳虫一直没有放弃,不断缠绵林雨蝉未果,直到后来,甲壳虫利用手风琴发报,让日本飞机轰炸了二十四道拐、牂牁桥,并在飞虎队两架战机比武时,发报让日机轰炸飞机场时败露被俘。经吉宦游审取证案件,最终执行枪决,林雨蝉才摆脱甲壳虫的阴霾。
抗战结束后云上发生了惨案。
文雪獒秘密任命麻飞机为组长,自由鸟吉宦游为副组长,林雨蝉为技术侦探前往云上,要求在三十天之内,查明此案。一个月过去,一点线索也没有,案情陷入烂滩之中,无法浮出、沉淀。但林雨蝉猜想,可能是一种强有力的爆或振,才会出此怪异死相。林雨蝉意识到,这是一种推想,是莫须有的,于是她发现自己的无能,感到自责、自卑。
在这时,甲壳虫的阴魂不散,影子出现在林雨蝉的身边。这个影子,是一起侦破云上玄案的人——麻飞机。少年麻飞机,毕业于日本少年间谍学校,受委派来到南龙。他流浪街头,化身叫花儿,在麻桑鸡县长的门前装死。第二天清晨,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县长的干儿子,麻飞机。他很快就与甲壳虫接上头,成为甲壳虫的下线。甲壳虫死后,麻飞机就潜伏下来,等待唤醒。
林雨蝉居然答应由麻飞机出资,让她到海外深造声学,以便早日揭开云上悬案之谜。
在国外攻读博士的林雨蝉,收集各种类似事件的案例。她不远千万里,到事件发生的案发现场,对于当地的环境、天文、地理、气候以及事发当天时辰、气候、周边的人往物流细节进行了解,还多方收集海啸、地震、雷鸣、暴风雨雪的音像材料。同时,还对噪音、刹车、摩擦之声进行录音。
回国后,为了让林雨蝉潜心研究,像蝉虫一样深藏起来搞她的实验,麻飞机带着林雨蝉,向文雪獒书记进言,建议开展研究无声炸药。于是,文雪獒安排自由鸟陪同林雨蝉,到硝洞里制造无声炸药。一天,林雨蝉与自由鸟在洞中闲聊,林雨蝉无意中提到,云上惨案不是人为,可能是声音在作怪。这立即引起了自由鸟的警觉,追问下文。林雨蝉知道自由鸟聪明绝顶,生怕自己漏口,使命败露,将这事向麻飞机汇报。麻飞机意识到问题严重,于是制造了爆炸事件。从此,林雨蝉就在白宫中,研究她毕生追风的东西……
林雨蝉的第一个成就,是断定解放前夕云上根据地的灭寨惨案,不是人为,是次声。凶手不是人,而是大自然的次声。只有次声,才能达到这一奇特效果。马尔波罗号、马六甲海峡的荷兰船上的离奇死亡事件,证明了这一点。这是自由鸟吉宦游,到死那天也未能破译的遗憾,终于被林雨蝉揭秘。
林雨蝉的第二个成就,就是研制出次声炸弹。
她将搜到的海啸、地震、雷鸣、噪音、刹车、摩擦之声等,进行合成、扩音、集录实验。为了防止在实验中出现自伤事件,她对溶洞进行厚度密封,实行遥控实验,避免次声波的渗透、穿越。结果她发现,次声只对人体明显伤害,对房屋、对建筑没有半点损毁。她制造出的炸弹,实则很简单,就是一个个留声机、播放器。只要打开开关,像放留声机、喇叭一样,活鲜鲜的人,就倒成一片片,乡村、城市却毫发无损。
132.飞天之祸
白发先人的次声炸弹,将我下司电笔的祖传特长,即对声波地磁地震波能够预感的特异功能,变得一文不值。
主子方舟:“哇塞!林老教授,我好羡慕你的天才创意!你的次声炸弹,横空出世,惊世骇俗,一鸣惊人!”
林雨蝉:“唉,一言难尽。像诺贝尔,他的炸药,初衷是用于工农,后来却成为杀人武器。”
哈博:“老前辈,你的次声炸弹,最初不是想杀人的?”
林雨蝉:“我,只想揭秘,只想发明。当我接近成功时,我后怕,怕它比炸药,还炸药。我逃避,我隐藏云上……”
方舟:“林老教授,后来你为何又重操旧业,继续次声呢?”
林雨蝉:“那是麻飞机,从云上,把我挟持回来的。”
方舟:“你老就心甘情愿,为日本间谍卖力吗?”
林雨蝉:“我是为完成研究。因为我看到了翅膀。”
方舟:“翅膀?在哪里看到翅膀?”
林雨蝉:“在你爸爸,吉他身上。”
方舟:“我爸爸,他有翅膀?”
林雨蝉:“那是当然。你想想,探长,我的炸弹如果不自由飞翔,它怎么能随心所欲发挥神力!”
方舟:“我爸爸,他有这样神通广大的翅膀吗,太离谱了吧?”
林雨蝉咕咕笑起来,像夜猫子的声音:“你虽是他儿,从不见面,不知不怪。你爸他的确有特异功能。”
哈博:“林老教授,探长至今还没见过她的亲爸一眼。”
林雨蝉:“这也难怪,我忘了。我变成垃圾婆接近你,却忘记告诉。之前,雄章鱼潜入云上,都是为了你爸的翅膀。”
方舟:“老先人,我爸爸的翅膀,到底是何物,能告诉我吗?”
林雨蝉:“当然能,你是他亲生女儿,应该知道。”
方舟:“感谢,就烦老先人明说。”
林雨蝉:“是他天马行空的臆想。”
方舟:“臆想?这是不是无稽之谈?”
哈博:“这好像是天方夜谭!”
林雨蝉:“就是臆想。信不信,由你们……”
我听了林雨蝉这个老怪的话,想起了那个天狗吃月亮的故事,月亮的风味,是不是像火腿月饼,鬼才晓得。在后面林老怪讲的话中,我还是闻出了真实的味道。我娘下司回归遗传给我的记忆,使我看到,有好多好多的航模,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飞……
林雨蝉之后的话大意是说,方舟姑娘,之前你们应该知道了不少的东西。在基地,人们都说你爸吉他不务正业,天天玩他的航模。在空专,人们都说吉他有毛病,要去寻找什么灵魂,还在做什么飞天梦。你们知道这些之后,认为他真的有病,还是无病呢?
“有病,有病。”“而且是神经病,狂犬病!”国安甲、乙说。
汪!汪!我听了火起,朝他们吼了两声。
“打你们的酒糟咯,口蹄疫,二噁英。我爸没病!”方舟说。
“吉他是天才,曲高和寡,怀才不遇,绝不是有病!”哈博说。
“那就对了。你爸吉他,飞航模,不是小孩,玩家家。他是想,像孙猴子大闹天空。”林雨蝉说。
“老先人,你说的话,我听每一句都很费力,不知道是虚是实,是褒是贬。”方舟说。
“方舟探长,我认为林老教授说的是实。”哈博岔话说,“她是科研的顶尖高手,不是假话,也不是贬责。”
“哈博闭嘴,我要听老先人亲口说。”方舟对哈博的话不大耐烦,“你觉得,老先人还不够虚幻,不够神话吗?”
“汪汪。她的前世,是蝉,她的今身,是人!”这是我下司电笔忍不住说的话,不知主子方舟在意没有。
“姑娘,我说的,句句是真。你爸是天才,能够意驭——航天器!”林雨蝉说出绝密。
“意驭航天器,这是什么意思?”方舟发蒙。
“林老教授,意驭航天器,是不是用意识驾驶航天器?”哈博问。
“就是。不用手,是用思维,用想象,驾驶飞行器。”林雨蝉说。
“汪汪,汪!”对此,我大加赞赏。
“老先人,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关注我爸的?”方舟疑惑。
“从你爷爷,开始,然后到你爸!”林雨蝉说。
“我的妈呀!老先人,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接下来,林雨蝉说出了遥控飞行器的绝密。
根据雄章鱼从云上传来的消息以及其他渠道截获的情报显示,吉他在云上设立了电磁波收发波站,在研究利用脑电波发出飞行指令,使飞行器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能够用人的思维指挥,飞行器在空中可以上下左右,忽快忽慢,随人的意向飞行。
那日在白宫,麻飞机和雄章鱼前来,告诉我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说我的次声炸弹可以升天了,可以随心所欲,在全球上空,甚至在宇宙自由自在穿越、飞行!我欣喜若狂,心花怒放,我问:“是不是吉他那个飞天狂,修出正果了?”
麻飞机:“哟西哟西,你猜对了。”
我问:“消息可靠吗?你们是怎样知道的?”
麻飞机:“那是相当的可靠,是我的鬼儿,我的毛妹亲自看见的。”
雄章鱼:“机爷,那我就把云上看到的,向林老教授汇报一下。”
接下来,听雄章鱼说,那天他无所事事,拿了一架吉他的飞机模型,来到云上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在手中掂量把玩。正想启动遥控器飞模型的时候,飞机突然脱离他的掌控,自动凌空起飞。他急忙按键想掌控模型,不想模型根本不听他的控制。航模兀自在空中一会直行,一会转弯,一会横滚,一会降落,然后又腾空起飞,行动自如……
是谁谁谁,让这个模型飞机不听他的使唤,从他手中脱离并自行起飞?是谁在明里,还是暗中遥控操控这模型呢?当时他想,一定是吉他,除了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他要找到吉他!不过,在云上的草坡上,在可视飞机的范围内,没有找到吉他。这就怪怪怪,飞模型有个常规,模型一定要在可视范围内飞行,否则,就会失控、甚至坠毁。
后来,我想起,在这个模型的机头上,好像有一个新的设备,那是一只眼睛,一个微型摄像探头。可能吉他正是用这只眼,操作这架飞机,逗自己玩耍。雄章鱼离开草地,悄悄来到波站,看到了特别的一幕:吉他躺在一张睡椅上,闭着眼睛,嘴里在说梦话。仔细一听,吉他尽是说些飞行术语,仿佛他这里就是航空指挥中心,正在指挥飞行。雄章鱼再一看电视屏幕中的飞机模型,他的大脑黑屏了。吉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飞机的起降飞行,上周下旋,左右快慢,不折不扣按照他的口令,实行精准飞行,没有半点误差。
我打断雄章鱼的话说:“吉他,成功了!他成功,用思维,驾驭飞行器。这就是,用想象的翅膀自由飞行!”
麻飞机说:“这在世界航空史上,最伟大创举,他与你的次声炸弹,将会珠联璧合!这就是我的杀人计划——五藏神曲!”
当时我说:“我要!我要乘上想象的翅膀,在空中,飞啊飞……”
133.惨案真相
汪汪!听了林雨蝉的话,我暗无天日。
为了得到吉他这么多年修炼所成的翅膀,即便林雨蝉不动手,麻飞机也会不惜一切,要得到他长期梦想得到的东西。接下来,林老怪就讲述她那个无声的屁,被盗,被别人偷窃后,投向云上,造成云上惨案的秘密。林老怪说,麻飞机为得到吉他的飞天绝技,他劫持了吉他,试验林雨蝉的次声炸弹!结果只有两条生命存活,这两条生命,一条是冰雪儿,另一条是下司玉洁,其他的生命,包括麻飞机的鬼儿雄章鱼在内,都没有逃过一劫。
我到云上,刚和下司玉洁邂逅不久,美眉就给我讲过这个案情。一是由于语言问题,哪怕是和主子方舟,也存在障碍,她不能理解我的所见所闻,所言所行。二是尽管我有了下司家族知书识礼的血液,不仅擅长形象思维,还有简单的抽象思维,有分析和概括能力,但在主子方舟看来,我的智商只同于一两岁的小孩,没有得到充分重视。三是云上的日子,一直处在风风火火之中,为案情上蹿下跳,分散了注意力,我对当时下司玉洁讲起的案情,没有定睛。过后,哪怕是独自站岗放哨,也只是回放其他断面,玉洁妹妹说的线索,一次也没有跳出来过,就自然没有向方舟探长报告这事。
下司玉洁说,那天上午,主子卡西亚照常起个大早,到洞房学校上课,去复式她的学生。小主人冰雪儿没有人叫醒,一直睡到了九点才起来。喊着爸爸,嚷嚷着要吃东西,但就是不见爸爸的身影。冰雪儿自然就没像往日一样,得到火鸽子肉哨面条吃,我也就没有得到火鸽子的头脑、脚爪美餐。冰雪儿牙没刷脸没洗,就跑出去找爸爸。职责所在,我只好跟出去。
刚走出太阳房,那条章鱼岔腿叉腰,嬉皮笑脸站在面前,说,雪儿,我知道你爸在哪。
冰雪儿问,我爸在哪?雄章鱼说,你爸打着电筒,在水帘洞里面里捉石蛙。冰雪儿问,什么是石蛙,石蛙像什么模样?雄章鱼说,石蛙又叫美人娃,除了嘴巴大一点,把衣服脱了,她的手臂,她的脚腿,她的肌肉和人体一模一样。冰雪儿问,我爸到水帘洞里捉美人娃,捉来干吗?雄章鱼说,你爸要把美人娃的肉剔下来,剁成肉哨,做面条给你吃。冰雪儿说,那是不是很残忍啊?雄章鱼说,是有点残忍。你爸把美人娃捉来,然后从嘴壳子撕开个口,一点点把蛙皮脱了,再把里面的内脏扯出来丢掉,把美人娃放在砧板上。这时,美人娃还没有死,两臂撑在案板上,抬着头,鼓着一双不瞑目的眼睛,猛不防,还会从案板上跳下来。这时,必须抽了美人娃大腿、手臂的筋,美人娃才安静下来。
“我不吃,打死我也不吃,不吃美人娃哨子面!”
“怕来不及。说不定,你爸在洞中,已开始为美人娃脱衣服了!因为美人娃,一看见你爸爸亮晃晃的电筒光就发呆,一动不动。”
“叔,我们赶快去,阻止我爸!”
下司玉洁说,那天上午,雄章鱼拉着小主人冰雪儿,往水帘洞走,我跟在后面。水帘洞就在洞房学校旁边,小主人冰雪儿说要去向妈妈卡西亚说一声,自己到哪。雄章鱼说,如果再耽误,怕你爸会多脱下几个美人娃的皮衣哩。
玉洁说,当时雄章鱼拿出两个手电筒,没有走水帘洞,走的是另外一个旱洞,他说,这个旱洞和水帘洞是相通的,走水帘洞会湿身,湿身了会感冒,感冒了你这个娇小姐受不了。这个旱洞开始那一段是天然的,有钟乳石柱、石幔、石葫芦。接下来就出现了伏流,流水咕噜咕噜,稀里哗啦地响。冰雪儿问,叔叔,这暗河的水里,真的有美人娃吗?雄章鱼说,有,美人娃长得有点透明,颜色和水差不多,要仔细才能看到,捉到美人娃拿到溶洞外面,只要一见光,就会慢慢变成黑色。冰雪儿问,这美人娃,是不是和变色龙一样,会变色呀?雄章鱼说,会变色,不过变化不大,她本来不是变色龙。
再走一段,我发现这洞下面四四方方,上面就像拱门拱窗,像是人工开掘出来的。小主人冰雪儿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于是问,章鱼叔叔,走着走着就没有水,没有水咋会有美人娃呀?雄章鱼说,我也发觉不对,这洞不像是天生的,好像是有人开凿出来的,有的地方,还是用水泥浇筑的。
冰雪儿问,叔叔,我爸爸在哪里?我们是不是迷路了?雄章鱼没有回话,拿着手电四处照,在找什么。这时,冰雪儿摸着我的头问我:
“下司玉洁,你嗅到我爸爸的气味了吗?”
“汪汪汪!”我的意思是不清楚。
“叔叔,我爸爸应该不在这里,我们是不是该往回走?”
“冰雪儿小姐,怕是往回走,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雄章鱼说。
“下司玉洁,我们能找到回去的路吗?”主子抱住我的脖子问。
“嗯嗯,嗯。”我说能能,能。
“冰雪儿,叔叔跟你说,你千万不要怕。我们好像走进了暗道、机关。”雄章鱼说。
“叔叔,这暗道、机关,是不是我爸爸设下的啊?”小主人问。
“不是,绝对不是。不知道是谁布下的这个地下陷阱。看来,我们已经误入歧途。”
“叔叔,那我们怎么办?”
正在小主人发问的时候,我们走进了一个很大的圆形厅堂。
这个厅堂在手电的照射下,看不清楚边际。突然,后面响起一声硬邦邦的碰响,把我和小主人都吓了一大跳,冰雪儿的手电掉到地上,滚了两圈。捡起来回头照照,看到我们的来路,被封锁了,这道门不知有多重有多厚。雄章鱼说,冰雪儿,这是一道砼门,一条缝都没有,不知有多厚重。小主人说,叔叔我怕,我怕出不去。雄章鱼说冰雪儿不怕,有门扇,就一定有开启门扇的机关。你看,壁上这个圆形的把舵,就应该是开关。来,我们试一下。我看到雄章鱼,旋动圆形的把舵,砼门一点没有动静,根本没有打开。
“开了,开了!芝麻开门了!”我听到小主人冰雪儿的声音。在电筒的照射下,距离我们四五米的地方,另一扇砼门打开了!但雄章鱼说,我们不能进,我们进去,不知会走到哪里。你看,冰雪儿,这个洞厅里,不知有多少道门,走错了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只能从我们来的这道门,返回去。小主人说,叔叔,我有个办法,我在这里守住这道门,你在四周旋动机关,只要这道门一开,我就告诉你,好吗?雄章鱼说,好办法!你就在这里守住,千万不要离开,我去试试,只要门一开,就大声叫我。
雄章鱼离开了。小主人冰雪儿对我说:下司玉洁,你在这,守住这道门,我到旁边找旋钮,只要门一打开,你就大声叫我,好吗?
我“唔唔”两声,表示同意。小主人离开,我听到四周开门、关门、开门关门的声音。突然,我发现,我的心脏悸动起来,有头昏眼花的摇动感,这是一种类似地磁波、地震波的搏动,但振动了几圈,就过去了。
不一会,门打开了,我汪汪汪叫起来,但没有听到雄章鱼和小主人的动静。我离开这道门,我相信我下司世家的嗅觉,不会认错的,我要寻找雄章鱼、小主人。
雄章鱼没有找到,我看到了小主人。她鼻子、口里有血,在轻声呼救:“下司,救我……下司,救我……”
小主人拖着我的尾巴,甚至趴在我的背上,我们沿着来路,艰难出洞。终于出了洞,小主人冰雪儿还活着。我们挪向太阳房。
在距洞口不远的地方,我看到了雄章鱼,不知他何时出来的。他躺在地上,死了,真的死了。我在他耳边汪汪半天,他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瞪着我,不见转动……
134.幽灵卫士
“林老教授,那就是你的无声宝贝——次声炸弹吧?你终于让它发言了!”
本来,我还要接连回放下司玉洁说的以下画面:我和小主人冰雪儿回到太阳房,小主人要爸爸,要妈妈。看到她生命垂危,我让她在太阳房等待,我去为她找爸妈。在外面,我看到到处都是死人,我转了几个圈,脑子发蒙,不知如何是好。随后清醒了,我要嗅到两个老主人的气味和踪迹。我想起了山洞学校,结果在山洞学校,找到了卡西亚,就死在水塘里。找男主人吉他,没有最新气息,一时找不到。我只好一边呼号、报警,一边往山下跑,我要找救护车,救护小主人。结果在云上的草坡上,遇到了亲哥你……结果,我关于下司玉洁往事的回忆,被主子方舟的话关机。
“方舟晚辈,这是一颗实验弹,是麻飞机偷去云上播放的,不是我作的孽!”
“你与麻飞机潜心合作这么多年,难道,不是为了这一天吗?”
“方舟晚辈,科学家不为杀人,只为研究,之所以,我的名字叫诺贝尔·蝉。”
“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连雄章鱼都不放过,要让他死在云上?”哈博提问。
“雄章鱼,是麻飞机的毛妹、鬼儿。”
“雄章鱼是麻飞机的干儿子,麻飞机为何要他死呢?”主子不解。
“为了隐藏,麻飞机自己也死过一次。不过,他只死了一个手指,另一个人却变成了灰。”
“金蝉脱壳,我们被他骗了。不过,雄章鱼还是死得蹊跷。”哈博说。
“那是因为,他,嬗变:是他,男变女身,混淆视听;是他,撞死飞地,变色衣服,逃脱;是他,潜伏云上,刺探吉他,科研成果;是他偷走,电站隧道,走向图。”
“汪汪,汪!”我好迷惘,好悔!在香港飞地被撞时,我就发现穿粉红色衣服的女司机、穿黑色风衣的女子,还有穿白大褂的男医师,有同种气味,都怪我当时没有咬定他!
“麻飞机,他为何要让雄章鱼撞死我妈?”主子问。
“飞地不死,你会来大陆,寻宝吗?麻飞机,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吗?”林老怪说。
“雄章鱼为何要偷走我的隧道走向图呢?”哈博发问。
“他想知道,你的隧道,是不是穿过他们的地下老巢!”
“林老教授,还有一事我不明白。麻飞机劫走我爸,制造灭绝惨案,为何让冰雪儿深藏地宫,幸免一难呢?”
“方舟探长,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幼稚吗?雪儿死了,万一吉他不从,麻飞机还有招吗?”
“人质,麻飞机把雪儿作人质。”“可耻,可耻的要挟!”国安甲、乙说。
“林老教授,我亲妹冰雪儿,还好吗?”主子问。
我也想问,我亲妹下司玉洁,还好吗?但是话没出口。
“吉凶未卜。就连我,也是,快死的人。只等,麻飞机断气。”
“我爸,屈服了吗?他与麻飞机合作了吗?”主子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你爸,宁折不弯。要不麻飞机也不会让我,让花儿,引你们,前来就范。”
“林老,我不怪你,你是受逼的。来这里是我的夙愿,哪怕是死,我也要见我爸一眼!”
“方舟晚辈,你的,家仇国恨,应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林老,我知道你苦你冤,身不由己,你是好人。我有最后一个问题要求你,求你告诉我,五藏神,是不是麻飞机?”
“应,应该不……”林老怪的话没完,她的支气管皮管就自动脱落,她后仰,抽筋……
“我爸爸,在哪里,老前辈……”主子看见林老怪不行了,急问。
“汪汪汪……”“老前辈,老前辈。”“你怎么啦?”“你不能死!”我和花儿、哈博、国安乱了阵脚。
林老怪招手,示意主子方舟靠近,似有话要说。支气胶管脱落了,露出林老怪被开口的喉咙,她张开嘴。主子急忙靠近,观看林老怪口形,想知道她想说什么。林老怪的嘴巴一合一张,才一个回合,就马上定型,再也没有运动。留给主子方舟的,是一脸茫然……
林老怪死了。我想,应该是麻飞机断的气,遥控的。现在我们不知道,她临死之前,对主子说了些什么,这很重要。眼下包含我在内,一共有十只眼睛盯住主子,想听下文。主子的眼睛发呆,嘴巴闭下、张开、定型,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大家被她的举动吓住了,不敢出声,怕惊动了她。只有我知道,主子是在重复刚才林老怪的口型,想弄清话的内容,想知道她爸爸吉他的踪迹。
“她说,她说,说的,好,好像,好像是……”主子的话,老是没有下文,把大家急得一团麻,“她好像,说的是,花,花儿……”
“花儿,花儿,怎么会说花儿?”
“是不是听错了?”
主子方舟问我:“下司电笔,花儿,花儿呢?”
“花儿,花儿,你在哪里?”我呼叫着,但没有回音。我这才发现,花儿不知什么时候,又玩消失,开溜了。万一主子的老爹吉他的处所,真与花儿有关,那怎么得了!我急得团团转“花儿——你在哪——花……”我的呼叫随即停止,因我,闻到了花儿的气息。
花儿出现了,她身后是国安酒糟鼻,酒糟鼻后面有数十个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他们头戴钢盔,穿着防弹服,别着对讲机,拿着最先进的冲锋枪。他们抬来了两艘皮划艇,看来已做好遇水渡船准备。酒糟鼻与主子、哈博、国安甲乙汇合,交换情报、研究围捕战略。
我说:“花儿,你玩失踪,吓杀我!”
花儿:“是我的主子,林老教授让我去接应部队的。”
我说:“干得好,我好欢!林老教授说,你知道吉他的处境,是吗?”
花儿:“我知道。但是,要过黑龙潭。”
我说:“过就过呗,什么黑龙潭、白龙潭对我下司,不是问题。”
花儿:“黑龙潭有隐身鸭。”
我说:“一只小小鸭,我把它撕了。”
花儿:“你撕不了,是钢筋铁骨的。小小鸭大得很,有五米长。”
我说:“五米长,这么大啊,是不是成精了?”
花儿:“是成精了。它还有一个名字。”
我问:“还有一个什么名字?”
花儿:“还有一个名字叫幽灵卫士。”
我问:“为什么会叫幽灵卫士?”
花儿:“它既是幽灵,又是卫士?”
我问:“谁的幽灵?谁的卫士?”
花儿:“小黄鸭是麻飞机的幽灵,麻飞机的卫士,是一艘无人艇!”
我说:“活见鬼!”
“下司电笔,花儿是不是知道我爸的处所?”主子方舟问。
“唔唔,唔。”我一边说是是,是,一边不停摇尾。
“国安同志,据我的猎犬下司电笔报告,玉兔花儿知道我爸的住处,请指挥部队出发。”主子方舟向酒糟鼻报告。
“方舟探长,一条下司狗,一只白兔值得相信吗?”酒糟鼻质疑。
“我的一条狗,一只兔,有时胜过一个排,你相信吗?”方舟问。
“相信相信,刚才就是白兔带的路,才没有迷路。”酒糟鼻说。
“哎,天地无能啊,我们竟然靠狗、靠兔、靠牲畜!”哈博说。
“部队集合,请方舟探长作战前情况分析。”酒糟鼻说。
“汪汪,汪汪汪!”我急忙向主子方舟报告,水上有渔网有陷阱。
“各位警官,各位勇士,我们现在面临的……”主子忙于作报告,不听我的下文。我扯了她的裤子几次,她全然不顾。
在花儿带领下,我们走出白宫,沿着溶洞行走,果然看到了看到一个洞中湖泊,深不见底,四周都是绝壁,根本不能攀援,不能过渡,必须依靠船艇。特战队员将两艘皮划艇放在水中,随即纷纷上船。酒糟鼻、国安乙和哈博乘一艇,我和主子方舟、花儿、国安甲乘一艇。
花儿告诉我,隐身鸭可能马上就要来了,说逃命要紧,我们开溜吧,现在还来得及。我汪汪两声,表示不从。随后我关闭了一只耳朵,静听,果然感觉到电磁波在附近,在向我们逼近,震感越来越明显。花儿两次跳上岸,都被我追回来,第三次她又跳上去,我没有追赶,我赶紧扯住主人的裤子,向岸上拖。这次主子感觉到了危险,不仅自己上了岸,还招呼哈博上岸。主子对酒糟鼻说:
“国安先生,我的下司告诉我,有危险,还是快速上岸,观察一下再说。”
“哎呀,我的大探长,怎么婆婆妈妈的,会去听阿猫阿狗的话嘛?”
“阿猫阿狗,比人的感觉还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地震、如海啸……”
主子还没有说完,隐身鸭出现了!这是一艘无人艇,有四五米长,密封的,这就是花儿说的智能隐形的幽灵卫士,是用玻璃钢、碳纤维等复合隐形材料,设计制造出来的,几乎让雷达视而不见。
我看到了红外测距摄像头,还有机炮、轻装导弹头。我拼命叫唤,提醒大家隐蔽,我像发了疯,终于引起了重视,特战队队员开始上岸。但已经晚了,幽灵卫士的机炮响起,第一炮,就将酒糟鼻乘坐的皮划艇轰翻,除了酒糟鼻、哈博之外,国安甲和其余的六七个特战队员全部落水消失。随即第二炮,又在岸上开花,有人飞上天空,再落下来。有人还可以运动,还能够继续逃命……
135.遭遇未来战士
幽灵卫士把整个山洞变成烟洞,不仅冒烟,还在冒火。我的前世好像是从天堂来的,中途路过人间,现在突然到了地狱,正在炼狱。比关进狗洞还要奔尿。我相信我的红眼圈、红鼻子、红嘴唇,一定红得快要滴血。幸而有水,幸而有水的流动。要不然我会被烟雾闷死,会由下司白变成下司黑。我会被火焰烤全尸,烤成脆皮狗肉,蘸上五香辣椒面,成为下酒的香辣狗,被麻飞机、雌章鱼一嘴一嘴地嚼碎,吞下去,然后一口一口的酒灌下去,将我浇透、淹没……
我泪奔。我突然想到我的美眉,下司玉洁,她应该还活着,还好好的活着。此刻,她是我的雪花自由自在飞,我是她的吸管吃烟又吸灰,我要死了,我受不住了,我要爆炸。我顾不得我的主子方舟,我憋住气,我像一发白色的炮弹,向黑龙潭,向幽灵卫士射出去……结果我没有击中幽灵卫士,重重落在水中,眼前金光四绽,激起了一凼水花。我知道自己不是炮弹,也不是肉体炸弹,没有爆炸,我还活着。我最多得了重度脑震荡,才让四周金光放射、通红浑黄,让黑龙潭变成红黄一片。
在这一拱金星红雾中,我找寻到了光源点,那是一个喷嘴,还在不断喷火、吐光。找到喷嘴意义不大,我要找到那只眼睛,我当初看到的那只眼睛。我找到了,那只红外测距摄像头,正在将它的可视情报,传给隐身的遥控操作者,让遥控者向特战队开火。我跳上幽灵卫士甲板,蹿上艇身,吊在摄像头上面,遮住摄像头,让红外线钻进我的身体,为我透视。结果,果然奏效,幽灵卫士旋转起来,一阵狂轰滥射,没有了目标,之后,居然停火了。我一直悬空吊着,直到前手发麻,身上发软失去把控,最后掉在甲板上……
在悬空的那段漫长之中,我的眼睛又在放电影,我看见主子方舟、与花儿乘坐皮划艇过去;皮划艇倒回来,酒糟鼻、哈博乘坐皮划艇过去;皮划艇又倒回来,又有特战队员坐上去;皮划艇再没有划回来,我还在甲板上,随无人艇转悠……
黑龙潭很寂静,再也没有枪声、没有机炮声,硝烟一部分被溶洞顶壁吸取,一部分降解到水中。我的脑子,也清醒起来,我刚才模仿了爬壁虎,又当了一阵吊猴,差点散架。现在,我被一种遥感吸引,我听到一种声波,那声音很颤栗、很微弱、很焦急,但还是被我听到了。那是我的亲,我的下司玉洁的呼唤之声,而且她有危难。我又来了力量,跳下水,强力向主子他们登陆的彼岸游去。
我上了岸,我要寻找下司玉洁的声息。我看到弯曲的溶洞中,被一只只灯光照亮,在灯光中,还有另外的眼睛,那是明的、暗的摄像头。在一只只灯眼和摄像头下面,出现了这样一幕幕:特战队员都像壁虎,贴在转角处,或匍匐在低洼中,似乎被使了定根法,不敢作半点动弹。再往前看,有特战队的尸体,竖毙于隧道之中,且枪口定格的方向,都有监控摄像头。我知道,他们想熄灭那一只只眼睛,但只要一露头,却被那一只只眼睛,在秒秒钟之间,提前被熄灭了,防弹衣也没有起丝毫作用……
我正捕捉周围的信息,对各种味道、电磁波进行迅速的分辨甄别,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捕捉到亲妹下司玉洁的气息。一团滚过来的白色绒球,到了眼前,然后伸展开来,像变戏法一样,出现一只玉兔,那是花儿。她说,快跟我走,你的主子在找你!我说花儿,坐不改姓,行不改形,你龟儿子怎么变成了球,在地下滚?花儿说,狗日的红线点,厉害得很,只要红线指到谁,谁的身上印出的那个点,立即会变成一个血眼,喷血、漏气。我说,花儿,真有那么悬乎吗?花儿说,少废话。走,去会你的主子,她怕你挂彩,怕你牺牲。
在花儿的带领下,我与主子见面了,我的尾巴甩成了电风扇,我亲主子的手和脸,泪和口液搞在一起,我泪流满面。哈博、酒糟鼻和国安乙都在,他们好像一个个都哭过,泪水在被炮火熏黑的脸上,划出的一道道沟渠明显可以看到。酒糟鼻说,是我,低估了敌特的设备。本来,我们的队伍,都是现代特种部队,有的还参加过国际刑警、国际维和,设备、武器也是一流的。主子说,国安先生,不要说了,我们一露头,头就没了,我们挺尸了一个班,对方毫发未伤,连一根毛都看不到。说说,现在怎么办?
酒糟鼻支吾,说不出下文,我看不清酒糟鼻的鼻子,不知是乌的还是红的。溶洞里,只有死寂,只有沉默和无奈……
“美眉,下司玉洁!是她!”我接收到下司玉洁的电磁波,很强,就在附近。我正准备沿着波源,奔行,冒着或明或暗的枪眼,接应我的亲,我的命。下司玉洁已出现在我的视线内,她是爬着、滚着过来的。我过去,让她咬着我的尾巴,我把她拖到主子他们所在的安全地带。我与下司玉洁,分别才一两天,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相见不敢相认。我想,在这世间有相遇,自然有离别,只不过,这离别是一种绑架,一种失踪。现在相聚的下司玉洁,就像花朵,已经不是一两天前的那一朵。她的冰清玉洁,已经变成满脸、满身的血红,她的头皮绽开,口鼻歪扭。
“玉洁,玉洁,我的亲妹,你怎么啦?”我问。
“亲哥,我,我不行了……”下司玉洁说。
“亲,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
“哥,一句话,说不清。”下司玉洁说。
“你,你从哪里来?”我问。
“我,我从电视、荧屏里面来……”下司玉洁说。
“从电视里来?”“从电视荧屏来?”“从……”
上气不接下气,下司玉洁告诉我她和冰雪儿被掳走的过程。
那天在云上,你和主子刚离开,就听到雌章鱼在自个说话,是对着一顶头盔说的。后来才发现,那是一个发报机,平时就挂在壁头上,没人在意。即刻,我听到雌章鱼的的床脚有响动,那是一个地道口。从床脚钻出两个人来,这两个人即刻把两个国安放倒了。这两人从头发武装到牙齿,从牙齿武装到脚底板,一人拿着长棍,一人拿着短棒,都是金属的。我想,这该不是狗套筒,或者电警棍吧,这玩艺看去和其他东西不一样。雌章鱼叫他们未来战士:一个叫未来A、一个叫未来B。我当时很不解,明明这两人都来了,站在她雌章鱼的面前,为何说未来呢?如果说是未来的战士,我们是现在,还没有到未来呀?还是小主人冰雪儿告诉我:妖怪来了,提前到来了!未来战士就是氟里昂,是妖怪!
我们随着雌章鱼、未来战士来到地下,这里的地宫很多,好像山是空的,到处有溶洞。在一个地宫里,我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并立即断定,这是土佐犬麻飞机的味道。果然,我和冰雪儿见到了他,他真的没有死。他说,两个小幺儿终于来了,你们的爹,吉他不配合,不给飞天翅膀,不给意驭飞行器的绝招,只好请你们姐妹来说服他!我和冰雪儿是吉他两个小幺儿,是两姐妹,吉他是我爹?麻飞机这样说法,把我感慨涕零,我想不到在外人眼里,我和小主人冰雪儿,竟然平起平坐,一时间我下跳上蹦,差点疯狂,以致后来在麻飞机的挟持下见到老主子吉他,我都记不得他们父女相见的细节。我听到吉他告诉麻飞机说:我宁愿失去一切,宁愿碎尸万段,也不交出飞天密码。只记得当时麻飞机说,他还有一个心肝宝贝,名叫方舟,是吉他与飞地亲生的。这一消息后,让吉他沉默了,久久没有话语。麻飞机咯咯笑了,像老母鸡下了双黄蛋,分外得意。
后来,雌章鱼把我带到指挥中心,关在一个铁笼子里,没有上锁。我看到,有好些电视屏幕,组成一道墙。在屏幕里,我看到,你们来了,隐身鸭向你们开炮,你们被轰、被烤、被焖得一塌糊涂。我看到亲哥你向这边射过来,掉到水中。接着看到你突然出现镜头里,玩起了特写,把整个镜头遮住了。隐身鸭一下子变成了瞎鸭鸭,瞎驴,在原地不断转圈圈。
再后来,在屏幕里面,我看见那些未来战士,身上戴着电子仪器,头盔里有屏幕,可以看见自己所处的位置,适时与指挥中心保持联系。更重要的是,他们拿的不是长棍、短棒,而是激光步枪、微波手枪。激光步枪有红色、黄色的光线,光线指向哪里,就直接打哪里,百发百中。射击无需装填子弹,可连续击发。微波手枪也没有声音、没有烟雾、悄无声息地,把一个个特战队员打倒在地。而未来战士,却一个都没有负伤……看到这里,我来了力量,像亲哥你,我猛然冲出铁笼子,变成了一发白色炮弹,向其中最大的一块屏幕射去……屏幕破了,我的头也破了,我就从屏幕里出来,已经不行了,我要尽快寻到你,我的亲哥,我要告诉你……
136.五藏神现身
“亲哥,雌章鱼说,除了主子方舟,都得死!”下司玉洁说。
“哈博、酒糟鼻、国安乙,还有特战队都得死吗?”我问。
“下司电笔,你和你妹妹呜呜汪汪,说些什么呐?”主子问我。
“他们有未来战士,有激光步枪,微波手枪,战无不胜。”我说。
“你在汪汪什么?我搞不懂。”主子说。
“除了你,我们都得死。”我说。
“哥,我……活不下去了……”玉洁话语打结。
“亲,我要你活着,坚强活着!”我说。
“哥……告诉你……我,喜欢你……”下司玉洁在痉挛。
“喜欢哥,就得活,死了,哥接受不了……”我依着下司玉洁。
主子方舟蹲下身来,不顾下司玉洁身上有血,脑袋开花,把她抱在胸前,在脸上亲。下司玉洁渐渐减低颤抖、抽搐的频率,安静下来了,最终一点不动弹了。她的眼睛,就那么圆睁着,一动不动。主子方舟的眼睛,瞪着下司玉洁,也一动不动,两串珠子跌落下来。我像被套筒套住了脖颈,马上就要掖气,声嘶力竭的号啕起来,那声音在别人听来,像在骂:“告你奶奶,告你奶奶……”我骂的对象,自然是雌章鱼、麻飞机。
我的下司玉洁死了!不光是活着的我难过,活着的花儿也狗死兔悲,眼睛滴红。因我跟花儿说过一个故事:有一天,下司玉洁从外面回家,忧郁地对我说,亲哥,奇了怪了,现在外面的男生,都不理我了。我当时疑惑地问,不会吧,玉洁美眉,他们不是一直认为你的红嘴唇很酷吗?下司玉洁说:他们说现在流行一种隐形眼镜,红色的,这种眼镜被小白兔买去了,他们都爱围着小白兔转。花儿听到这个故事,很欢心,不知道自己还有另类的粉丝。现在下司玉洁死了,关于花儿有粉丝的故事,就没有原型了,说来别人不信。
主子方舟对酒糟鼻说:“国安先生,我的下司玉洁牺牲了,不收拾雌章鱼,不红烧了雌章鱼,我心不安!”
“我们不能老当缩头乌龟,我们是军人,就不能窝囊,要悲壮。”酒糟鼻说,“国安乙,带几个特战队,去侦察一下,要小心!”
汪汪汪……我知道这是送死,死得冤枉,但没人听我的。
国安乙和另外三个特战队员,出去不到五分钟,被捏着脚倒拖回来,都是胸部中弹,是激光步枪击中的。
主子方舟说:“国安先生,让我去试试,他们不会要我的命。我应该是他们的人质,人质应该没危险。”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如铃在耳:
“方舟探长,请听好。我是雌章鱼,请你马上从七星洞方向,进入龙宫,我们机爷要见你。如不配合,你爸,你妹妹,即刻没命……”
主子方舟说:“国安、哈博,看来我不去不行,我是人质,他们要用我,要挟我爸。你们要切记,尽管他们的视屏系统可能暂时瘫痪,但也不可轻易行动,等我的消息!”
“探长,我愿和你出生入死,一起去。”哈博说。
“你没用,麻飞机看不顺眼,会灭了你。你和下司电笔、花儿好好呆着,还有应对。”
“探长,我保护你……”酒糟鼻的话才说出一半,主子头也不回,向七星洞方向走去。
主子走不到五分钟,一个声音又在溶洞里响起,那声音让人震颤寒栗,不下雪自筛糠:
“方舟的各位同仁,都给我听好,我是五藏神金竹王……”
酒糟鼻、哈博,所有特战队员,还有我和花儿,都被这声音震惊。在白宫,遭遇自称五藏神的,是那支拖红飘的勒尤。现在,只有五藏神的声音,不见身影。且白宫中的五藏神,没有说自己是谁,刚才的五藏神自称是金竹王。据老娘下司回归说,金竹王是和自由鸟吉宦游死去后,就失踪的,从未现过身。之前,在树化玉开矿的隧道里,两次出现的那支杀人勒尤,也没有自称是金竹王。正在大家无言的时候,那个自称五藏神的声音再次响起:
“酒糟鼻、哈博,你们要相信我,我是前来救你们的。现在,成吉方舟已被挟持,前往囚禁吉他的紫晶宫。麻飞机、雌章鱼的监控视频被下司玉洁撞击,暂时失灵,你们要解救吉他父女,活捉麻飞机,就必须先解除雌章鱼所指挥的未来战士的武装。”
听到五藏神说解除未来战士的武装,队伍一片寒颤。现在酒糟鼻、哈博和特战队员已经明白,对方的武器装备与我方相比,一个是孙悟空的金箍棒,一个是灶膛里的拨火棍,不在一个世界,解除未来战士武装是一种空想。
“现在方舟、吉他危在眉睫,必须火速救援,事不宜迟!各位请听令:三分钟后,本神将关闭七星洞方向砼门,吹奏五藏神曲,将未来战士全部震晕、倒地。”五藏神继而说,“五分钟后,我将重新开启七星洞砼门,你们可以顺利通过未来战士的防区,切记,千万不许杀生,不要伤害已经失去战斗力的未来战士。十分钟后,从九龙洞穿过,向紫禁宫方向聚集!”
果然三分钟后,我们听到一声闷响,应该是关闭七星洞砼门的声响。接着,我和花儿感到晕眩,酒糟鼻、哈博他们也鸡蒙眼,看来金竹王的五藏神曲已经吹响。五分钟后,酒糟鼻带领我们向七星洞走去。在洞里,我们看到了晕过去的未来战士,身体软塌塌的,像醉了酒。酒糟鼻和他的特战队,没有迅速通过未来战士的防区,而是顺手牵羊,脱下自己的衣服,穿上了未来战士的衣服,拿上他们的激光枪、微波枪,摇身变成了未来战士。把自己的武器,服装留给身上只穿裤衩的未来战士,要把他们变成闪电特战队。
十分钟后,我们在花儿的带引下,走出了未来战士防区,向紫禁宫方向狂奔。队伍继续在花儿的带领下一路直行,不像我们狗狗带路,边行边闻,喜欢转弯,有时还要抬腿拉尿,打逗号划界线耽误行程。
途中,酒糟鼻不知道发什么疯病,和哈博咕哝了几句,突然叫停,不让队伍继续前行,就地立正。酒糟鼻引导,还齐声呼唤起来,把我和花儿吓得魂惊:
“五藏神——金竹王——我们要见你,要见你老人家,不见不散——”声音在山洞里转圈、回响,特别悠长。我怕惊动了雌章鱼、麻飞机那两个魔头,招来血光之灾,红焖之祸。
果然生效。我看见旁边的一块岩壁,随声打开,一道石门出现在眼前。大家走进门洞,石门随即关闭。汪汪汪!我……我看见了五藏神——金竹王,端坐在钟乳石凳上!确是我娘下司回归给我描绘的那副模样:一米七余的身材,清瘦的脸庞,高隆的鼻梁。只是头发有差异,我娘说以前是灰白,现在是全白。按年龄推算,这是合符情理的,又过了这么多轮日月,金竹王变成白头翁那是自然。
“闪电特战队,拜见金竹王老前辈!”酒糟鼻等叩拜。
呜呜,汪汪汪……我冲着五藏神狂叫不止,因我嗅到的,是金竹镇大营洞寺闻到的那个住持的味道。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五藏神,不是金竹王,而是金竹王的儿子!
五藏神被我惊动,他略一迟疑,随后伸出右手,从自己的右下颌开始,一点点撕开面膜,最后露出真相:
“老衲不是金竹王,是金竹守宫。老衲已经出家,不再杀人。老衲现在想做的事情,是拯救那些正被伤害的人,和那些正准备伤害别人的人。”
“老前辈,请问金竹王还健在吗?”酒糟鼻问。
“施主,你的问题,老衲无可奉告!”酒糟鼻问得太直接,吃了闭门羹。
“老前辈,我不理解的是,你们金竹世家的那个五藏神曲,到底是怎么回事?”酒糟鼻接着问。
金竹守宫:“往事悠长,一言难尽。五藏神曲的诞生,要从活人坟说起……”
137.关于失控的手
金竹守宫说起关于五藏神曲的往事:就在金竹世家被官兵追击,逃往活人坟中藏身,幸免斩尽杀绝之后一段很长日子,他们始终过着惊惶的日子,担心被当地部落和官兵发现后进行围剿,金竹族人将无还手之力。老金竹王每天都要登攀到高山上,到古树上望风,观察是否有外人出入。时间长了,金竹王一人难耐孤寂,就学虫豸叫,学鸟鸣,学兽叫,彼此一呼一应,与虫豸鸟兽为友为伴,打发时光。
后来,金竹王索性每日将传家的独门玩艺——勒尤带到高山上,树林里,模仿虫子、鸟兽的鸣叫,还模仿大自然刮风、打雷、下雨的声音。时间一长,创作出虫鸣调、百鸟曲、困兽曲、风雨雷电曲等若干曲子。有一天,一个族人送饭到树下,金竹王吹起风雨雷电曲,族人如痴似醉,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经过金竹王下树抢救,才醒活过来。第二天,另一个族人送饭刚到山冈,适逢金竹王又奏起那只风雨雷电曲,这个族人听到后,也立即倒地。从此,金竹王发现这支曲子,可以醉倒人,迷幻人,有自卫和杀伤外敌的功力,于是就将这支曲子取名为五藏神曲。
五藏神曲这支勒尤曲子,就在金竹世家流传下来。奇怪的是,金竹世家的后代,渐渐有了免疫力,不再被五藏神曲迷幻、软化。外人听到这曲子就会头晕目眩,神经错乱,全身发软瘫倒地上。这个曲子,就刻在活人坟之中的岩壁上,金竹世家的后代,每一代只有一人,能够到洞中传承。
金竹守宫说,之前,金竹王将五藏神曲传给了我。自己还没有来得及传给宵童,就听说麻飞机得到一支勒尤,每天呜呜嘟嘟,一直在寻找着这支曲,想用它杀人。我就拿主意,与其让麻飞机借刀杀人,不如自废神功,我到活人坟中,毁掉了金竹世家的传世秘籍。不想你们去找五藏神曲,遭遇麻飞机,害了我儿宵童性命,我悔,我痛!今日现身,缘于我星宿湾公社,后继无人。缘于你们又遭受沉冤牵连,面临大难,老衲不得不暂离佛门,前来施救。
酒糟鼻:“住持慈悲,我等感谢主持的拯救之恩。”
哈博突然提出另一方面的话题,质问金竹守宫:“冒昧问一句,金竹前辈,对于后来在空专,你失控的手,你如何解释呢?”
“惭愧,哈博先生。那是我当时权欲利欲熏心,得的一种孽症,这个怪病居然把我分成两个人,一个我还有良知,安分守己。另外一个我,欠下了血债!”金竹守宫。
酒糟鼻:“金竹前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孽症,可不可以说来听听呢?”
在基地当保卫处长那些日子,我被铝锭的磁场搞晕了头,出现了奇怪现象。一天半夜,我突然被惊醒,发现有一只手,正在用力掐着我的脖颈,出气困难。我用右手拼力将那只手扳开,却发现那只手不是别人的,而是自己的左手。我的神经一时错乱,这只手不属于自己了,是怎么回事?我用这只左手解纽扣,脱衣服,它竟然又能做到,还算听话。一天,左手又开始和我作对,它在地上捡起一颗硬邦邦、脏兮兮的石子,往嘴里送。我很生气,用右手把石子拿出来,左手和右手就打起来。又一天,左手突然拿起一把菜刀,要行凶,右手拼命将菜刀抢夺下来,差点出血案。平时,我的右手会经常拍打或者抓住乱动的左手,情形很狼狈。我觉得有一种邪恶在支配我的左手,自己的意识被隔离、分割了。出现了两个我,这两个我在互相较真,搏斗……
汪汪汪!我以为只有我们下司家族,才会得狂犬病,没想到金竹家族也一样!
我在听,金竹守宫的下文。金竹守宫说,自己的那只左手失控了,这不算真正失控,真正要命。真正要命的是,我手下的一个科长,不知是否得到我的旨意,竟然失控了。他的人把那个写检举信的勒甲绑了,吊在桥下,在他身上泼上油,把勒甲活生生烧了。旁边放置一套警服,制造了一个警察被残酷谋杀的惨案现场。金竹守宫说,难道真的是我授意保卫处的那个科长,让他向吉他开枪的吗?还是另有其人,利用了我的失控?反正我得了这个怪病,是黄泥巴敷裤裆,说不是屎也是屎,无法说清楚。现在,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到尾的大祸魁、大恶人。我曾经想,要是那只不听话的左手,在睡梦中把自己掐死,那不要紧,那一了百了,免得惹出滔天大祸。
138.真假未来战士
“汪汪汪,汪汪……”我下司电笔,突然开心的欢呼起来,让酒糟鼻、哈博他们有些诧异,不知道我在狂吠什么。我庆幸的是,金竹守宫,被别人套上套索,关进了狗洞!
金竹守宫亲口说,从此,他离开了基地,回到了星宿湾。被父亲金竹王像狗一样,关在一个洞子里,外面是一道铁栅门。为了防止他的右手,会跟着左手一起失控,金竹王把他的左手和右手分开,分别铐在两边,不让它们接触。金竹王还在金竹守宫的脖子上,也套上了脖圈铁链。就这样,金竹守宫冷静下来,不再浮躁,不再乱说乱动,每天由鸡㙡花给自己送早餐晚饭。身子的卫生,鸡㙡花十天八天为自己清洗一次。这种洗浴,是按肢体分步进行的,先洗脚,洗左手,再洗右手,最后洗身子和头部。就这样过了近十年的洞房日子。直到金竹王失踪了,我才被鸡㙡花放出来。又过了一些日子,我离家出走……
眼前的金竹守宫,如释重负地说:“现在,老衲早已出家,遁入佛门,重新做人了。今日老衲看见,整个地宫杀气袭来,血光冲天,必有一场群杀之灾。老衲特意前来,为你等众生化解灾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哈博说:“金竹前辈,你曾经为失控的手困惑,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善行,让我深受感动。我为我的小弟弟宵童,有你这样一个父亲感到慰藉。”
酒糟鼻说:“请问老前辈,下步我们如何是好?请指点迷津。”
金竹守宫说:“雌章鱼的未来战士,醒来为了遮羞,只得穿上你们的特战队衣服,拿起你们的破枪,太子变成狸猫,神功锐减,没有战斗力。雌章鱼身边,只有两个未来战士,容易对付,只是他们的指挥中心,还有不少未来战士。此外,麻飞机手上有致命武器,可以把……”金竹守宫说到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他听到外面有响动……
我嗅到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雌章鱼的,她刚刚从这里通过。我和花儿对视了一下,就从门缝中,逃了出去,没与哈博和酒糟鼻知会。花儿在前,我随后,我们跟踪雌章鱼。我与花儿保持一段距离,不能在雌章鱼的可视范围内,因我曾经在她的手臂,她的腿脚上穿过洞,估计腿脚上的结疤还没有脱壳,她恨不得把我红焖、清炖或者烤成脆皮狗。
跟踪,我和花儿没有引起雌章鱼的注意,跟进一个密室。我和花儿很快找了一个角落,藏起来,观看室内的环境。这可能就是麻飞机的指挥中心,有不少操作灵机、视频,其中的一块较大的视频,荧屏已经破裂,中间出现一个窟窿,屏幕上还有血痕。我驱动我的嗅觉系统进行搜寻,果然闻到同类的味道,是下司玉洁的,我看到角落里的铁笼子。
我的视线被泪模糊。前两日,下司玉洁和冰雪儿,就是被雌章鱼和未来战士绑架到地宫来的。我不知道,到了地宫之后,他们主仆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冰雪儿现在身在何处。不过我知道半小时前,下司玉洁就和雌章鱼待在这里,这是下司玉洁断气前亲口说的。当时,下司玉洁在铁笼子里,目睹了幽灵卫士突然出现,开火,把酒糟鼻的特战队打得升天落水。目睹我像一发白色哑弹,落入黑龙潭中,溅起了白色水花。目睹了我突然出现在荧屏里,把监控屏幕变成一片浑黄、一片血红。此外,下司玉洁还目睹了溶洞中特战队一个个被摆平,不见动弹,而麻飞机的未来战士,一个个如天兵神将,毫发未伤。
下司玉洁冲出铁笼子,飞跑加速,向那一块荧屏射去。随着“砰”的一声爆炸,弧光闪耀,玻璃散落,我的亲我的爱下司玉洁,弹落地上……她被好几把晶莹的利剑刺入,被一圈圈电弧套住,她的头破了,血流出来,她美丽的白色毛发被弧光烫圈、碳黑。她在抽痉,但她还是努力透过血光和乌云,看到荧屏上幽灵卫士没了,未来战士没了,雌章鱼的一只眼睛,瞎了。亲妹躺在地上,喃喃说:“下司电笔,我的亲哥,我尽力了,我要死了……”
雌章鱼看到监控黑屏,马上气得抽风,她掏出微波手枪,对准下司玉洁。不过,她的手颤抖着,一直击发不了。她冷冷地说:下司玉洁,你这个贱母狗!没想到你们这对狗男女,还痴情嘛,也想在电视里同生共死啊?你知道吗,你坏了我的大事,让我的一只眼睛,被黑夜蒙住。现在,我看你也活不了多久,我还是要成全你,赶快回到你亲哥身边,去死别吧。哦,随便告诉你的主子方舟,说机爷和姑奶奶我,不想让那些草木皆兵特战队死光,我们要方舟来会机爷,机爷要她手中的宝石,还要用她的命,逼出他爹的宝贝……
我的放映机,又险些没完没了继续放幻灯片,好在很快就切换了画面。我观察眼前的敌情:指挥中心里面有七个未来战士,他们的武器,全部是微波手枪。看来,他们不光是未来战士,还是指挥中心的指挥官、操作员。看看另外的屏幕,还有不少密室,不少的设备,看来这地底下,还暗藏着无数杀机。
在其中的一个屏幕上,我看到,闪电特战队出现了!
“我已经跟那条贱母狗说过,让它转告方舟,我不想杀人。既然不听话,来了,我也没法。”雌章鱼发现这一情况,笑吟吟说道,“未来战士听令,四人随我留守指挥中心,另外三人,去把出现的闪电特战队,全部米西!”
三个未来战士,应声出去。不到一分钟,从视频里,我就看到这样的一幕幕,闪电特战队没有一点战备状态,一个个大摇大摆,在溶洞中行走,像是一群训练归来的战士。
雌章鱼说:“太过了!你们以为我的眼睛全瞎了,看不见你们啊?真是无知无畏!等着瞧吧,看我的三个未来战士,如何用微波手枪,一个个收拾你们!”
雌章鱼的话音刚落,屏幕里的闪电特战队,开始莫名其妙地倒下。没有倒下的,也没有还击,或立即躲避,他们在比划着,打着手势,脱开钢盔,在呼喊什么。最终一个个就这样倒下,没有一个逃脱。三个未来战士的踪影,没有看到半点,不知道他们隐身何处,就这样无影无形,把闪电特战队灭了……
139.冤家相逢紫禁宫
“一群蠢猪,笨得尿裤,还号称闪电特战队哩!”雌章鱼说。
“自以为是,死的是谁都不知道,最后不被尿憋死才怪。”花儿小声说。
不想这话被雌章鱼听到了,她拿着微波手枪过来,看到我和花儿,又吟吟地笑着说:“好啊!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狗崽和兔子居然搞上了,怪哉!”
“我们就在一起,你怎么啦?”我示威。
“花儿,有你的,你这个叛贼!竟敢把我的死敌,下司犬带来,还想给我挂彩穿洞是吗?”
“电笔,快跑!到紫禁宫,冰雪儿在那!”花儿护着我,要我走。
“汪汪汪……我不能走!”我与她推诿,露出空当。
“好嘛,花儿,还生死相依啊。我让那只情人狗,先死!”
雌章鱼说着,她的微波手枪向我开枪。微波手枪应该已经击发,但我没有死,还站着。花儿却倒下去了,在地上蹬腿。是她跃过来给我当挡箭牌,中枪的。雌章鱼又把枪对准我:“死狗,下司犬,去死吧。我要把你的肉,还有心肝剁成肉末,放上香料,装狗灌肠!”
我开溜,狂奔,没有中枪。在奔跑中,我启动了电磁感应系统,回声定位,很快就确定了紫禁宫冰雪儿所在的区位。
雌章鱼带着两个未来战士,在后面追赶。
就一两百米,看到紫禁宫三个字是紫色的字。紫禁宫到了,宫门开着,我蹿了进去。没有看见冰雪儿,第一眼看见的是主子方舟,端坐在一张石椅上。我蹦过去,坐在她的旁边,一边呜呜的泪奔,一边朝外汪汪的爆叫,提醒主子追兵马上就到。
雌章鱼和她的两个未来战士追进来,还喘:“方,舟探长,久违了,终于把你,请到了,紫禁宫!”
主子方舟:“还开着换气扇,你追得太急了吧?”
“对不起探长,有一件事我要先了结,我先要这条狗命。”雌章鱼说着,拿枪指我。
“砰!砰!”两响,我惊魂,不知生死。再一看,倒下的,又不是我,是两个未来战士。
“你,敢用破左轮,打死我的卫士。我要用微波枪,打死你!”
主子对冒烟的枪口,吹了两口:“打死我,麻飞机同意吗?”
“你,你……儿马婆!”
“二噁英!还晓得本探长的绰号,不错!”主子方舟说,“我就是儿马婆,今天找到了爹,有人管有人疼。我与妹妹冰雪儿,能与我爹父女骨肉相认见面,欣慰得很。还要感谢你和麻飞机,成全我们团聚。”
“你们父女,谈妥了吧,那个驾驭航天器的飞天梦,你爹愿交出来吗?”雌章鱼问。
“我们父女商量好了,那个飞天秘籍,死也不交?”主子说。
“你们到底为什么,连命都不要了,不是犯傻吗?”雌章鱼问。
“交出来也是死,死的人还会更多。”主子说。
“唉,一个人真的要死,谁也拦不住,因为他是一个人。如果是一家三个人,一个看着另一个死,不是那么容易。”
雌章鱼随即打开紫禁宫的第二道门。这道门就在主子方舟的身后。我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就端坐在那里,他应该就是吉他,是我的主子的老子。他的脸谱轮廓像洋人,一头黑发又像中国人,这是我娘下司回归生前曾经给我描绘过的,他是我老娘的主子。他面前抱着的,是小主子冰雪儿。她还完好无损,天真烂漫,脸上露出画一般的笑意。
雌章鱼:“冰雪公主,见到你老爸,开心吧?”
冰雪儿:“开心。雌章鱼,没有你这个可爱的妖精,我见不了爸!”
“开心只是一瞬间,雪花只要遭遇微波,就会生热融化。”雌章鱼比画着她的微博手枪,“你爸太吝啬,连一个梦都舍不得献出来,但他却舍得让你死!”
主子的老子吉他,我称之为老主,他终于发话了,那声音似曾相闻:“雌章鱼,你有什么本事,要我冰雪儿的命?”
雌章鱼:“我有幽灵卫士,有未来战士,我有激光步枪,微波手枪。”
老主吉他:“你有微波手枪,我还有微波炸弹哩,比你强得多。”
雌章鱼:“你一直在做飞天梦,没听说你有微波炸弹,不信!”
老主介绍他身边的设备:“你看,拜你们所赐,这是超高频发射机,这是微波辐射器,这是发射天线。”
雌章鱼半疑半信:“微博炸弹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吉他:“这些高功率微波,经过天线集聚成一束很强、很窄的电磁波,射向对方。电磁波产生的高温、电离、辐射,能够击穿烧毁对方的元器件,毁损电脑数据,使对方的武器、指挥系统瘫痪。”
雌章鱼:“太玄幻,我不相信!”
冰雪儿插话:“老爸,雌章鱼不信,让她欣赏欣赏。”
“好的,雪儿的话,爸爸听。”吉他说,“雌章鱼,看好这些屏幕。这是你的遥控室,这是你的指挥中心,这是你的宝贝玩艺:激光枪、微波枪,是吗?”
雌章鱼:“是,是……你,你要干吗?”
吉他启动程序,按键:“雌章鱼,看好。你看好,这是遥控室,是不是在冒烟?这是指挥中心,是不是在短路?你看,这两个未来战士的微波手枪,是不是自动落到了地上?”
“不!不不!!不不不……”雌章鱼看到自己的设施、武器被毁,她完全失控,疯了,“吉他,我,我现在就杀,杀死你……”
看到雌章鱼要向老主子开枪,我跳起来,咬她拿枪的右手。与此同时,我看见,雌章鱼的微波枪管,自行冒烟,手枪随后掉在地上。我知道,这是老主吉他利用微波武器的结果。我扑倒雌章鱼,在她的身上撕扯,准备穿洞。还没有下口对穿,我看到雌章鱼的心窝,咕咕突突的喷冒出血来,有些诧异,不知这伤口是咋来的?
抬头观察,主子方舟的那支左轮枪口,还冒着烟。她一边吹着硝烟,一边问我:“下司电笔,六颗落花生,落地三颗,还剩几颗?”
“我来回答,还剩六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把大家惊了一跳。被割断咽喉,早已死去的老怪林雨蝉,又出现了。
林老怪说:“你们数数,看是不是六个。方舟你们一家,就是三个,加上等会要来的哈博、酒糟鼻,还有这条下司犬,是不是六个?”
我想,不对,就算雌章鱼死了,也不止六个,应该是七个。我是把林老怪她本人,也算进来的。
“不,错了!你们都错了,应该是八个,加上老衲在内。阿弥陀佛!”这时又听到一个声音响起。这是金竹守宫的声音,他和哈博、酒糟鼻,还有伪装的未来战士一起走进来。
林老怪很诧异:“金竹守宫,你不守,女人之宫,而去守经楼佛堂。今天现身,怎么和这些俗子孽障,混为一谈?”
金竹守宫:“麻老施主,这是缘分。我们的三生两世,皆有缘呐!”
140.揭秘黑匣子
我的味觉系统、电磁感应系统告诉我,眼前这个林老怪,并不是林雨蝉。林雨蝉她已经死了,就死在她的水晶宫。当初她的气管被麻飞机割断,但当时没有死,直接用一根管子接通肺部,照样可以呼吸。这根管子的出口就是气门,林雨蝉想说什么,就按动气门,发出腹语。只是这种语音不是那么清晰,有些含混打结。麻飞机遥控着这根气管,他要林雨蝉什么时候死,林雨蝉就什么时候死,没有半点生机。那日,林雨蝉刚说出五藏神三个字,麻飞机就杀死了她。
我冲着林雨蝉汪汪汪……我要告诉主子方舟,这个林雨蝉是假冒的。
“林老先人,别来无恙。刚才在水晶宫,我还以为你老仙逝了。不想,你老还健在。我好兴奋、好来电!”主子方舟说着,就去拉林雨蝉的左手,抚摸着她的食指、中指和拇指。林雨蝉想抽回左手,被主子方舟捏住不放:
“林老先人,你的手指告诉我,你不是林雨蝉!”
“啊?不是林雨蝉?”“她是谁?”“她究竟是谁?”大家先后发出疑问。
林雨蝉在大家的质疑声中,无奈,她用自己的右手,从脖颈开始,一点点撕开面罩,最后脱去头套,露出本来面目。
“啊!是他……”“麻飞机!”“是麻飞机!”“真的是他!”
面对一片惊诧,麻飞机坦然地说:“是我。本人麻飞机,原国民政府麻桑鸡县长的养子。我的真名叫佐佐木,又叫平原太阳,原日本陆军特高课上校军官,后来,任南龙县公安局副局长,再后来,你们都知道……”
主子方舟:“你为什么要冒充林雨蝉教授?”
麻飞机:“与我相比,你们更愿意接近她,她的可信度比我高。”
主子:“麻飞机,费这么大的周折,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麻飞机:“我想知道的,是你们那个黑匣子中的秘密。”
主子:“二噁英。黑匣子中的秘密太多,你最聚焦的是哪一样?”
麻飞机:“我首先关心的,是黑匣子里面有没有那支勒尤。你们知道,我的上司甲壳虫临死之前说,要是他发生意外,我的任务是潜伏,一直到日本军部重新委派上司前来,联系方式,就是勒尤。我潜伏了半个世纪,从翩翩少年,变成了白头老翁,一直没有人前来唤醒。但我一直抱着希望,等待这一刻的到来。我要告诉军部,我效忠天皇,且有一份厚礼,要献给天皇。但是,那天当我看到那支配对的勒尤,静静躺在黑匣子中,说明根本没有上级,或者上级死了,我的潜伏,就像埋在地底一个屁,永远不会长出马屁包来。我绝望,我想死,就玩了一次自焚,结果毁掉的,是一个手指。”
金竹守宫:“这个,已不是什么秘密,吉宦游老前辈,就开始怀疑你,用勒尤联络发报。你想寻找五藏神曲,想得到五藏神曲,可以理解。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儿子,宵童?”
麻飞机:“宵童的死,是个意外,当时我在活人坟中,寻找那个该死的五藏神曲,碰上宵童和方舟他们。宵童能够透视,看穿了我,这个暂且不说。”
金竹守宫:“暂且不说?你想说什么?”
麻飞机:“我想说的,是宵童不一定是你的儿子,谁都知道,你的那条根,已经被乌拉边防站的雪凌废掉。”
金竹守宫:“你……气煞老衲……你知道个屁!你有了次声炸弹,还贪得无厌,想要五藏神曲,做梦!”
我的眼前,又开始回放我和主子、宵童和哈博,在活人坟中寻找五藏神曲,宵童被害的那一幕。不想,即刻就被麻飞机的举动分散了,麻飞机从怀里拿出一张石盘,和黑匣子里面那张一模一样。我知道,这是他在活人坟中挖掘到的,活人坟里这种盘碟很多。
麻飞机:“金竹住持,请你息怒,我刚才不是有意得罪于你,是我不经意说出的。你既然已经出家,一定像弥勒那般,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现在五藏神曲暂时作罢,老夫求你大发慈悲,把这个碟子的秘密,告诉老夫,以解老夫多年疑窦。”
金竹守宫:“这个碟子的秘密,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们金竹部落的祖先留下来的,据说……”
金竹守宫的话没说完,觉得跟宵童说的如出一辙,并不新鲜,发出一连串噪音。最后,是哈博击掌聚目,要大家安静,他来分解下文。
“各位,关于石碟的密码,请大家听我揭秘。之前我和探长,还有宵童到活人坟之中,就捡到这种石碟,探长对此高度关注,让我送权威部门检测化验。”哈博说到这,停下。
“结果呢?”“结果出来了吗?”“有定论了吗?”
哈博说:“结果出来了。这种类唱片的圆盘,是用坚硬的石头制作而成,而且十分精致。圆盘的正面、反面都刻有细密文字,这种文字是陌生的,地球上没有发现过。经过检测,含有百分之四十的钴,百分之八的镁。”
“含钴怎么啦?”“含镁又怎么啦?”
哈博:“其实,这是一个电磁盘。只要一通电,马上会发出颤动,有节奏的颤动。”
金竹守宫:“这个电磁盘,是不是像电唱机发出声音?”
哈博:“是的,金竹前辈,会发出声音。”
麻飞机:“这些声音是谁发出的?”
哈博:“外星人!”
“啊?”“真的?”“真的是外星人留下的?”
金竹守宫:“难道,我的祖先真的是外星人?”
哈博:“有可能。”
金竹守宫:“我的祖先,他们在石碟里,说了什么?”
哈博说,经过科学家破译,里面的文字内容是这样的:说他们的飞船从外星飞来,中途发生了故障,在活人坟上撞上了红岩,头部被撞坏。土著居民不理解他们的来意,多次发生血腥冲突,土著部落最后落荒而逃。外星祖先未能修好飞船,重返宇宙,不得不永永远远留在地球上……
主子方舟:“难怪,宵童说他的前世,是火星人。”
麻飞机:“为什么,宵童的先辈,大多是傻蛋石蛋呢?”
哈博:“那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生理发生蜕化,智商也随之降低,沦为普通民族。宵童的出生,是他们智慧的觉醒。”
麻飞机:“这个碟子,已没有什么意义。金竹守宫,我想问你,最近那个五藏神,频频出现与我作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141.上司林雨蝉
听到麻飞机提起五藏神,我下司电笔也觉得玄幻。
对于我下司家族的遗传基因,我很自信,人类能够嗅出的气味,最多几十上百。我能够感觉到的气味,数千种。至于记性,那就是我的专长,我能够记住成千上万的人,能够记住这么多,同时也依靠气味,依靠对气味的回忆。另外,我的电磁感应能力,得到文字基因的翅膀,使我不仅具有形象思维,还具备了初级的抽象思维能力,这是我成为一个特种文化侍卫的特质,是一般狗狗所没有的。我能够观颜察色,分析推理眼前发生的事态,是否提前告知主子,或及时采取应急行动,避免对主子有害的事情发生。
但在白宫在七星洞,五藏神的出现,我没有嗅到熟悉的味道。还有,我的回声定位功能,在两次五藏神出现时,除了那支勒尤,都没有捕捉到任何形体的图像。之前麻飞机穿上隐身衣,穿上林雨蝉的衣服,金竹守宫穿上金竹王的衣服,未能逃过我的法眼。只有这五藏神,让我的气味和电磁感应系统,一时失灵。
主子对五藏神也充满诱惑,她曾经跟哈博和我说过,她怀疑金竹王没有死,还健在,几次现声的五藏神应该就是金竹王。因此,主子问金竹守宫:
“金竹前辈,金竹王他老人家,是不是还健在啊?”
金竹守宫:“唉,老衲也说不清。还是在宵童出生那年,他老人家就失踪了。十多年了,至今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成为一个谜团,让人挂念。”
麻飞机:“金竹王是不是真的得道成仙为神了?”
金竹守宫:“要说成仙成精,现在的人都是人精。吃的是味精鸡精、糖精酒精,穿的是蚕丝兽皮、变色布料,动的是电子脑筋手机微机,坐的是宝马快艇、飞机飞船,要想上天入地日行万里,易如反掌,还会使用毒气核武器,杀人不计。这不是人精是什么,神话世界好些神通广大的精怪,远不如现代人。”
主子方舟:“《黄帝内经》中记载黄帝与岐伯关于藏象的对话,让我们确信藏象的存在,它的最大特点是无形无证,近似神魂魄意志,因此称为五藏神,是我们的体内的第二种生命。”
金竹守宫:“对于五藏神的存在,还没有得到科学界的认可。”
主子方舟:“已经认可。北京中医院的专家做的那次经络实验,用针刺截肢后病人的残端,传感线居然通向已经离体的肢体。这证明了经络离开肢体,仍然存在,同时也证明了五藏神的存在。”
麻飞机:“我不想说那些无中生有的是,我说的那个自称五藏神,杀死我的采矿工人,经常出现扰乱我工作的家伙,到底是哪个?”
金竹守宫:“我不知道真的有没有五藏神,也不知道出现的五藏神实为何人。”
酒糟鼻:“你刚才,不是曾经冒充一次五藏神吗?”
金竹守宫:“阿弥陀佛。那是老衲一时糊涂,冒犯了五藏神。”
麻飞机:“五藏神曾两次出现在贵翠矿洞里,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只见勒尤不见其形。”
主子方舟:“在白宫,五藏神也出现过,确实如此。”
酒糟鼻:“他是不是像麻飞机,穿上了隐身衣,只能看见勒尤,看不见真人?”
主子方舟:“麻飞机不会飞。从高度看,那个五藏神会飞。何况,我们开了好多枪,如果穿上隐身衣,也会被枪打中掉下来!”
这时一个声音,在紫禁宫上空回荡,是那般洪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诸位,诸位请听好,我是五藏神。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五藏神——金竹王,我在此恭候多时了。请诸位马上到龙宫,马上到龙宫来,我要召开大会——”
这声音,把所有人都镇静了。
自称金竹王的五藏神现身了,他要大家去龙宫,召开大会。召开什么样的大会呢?不得而知。此时的紫禁宫,静得要命,大家都没有言语、声响,好像谁冒一声粗气,或者放一个个屁,就会引起一场大爆炸似的。经过几分钟的沉寂,还是麻飞机先发出了声音:
“吉他,现在我警告你,五藏神就要出现,我没有时间再和你忽悠!你的大小姐的DNA你也比对了,正是你和飞地所生。她美丽非凡,睿智超人,是你意外的惊喜。她离开香港,到大陆开办物探社,历尽水火,现在又出生入死,到地宫送死,就是为了寻你,可见痴心浓情。你的小千金雪儿,中欧合璧,更是冰清玉洁,捧在手中怕落,含在嘴里怕化,是天下父母的精神活宝。现在,你也知道我的手段,有多厉害,她们的生死,最后取决于你!”
一直没有发话的老主吉他,左手抱住一旁站着的冰雪儿,右手转动所坐的轮椅,正对麻飞机说:“你家妈,闪电开花!麻飞机,为了你的五藏神曲特务计划得以实现,你用心太过。你在云上搞次声炸弹,杀死了我的爱妻卡西亚,杀害了云上一百多人,还有你的义子雄章鱼。你把我绑架到紫禁宫,怕我逃跑,断了我的双腿,还把我的两个爱女,绑架到地宫来。你不觉得,这不正是你的弱智,你的愚蠢吗?”
麻飞机:“我弱智,我愚蠢。请问,天下会有这样惊世骇俗,即将惊动世界,惊动宇宙的弱愚吗?”
老主吉他:“麻飞机,你太自以为是,你在中国潜伏了半个多世纪,你不是一直等待另一支勒尤响起,等待唤醒,等待你的上司出现吗?”
麻飞机:“是啊,我是在等待,等待我的上司出现,批准我的五藏神曲,在世界到处开花,实现我的宏伟计划!”
吉他:“这个上司早就出现,你却浑然不知,你是不是大愚大蠢?”
麻飞机:“这个上司,是谁,谁谁谁?”
吉他:“不是别人,正是你多年的搭档。”
麻飞机:“我当年的搭档,是谁?”
吉他:“还会是谁,她的名字叫——林雨蝉。”
麻飞机:“??!!我……”
接着,我的老主吉他,讲述了下面这个绝密故事——
就在林雨蝉与麻县长、程军医到星宿湾救援天堂鸟失事飞机那个晚上,林雨蝉和程军医都同时被勒尤之声震撼,他们找到金竹王,金竹王送给他们各一支勒尤。由于金竹王口误,说出了五藏神曲的秘密,一个高兴发现了声学玄妙,一个庆幸得到了杀人信息。后来程军医用勒尤联络,利用曲子发报,发生了二十四道拐、牂牁桥被炸以及轰炸机场啄木燕死亡的惨案。新中国成立后,麻飞机送林雨蝉出国深造,以便回国后继续研究。殊不知,林雨蝉被日本特高课看中,并明确为麻飞机的上司。林雨蝉回国后继续研究次声,也就是五藏神曲项目。但被麻飞机忽略的一个重要情节,是他根本不知道,林雨蝉也有一支勒尤!
吉他说,也许因为林雨蝉是中国人,也许因为她骨子里流淌的是一个纯洁科学家的血,她始终没在麻飞机面前出示过她的勒尤,也没有暴露她日本间谍身份,更不曾说她是麻飞机上司。反过来,任凭麻飞机利用、凌辱和残害。她曾经逃亡云上,被麻飞机捉回,关进白宫;然后派遣到基地卧底,当垃圾婆,忍辱负重;后来拒绝在云上试验次声炸弹,被麻飞机割喉;最后因将要说出五藏神的相关秘密,被麻飞机断氧处死……
“八格牙路,不可能,我杀死了我的上司,绝对不可能!”
吉他:“林雨蝉在外国录下了海啸火山、风雨雷电、刹车尖叫等各种怪声。但是,这只相当于得到了火药炸药,并没有成功试验出次声炸弹,使之爆炸辐射。她还需要一个重要的元素,那就是五藏神曲,只有这支曲子,才是唱片的磁针,或者说是炸弹的引信。林雨蝉做到了,她在星宿湾的地下溶洞生活了半个多世纪,地底的每一个洞,她都差不多钻过,好多明流暗潭,她都亲自泅渡,甚至从绝壁上跌落下来,险些丧命。最终,在活人坟中,她如愿以偿,找到了传说中的五藏神曲!更重要的是,她破译了五藏神曲,她成功了!”
142.红色继承人
汪汪汪!我看到麻飞机的惊惶和狼狈,他的嘴巴,一会张开,一会合拢,更多的是,嘴巴张开之后,老是闭不下来。他的脑子,被老主吉他说出的真相,搅得一团糟,我敢肯定,他的脑子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GPS定位,无法实现急转弯。
半天,他才问出这样一句话:“这,这一切,你,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们暗中勾结,狼狈为奸?”
“拜你所赐。我断了腿,她断了喉。我和林教授宁愿死,宁愿断后,也不想做那种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
“你把你的飞天梦,你的想象的翅膀,给她了?”
“是的。我已经没有双腿,即便有翅膀,也飞不起来,我是个废人,做不了什么。我只有把我的梦,我的翅膀给她,让她去实验,去飞翔。”
“林雨蝉,那个叛贼!告诉我,她那个用思维制控,用想象驾驭的小女孩——无声炸弹,成功降生了吗?”
“你们的小女孩是否诞生,我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她,只有她才知道!”
“她,你,你们气死我……我,我要杀死、毁灭你们。”麻飞机已经失控,要下杀手,
“未来战士,给我灭了他们,一个不剩!”
让麻飞机不解的是,那些未来战士站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号令,一个个像没电的机器人,一动不动。接下来,更让他的嘴巴无法闭环的是,酒糟鼻向麻飞机的未来战士发号施令,居然有了响应。麻飞机分明听到,酒糟鼻号令:
“闪电特战队听令,稍息,立正,向右看齐。”
酒糟鼻转身,跑步,向老主吉他立正敬礼:“吉他首长,闪电特战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老主吉他号令:“将日特平原太阳,押赴黑龙宫,成立特别法庭,召开公审大会。同时,做好会场警戒!”
酒糟鼻立正,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此情此景,太突然,太悲壮,我汪汪汪,汪汪汪汪……狂欢不止,热叫不停。
在金竹守宫的带领下,我跟在主子方舟、冰雪儿后面,推着老主吉他的轮椅,离开紫禁宫,向龙宫方向走去。酒糟鼻和他的闪电特战队,押解麻飞机随后。一路上麻飞机不甘心,问酒糟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酒糟鼻说麻飞机的未来战士,已经被金竹守宫使用调包计,被解除了武装。未来战士为了遮羞和自卫,穿上闪电特战队的衣服,拿起他们的枪,结果被雌章鱼误杀了。得知这是金竹守宫干的,麻飞机狠狠地说:
“金竹守宫,这个秃驴,也会干这种杀人不用刀的事。我要让你不得好死,今生来世,祖祖辈辈一直守宫,就守在子宫里面!”
金竹守宫说:“平原太阳,闭嘴。到龙宫接受审判吧,看看轮到谁守宫。”
“哇塞,好大的龙宫!这是麻飞机的黑龙会曾经盘踞的龙宫,差点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灯火辉煌,如同白日青天!”这是主子在咋呼。
我被龙宫里面嗡嗡的人声吸引,注目一看,龙宫里面已到了不少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这些人我面熟,我想起了,都是在星宿湾看到过的社员。龙宫的一面有个比我高出两倍的台子,台子上挂着一幅大红会标,会标上面写着十一个大字:星宿湾公社换届选举大会!
再一看,大会主持人把我吓了一哆嗦,又有一个金竹王,端坐在主席台上,活灵活现,没有半点虚构。我身边有老主吉他,有麻飞机,有金竹守宫。我再环顾左右,看到主子方舟,国安酒糟鼻,还有哈博都在,没有人能够分身。难道这个人真的是金竹王?难道金竹王真的没有死,成了神仙?
主持人宣布:“各位公安国安,各位社员,今天,我们即将在这里召开社员代表大会。大会有两个议程,一是由于鸡㙡花同志年事已高,不能担任星宿湾公社社长,须另行选举。二是对日本间谍、极端恐怖分子麻飞机犯下的滔天罪行,进行公开审理宣判。下面,本人受五藏神金竹王的委托,主持召开这次会议。”
“受五藏神委托?”“他不是金竹王?”“他,到底是谁?”下面议论纷纷,火星一片。
主持人:“是的,我不是金竹王,也不是五藏神。我是受五藏神的委托,召集各位代表、相关人士召开选举会。”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请露出真面目!”
我觉得整个会场快要燃烧、沸腾……
主持人站起来,当众脱去金竹王的外套,露出一个女人的身材。接下来,主持人脱去假发,长黑发泼洒下来,她甩了两下头,有些凌乱的头发就相对成片。最后,主持人慢慢揭开面具,一张熟悉的女人面目显露出来,引起了龙宫的一片翻腾。
“哇,是她!”“是鸡㙡花!”“是鸡㙡花书记!”“是鸡㙡花社长!”
“是我,鸡㙡花。我坦言告诉大家,我不是五藏神,也不是金竹王。我是星宿湾公社党委书记、公社社长。”鸡㙡花话一出口,龙宫立即静下来,“我还要告诉大家,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公公金竹王,到底是死是活。但一有点,我深信不疑,他还存在!”
话音刚落,龙宫又喧嚷起来:“金竹王没有死。”“金竹王长命百岁。”“金竹王就是五藏神!”
鸡㙡花说:“多年来,我老公公金竹王的确失踪了,一直没有出现,但他没有离开星宿湾。金竹王说过,他自己确已得道,变成了五藏神。这一点在白天或夜晚都得到证实,我无数次听到他在说话,为我指点迷津,只是每次都不见真身。我看见的,只有那支熟悉的勒尤,在飘飞,在说话。”
主子对哈博说:“和我们听到的,看到的,一模一样。”
鸡㙡花接着说:“就在两个小时前,五藏神又飞来对我说,刚才,我见到了吉宦游的孙女方舟,方舟的助手哈博。鸡㙡花,现在你已年届花甲,可继续任星宿湾公社书记,但不能再任公社社长,须得换届选举。宵童死了,我们金竹世家和星宿湾,后继无人。但是方舟、冰雪儿都系星宿湾之后,仍然具有选举资格,可以参选。”
听说能参加星宿湾公社选举的,还有乳气未散的冰雪儿,引起了一些议论。但议论很快被鸡㙡花的后话平息:
“五藏神说,冰雪儿虽然年幼,但她的心是宵童的,她是一个共产主义的精灵。金竹王说在星宿湾,他听尤奇洛夫说,共产主义曾经是欧洲上空飘游的幽灵,后来在苏联安顿下来,再后来来到了中国。宵童诞生后,自称是外星人,我就怀疑他是精灵。可惜,他被麻飞机扼杀了。但是他的心,与老大哥的后代冰雪儿结合为一体,她也是星宿湾的一员,而且是未来的精英!”
听了鸡㙡花的陈述,除麻飞机外,所有人都瞩目冰雪儿。
“五藏神还说,今天来了国安公安、特战队。另外,有我儿金竹守宫相助,估计会捉到麻飞机那个元凶。新选举的人民公社红色政权,可根据特殊情况,组成特别法庭,代表人民对麻飞机这个世纪恶魔、境外罪魁实行专政,进行严正审判!”
话语未停,龙宫响起一阵风雨般的欢呼声……
鸡㙡花:“好!下面我们按照程序依次进行,选举星宿湾社员代表!”
选举工作在有序进行,人们端坐聆听,填票选举,表决鼓掌,程序繁琐。我憋尿,终于忍耐不住,站起来溜达溜达,在龙宫转了两圈,在宫壁尿了符号,作了标记。随即,龙宫响起爆竹般的掌声,把我招魂到主席台前,听鸡㙡花大声讲话:
“下面我宣布选举结果:成吉方舟同志,当选星宿湾公社社长。冰雪儿公主,当选星宿湾公社社长助理,未来星宿湾公社的红色接班人!”
全场欢声雷动,我的回声定位系统失灵,我关闭耳门,小睡。
143.法庭上的祖母绿
直到主子方舟给了我一鞋底,我才警醒,看到她的口型,那是在叫下司电笔,这个口型我太熟悉。我急忙打开休眠的电磁感应系统,同时接连摇尾,表示歉意。
主子边抚摸我的毛发,边说:“下司电笔,马上召开公审大会,你知道吗?公开审理麻飞机。你要机灵点,注意监视麻飞机,怕他耍花招。听懂了吗,我的爱卿。”我摆尾。
鸡㙡花走上主席台,那不是主席台,是法官庭,上面换上星宿湾公社公审大会会标。原告席上,坐着的是老主吉他、金竹守宫和冰雪儿。被告席上站着的是麻飞机,被两名已换回服装的特战队员监押着。公诉人席上,坐着的是国安酒糟鼻,他是专门调查这个间谍案的司法人员。人民陪审员席上,坐着几个面熟的人,他们是星宿湾公社社员。
虽然新一届公社班子已经产生,但主审法官仍然是鸡㙡花,她说这是五藏神嘱托的,主子方舟任书记员。只有我下司电笔,还是没有席位,按照主子安排,我的任务是警戒。我觉得自己是白衣警卫,我老娘下司回归说过,二十年前的中国警察,穿的是白警服。
公诉人按照时间顺序,列举麻飞机的三大罪状。首先起诉的是麻飞机少年时代加入日本特务组织,从事间谍活动,盗窃中国情报,并丧尽天良,陷害教师蝶兰,同时杀害其养父麻桑鸡县长,犯间谍罪。
麻飞机诉辩:“你们中国人斗死、吓死、冤死那么多人,难道都是我的罪?何况,吉宦游把对我的间谍嫌疑写进日记,日记在蝶兰手中。养父麻桑鸡发现了我的发报机、勒尤,确认了我的日本间谍身份。我不先下手搞死他们,等他们灭我不成?”
公诉人其次提起公诉麻飞机图财害命,指使义女雌章鱼勾引杀害石商树化玉,非法占有大量宝玉石、奇石。残酷虐待并杀害科学家林雨蝉,杀害未成年人宵童,犯杀人罪。
麻飞机申诉:“树化玉与我义女雌章鱼自由恋爱,并非他人包办。树化玉爱石如命,好歹不分,最终玩石丧命,与我何干!林雨蝉虽是中国人,她曾经选择效忠日本天皇,为天皇做事,但她晚节不保,背叛组织,我代表大日本陆军特高课处置她,是我们组织内部事务,与你等无干。至于少年宵童的死,那是误杀。再说,民间有绯闻,说宵童是不是金竹守宫的亲子,金竹守宫在冰天雪地出了问题,宵童有可能是金竹王的……”
麻飞机的话,引起龙宫一片哗然,像在爆豆。
鸡㙡花猛拍惊堂木:“被告,请注意你的申辩内容,已超出诉辩范围,涉及他人隐私,侮辱他人人格!”
这时,坐在原告席上的老主吉他,要求发言,获准。老主吉他说:
“请诸位容我片言只语,我当年与金竹守宫,同时身遭零下四十多度严寒,生理出现了故障。但后来,我长期服用幻花草,所产生了药效。现在天上降临个美少女,她从香港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寻血,经过DNA比对,确认是我的亲生女儿——成吉方舟!我想,金竹守宫长期服用了幻花草,宵童应该是他的亲生子!”
金竹守宫听后,十分淡然地说:“阿弥陀佛。宵童确是老衲被关在洞中,鸡㙡花多年让老衲饮用幻花草,恢复功能所生。后来,得知我儿实则是靛蓝儿童,聪慧绝顶,可谓天之骄子时,他已遇难,离开尘世,我与鸡㙡花悔之晚矣。老衲现已出家,尘缘已断,已经摒弃儿女情结,四大皆空。”
尽管金竹守宫说宵童的死,他已经无所谓,但在场的很多人,还是抹起眼泪。
公诉人酒糟鼻最后提起公诉的是,是麻飞机研制次声炸弹,投放云上,制造云上惨案,导致包括外籍人卡西亚在内的一百多人死亡,犯下反人类罪和种族灭绝罪。
这时,我看见坐在原告席上的小主子冰雪儿,突然失控。她跑到被告席,拉扯着着麻飞机的衣服,大声哭着:“我要妈妈,还我妈妈,还我妈妈……”
看到麻飞机先是冷漠,继而用凶狠的眼光看着小主子冰雪儿,我即刻冲过去,龇着牙说我我我……咬,咬死你……咬死你……
麻飞机踢了我一脚,我疼痛,就叫唤起来:我告你奶奶,告你奶奶……
特战队员立即夹紧麻飞机,不让他动弹。麻飞机恶狠狠吐出一句话,不亚于一枚炸弹:
“我要把你们中国人,全部灭了,一个不留!”
汪汪汪!你麻飞机真是癞蛤蟆大张口,讲的是妄话。你到底有何能耐,敢把东南亚全部灭掉,且是全部死绝。不管怎样,话一出口,还是在龙宫倒了一车汽油,点起了一场怒火,把在场所有人的心燃得快要爆炸。
主审法官鸡㙡花敲了一下惊堂木,要大家肃静。继而质问:“麻飞机,你要灭了我们,你灭得了吗?你口出狂言,是不是脑子里钻进了大肠杆菌?”
麻飞机嗓子里好像有些淤堵,他咳咔几声,吐出一坨浓痰,正要开始他的狂吠,突然停了下来,是鸡㙡花戴的项链,吸引了他:
“法官阁下,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法官阁下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叫树抱井的地方?你项链上的祖母绿背面,是不是刻着一棵树?”麻飞机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莫名其妙。
鸡㙡花愣了一下,宣布休庭。
144.父女相认
我想起了那个私儿鬼故事。当时啄木燕看到被镰刀砍杀的婴儿尸体,自由鸟向她讲述了恐怖的私儿鬼的故事后,他们在那个叫作树抱井的布依山寨路口,遇到一对夫妇立碑搭桥,为家里的哭儿郎遇拜保爷的事。这小女孩身上,戴着一条项链镶嵌绿宝石的项链。
休庭的麻飞机在侍卫的带领下,与鸡㙡花单独谋面,我尾随而至,没有人制止。
“你祖宗,发羊癫疯!”鸡㙡花见到麻飞机,开口就骂,“麻飞机,说,你是如何知道我曾经生活在树抱井,知道祖母绿背面,刻一棵树的?”
麻飞机:“因为,因为我是你爹,你亲爹!”
鸡㙡花:“你,你是我亲爹?我还是你姑奶奶呢!”
麻飞机:“我和你妈,是在鸡㙡缘认识,你生下来不久她就病死了。我那时在云上打游击,没法照顾你,只好把你送给树抱井的一户人家,以这条项链为证。”
鸡㙡花:“不!我没你这个爹。我爹妈在树抱井,被大火烧死了。我保爷叫自由鸟,保娘叫啄木燕。被你们日本人,炸死的那个啄木燕!”
麻飞机:“后来,我到树抱井找你,寨邻说你爱夜哭,拜了干爹干妈,取名叫鸡㙡花。我当时心里一惊,问这对干爹干妈是谁,怎么将孩子取名鸡㙡花?人们说不知道,只知道不久,那家人被一场雷火灭了,大人被烧死,鸡㙡花不知去向。”
鸡㙡花:“你祖宗,发羊癫疯!家里被火烧那天,养父养母没了,没人要我。我一个人跑到寨口,在拜保爷保娘的地方哭啊哭,我知道,我的唯一亲人只有保爷保娘了。我就坐在路边哭,叫保爷,叫保娘。哭累了,就在地上睡着了。醒来,才发现自己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后来才知道,是在星宿湾。再后来,我就成为星宿湾的媳妇,金竹守宫的妻子。”
麻飞机:“女儿,是我害了你,是我造的孽!”
鸡㙡花:“可你,现在还在造孽,涂炭生灵!”
麻飞机:“女儿,为父也是不得已。何况,我不是在作孽,我也不是大恶人,我是想惩罚那些涂炭生灵的人,拯救人类!”
鸡㙡花:“我不是你女儿,你也不是我爹。我要代表人民,代表正义,审判你。下面,继续开庭!”
我也跟着主子叫喊继续开庭!但叫出来的,还是汪汪汪汪的吠叫声。我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我脑子好使,鼻子好使,电磁感应好灵。就是这嘴巴不灵,舌头不灵,我怨自己好笨,真的好笨,狗嘴里吐不出人话。
继续开庭。
“平原太阳,你刚才说,你研制次声炸弹,不是在作孽,也不是涂炭,而是在拯救人类。下面,请你陈述你的理由!”
麻飞机这个土佐犬,高扬他的头颅,慷慨陈词:
“我在前面说到的人口大爆炸,有你们的天大功劳。我还要给你们一个新的称号,再适合不过了。你们世世代代,不是自称炎黄子孙吗?我想你们应该叫中华蝗虫。现在世界各地,都有中华蝗虫,达到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你们走到哪里,都成波成浪,铺天盖地,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泛滥成灾。这一点,法官大人,你不会矢口否认吧?”
鸡㙡花很淡定,说:“继续说,把你的次声炸弹,早点吐出来。”
麻飞机:“现在我们所在的地球,已不堪重负,承载着一点五个地球的负荷。地球百孔千疮,雾霾遮天蔽日。冰川融化,湿地消失,江河淌污流毒,臭气冲天。气温上升,湿地消失,北极出现巨大的臭氧空洞。我敢断言,不超出本世纪六十年代,地球末日就会到来!”
鸡㙡花:“之前,有人说过,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世界末日就要如期而至。看来,在你这儿,又延长了半个世纪。我想,佐佐木,希望世界末日早日降临的,应该是你。想制造世界末日的,也应该是你,你是大恶人、大灾星!”
麻飞机:“主审官阁下,我不仅不是大恶人、大灾星,而是地球的大救星!”
听了麻飞机的一席话,龙宫立即响起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的笑声,这声音一浪接着一浪。
待笑声平息下来,麻飞机也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不知他为何而笑,他说:
“我在笑天下可笑之人。冷水煮青蛙,我笑你们的这些自私的蠢猪和蝗虫。你们都自以为是,以自己的生命为重,以自己为地球中心。我行我素,不断繁殖,不惜毁坏良田好土,密密麻麻筑起钢筋混凝土丛林,以生活在绝壁之上为荣。现在是我这个救世主,给地球带来福音。这个福音,就是次声炸弹,可以拯救地球!”
鸡㙡花:“佐佐木,还以为你大慈大悲,拯救人类。结果,还是屠杀,用次声屠杀人类。你最终,脱去面具,露出杀人的面孔!”
麻飞机:“地球现在需要一位救世主,再给我们制造一艘诺亚方舟,让人类获得新生。这位救世主,在你们看来,是大恶人,是大恶魔。其实,需要这位大恶人,拯救地球。”
鸡㙡花:“佐佐木,说直接的,你准备如何用次声炸弹,灭掉人类?”
麻飞机:“我现在研究出的次声炸弹,不同于核武器,无烟无毒、无高频振动,对地球建筑没有任何损害,无后遗症。我的次声炸弹,已制造出各种能量的产品,小的可在五百米范围内,大的可在数百公里范围内,发挥灭绝性威力。周边区域,因声波的辐射特性,会造成不同程度辐射。”
鸡㙡花:“罪犯佐佐木,请把你的爆炸实施计划,公之于众!”
麻飞机:“鸡㙡花,你给我听清。现在,不是你在审判我,是我,平原太阳在审判你们。现在,龙宫控制在我的口中,我只要咳嗽一声,所有人就会无声无息,立即倒闭!”
人们知道,麻飞机的话,绝不是戏言。龙宫一片沉静,好像谁打一个喷嚏,就会引爆次声炸弹似的。
145.谁是五藏神
还是老主吉他请求发话,他不怕自己说话的引信,引起一场恐怖。他一开口,动魄惊心,把好些人都吓了一大跳,包括我在内。老主吉他一句一字地说:
“麻飞机,现在谁审判谁,我认为都不重要。现在对你最重要的,是你想知道,那个形影不定,若即若离,一直与你作对的五藏神到底是谁,是吗?”
麻飞机:“吉他,只有你了解我的五脏六腑,我当然想知道五藏神是谁,希望他能够现形。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那个老鬼,为什么要与我作对。”
吉他:“主审官阁下,我也很想知道真相,说实在的,我很崇敬五藏神,想知道其中原委。在此,我向主审官提出特别请求,请求这在法庭广众面前,分析一下五藏神的行踪,让五藏神现身,好吗?”
鸡㙡花:“我同意。其实,我也想知道,因为我多次得到五藏神的指示,且对于五藏神我计从言听,坚决照办。我想,金竹王他老人家没有死,他应该就是五藏神。如果他老人家死了,也应该化为五藏神。因为,每一次他现声对我说的话,都和健在时的语音一致,他说的隐秘,外人无法知晓。我相信金竹王就是五藏神,他已得道为神,时时佑护我们。”
“我不同意。我以为金竹守宫,才是五藏神!”哈博的话,引起一片喧嚣,喧嚣之后,人们聆听下文,“金竹守宫是金竹王的儿子,他的神魂意志魄,之前已有彰显。二十年前他的左手失控,会卡自己的脖子,这正是五藏神占领他意识的体征。后来他被关进狗洞,套上锁链,时间长达七八年,这正是他修身养性,招魂藏神的时机。他之后居然能够生精生子,产生出宵童这样横空出世的骄子,并非偶然。此后皈依佛门,修炼成精,那是必然。刚才他的一曲神曲,将未来战士全部KO,不是五藏神的神功,还会是谁呢!”
金竹守宫听罢哈哈大笑,随后朗声说:“阿弥陀佛。哈博晚辈,实在是虚拟、神话老衲。老衲何能何德,能够入化出神,成为五藏神!当初老衲神魂颠倒,确有迷茫之时,后来才神清智明。这些日子,老衲也一直接受五藏神的指示,包括刚才戴上面罩冒吹奏五藏神曲,都是五藏神的旨意。只是后来经不住哈博、酒糟鼻等的强求,揭开面罩露出真容,是老衲自我所为。实话告诉诸君,老衲只是金竹寺的住持,并非五藏神!”
主子方舟:“鸡㙡花前辈,晚辈方舟认为,金竹守宫应该不是五藏神。”
鸡㙡花:“那你认为,五藏神应该是谁呢?”
主子方舟:“鸡㙡花前辈,晚辈心中有疑问,不知在你面前,可不可以明说?”
鸡㙡花:“当然。你已经当选星宿湾公社社长,以后星宿湾的政事,你做主。”
主子方舟:“好!既然特许,晚辈方舟就大胆说出。”
鸡㙡花:“不必顾忌,有话直说。”
众人说:“是啊。”“是啊。”“姑娘有话就讲。”
主子:“我怀疑,五藏神不是别人,就是鸡㙡花你老前辈!”
主子的话,在龙宫又放了一串冲天花炮,呼啸爆炸。
鸡㙡花听后,并不见怪,微笑着说:“方舟探长说出此言,也许因我刚才戴金竹王面罩,着金竹王衣装,传达五藏神的旨意,才让你产生误解。”
主子方舟:“误解当然存在。据说,当年你被遗弃在树抱井,不分白昼啼哭不止,声音在山寨上空回荡,阴风惨惨。有人说,是私儿鬼依附在你身上,阴魂不散。也许,你从那时起,就已经沾上神灵之气。”
鸡㙡花:“方舟晚辈,言过了。我当时只是一个幼子,要吗是生了病,要吗是被惊吓,才夜哭不止。我的养父养母不懂医学,相信迷信,才到寨口为我拜保爷,以求护佑。”
主子说:“前辈,据你所说,五藏神曾经在你睡梦中或清醒时,对你暗示或明示,尤其是策划特别事件时,授意你如何应对执行。以上这些,我们只能是听你口述,以何为证呢?”
酒糟鼻说:“方舟探长,鸡㙡花前辈所说,需要证明吗?神仙之行,来去无踪,怎么能够留影。神仙之言,在睡梦之中,不可能录音。”
鸡㙡花:“方舟晚辈,我不是五藏神,有一样东西可以作证。”
主子:“什么东西?”
鸡㙡花:“勒尤。我从来没有摸过勒尤,更不可能让勒尤飞。”
“是啊。五藏神每次出现,勒尤就是他的化身。五藏神,到底会是谁呢?”主子说。
“依我说,这个五藏神,应该是吉他!”麻飞机这个土佐犬,说出下文,“因为,他,吉他有特技,有秘密武器,可以让勒尤自由自在地飞!”
老主吉他:“我的双腿,被你废了,我只有靠两圈轮椅,在你牢房的弹丸之地活动,难道我会分身,会隐身?”
麻飞机:“吉他,你就不要装鳖了。你会飞航模,会用想象飞航天器,我让你把你的航天密码交出来,你一直不干。你要在溶洞中飞一只小小的勒尤,是问题吗?模仿、合成、播放金竹王的声音,对你来说,还会是尖端问题吗?”
老主吉他:“麻飞机,看来你的脑髓又感染了大肠杆菌。你想想,两批采矿工人,并没有死于五藏神曲,五藏神曲没有这个威力。他们都是死于你的次声炸弹,这一点可以确认。次声炸弹,是你授予林雨蝉研究成功,所有的炸弹U盘,都掌握在你手中。我即使能让勒尤飞,我能够模仿金竹王的话音,我也没有次声炸弹呀,五藏神可能是我吗?”
麻飞机听了老主的话,不停跺脚:“是啊,只有我和林雨蝉掌控次声炸弹。莫非,莫非林雨蝉,林雨蝉这个叛徒,就是五藏神?”
鸡㙡花:“我也在想,只有她有这个条件。只有她,能够冒充五藏神,假借五藏神的口,完成这一系列事情。”
麻飞机:“林雨蝉有次声炸弹,她也可以模仿金竹王的声音,但她不能让勒尤运载的次声炸弹,自由自在地飞!”
鸡㙡花:“这个,你应该去问她,可惜她被你亲手杀死了。”
麻飞机:“不不!这一切的一切,不是这个贱人一人所为。是吉他和那个贱人,狼狈为奸,共同完成的。”
“啊?”“是吗?”“是这样吗?”我的老主的嘴张了两下,想说什么,但很快被一片质疑湮没了。
突然,所有的声音停息下来,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开关,把大家的语音关闭了。大多数人的眼睛带着惊奇与恐惧,在空中追逐一节树疙瘩,和树疙瘩上的一条红飘带,人们的嘴巴久久不能闭环。又是那支勒尤出现了,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在龙宫响起来,这声音比以往更加洪亮,更具震慑:
“我是五藏神,我是真正的五藏神。你们赶快离开这个龙宫,麻飞机会引爆次声炸弹,将你们全部杀死的,我奉劝你们,赶快离开,赶快离开……离开……”
麻飞机推开押解他的特警,在龙宫中一边追逐那支勒尤,一边力竭声嘶:“五藏神,该死的五藏神,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与我作对?你给我现身,我要诅咒你!”
“我就是五藏神,你灭不了我。我最后警告你,不要再继续作恶,多行不义必自毙,否则,你会不得……好死……”
随后,那支自称五藏神的勒尤,在众人视线中消失……
146.勒索星宿石
汪汪汪,汪汪……我感到无限的迷惘,就狂吠起来,打破了龙宫中的怪异气氛。我的电磁感应系统,对于五藏神无法感应、甄别,处于一种盲区。据说,有的人采取龟息之法,辟谷食气,可以修炼成隐身术。难道金竹王真的没有死,他藏在星宿湾的某一隅,修炼为神?或者金竹王真的死了,他的灵魂变成五藏神,来无影去无形?从刚才的情形可以逐一说明,鸡㙡花、金竹守宫不是五藏神,老主吉他不是五藏神,还有老怪林雨蝉,也不可能是五藏神,五藏神会是谁呢?
“下面,我代表特别法庭宣布,将日本间谍平原太阳押赴被告席,作终极审判。”鸡㙡花宣布再次开庭。
麻飞机被押到被告席上,他对鸡㙡花说:“鸡㙡花法官,我的儿呐,为父的最后告诫你,不要再开什么公审会,赶快逃命吧,要不,恐怕来不及了。”
鸡㙡花:“被告,这里没有你的儿,只有法官鸡㙡花。本法官最后询问你,你进行人类大屠杀的次声炸弹,有多少数量?”
麻飞机:“我的次声炸弹,共制造了五千个。次声从两赫兹到二十赫兹不等,次声辐射的直径,从十五公里至五百公里不等。次声炸弹辐射范围的人,无一幸存。”
鸡㙡花:“次声炸弹的运载和发射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
麻飞机:“运载和投放时间,计划从今夜零时启动,十五天之内投放结束。”
鸡㙡花:“次声炸弹的投放,在哪些区域进行?”
麻飞机:“第一区域在中缅、中越、泰国投放。第二区域在印度、印尼、马来西亚投放。第三区域,在非洲国家投放,我要灭掉他们!”
鸡㙡花:“佐佐木,经星宿湾公社特别法庭审查,你的罪行如下:第一,你对蝶兰、麻桑鸡进行诬陷,导致二人死亡,你的诬陷罪成立。第二,你指使雌章鱼对树化玉进行勾引,利用放射物质将其杀害,获得次声炸弹研制经费,你的间接杀人罪成立。第三,你长期以来,从事间谍工作,打入我党内部,在蛰伏期间研制新式武器,导致一百多人死亡。同时,你大胆包天,拟杀人口达二十余亿,不仅犯下间谍罪,还犯反人类和毁灭人类罪!”
“我儿,你给我定这些罪,我不在乎。即便我死了,人类和地球历史,也会记住我的英名。是我,灭掉了他们,减轻了地球的负担。是我,延长了地球寿命,我才是真正的救世主!”麻飞机先是慷慨陈词,后话锋一转,“但我儿,我要提醒,你千万不要宣判我死刑,你没有这个能耐执行死刑!而我,可以宣判你们死刑,而且立即执行!”
鸡㙡花:“佐佐木,你实在太狂妄!我特别法庭,凭什么不能对你执行死刑?你又如何反过来,对我们执行死刑?”
“我儿,你好健忘,刚才连五藏神都提醒了你们,赶快离开,我会引爆次声炸弹,把你们全部消灭。”麻飞机得意地说,“你们听好,我在这个龙宫的顶部,设置了次声炸弹引爆机关,只要关闭我的支气管,关闭幽门三秒钟,次声炸弹就会自动引爆!”
啊?啊!……
鸡㙡花狠狠拍了三下惊堂木:“肃静,肃静,请大家肃静!佐佐木,我要告诉你,你毁灭人类的梦想,绝对不会成功的,你是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麻飞机:“我不是在说梦话,我绝对会成功的,实话告诉你们,就在刚才,我的五藏神曲宏伟计划,已经正式启动!我告诉你们,我早就估计可能得不到吉他的飞天术,不能让次声炸弹随我的意愿飞。我作了第二手准备,我喂了上千只飞鸽。”
鸡㙡花:“喂上千只飞鸽,干吗?”
麻飞机:“就在刚才我追赶五藏神,追赶勒尤的时候,我的上千只白鸽不辱使命,已经飞向浩瀚的蓝天,飞向自己的目的地。每只飞鸽,都鸣响着优美的鸽哨,都配置精确的计时、记程、引爆高科设备,着陆到既定地点,就会唱响世界上最壮美的音乐——五藏神曲!”
龙宫又归于沉寂,那是一种死寂,连我都不敢出气,生怕引发了次声炸弹。
“哈呵呵呵……呵哈哈哈……”又是一串惊人的大笑声。
这笑声是老主吉他发出的,看来他真的不怕死:“佐佐木,有一只叫做花儿的耙耳兔,你曾经看到过吧,她曾经生活在白宫。有一天,花儿从白宫蹦跶蹦跶开溜出去,到外面一个叫老凼子的地方去找青草吃。一不小心,花儿听到一个洞子里发出咕都咕都的声音,花儿跳过去一看,一洞白花花的鸽子,成百上千。花儿回到白宫后,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她的主人。她的主人咬牙切齿,她一生中最恨放飞鸽的人。就在几个小时前,那上千只飞鸽,全部得了禽流感,打喷嚏,流眼泪,变成了耙翅鸽,一个个在抽鸡爪风,等着宠物医师!”
麻飞机:“不不,不!那是谎话,我不相信,打死也不相信!”
老主吉他:“信不信由你。林雨蝉之前告诉我,根据你的指示,她成功研究出次声炸弹。另外,没得到你的指示,她研究另一个项目,成功研究出禽流感病毒!”
麻飞机:“这个贱人,难怪她不肯做我的上线,不想为日本天皇效忠,早就心怀鬼胎!我要把她的尸体,鞭打一百遍,要把她剁成肉末,喂我的飞鸽!”
鸡㙡花:“拿一个死人出气,不是什么英雄!”
麻飞机:“好,不拿死人出气,我拿活人出气,不行吗?我马上就要关闭我的幽门,启动龙宫中次声炸弹。”
老主吉他:“且慢,佐佐木,你不是一直想让你的炸弹,具有超级能量,想快不慢,想转拐就抹角,想飞哪就飞哪,在你设定的目的地自由开花吗?”
麻飞机:“想,又怎么啦?你还想忽悠我不成?”
老主吉他:“你研制的次声炸弹,是空前成功的。但是它缺乏导向,缺乏远程能量,靠一只只弱小的飞禽,去漂洋过海,有点童话。”
麻飞机:“我知道,我缺乏自由导向。而你,又不肯给我。我很绝望,我只有拿这一洞子的生灵,来出气!”
老主吉他:“佐佐木,导向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一下子学不会,需要一些时间。现在,你先把我女儿方舟、冰雪儿,还有龙宫里所有的人放了,我们可以合作。”
麻飞机:“好,一言为定。方舟,你们过来,我先送你们出宫。有你两姐妹在,吉他我量他跑不了,他的飞天术,还有你的……都是我的!”
还有你的什么,麻飞机只讲半截话,后面的内容没了。接下来,主子方舟无奈,走向麻飞机,冰雪儿也跟在其后。待主子方舟走近,麻飞机一把夺下了主子的左轮,用左轮指着主子的太阳穴:
“听好,方舟,把星宿石交出来!如果不给,我知道你的左轮里,还有三颗子弹。你如果不安分,不乖乖把星宿石交出来,这三颗子弹,你两姐妹各一颗,剩下一颗是你爸的!”
“星宿石?”“什么星宿石?”“咋没有听说过?”“……”
147.黑洞与白洞
汪汪汪!我着急得快要脑溢血,我围着主子、小主子和麻飞机,不停地汪汪,我龇着牙,想洞穿麻飞机的狗腿子,但又怕刺激了麻飞机,怕他手中的左轮走火。麻飞机看出了我的敌意和威胁,怕我干扰破坏了他的行动,对主子说:
“方舟,把你的下司吼开,要不然,我就给它一颗子弹!”
“你给它一颗,属于你自己的那一颗,就没了。”
“少废话,快把那颗正能量交出来!”
“什么正能量,我不知道!”
“正能量就是黑匣子里面那颗石子,交出来!”
“你怎么知道,那颗石头叫正能量?我都不知道。”
“不,那颗石子的真正名字,叫星宿石!刚才,我灵光一闪,识破了天机!多年来那个自由鸟,还有金竹王装神弄鬼,终于被我悟穿,被我破译了!”
“为什么叫星宿石?我不明白。”主子方舟问。
“方舟,那颗石头,千万不能给他。那是星宿湾的传家宝!”老主吉他急了。
“星宿湾为什么叫星宿湾?就因为有这颗星宿石!那颗石头,是金竹的祖宗从火星上带来的,是全世界唯一标本。”麻飞机口沫四溅,“它所含的正能量,应该比核能还要核。以此为标本,在地球上找到这种宝石,我的次声炸弹,就有了终极能源,无所不及!”
“一颗火星石,有这么神啊?你是不是犯了妄想症?”主子说。
麻飞机用左轮顶了一下主子的头:“少废话,星宿石在哪里?你给不给?”
主子方舟:“哎哟,给给给,你把我弄疼了!”
“不给!”“不能给!”“坚决不能给!”“打死也不能给!”老主吉他、鸡㙡花、金竹守宫,还有星宿湾的群众一片蛙声。
麻飞机:“不给,就要你姐妹的命!说,星宿石在哪里?”
主子方舟:“星宿石在……在云上!”
麻飞机:“走,带我到云上去取!哈博,下司犬,也跟着去!”
哈博说:“我和下司都去,你的子弹还差两颗,不去行不?”
麻飞机:“走!少废话!”
就这样,我和主子冰雪儿、方舟、哈博被麻飞机挟持,离开龙宫。后面随即嘭——嘭——嘭——闷响了三声,像是沉重关门的声音。冰雪儿说,这个声音在云上实验次声炸弹那天,她在溶洞中听到过。主子方舟观察麻飞机,看见麻飞机鼓起双腮,那是在憋气,是在关闭幽门,在引爆龙宫的次声炸弹。
主子方舟惊惶失措,裂嗓哭叫:“不!不不!不!不——”
我们被麻飞机押解着,来到引水隧道口,就是我们之前登陆,与花儿相见的地方。我们乘坐小港湾里的一艘皮划艇,朝下游电站前池方向划去。一路上,主子方舟再没有语言,冰雪儿和哈博也不哼声。他们为麻飞机引爆龙宫的次声炸弹,为老主吉他、鸡㙡花、金竹守宫、酒糟鼻、闪电特战队,还有星宿湾的社员代表的遇难,处于巨大的悲痛之中。这个结果太突然,这个代价太大,太残酷了……
在皮划艇顺流行驶的过程中,我想起曾经有一团雪球,滚到我面前,那是耙耳兔花儿,是她带领我们见到林雨蝉,带领我们去寻找冰雪儿和下司玉洁。在紫禁宫,当雌章鱼向我开枪时,是花儿为我挡子弹,就这样为我死去的。接下来让我流泪的是,是我想起了在云上,我与美眉下司玉洁的初次见面,想起我们在云上,相亲相爱的日子。我想起下司玉洁和小主子冰雪儿被雌章鱼绑架,我们前来营救,下司玉洁为了拯救我们,不惜撞向电视荧屏,最后死在我面前的情景……
接近前池,我的眼睛突然睁不开,那是被强烈阳光刺激的缘由。
麻飞机可能突然想起,从视频上看见哈博的身上有遥控器,让哈博关闭闸门。哈博按了几下,闸门没有半点上升的动静,哈博说倒霉,遥控器失灵了。麻飞机不相信,拿到遥控器胡乱按着,还是关不下,才把遥控器还给哈博。哈博说糟了,不关下闸门,就有生命危险。麻飞机说,怎么办,怎么办?哈博说,怎么办,闸门落不下去就是死。麻飞机问,怎么一个死法?哈博说,死得很惨!
这时我看到,流动的水减慢了速度,最终不再流动了,前池变成一潭静水。那是哈博从衣袋里,拿出遥控器,将闸门放下来,把水关住的。麻飞机发现遥控器又显灵了,知道是哈博骗了他,他用左轮手枪在哈博的头上抵了两下:
“哈博,你敢耍我,我一枪毙了你!”
“刚才确实失灵了,要不,我们全部就粘在这个拦污栅上,动弹不了。”哈博说。
“你说,咋会粘在拦污栅上动不了?给老子讲清楚!”麻飞机说。
“麻老,刚才,要是不把前池的闸门放下来,把水关住,我们就全部粘在拦污栅上面,被水流牢牢吸住。”哈博不快不慢地说,“你知道这水流有多大的力量吗?每秒钟,有二十方水从这里流下去,落到三百多米的水轮发电机房发电。那种吸引力,会把我们拉变形,舌头被扯出来,大肠小肠,还有五藏六腑,都会从肛门里扯出来,在水中飘啊飘!”
“这该死的拦污栅,为什么要安上它?”麻飞机问。
“没有这个拦污栅,我们全部栽进黑洞,死得更惨?”哈博说。
“什么黑洞、白洞,为什么会死得更惨?”麻飞机问。
“确实有黑洞、白洞。看来麻老对水电站原理,一窍不通。”哈博轻松地说,“你想,没有拦污栅,你就会一下子被强大水流吸进压力管道,跌落水轮机涡轮中,被涡轮的金属叶片,咔嚓咔嚓地切啊、搅啊,你就变成骨渣、肉末,然后顺着尾水流出去……”
“哈博,你给老子尽是说一些打摆子、抽脐风的事。说说,那个白洞又是怎么回事?”畏惧使麻飞机来了兴趣。
“那个白洞嘛,你也许知道。黑洞是把物体吸进去,白洞恰恰相反,把物体吐出来,水电术语叫管涌。就是当电站正在发电的时候,来个紧急关机,下面的叶轮紧急关闭。压力管道中的高压水流反冲出来,一股巨大的水流向高空射去,水柱高达一两百米……”
“好了好了!上岸,机爷不想听了,赶快上岸!”麻飞机被哈博的故事吓怕了,想尽快离开前池,害怕遭遇黑洞和白洞。
小主子冰雪儿第一个沿着前池的石级上岸,然后是我和哈博,第三个是主子。麻飞机是最后一个,他拿枪指着我们,怕我们溜掉。
我突然预感到,马上要发生什么了,回头看看。果然,我看到主子方舟突然来了一个急转身,缴了麻飞机手拿的左轮手枪,然后顺势推了麻飞机一把:“去死吧!”
麻飞机掉在前池中,挣扎,拼力想爬上皮划艇。
主子方舟:“哈博,愣着干什么,赶快打开闸门,发电!”
哈博被主子的话警醒,急忙按动遥控器,提升闸门。闸门随即被迅速提起来,水流开始搅起一圈圈漩涡。麻飞机在力竭声嘶,连连喊“不!不不!不……不……”他的声音很快就没有了,他被吸在铁栅栏上,眼珠快要爆出来,舌头被吸出一卡长。我隐隐看见,水里飘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应该是麻飞机的肠肝肚肺……
正让我心惊肉跳、目不忍睹时,哈博一手拉着方舟,一手拉着冰雪儿,往山上狂奔,我也汪汪汪……跟在后面跑。跑出一百多米,哈博让我们停下,看前池出现的天下奇观。
哈博拿出遥控器,对着前池方向按动了一下,大概是提取拦污栅。果然,刚才还粘在拦污栅上的麻飞机和皮划艇,瞬间消失了。看来,是掉进深不见底的压力管道中去了。但猛然间,一股巨大的水柱,从压力管道里射出来,冲向天空,高达一百多米。天空像发起了龙卷风,差点把我们刮倒。暴雨从空中劈头盖脑砸下来,砸在主子方舟、冰雪儿、哈博和我的身上,我们都被雨水压得蹲在地上。小主子冰雪儿狂叫起来,不知是嚎还是笑,主子方舟也经受不住,大声呼喊:
“哈博,开机,赶快开发电机,打开叶轮!”
“我告你奶奶,告你奶奶……”后面的声音,是我叫出来的,我也经受不了,好像被人痛打了一顿。
148.相逢太阳房
汪汪汪!我惊魂!麻飞机被黑洞吞下去,连同他的肠肠肚肚,被巨大的水力吸进去。随即,又被白洞射出来,被强大的水力抛尸到半空中。没有让他在水轮机涡轮中,被叶轮切铡成骨渣和肉末,就算便宜他了,算是哈博手软。哈博说,不是他发善心手软,如果真的把麻飞机跌落到水轮发电机涡轮中,担心水轮机卡壳,出现飞车事故,对电站设备造成损坏。我想,麻飞机这个恶魔,让他被蚂蚁一口口吃掉,被马蜂一针针毒死,被病毒一点点烂掉,都一点不为过。
哈博拿出遥控器,将水电站的各项运行指标,调至常规,使电站得以正常运转,我们才又回到前池。
在前池,我见到从来没有过的一刻:我看到主子方舟,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哈博,好像要重新认识哈博似的,或者哈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引起她注目。那种眼神不能说含情脉脉,应该说像我们狗狗闻到一种特别的肉香,而要看清那特香的东西,眼睛瞪得死死的,不然那即将到口的东西就会消失似的。
哈博:“方舟探长,你想向我说点什么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主子方舟:“哈博,我觉得你今天,不是一个文绉绉的书呆子,而是个真正的男人,有点狠劲的男人!
小主子冰雪儿,也有了感觉,说:“我觉得,哈博哥哥今天是个英雄,是个吃一口,吐一盆的大英雄!”
哈博:“冰雪儿,你是在夸哥,还是在贬哥啊?”
对于哈博的问话,小主子冰雪儿没有作答,她的脸先是向着前池的水面,然后仰目天空。突然,她的脸色变得异样、恐慌:“鸽,飞鸽,是麻飞机的飞鸽,带着炸弹的飞鸽……”
我们抬头,果然看到天上有鸽群飞来,都是雪白的,在蓝天格外显色。我估计,小主子冰雪儿最初是在前池的水中发现白鸽的影子,然后才抬头看天,发现飞鸽的。很快,鸽群从前池的上空飞过,成百上千,还发出翅膀扇动哨筒发出的声音。这成百上千的箫声,形成合唱,形成共鸣,让我们感到惊心动魄,不光是铺天盖地的飞鸽阵容,和成百上千的合奏造成的,而是被麻飞机说的次声炸弹飞鸽吓的。莫非,老主吉他所说的麻飞机的次声轰炸机群,没有患林雨蝉的禽流感,没有产生所谓鸡瘟病?莫非麻飞机的五藏神曲灭虫计划没有流产,而是真的实施了?
我汪汪汪……叫唤起来,我看到主子方舟,还有哈博在前池边发抖抽风,我怕他们掉到前池中,被拦污栅粘住,舌头和肠肠肚肚露出来吓人。我叫唤的原由还有一个,我看到有一只白鸽离开鸽群,独自向前池飞来。幸好我的电磁感应系统,没有发现它身上有次声炸弹所配置的电子设备。
这只白鸽飞下来,越来越近,最终站在小主子冰雪儿肩上。主子方舟和哈博见此,惊慌失措。再看冰雪儿,她若无其事,反而露出笑容,从肩上把白鸽捉住,在脸庞上亲了一下。随后冰雪儿在白鸽的身上,取出鸽哨,从鸽哨筒中,拿出一张纸条:
“哦!走喽,方舟姐姐,哈博下司,我们走,准备回云上喽!”
我们相会云上,这是飞鸽的指示!我和主子方舟,哈博看那张字条后,就来到我们的直升飞机边,飞往云上。那张纸上,没有文字,画着一只下司,带着两女一男,走向云上的太阳房。飞鸽的主人是谁?不知道。小主子冰雪儿说,这只送信鸽子,是冰雪儿在紫禁宫中,偶然认识的。在飞机上,主子和哈博,为回云上的事大声争论起来。
“回云上,为什么回云上?难道,我们要听一只拐鸽的?”哈博说。
“就要听拐鸽的,我就是喜欢拐鸽!”冰雪儿说。
“万一拐鸽的主人,又是另外一个雌章鱼怎么办?”哈博说。
“我就想看看,拐鸽的主人是谁,我相信不是坏人。”冰雪儿说。
“哈博,星宿石不是由你藏在云上吗,我们把它拿去化验,也许真的和麻飞机分析的一样,是火星石,价值连城呢!”主子方舟说。
下飞机,还没有到太阳房,我就闻到了熟悉的闻道。主子方舟拿出左轮,后面跟着哈博、小主子冰雪儿,朝太阳房轻手轻脚走去。我还是抢先一步,我的职责,本来就是闻地雷,打前站的。我刚刚接近太阳房,房门就自动打开了,把我们都惊了一跳,然后钉在那里,被使了定根法。
五藏神又出现了,就在太阳房里,就坐在一张椅子上,正在写一份《飞天密码》!
“汪汪汪,不是五藏神,是……汪汪……”我的语言在关键时刻,总是表达不清。
五藏神撕开面罩,收敛的嘴唇,高高的鼻骨,有神的眼睛,开始花白的头发。这人,正是老主吉他,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主子方舟、小主子冰雪儿迟疑了一瞬,随后扑过去:“爸!”“爸爸!”“爸爸,你还活着?!”仿佛是一个流泪的季节,老主一家三父女,抱头痛哭,没完没了。很少掉鳄鱼泪的哈博,也放声大哭起来。
我呜呜唔唔……窜血奔泪,不光为他们父女历尽漫长岁月,经过天堂地狱,终于摆脱魔爪,获得自由相聚而哭。我还为失去花儿,失去下司玉洁而哭。我一反爱走弯路的常态,径直向云上的草坡走去,那是我和下司玉洁初次见面的地方,我要为永远不能相见的美眉而哭……
在和下司玉洁见面的地方哭了一会,我回到主子他们身边,作为侍卫不能脱离主子太久,那是不称职的下司。听到主子方舟问:
“老爸,当时我们被麻飞机押解出来的途中,听到麻飞机关闭砼门,隔断次声声波,听他说马上要关闭了自己的幽门,启动次声炸弹。我还以为,以为你们全部遇难了,结果,老爸还健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主说:“他的次声炸弹的确引爆了,但对我们毫无伤害。洞中的结构,洞中的机关,林雨蝉教授早就告诉了我。麻飞机一走,我们就撤离,关闭三道砼门,半根毫毛都没伤。”
主子方舟问:“爸爸,麻飞机的鸽群,是怎么回事呢?”
老主说:“麻飞机一直想得到我脑电波开飞行器的诀窍,一直得不到。他就喂鸽子,在鸽子身上安微型电子设备,计时计程,到既定地点引爆次声炸弹。是林雨蝉教授,在她临死之前,卸了鸽子的妆。”
主子方舟说:“这个,麻飞机说过,看来没有说假。老爸,那只飞来送信的鸽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主说:“在紫禁宫,林雨蝉教授与我联系,就是用最传统的方式,鸽子传书。冰雪儿被绑架,我就让她接触了这只鸽子。”
主子方舟:“原来如此。老爸,女儿有个最后的疑问,你的飞天密码,用脑电波开航天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主说:“那是你爷爷吉宦游的遗愿,是老子的专利,老子的秘笈,不能说。”
主子方舟撒娇:“不嘛,老爸,女儿就要,就要你的秘籍……”
小主子冰雪儿跟着起哄:“老爸,我也要,也要要嘛……”
149.飞天密码
我看到,老主经不住两个千金的纠缠、撒娇,说:“好好,好!想知道就让你们知道,麻飞机想要,断了我的双腿,都不给。我女儿只要哼一声,我马上吐出来,一点不剩。我写的飞天密码中,有三大秘密,你们记好哦,一不小心就会溜走哈。”
老主说,第一个秘籍是太阳房,是你爷爷设计的。你们看好,千万不要错过,老爸要变戏法了。老主闭上眼睛,让冰雪儿拿一块黑布,把吉他老主的眼睛,缠了几转,蒙得严严实实。老主说,你们看好,我不动,太阳房就动,我喊左太阳房往左,它不敢往右。下面开始了哈,我的两个宝贝,注意喽。老主闭着眼睛,口发号令:太阳房,你该睡醒了吧?现在,假如你已经你已经已经着陆,抵达火星上面,成为我的火星车,下面的行驶方向,都得听我的。果然,随着老主的口令,太阳房上下起伏,前后左右运动,准确自如。
老主吉他说,当初为冰雪儿修的太阳房,不是偶然心血来潮,是一举两得。原来,太阳房是根据吉宦游留下的图纸制造的,不仅是太阳房,还是着陆登陆火星的勘测车。这个勘测车内,设置着太阳能航天电机,可从太阳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进行工作。
此外,老主还说,火星车要在火星上着陆,必须具备两种设施,测距和测速设施,这是着陆和开展勘测必须的。老主吉宦游在世时,就成功研究设计了测速敏感器、测距敏感器。现在,基地根据老主的图纸,正在研制生产敏感器,可望在半年内制造出来。到时中国的航天器,要登上火星开展勘测,就成功了一大半!
主子方舟:“老爸,你刚才说,有了测速测距敏感器,上火星就成功一大半,还有一小半,会是什么呢?我想知道。”
老主吉他说:“这就是,第二个秘籍。就是麻飞机一直想要的航天术。”
主子方舟:“老爸,这太玄,我不敢相信,这是不是一种虚拟?”
老主吉他:“我儿,不是虚拟,这是老爸为振兴中国飞天事业,做的一个梦,也是你二战飞虎队爷爷吉宦游,终身的梦想!”
主子方舟:“老爸,这个梦,你真的圆了吗?”
老主吉他:“那是当然。还是在云上的时候,这个梦就成了!”
主子方舟:“这样虚缈的梦,你是如何变成现实的?”
吉他:“首先是玩航模,其次是做梦的脑电图,给我的启示,我成功试验出一个绝招,那就是用脑电波开直升机!”
冰雪儿:“脑电波开直升机?我想亲眼看见,老爸,可以吗?”
吉他:“当然可以。我现场演练一下,你们就明白,脑电波是如何驾驭飞行器的。”
就在云上太阳房前的空旷草坪上,立有两根相距不远的杆子,两根杆子之间有一根拉线,拉线下面吊着一个竹环。老主吉他让哈博从屋里拿出一个方向盘模样的东西,盘子下面有四根轴,老主叫它四轴直升机。再让哈博拿出一个仪器,老主叫它脑电波仪。老主戴上测量脑电波所用的电极,开始启动四轴直升机,直升机上下左右飞行,多次穿过障碍物——杆子、拉线和竹环。同时,老主让哈博操作脑电波仪,并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
随后老主转过身,让冰雪儿用黑布把他的眼睛蒙住,吩咐哈博通过无线网络,将刚才的操作过程传达到飞行器。就这样,老主就开始用思维控制直升机。老主说,现在,我只需在脑内用想象来活动我两边的手臂,不用真正动手,直升机就会做出对应动作。果然,老主一动不动,就在那里想,而四轴直升机,就自行发动、起飞、前进、转向和降落等,其中还自行绕过、穿越障碍物。老主揭开蒙眼的黑布说,你们看到飞行器上面的镜头没有?除了用脑电波操作外,操作员还可以利用直播影像,控制飞行。
如此灵验,如此神异完美的演示,让哈博和大小主子雀跃、称奇、敬仰。我只能用我的方式,用爪子在地面疯狂刨,还汪汪汪吼叫着,以示祝贺。
“老爸,你的第三个秘籍是什么呢?雪儿想知道嘛。”这是小主子冰雪儿的问题。
“第三个秘籍,是一颗宝石,一颗无价之宝!”老主吉他说。
“老爸,这是一颗什么样的宝石嘛?”冰雪儿问。
“傻妹妹,这颗宝石你知道,就是在龙宫,麻飞机想要的那颗!”主子说。
“那颗宝石,真的很珍贵吗?”冰雪儿问。
“未必。麻飞机要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宝。”主子方舟说。
哈博岔话:“方舟探长,麻飞机要的东西一定是宝。要不,吉宦游、金竹王两个老前辈,不会把它放在藏宝箱里。”
老主吉他说:“这颗石子,我也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倒是今天麻飞机在龙宫的话,提醒了我。有一件事,不知你们知不知道:一九七八年,有一个美国特使代表总统,赠送给中国领导人一件礼物,那是嵌在有机玻璃里的一颗石头,只有黄豆那样大小,仅一克重。这是美国阿波罗17号宇航员,从月球上采回的石头标本。中国政府如获至宝,组织科技人员,进行专门研究。据此可分析月球岩石的化学成分、结构构造、矿物组成及各种微量元素。从此,我国开启了载人航天的伟大构想,并逐步实施。你们说,假若这颗石子,像麻飞机说的那样,具有超级能量,要是在地球上,能找到这种矿石,就不得了!”
小主子冰雪儿说:“老爸,我要这颗宝石。我要把它做成吊坠,戴在胸前!”
听了小主子冰雪儿的话,我说:“老主,我也想要那颗宝石,我想把宝石吞到肚子里,获得巨大能量,我要成为天狗,飞到月亮上去!”
没有人理会我的话,他们瞥了我一眼,又去谈论其他事。
老主吉他说:“宝石是否是宝,这不是现在能决定的,这是金竹世家的东西,只不过装在两家的藏宝箱中。我们还得征求一下金竹守宫、鸡㙡花的意见,才能化验。”
主子方舟:“老爸说得是,我们与金竹家商量后,才拿去化验。另外,下一步,老爸,我和冰雪儿,还有哈博,将何去何从?请指示。”
老主吉他说:“我不走,我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在云上!”
主子方舟:“继续在云上,是不是为了完成你的飞天梦?”
老主冰雪儿:“是,但也不尽然。”
主子方舟:“你还有其他使命吗,老爸?”
老主吉他:“是的,我要在这里,守候一个人。”
小主子冰雪儿:“守候一个人,这人是谁?”
老主吉他:“雪儿,这人不是别人,是你妈妈,卡西亚!”
大家沉默了,没有人说话。后来,还是冰雪儿岔话,打破了现场的沉默,她说:
“老爸,雪儿哪里也不去,雪儿陪你,守候老妈!”
此时,听到冰雪儿守候老主母卡西亚的话,使我也心血奔涌,我也想待在云上,我下司电笔要守候花儿,还有我的下司玉洁。我毫不犹豫,赶紧表态,我紧紧靠近、偎在老主吉他的脚下,不停摇尾,表示拥护他。
“好啊,下司电笔!你跟我这么多年了,现在,你跟了老主,跟了冰雪儿,对于你的意愿,我没半点意见。不过,有一个人,我要问他,看他的态度。”主子方舟话锋一转,逼问哈博,“哈博,我要问你,你的去向如何呢,是跟我还是跟我爸?”
哈博:“我的选择,也是跟老前辈吉他,留在云上,研究飞天术,圆我华夏梦!”
老主吉他:“不妥,哈博,你是地磁学专家,你不能放弃对地磁,对这颗石子的研究。”
主子方舟:“哈博,老爸说的是,研究这颗石子,比什么都重要!”
哈博:“是吗,这颗石头会这么重要吗,我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主子方舟:“重要!自从在黑匣子里发现,我就让你保管它。”
哈博:“方舟探长,这样一颗珍贵的石子,你会让我一个局外人保管吗?”
主子愕然:“什么意思嘛,哈博,你是局外人吗,你难道没有接触这颗石头吗?”
哈博:“这样的罕世奇葩,我没有资格保管。”
主子方舟:“哈博,想当老赖是不是?我命令你,把星宿石,交出来!”
哈博:“方舟探长,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主子方舟:“那颗星宿石,我是亲手交给你的,莫非,你要独吞?”
哈博:“对不起,这颗石头,已经不在了,被人重金买去了。要石头,没有,要命,有一条!”
哈博说罢,飞跑而去。主子方舟在后面追赶,我也跟在后面,穷追不舍。哈博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站住。
主子方舟追上去,大声命令:“哈博,把星宿石,交出来!”
“方舟探长,这颗宝石,在我嘴里,我含着哩。你想要,请把嘴张开,呈递过来,我给你?”哈博说。
“哈博,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难道,你想占人便宜?”主子说。
“你不明白,好,我数到三,假如你不把嘴迎过来,不把丹唇打开,我就把星宿石吞下去!”哈博说。
“哈博,不可,那是吞金。古人自杀就是把金子吞下去,坠断肠胃而死,太残酷了!”主子说。
“你如果不从,我就要吞金。你就等着开肠破腹,取出宝石吧!我数三二一,开始喽,三、二——”哈博数着。
我看见,主子方舟把嘴迎过去,与哈博的嘴接近,接着打开丹唇。哈博吐出一枚东西,就是那颗星宿石。主子方舟的嘴把宝石接住,含在口中。她闭着眼睛,一任哈博的嘴,在她的嘴唇,她的鼻梁,她的眼睛,她的脸庞游走、停留。这时,恰好太阳在他们身后,成为一面大镜子,把他们映在其中,像佛光辉映。
好久,他们才回到太阳房,见到老主吉他和小主子冰雪儿,大家一起吃团圆饭,喝团圆酒,吃得兴高采烈。我吃到一根腊肉筒子骨,啃起来香,吃起来无肉,一时不知取舍。
主子方舟突然发问:“老爸,五藏神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主吉他说:“关于五藏神,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建议,你这个星宿湾的公社社长,还有冰雪儿,你这个红色接班人,去星宿湾自个去寻找五藏神,亲自问问吧?”
主子方舟、冰雪儿:“啊?!……”
作者简介:杨远康,1957年生,汉族,贵州安龙人。当过知青、教师,现从事水电及殡葬服务工作。著有散文集《流彩星河》、《人生断章》、《半天老外》,随笔集《徘回在都市的盲道上》、《尘世风铃》,散文诗集《设栏的风景》等。系贵州省作协会员、中国水利作协会员。先后任兴义市作协副主席、黔西南州作协副主席、贵州省第六届文联委员、中国水利作协副主席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