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 子

                        孝 子

                                   黄清权

父亲的容貌，越来越像在世时的爷爷，清瘦的脸型显示出同样的棱角。如果说有区别，那仅仅是爷爷留有胡须，而父亲不留。看着日渐衰老的父亲，常记不清他年轻时的模样。想起的，常常是父亲照顾爷爷的点点滴滴。

爷爷患了中风，因是半身不遂，当时都叫“半边风”。刚开始的时候，父亲到处为爷爷求医，吃药、输液、针灸、熏蒸、推拿，甚至求神拜佛都试过。但爷爷的病情没有半点好转，且在治疗过程中，还给爷爷带来痛苦。想到爷爷年事已高，不再乱投医治疗，从此爷爷就在躺椅上，度过将近四年的余生。这苦了爷爷，也苦了父亲。父亲是独子，赡养之事没人分担。而我的前面，是三个姐姐，在农村不到万不得以，是不会叫她们护理的。只有我是男孩，义不容辞，一直协助着父亲。

半边瘫痪的爷爷生活不能自理，父亲从寨中，找来一张已坏的木躺椅。然后会木工的他，根据躺椅的尺寸，为爷爷仿做了一张。为了让爷爷坐着舒服点，父亲将椅子上下拉绳的孔，做得更密一些。同时特意到布依族寨子，购买细棕绳来编织底垫，铺在上面。从此父亲每天早上把爷爷抱到躺椅上，晚上又从躺椅上将爷爷抱回床上，这一抱，就持续了一千多个早晚。

没有夜壶，父亲就用罐头玻璃瓶，为爷爷接小便。为减轻我们的负担，爷爷自己慢慢练习用一只手，自己完成小便。家里没人时，爷爷就将小便接了放于椅子下，我们回来再将其倒入厕所。父亲用木板做成便槽，放在木粪桶上面，将粪桶系取掉，将桶底铺上一层柴草灰，爷爷就坐在粪桶上解手。刚开始，每次都是父亲将爷爷抱坐在桶上，后来爷爷在我们的搀扶帮助下，能从椅子上挪蹭到桶上。这样，当我在家的时候，父亲在外做活也安心些。

为了养家糊口，父亲要一边做农活，一边照顾爷爷。白天做着繁重的农活，晩上要陪爷爷说说话，为爷爷洗脚；三五天就要为爷爷擦洗一次身体，三年多来爷爷从未长过久卧之人易患的褥疮。虽然家里艰苦，但爷爷生病后他的菜里从没断过肉和蛋，因为没有冰箱，每三天一场，父母都要为爷爷买点猪肉。每次买肉常听到邻里“难得啊”、“不容易呀”之类的赞叹声。

一九九五年我上初三，学校要求住校上晚自习，我不能协助父亲照顾爷爷。父亲就更忙更累了，经常坐在凳子上都打瞌睡。爷爷更心疼父亲，看到父亲这样，不想再拖累父亲拖累这个家，精神状态日渐消沉，饭也越吃越少。我们的劝说，丝毫没用，爷爷反而还安慰我们说：他这辈子值了，从土地承包后父亲就没让他下地做过活，平时都是到处游玩，只有农忙时帮点小忙。得了这个病谁也没法，八十岁也够了，一起的都走完了。

放寒假，我刚离开学校回到家，爷爷也离开了我们。

爷爷的逝世，父亲一直内疚着，虽然寨中老幼都称赞父亲是难得的大孝子，但他知道爷爷是因为不想再拖累他而离开。在爷爷下葬的第二天晚上，父亲为爷爷“送火”，一直不见回。我和母亲去墓地寻找，微弱的烛光中看见父亲坐在爷爷的坟前，跟爷爷诉说着什么，还用衣袖拭着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