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一家人
毛德静
二花家又在吵架啦,谩骂声贯穿了整个村子,男人和女人的撕打声中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喊声,村东头的大黑狗汪汪直叫,闹得人心里毛躁躁的。
三顺停下手里的活计拄着锄头斜立着,抬手抹了一把浑黄的汗水,从草帽边檐瞥了眼晴朗得过分的天空,扛着锄头慢吞吞的走向田间的垄地,那里放着他未抽完的半袋旱烟。
日头愈发的毒了啊,三顺卷着旱烟皱了皱眉。清明刚过不久就这么热了,今年的老天爷看来不好伺候哦。
“三顺叔,三顺叔,不好啦!不好啦!”远处牛二家的娃牛蛋急急地向田垄赶来。三顺不慌不忙地抽了一口旱烟,眯着眼打量着他刚刚整治的田地,已经开始抽穗的麦苗在夏日的微风中漾起热浪。他咂了咂嘴,舒展了眉头,露出满意的神情,眼角的皱纹在汗水的浸润下油光发亮。
“三顺叔,出大事了,你快回去看看吧!”牛蛋的语气有些冲,哼哧哼哧的。
三顺皱了皱眉,随手折了根草筋挑了挑烟斗里的油,又抬手捻起一块碎石轻轻敲了敲烟杆,才慢条斯理地瞅了眼满脸汗水的牛蛋,“咋不好了,又是二花和她家那口子吵架了呗,三天两头来这么一回有啥好咋呼的。”三顺卷了卷旱烟塞进烟口,在口袋里摸索着那仅存几根火柴的小盒子,“他们哪次吵架不会动手啊,哪次不是磕点碰点,就破点口子流点血嘛,又不像城里人,哪儿那么娇贵,有啥好操心的。”他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准备再抽几口就继续干活。到了午时那地就都被烤成烙铁碰不得了,趁现在太阳还不是太毒,得赶紧再整一块地出来。
牛蛋心急火燎地赶来,却看见三顺俨然一副大佛模样坐在那里,又一副不在意的口气,不由得又急又怒,“叔!这次是二丫头出事了!被砍刀砍到啦!流了好多血,人都送医院去啦!”“啥!!!”三顺嚯地站起来,一溜烟就跑了,牛蛋愣了愣也追了上去。只剩下未燃尽的烟卷在干燥的田地中孤独地熄灭。
村上原来的卫生所也就几间破土房。改革开放这些年村里的设施也就渐渐好了多了起来,卫生所也给搬了家到了一栋三层楼的房子里,还给改了名叫卫生院。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人来光顾,冷清得可以。村里人都不咋信得过这个西医,平常自家有个小病小痛的都自己拖着,要不就是自己用土方法弄点草药;总之就是不上这儿来,把院长也是急得可以。还是村里的村支书帮忙找到三顺让他去给村民们说说,村里人才开始慢慢地来这里看病。因此院长对三顺十分感激,这次见是三顺家的二丫头伤得不轻,连忙让人送镇上医院去了,也因此三顺从村头来的时候刚好和车子错过,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急急忙忙地往镇上赶去了。
镇上的医院就是不一样,光大门就比村里的气派了不知多少倍,三顺火急火燎地跑来,愣是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人,急得直跺脚。四周人来人往,三顺站在明亮的大厅中间有些晃神,光滑明亮的地板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破旧的军绿色的衣服还是早些年他出去带回来的,卷起的裤腿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黄泥巴,一双解放鞋被泥土裹住看不出原样。他黑黄的脸上焦急无措,又夹杂着一丝愕然,就像一只浑身斑点的猫掉进了棉花堆里。
“三顺叔?”牛蛋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牛蛋,这次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三顺拉住一个护士问了一下,就绕去了后院的住院部,在前台又拉着一个护士问了一下房间,又是上楼又是转弯的。光亮的墙壁让三顺感到刺眼,他很是不舒服,一路上看见的都是白衣服的护士带着病人急匆匆地过来过去,但就是没有见着二花一家。三顺更急了,心里不知把二花那两口子骂了多少遍,只盼着这二丫头可千万别有事啊。两人终于在一位护士的指引下来到了一道门前,三顺迫不及待地撞开虚掩的门就冲了进去,房间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就又转身忙去了。三顺没看见他的眼神,一进门他的眼睛就粘在了病床上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上,白色的床单更衬得那张小脸卡白卡白的,那张平常总是红润的脸上如今找不到一丝血色,她整个身子都掩盖在白色的被单下,一只瘦小细弱的手臂放在床单上,上面插着一根细细的管子,里面有些透明的液体缓缓进入身体。看着这一幕,三顺险些落了泪,平常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却如此安静地躺在床上,这怎不让人感到心痛啊。
“你们两口子一天到底在干些啥!天天都吵吵,一天哪来那么多事给你们吵!都说家丑不外扬,你们倒好,每次吵架搞得全村都知道!平常吵吵也就罢了,这次又是怎么搞的,竟然都伤到孩子了!”三顺看着二花两口子低头沉默的样子,心里就更来气,语气也就十分的冲了,一旁的医生皱着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语气不算太好但还算轻声地说道:“病人需要休息,不要在这里吵闹。还有,这里是医院,禁止大声喧哗,要解决家务事也请回家去说。”说着就收拾东西转身出去了。
“哎,好的,不好意思啊医生,我也是心急孩子嘛。那啥,医生,这孩子没啥大碍吧?”三顺连忙赔笑,转身狠狠地瞪了二花她们一眼就跟着医生出去了。
“也幸亏送来得及时,没什么太严重的事,不过就是那孩子的左手以后怕是不能提重物了。唉,可惜了,这孩子还这么小啊。”
“啥!怎么会这样,医生啊,这还能好吗?”门外传来三顺惊讶愤怒的言语,又带着些许讨好,渐渐地声音也就远了。
病房里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男人自顾自地站在窗边,背对着病床,看上去在发呆,也不说话。二花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二丫头暗暗垂泪,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伤成这样哪个做母亲的不心疼啊,但谁让这孩子的父亲就是个冷血动物,打小就不咋喜欢这个孩子,如今孩子伤成这样也没见他心疼一下,这孩子的命也真是苦啊。想到此处二花忍不住抽泣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男人终于忍不住,阴着脸摔门而出,巨大声响惹得隔壁床位的病人的家人惊怪地看着她。二花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隔壁床位的病人是个八旬老人,看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劝道:“年轻人,两口子过日子啊图的就是安稳,有什么事还是尽早解决得好,不然越拖越大,到时更是不好解决啦,这样对孩子也不好啊。”
“嗯,谢谢老人家了,只是我跟他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二花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谁说没法过啦!竟说些胡话!二花,跟我出来下。”三顺刚跟医生打听了一下情况才到门口就听见二花的话,火气又上来了,不过看着病床上熟睡的二丫头又放缓了语气,今天这事的确得好好解决一下,再这么任由他们闹下去这个家迟早要散。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在医院的院子里,也不说话。二花是个火爆脾气,又认死理,谁也不怕,但就是对她爸很是乖顺,她从小就死了娘,是三顺一个人又当爸又当娘地把她拉扯大,其中辛苦自是不必多说。早些年三顺也想过找一个伴儿陪他度过后半生,就因为女方家里都不接受她,三顺的几门亲事都吹了,到如今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而三顺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他的大半生都投在了二花身上,就盼着她好,如今二花看着三顺真生气了也不敢说话去触他霉头。
三顺现在的心里其实很是复杂,哪个父亲舍得女儿受苦,这些年二花他们两口子不和睦他都看在眼里。富贵是个老实人,对二花也不错,唯一不好就是太听他父母的话了,但是亲家又不咋喜欢二花,自从二花生下二丫头他们的态度就更加明显了,二花的脾气哪里受得了,大闹一场后就再没去过亲家那里了。富贵夹在中间也是难做,两人心里都不舒坦,三天两头的吵架,自己也不好出面管,不过看今天这样,事情还真不好办啊。三顺想到这里心里就更加烦躁了,掏了掏却没摸到自己经常带在身边的烟,才想起好像是落在地里头了,只得颓然地放下手。
“闺女啊,你老实告诉爸,你和富贵到底还要不要过下去?”
“爸,我......”
“闺女,你要想好好过就听爸的,收收你那脾气,不要老是和富贵吵架,听见了吗?爸回去和富贵谈谈,过几天带着二丫头一起,我们上你公公家去。”
“爸,上那去干嘛!去受气啊?”
“你呀!你别管那么多了,听爸的就是了,去了你公公家给我放乖巧点,不要再给闹开了。还有这几天好好教教二丫头,老人家到底都是喜欢孩子的,听见没有?”
“知道了......”二花有些不忿地点了点头,“那爸,没事的话我就去陪二丫头了。”
三顺看着自己闺女的背影隐入楼房中,阳光照在洁白的墙壁上晃得他眼睛生疼。三顺忍不住摇了摇头,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走出了医院。
夏日的太阳总是格外地精神,露出橘黄色的疲态之时,月亮就迫不及待地拥抱了它。村头的大榕树下立着一口将近枯竭掉的老井,这口井已经很老了,村子建立伊始就建了这口井,到如今也已有百年光景了,但井的边缘却光洁如新。夏天的傍晚,劳累一天的人们带着自家的板凳,汇聚在这里歇凉,谈些天南海北的趣事或邻里乡亲的八卦,小孩就在周围的草丛里扒拉着虫子。富贵站在这里很久了,早些时候从医院回来了之后,他就在村头那片田地上除草,听着村里的人们聚在树下说着今天的事,慢慢就谈到了二花的性子,谈起二花那性子就不免说起她的父亲三顺。说起来这三顺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年轻的时候是村里唯一一个上过西学的,又一个人出去外面四处闯荡,开始是在做些生意,去过北边也到过南边,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跟着部队到处跑了,这大半个中国他都踏过,见识的比村里其他人都多得多,平常在村里谁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都会去问问他的意见,村里的人也都尊他一声三顺叔。
“二花这闺女啊,说来模样也是生得不错的,家里条件也不差,就是这性子啊得改改,都是被三顺叔给宠坏了的啊。”
“谁说不是呢,三顺叔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又是早年丧母,自然三顺要护着些,容不得他人欺负了。不过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养成了二花那泼辣的性格,谁都不怕,看不过眼就要去掺和两句。村里人都架不住她,也就没人敢上门说提亲这回事了。”
“也得亏这富贵是个老实人,不管二花怎样闹他总是容着她,两人倒也安生地过了几年,除了二花婆婆刘家那里不太满意也没啥大事啊,不过这几年俩人咋就闹起来了呢?”
“其实啊,两家结亲不久就出了问题的:二花的性子不讨婆婆喜欢啊。开始的时候逢年过节还是会去刘家看看,但后来就不咋去了,而自从二丫头出生了之后二花也就再也没有去过了。说到底谁叫二丫头是个女儿呢,要是个男孩估计也不会是这样了。”
“对啊,就是说。不过也是难为富贵了,一头是生养他的父母,一头是妻子和女儿,两头都不讨好啊。这几年估计也是被压得狠了,脾气也渐渐被磨起来了,虽说每次都是二花在闹,但富贵也不时会回几句,不再像开始那般万事都容着二花了。这次二丫头又出了这样的事,这两口子不知道还过不过得下去哦。”
村里人的闲谈还停留在富贵的脑海中,不停地乱转搅得他头痛。他抬头看向前方的路口,还记得当年他就是从这里带着聘礼进村,那一天很是热闹,路口挤满了祝福的人,他穿过长长的村道,在常家院子里看到了他的新娘,很美丽很有生气,他当时觉得自己很幸运,竟然可以娶到这么美丽的姑娘,即使婚后发现她的性子不是很好,但他都容着她,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当初随着二花的意愿住在这边,是想着三顺一个人在这里,有事也好照顾到,自己父母那边二妹可以帮着照顾,有时间也可以随时回去看看两老。但近些年父母与二花越来越不合了,父母也已经老了,自己却不能陪在他们身边,甚至都极少回去看看,心底到底是不舒服的。这次二丫头伤到了,也算是闹大了吧。头顶的月亮还不是很圆,就像是个被咬了一口的月饼吊在空中,清冷的月光将富贵缓步离开的身影拉的时长时短。
三顺坐在屋中堂上一下接一下地抽着烟,晕黄的灯光与青灰色的烟雾交汇融合,将整个屋子填满隐约的烟气。他想等富贵回来后就跟他说说二花的事情,想着富贵这边说通了那亲家那边又会多一分希望,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富贵开口,毕竟这些年富贵对二花的容让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现在这样未免有些对不住他,但到底又舍不得自家闺女就这样失了一个良人。这厢还在纠结之中却听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富贵披着一身月色站在门口,被扑面而来的烟雾罩住,愣了愣,继而抬脚缓步走进屋中,低着头也不说话直直地向偏房走去。“富贵啊,你先等等,过来坐下,二花在医院陪着二丫头,有些话咱们爷俩先谈谈吧。”三顺将烟杆子在桌角轻轻地磕了磕,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富贵沉默地走过来坐在下座,埋着头看着已经有些坑洼的地面,想着等这阵子农活忙完了就把这地面整整,却又忽然想到还不知道会不会再住在这里,眼中的色彩有些复杂。三顺和富贵谁都没有开口,任由沉默将他们包围,三顺拿起放在一旁的烟杆,拿签子挑了挑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富贵啊,你心里到底还想不想和常乐再过下去?”
“......”富贵有片刻的恍惚,他都快忘了二花还有这样美的一个名字,常乐常乐,当初没见面的时候自己就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后来见面了发现果然配得上这个名字,成亲的前些年自己一直是叫她常乐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叫她这个名字了了?似乎二丫头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的,还是爸给取的叫刘子兰,当时村里人都说这个名字很好听,将来二丫头长大了一定是个顶漂亮的大姑娘。
“富贵啊,我知道常乐是有些脾气,性格也不好,当初成亲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你当时说你不会介意的,这些年你也一直做得很好,我很欣慰把自己的闺女交到了值得托付的人手里。常乐和她公公婆婆双方虽说有些矛盾,但到底没到现在这个样子的,二丫头到底也是你们刘家的孙女,你也应该多跟你父母说说,常乐有些事都明白但她就那个脾气,你只要好好跟她说她会做的,”三顺看了一眼依旧没有动作的富贵,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放下已经抽完的烟杆,未散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声音里透露出无奈,“过两天我会找人去医院帮忙照看二丫头,到时候常乐回来了你们好好聊聊吧,到底这么多年的感情了。等二丫头好了我们就去你父母家,有些事这么多年了该解决了。”说完三顺就拿着烟杆慢慢踱出门去了,富贵一个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坐了很久才起身离去。
清明期间下了绵长的细雨,被灰色笼罩了许久的天空终于在立夏这天迎来了久违的太阳,二花带着二丫头站在村头那棵老榕树下,二丫头穿着一身新衣服看着十分高兴,好奇地望着树丛里吱吱叫的东西想要去扒开,却又怕弄脏了新衣服。外公早上告诉她要带她去见爷爷奶奶,不能把新衣服弄脏,不然到时候爷爷奶奶就不喜欢她了,就不会给她买糖吃了。这些天妈妈也总是跟她说,到时候在爷爷奶奶家要听话,那样的话就会有糖吃,她想爷爷奶奶家一定有很多糖,所以连带着对还没见面的爷爷奶奶也很喜欢。
远远地就看见富贵满头大汗的蹬着一辆载满东西的三轮车过来了,三顺有些吃力地跟在后面,不时地咳嗽几声。沿路不时有人跟他打着招呼,“哟,三顺叔,这是准备去哪啊,带这么多东西?”“咳咳,这不是好久没去亲家那里了吗,趁现在有时间就带些东西过去看看嘛,咳咳,咳咳!咳!”三顺有些急促地咳嗽着,肺疼让他微微弯下了腰,二花赶紧跑过来搀着他,“爸,您慢着点儿,要不您还是在家休息吧,我和富贵带着二丫头去就好了。”“对啊,爸,您就听常乐的在家休息吧,过去了那边常乐和二丫头我会照顾的。”富贵也停下车赶紧过来扶着他,“没事的,就是一点小咳嗽,不碍事的。”三顺欣慰地笑了笑,这二花和富贵之间也差不多好了,现在就还有亲家那边了。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往那边去看看,趁着现在去看望一下也好,再说让他们去到底还是不放心,就怕到时候万一二花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那就真的不好办了。“咳咳!”自从那次之后他的身体就垮了,这些年都不咋生病的人忽然生起病来一直也不好,还越来越严重的了,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恐慌的,才忽然想起来他也已经老了。
“爸,”看着三顺微微弯曲的脊背和鬓角的银丝,二花不知怎么的忽然一阵心慌,“时间不早了,我们也早些上路吧。”三顺看着二花微微摇了摇头,“二丫头哦,我们去爷爷家咯!”三顺微弯着腰拉住二丫头的手微笑着向前走去。
“外公,爷爷家好玩吗?”
“哈哈,当然好玩啦,外公保证二丫头去了就不想再回来啰。”
“真的吗?那外公可不许骗我哦。”
富贵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二花的肩,“不要想太多,我们也走吧。”说着就推着三轮车缓缓前行,二花看着前方挺直的的身影,鼻间一阵酸涩,也笑着跟了上去。远处,朝阳正缓缓从山后探出脑袋,将山林都染上了橘红的羞颜。
——选自铜仁学院《晨光》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