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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朝龙长篇小说《风雨梵净山》连载(1—12章)

来  源:贵州文学网      作  者:创始人    日  期:2020-07-12    

    


赵朝龙长篇小说风雨梵净山》连载(1—12章)


赵朝龙


    编者按:长篇小说《风雨梵净山》是乌江文学实力派作家赵朝龙的全新力作,38集电视连续剧《风雨梵净山》的原著小说,著名评论家王干、著名小说家刘醒龙倾情推荐的小说。

   赵朝龙一生鼓捣乌江文学,他的创作走的是一条地方志书写之路,这地方志就是乌江,乌江是贵州的母亲河,滩滩湾湾峡峡与两岸的村庄山梁,都是他小说创作的素材。

 赵朝龙小说创作可分为两个阶段,一是早期的乌江系列中短篇小说,一是融入重大历史事件的长篇小说。他的乌江系列中短篇小说叙述生动,人物鲜活,情感真挚,阅读赵朝龙早期的这些小说,我们能鲜明地感受到乌江两岸的生活画卷。

 然而,乌江是在“现实”中流动的河流,她也在雕刻着生活在现代生活中的现代人的情感与信仰。如何表现具有时代性的乌江,提升乌江的审美意义,将地方性写作提升到一个高度,是赵朝龙小说创作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在创作长篇小说《风雨梵净山》时,赵朝龙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并进行了探索。可喜的是赵朝龙的《风雨梵净山》突破了他早期的乌江系列中短篇小说,具备了上述特征,从而推动了乌江文学的发展。

 著名评论家王干这样评论赵朝龙的小说创作:“赵朝龙把文学乌江和梵净山推向了全国,就像沈从文的边城,他让我们在中国文学的地图上找到了乌江和梵净山。他的小说创作,把底层社会人民群众的生活真实地表现了出来。他的小说,往往是最低的出发点,达到最高的境界,从审美出发,用审美的心态,面对生活。他的小说语言很有特点,与沈从文、汪曾祺的小说语言比较接近。

从这期开始,网将连载赵朝龙长篇小说《风雨梵净山》,以飨广大读者。


作者简介:赵朝龙,男,苗族,贵州省作协副主席、贵州省管专家、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协会员。著有小说集《蓝色乌江》《赵朝龙小说选》《乌江上的太阳》《百姓歌谣》;诗集《梵天净土》《家园深处》;长篇小说《风雨梵净山》《而立之年》《大乌江》;43集电视剧本《勇敢者之乌江》;20集电视连续剧《雄关漫道》(编剧),38集电视连续剧《风雨梵净山》(原编剧),36集电视连续剧《勇敢者》(编剧);电影《旷继勋蓬遂起义》(原编剧)。其作品曾先后获过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全国宝石文学奖、全国群星奖、全军金星奖、贵州省五个一工程奖、贵州省政府文艺奖、贵州省少数民族文学金贵奖、贵州省文学专项奖特等奖、贵州省乌江文学奖、贵州省高端平台展示奖、“多彩贵州”歌曲创作奖20多项。



   内容简介:小说故事发生在贵州省铜仁县城,县城里最有势力的是张孙两家。而这两家的后代,小说故事的主人公张明堂和孙如柏,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还共同爱上了黄家的千金黄菲儿。于是,爱恨情仇,交织着家仇                             

                                      

第一章

 

01

张明堂终于踏上了梵净山的古盐道。

这条横贯山岭的青石板路,高低起伏,若隐若现,宛如一条回环曲折、飘浮不定的带子,盘绕在梵净山麓间。

雨后的梵净山麓在太阳光的抚照下,呈现出一锨蓬勃生机。天空是一片水洗过似的湛蓝,湛蓝得纯粹、透彻而又广阔浩茫,让人心如飞鸿,禁不住就要振翅欲飞傲视八荒。山野间的潺潺溪流清脆悦耳,鱼儿在清澈透亮的水里穿梭游嬉,到处都是恬静优雅流青滴翠的田园风光。虽说是夏天,梵净山里的太阳光却不那么灼热,照在身上只有一丁点儿暖。古盐道两旁的原始森林里浮着很厚实的雾,无论太阳如何努力,也照射不透。樵夫的砍柴声、马帮的口哨声和滑竿的号子声从雾里传来,清脆而又遥远。

一身戎装的张明堂,带着警卫,骑着战马手里提着缰索, 不疾不缓不慌不张,飞奔在那条通往铜仁县城的山路上。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纷纷从他的眼前掠过,不大一会功夫十多里山路就被甩到身后去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前边的山路上传来了锣鼓响器的敲击声和长号唢呐的吹奏声。不一会,一队迎亲的队伍渐渐地走进了张明堂的眼帘。迎亲队伍越走越近,锣鼓响器长号唢呐欢快的敲打声和吹奏声也越来越激烈。张明堂与警卫停在路边,把目光落在那顶新娘乘坐的大红花轿上。

狮子拐,两边摆呀!

斜斜坡,慢慢梭呀!

石子坎,新娘憋着尿尿轿子里喊呀!

四个轿夫抬着花轿颠颠簸簸一路喊叫着向前。

望着,望着。张明堂的眼睛里出现了黄菲儿隽美的身影。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对着遥远、雄奇、高耸入云的梵净山大声喊道:

菲儿,我回来啦!

又想媳妇了,这一路上你都喊了十几遍了。警卫望着张明堂的背影,禁不住笑了。

听见张明堂呼喊,迎亲的人们全都掉过头来诧异地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并没有理会警卫和迎亲的人们,他用手摸了摸颈上的玉坠儿,目无他人的轻轻地哼起了黄菲儿当年唱给他的那首山歌:

妹爱哥来哥爱妹,

哥爱妹来妹爱哥;

水不离鱼鱼跟水,

砣不离秤秤跟砣。

离开家乡这些年,这首山歌和那个玉坠一直伴随着张明堂,温暖着他,给他鼓励和勇气。

山道、林间,金色的阳光静静地流淌着。

张明堂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这些天来,他的眼里总是闪现着一些画面:黄菲儿,孙如柏,一群没有子弹的共匪和那个共匪排长从他枪下走过时那无奈的眼神。有的时候,这些影像交替着在脑海里出现,搅得他心乱如麻,大脑一片空白。

张明堂这次是奉省主席王家烈之命,回铜仁组建独立营,清剿梵净山土匪和红军黔东独立师残部的。

那座高耸入云、云蒸霞蔚的山峦越来越近。张明堂轻轻扬鞭,战马加快了脚力,长着青苔的古盐道在马蹄下发出了欢快的咚咚声。警卫也加快了速度,紧紧跟着。马到山脚,张明堂猛然勒住战马,看着远处的梵净山,眼神中充满着了忧郁。

硝烟弥漫的战场,张明堂手持话筒向上峰汇报:团坐,共匪没有子弹了,现在只剩下一批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伤员,我建议……

一个不留,全部绞杀!张明堂的汇报被话筒那头的声音粗暴地打断了…… 

他们全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伤员啊……张明堂大声申辩。

立即执行,否则军法处置。这是战争,别像个娘们一样。团座下达了死命令。话筒,团座的声音有些撕声力歇。

张明堂沮丧地放下了电话筒,一双眼睛望着深邃的天空。……

张明堂想用战马的奔驰来驱赶脑海中闪出的画面,猛地扬鞭,马蹄便在丛林中快速地奔跑起来。汗水顺着张明堂的脸颊流淌下,沉重地砸向古老苍桑的盐道,张明堂脸上挂起了痛苦的表情  

就在张明堂无力地放下电话筒的瞬间,机关枪飞快地向手无寸铁的红军伤员扫射过去,张明堂飞快地跑到机关枪手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领,仍到一边,大吼:谁让你开的枪?!

团坐的命令。机关枪手不服地望着他。

战马仍然在崎岖的古盐道上奔跑,张明堂痛苦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突然,一阵枪声穿过浓雾,从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惊动了张明堂和他的警卫。张明堂和警卫不约而同地勒住了战马。

张参谋,枪声这么近?!

红军黔东独立师突围打得厉害啊。

这么快就到梵净山了?警卫诧异地问道。以前,他曾听说过梵净山,知道贺龙、肖克在那里闹得厉害。这次奉命护送张明堂,他才第一次来到了梵净山。顺着张明堂手指的方向,他才知道那片云海托起的山峦就是梵净山,他遥望着,眼里充满了虔诚。

红军在拼命呢。我们去看看。张明堂大声说。

张明堂和他的警卫扬鞭策马,向着枪声密集的方向奔驰而去。

 

02

残阳如血,在梵净山麓的密林中。红军女指导员夏雪正带领着红军小分队急急地穿过河上的木桥,他们且战且退。

木桥已经有些岁月了,腐朽的木头已长出了厚厚的青苔。桥下的河水清澈见底,看得见水中游动的鱼儿。

夏雪抹了下被山风吹乱的头发,警觉地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

走在最前面的是机枪手大个子,大个子的身后是三个没有负伤的战士,再后面是红军伤员队伍……他们拉开距离,鱼贯而行。

整个山间,空寂、沉闷、恐怖。

    夏雪带领战士们一步一步地向前移着,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对岸。对岸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恐怖而又幽深,从林间渗透出来的阵阵寒气,寒冷刺骨,让人心里发毛、不安。夏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又不知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她忐忑不安地向前移动着,就在他们快接近岸边的时候,突然,岸上的遮障一下子全都倒下了,露出来的是一排机枪、步枪黑洞洞的枪口……

有敌人!冲过去!夏雪一跃而去,大吼道。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双方的枪口吐出了火蛇!

手榴弹在木桥的四周炸响,水花,火光,杀声四起。

大个子,快占领前面的岸坡,掩护伤员,冲过去……这几年的战斗经验告诉夏雪:狭路相逢勇者胜。夏雪一边开枪向敌人射击,一边冲着机枪手大个子大声呼喊。

大个子机灵的左窜右跳,冲上了岸坡,机枪在他的手上跳着舞,吐着有节奏的弹点……

   几个中弹敌人鲜血喷涌,倏地倒下……但敌人黑洞洞的枪口并没有停止泼撒子弹,大个子胸口在破裂,一股鲜红迸出了身体。大个子的身体扭动着向后倒去,但他手中的枪没有放下,仍在跳动着……

一个战士冲上前,趴在岸坡上向敌人射击,另一个战士纵身跳下桥,拾起倒在水中的大个子的机枪向敌人冲过去……

夏雪对着后面一边喊一边连托带拽:不要停下来,快,快!在她的鼓动下,小分队越过阻击包围的敌人,渐渐的消失在茂密的森林中……

包围阻击红军小分长的是铜仁驻军,连长叫朱汉春,人称朱麻子。朱汉春带领着黔军死死咬住了夏雪的红军小分队。

就在夏雪率领红军小分队穿过一条溪涧,进入另一片森林时,突然,林间响起了一阵更加密集的枪声。夏雪胳膊负伤,差点倒地,她扶着树干站立着,鲜血从伤口汩汩地往外流着,染红了军衣。她身旁的几个战友也中弹倒在了地上。

夏雪举枪还击着,她顾不上自己的伤,搀起身边的一个战友,连拖带拽地继续撤退。

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传来的还有敌人的呐喊:你们跑不了了,投降吧!

这时,天空下起了大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把山林浇了个透湿。山道泥泞,夏雪和她的小分队处境越发艰难。

 恰在这时,夏雪和战友们惨烈地跌进了山下的丛林里。在下跌的过程中,红军小分队遭到了敌人的伏击,敌人的机枪猛烈而又密集,有的红军战士当场死亡,雨水和着血水在林间静静地流淌着。

    这次伏击,红军小分队损失惨重。一位年轻战士在夏雪的怀里停止了呼吸,夏雪用颤抖的、沾满泥水的手,合上了他的双眼。不远处的山岩上,敌人的枪声和喊话声仍在响着。夏雪放下战友的遗体,沉重地呼唤道:一班长、二班长。

到!一班长、二班长应声答道。

现在各班清点人数,然后分成三个小组,分三个方向各自突围。天黑以后,在凤凰山寨集合。大家分头行动!夏雪望着一班长二班长吩咐道。

两位班长清点人数,迅速地将小分队分成了三个组。

我引开敌人,你们迅速从南北两个方向突围。夏雪说后,带着三个战士,第一个向外冲去。他们一边冲一边集中火力向敌人射击。

朱汉春发现了突围的夏雪,率领士兵紧紧追杀,他口中大喊:弟兄们,给我抓活的。

在夏雪的掩护下,另外两个小组红军从南北两个方向突出了驻军队包围。朱汉春发现自己着了夏雪的道,率领大队士兵紧紧地咬住夏雪一行。

林间的树木藤蔓越来越密,枪声也越发的密集了。

夏雪和三名战士顺着一条野兽踩出来的小径,穿过一片荆棘,翻过一道陡峭的小山梁,来到一片茂密的丛林中。四周一片寂静,枪声、喊声全都消失了。三个战士面面相视,其中一个战士对夏雪说:指导员,我们把敌人甩掉了,我们冲出来了。

夏雪和战士们靠坐在一起,小声说:注意警戒!

一位战士起身,伏在前边不远处的岩石后,担起了警戒任务。

夏雪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半边身子被鲜血染成了殷红。她撕开衣服的一角,在一个战士的帮助下,迅速地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

我去找点水。一名战士摘下身上背着的水壶,说。

夏雪点了点头,同意他去找水。

那名战士得到夏指导员同意后,高兴地拿着水壶,准备去找水。然而,当他刚起身站起来,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那名战士来不及呼唤一声,就栽倒在了地上。

夏雪和其他两名战士惊愕地举起手中的枪回击。一阵激烈的枪战之后,两名战士在激战中牺牲了,夏雪也打完了最后一发子弹。

一群黔军从丛林深处快速跑出来,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夏雪。

夏雪被包围在了中间。

一个黔军军官快步走上前来,他是黔军连长朱汉春。朱汉春走到夏雪的身前,缴了夏雪的枪,并甩手给了夏雪一个耳光,。

我让你跑!把她绑起来!朱汉春骂道:

夏雪挣扎着,帽子掉到地上,一头秀发散落了下来。

啊!还是个女的……朱汉春眼睛一亮,嘻皮笑脸的笑了起来,他走上前,色迷迷地望着夏雪,用手去摸夏雪的脸蛋。

夏雪猛地抬起一脚,踹到朱汉春的小腹上。朱汉春被踹了一跟头, 哼了两声,趴在地上。众黔军上前用枪顶上了夏雪。

把她的衣服扒光,看看这个女红军是不是一个女人。朱汉春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大声喊道。

众黔军士兵围上去,把夏雪按倒在地,七手八脚地开始扒夏雪的衣服。

此时,从丛林间传进了两声枪响,正在扒夏雪衣服的几个士兵愣住了,禁不住转身向丛林张望。就在众士兵愣神的时候,张明堂和警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张明堂丫边开枪一边厉声大吼:大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不怕军法吗?!。

朱汉春和黔军士兵被枪声惊吓,全都卧倒在了地上。

夏雪见机会来了,趁机迅速地夺过身边一位黔军士兵手里的枪,砰砰开了两枪,打伤了两个黔军士兵,迅捷脱逃,消失在密林之中。

张明堂被眼前发生的情况惊住了。朱汉春一伙人起身,用枪指着张明堂。张明堂的警卫员也拔出双枪对着朱汉春一伙人。

你他妈的什么人?胆敢放走共匪,兄弟们给我绑了他们!朱汉春恼羞成怒,大声吼道。

张明堂和警卫寡不敌众,被朱汉春的人下了枪,五花大绑起来,他挣扎着大喊:放开!放开!我是总部的……

两个士兵上前揣了张明堂两大脚,用破布塞住了张明堂的嘴。

朱汉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被捆着的张明堂,翘起嘴角不屑地说:总部个屁,把他俩押回去关起来,等我回来算帐!弟兄们,继续跟我追,不能放走那个女的!

    朱汉春带着大队士兵,迈开大步,向夏雪脱逃的方向追去。

张明堂和警卫被十多名士兵推推搡搡着向山下走去。

 

03

 

雨停后,铜仁县城张家的马帮队从躲雨的山洞里依次而出,走上了梵净山那条古盐道。马帮队队长牛二从头至尾将插着的张字团绣镖旗检查了一遍,站在道边的岩石上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他对着马帮队大喊了声:起哟!他的喊声落下,马帮队便迈开脚步,沿着陡峭蜿蜒的山道,缓缓而有序地走着。

走马帮的人都是些粗壮豪放的汉子,本来就是刀尖上的活儿,这些汉子遇事自然拿得起也放得下,每到一个宿营地,他们便海吃海喝,吃饱喝足后,就去找女人,越是野的疯狂的女人,他们越是喜欢,第二天上路后,他们就一个劲儿地侃女人。昨晚的女人奶子如何如何,那女人的溪水如何如何多,在那个洞里如何如何的美。越野越流越带劲儿,他们脚下的步子迈起来也才越坚实越快越有力。就连山歌小调也必须是野的,在浪荡的笑声中,双脚才能生风。铜仁县城张家的马帮队虽说素来管理严厉,但也不例外。为了给马帮增添点脚力,队长牛二粗声野气地哼起了发颠发狂的野调:

吊脚楼上妹儿愁,

妹儿仙洞凉幽幽;

一根蒿竿插进去,

美死妹儿爱死哥。

牛二哼一句,大伙和一句,脚下不知不觉地来了劲儿。

奶子儿尖尖屁股儿圆圆,滑溜溜的仙洞洞你就只管往里面钻……前面领头的突然嗡声嗡气的来了一句下流的。众人哈哈哈的挺刺激挺快活的大笑起来,有人还吹起了尖啸刺耳的口哨。

钻进来呀钻进来,一河大水把你埋,看你今生悔不悔!悔呀悔呀悔悔悔!后边押阵的又来一句野得不能再野的,众人更是放肆地大笑起来。

淹死我,美死你,哥哥我此生不后悔。牛二又来了一句。

牛二从小进的张家,走马帮都走了十多年了,死心踏地忠诚张家,把张家当作自己的家,深受老爷张敬儒的器重。

山路越来越崎岖不平。其实,那根本就不能叫路,那是马帮们踩出来的石窟窿小道。现在,牛二他们开始进入真正的峡谷地带了,两旁峭壁重叠,一直伸向远方,一座比一座更陡峭。到处是岩石林立,有的异峰突起,有的低回盘旋,有的宛如城墙,有的地方像一道狭窄的走廊,有的又豁然开朗。这一带树木茂密,山坡上和断崖间,到处都长满了高矮大小不一的松树、杉树、青杠、白杨、杜鹃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有的树木已有上千年的岁月。随处可见清凉的泉水,从陡峭的悬崖上直泻而下,形成一道道壮观的飞瀑。在险峻的岩壁上,机灵敏捷的野山羊和金丝猴矫健地奔跑着。一看见牛二他们便立刻消失得踪影全无。

    笑着,走着,走着,笑着,牛二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变轻,一点一点地缩小,最终化为这天地间飘浮着的一团纷乱的雾气飘上了蓝蓝的天空。很小的时候,牛二就曾听人讲到梵净山金顶,常年隐藏在云雾中的金顶,是一片神奇,是一片幻影:佛光,云海,日出。谁见了谁就是有福之人。牛二在这条古老的盐道上走了十多年,一次也没见过。马帮的人说起金顶,全都心里生愄。现在,他牛二却领着张家马帮踏进了这宛若天地初开的亘古荒谷,命运之神把人类的眇小和自然的混沌博大一古脑地都掀到了牛二和他带领的马帮队面前,使他感到自己正在一条永无止尽的路上垂死地挣扎着、爬行着。

    下午,他们看见了前方出现的一种幻景,好象一大片尖峰突起的云彩,一柱通天,它是那样伟岸雄奇,把天和地都联成一体,顶峰上呈现出银白色、金黄色和天蓝色。后来这片巍峨的峰巅变得模糊不清,逐渐地消失在了远方的红云中。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红云金顶。相传金顶常年隐匿在红红的云雾中,凡人很难见得到。看到这景象,牛二的心境有些好转起来。

     其实,牛二做梦也没有想到,死亡,正在等待着他和他的马帮队。

进入了梵净山腹地,前面的领队高唱起了川号子:嗨哟咿哟,入黔啰——川盐那个白花花哟,官盐那个入黔来哟,嗨哟咿哟……

突然,一声枪响,打断了川号子,子弹顺着唱川号子领队的耳边擦过,领队镇静了一下,高声喊道:盐运官票可查!铜仁县城张敬儒会长官盐盐运办盐牌高挂。兄弟与人方便与已方便,行个方便日后当重谢,……他的话音未落,枪声又响,他中弹倒地。

老子要的就是你铜仁张家的官盐!一个声音从林深处传来,紧接着,枪声大作,从两边的森林中射来了密集的子弹。

牛二赶紧率领十几名张家保卫马帮的家丁举枪回击。

在双方的混战中,张家的家丁一个个接二连三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04

孙耀祖不紧不慢地在八仙桌前坐下,他手里转着一对儿石球,对刚进门的麻三刀说:三弟辛苦了。他边说边用一只手将桌上的一块红绸布揭开,下面放着的全是银大洋!

孙耀祖是铜仁县商会的副会长,也是吴县长的老岳丈,自从坐上副会长的位置后,孙家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仅次于铜仁张家。

大哥,咱们多年不见,你找我一回,就是票大买卖。麻三刀大咧咧地走过去坐到了孙耀祖旁边。

我是不得以才出此下策的,要不是为了坐上商会会长这把金交椅,我决不会去算计铜仁第一大户张敬儒的货。孙耀祖乜了眼麻三刀。

麻三刀小心地问:怎么?大哥跟张家有很深的过节吗?

过节也谈不上,可我不能老是屈尊人下,看人脸色。如果当上会长,就是我独家经营官盐,那是日进斗金呀。

麻三刀望着孙耀祖:这么回事呀,干脆我替你把这个人做了不就可以了!

孙耀祖马上手一扬,说:千万不可,你还是让我死后可以超生吧,我金盆洗手十多年了,不想再见血光之灾,再说,做了张敬儒,王家烈能饶了我们?他是王家烈的座上客,他的儿子是王家烈的警卫参谋。

难怪,他的家丁使的快枪全是进口的德国造,今天我也扔下了五六个弟兄。

孙耀祖看了一眼麻三刀,说:三弟,你还是把钱收了,尽快离开铜仁县城吧。孙耀祖银大洋往麻三刀面前一推,下了逐客令。

不急,再喝口茶,我们这么多年不见,得多叙叙。麻三刀不阴不阳地说。

孙耀祖一听,不自觉地警惕起来。

麻三刀放下茶杯,笑笑,向桌上银元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大哥,张敬儒家这笔买卖真是让我伤筋动骨啊,你老哥该给我多补一补。

听了麻三刀说的话,孙耀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说:咱们有言在先,你我都要言而有信,这也是道上的规矩。

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我这回死了五六个弟兄,我不能不有所安排。

劫道劫货就是玩命,刀尖上舔血,死几个人也不是稀奇的事。孙耀祖转着石球,轻描淡写地说道。

麻三刀一听,禁不住大声吼了起来:死的全是我的弟兄呀!

那又怎么样?孙耀祖望着麻三刀。

麻三刀的麻脸顿时变了,脸上的刀疤一颤一颤的:他们的家眷不得不打点吗,死人的事我都没有表示,那上山的弟兄怎么看我?还怎么跟我干?今后,我麻三刀还怎么在道上混?!

那是你的事,我们还是按规矩来。

麻三刀把茶杯砸在地上,突然拔出枪拍在桌子上:规矩个屁!为了你们孙家,我费神费力费子弹,又死了六弟兄,这几块大洋就把我打发了?我可告诉你孙耀祖,弟兄们现在都在城外,闹翻了就算我答应你,怕是他们也不答应!……

三弟,别用它吓唬我,我刚玩这玩艺儿时你还没摸过枪呢!孙耀祖用眼角余光瞥了那枪一眼,不屑地说。说着,他手里的那对儿石球越转越快。

麻三刀缓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不怕这玩艺,那好吧,一块大洋我也不要了,可有一宗,明天一早我就把这件事儿抖落出去,我看你孙耀祖在铜仁城的日子还怎么过,你那当县太爷的女婿还怎么戴他妈的乌纱帽?再有,张敬儒一旦知道是你孙耀祖黑了他的盐货,他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吸你的骨髓才怪!……该说的我可都说了,是舍财还是舍命,你自己掂量着办吧。麻三刀不快不慢地说着,收回了拍在桌上的枪。

听了麻三刀的话,孙耀祖有些扛不住了,他沉吟了一下,把手里的石球重重地放在桌上。麻三刀啊麻三刀,你真是够狠!…… 说吧,加多少?孙耀祖愤愤地说道。

翻番!麻三刀看了看桌上的银大洋,一板一眼地说。

孙耀祖愣怔了一下,他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好,不过你得容我一个月,我把现有的货出了手,才能凑够你要的那个数。

不行,十天!

孙耀祖注视着麻三刀,麻三刀毫不回避,尖针对麦芒的迎着孙耀祖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孙耀祖吁了口气,泄了气似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麻三刀将桌上的大洋包好,缠在腰上,乜了眼孙耀祖,然后便大摇大摆地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过,他又站住,回过头来对孙耀祖说:今天,三弟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老哥最好别逼着我翻脸。我不说你心里也清楚,惦记你这条老命的还有桃花寨哩,没有我替你守口如瓶,你所有的纸钱都该烧完了!麻三刀说完转身走了。

还拿桃花寨来威胁我!你麻三刀够狠!孙耀祖抓起桌子止麻三刀用过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麻三刀没有理会孙耀祖,他用力拉开大门,与正经过的孙耀祖的孙如柏撞了个满怀,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麻三刀一跺脚,横眉竖眼从孙如柏跟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

 

 

05

 

孙如柏走到上房的一个柜子前,开始翻箱倒柜,他找出一个精美的手镯,欢喜地看了看,装进兜里,而后向大厅走去。大厅的门关着,他正伸手准备推门,没想到大门从里边拉开了,一个刀疤脸的粗人从门里出来,差点把他撞倒。这个人真是不讲理,撞了他,也不道歉,还对他吹胡子瞪眼。

爹,这人是谁啊?孙如柏走进大厅,看着气狠狠的父亲。

孙耀祖没好气地瞪着儿子说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你这是要干嘛去?

孙如柏迟疑了一下,说:明天是黄菲儿的生日,我……我想把娘给我的玉镯子送给她……说着,用手捏了捏兜里的玉镯。

人家早就许配给了张明堂,你腆着脸去送玉镯子?!当冤大头呀!孙耀祖对着儿子大声吼道。

孙如柏低着头,小声嘟囔道:我怎么就不能娶黄菲儿啦?我喜欢她,只要她没出嫁,我一样有机会的。

荒唐,混帐东西,不许去找什么黄菲儿,赶紧去找你姐和姐夫,让他们马上回来一趟,我有急事!孙耀祖大声吩咐道。

孙如柏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嗯。

孙如柏走出龙门,看了一眼姐姐家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向黄菲儿教书的国立三中方向走了去。

孙如柏心神不定地走着,几乎与一人迎面撞上。孙如柏正想发火,一看是自己从小的伴读阿旺,顿时没了火气。阿旺背着一个包裹,行色匆匆。孙如柏吓了一跳:阿旺?你这是要去哪里?

少爷!老爷叫我去湘西办事,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少爷你可要照顾好自己!阿旺望着孙如柏,眼角渗出了泪水。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吧,路上小心!孙如柏叮嘱道。

哎!我走了,少爷——

阿旺穿过街道,朝着码头走去。

阿旺走水路,从铜仁到湘西,得是四五天的路程,听说近来水路出现了劫匪,专劫货物与钱财。孙如拍从小就与阿旺要好,有些担心阿旺,他望着阿旺穿过了城门,才转身而去

孙如柏来到学校门口,看到四五个女学生陪伴着黄菲儿有说有笑的走出校门,便躲到了一旁。

小倪同学的这篇《白山黑水,我的思恋》立意新颖,把遥远的东三省当作自己的故乡,比作自己的爹娘,用抒情的笔调倾诉着对家园、对亲人的思恋和对日本侵略者的痛恨,是篇好文章。黄菲儿用手轻轻拍了拍小倪的肩膀,边走边夸奖道。

  谢谢黄老师夸奖。听了老师的夸奖,小倪笑了,她的笑很甜。

几个女学生和黄菲儿边说笑着边往外走。一不小心,黄菲儿抱着的一摞书散落在地上。几个女学生急忙俯身帮着黄菲儿一块儿捡书突然,小倪发现了黄菲儿老师夹在书里的一封信。

笔迹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男人的笔迹。黄老师,这是谁啊?小倪拿起信,板板眼眼地说着,向其她几位女生扬了扬手里信。

黄菲儿急切地去抢小倪手中的信:还给我,快还给我。

小倪看到信封上写有张明堂三个字,逗着黄菲儿老师:张明堂,看把你紧张的,张明堂是谁啊?不会是你的……

黄菲儿羞红了脸,她羞却而又幸福地回答道:是。

真的啊?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什么时候娶你啊?

他长得帅不帅啊?

快说啊,快说啊……

于是,几个女生七嘴八舌的问道。

是,是,是。他信上说马上就要回来了。 黄菲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另外几个走在后边的女生也嬉笑着上前,她们来到黄菲儿跟前,娇声娇气地缠着黄菲儿:黄老师。我们都等着早点吃你的喜糖。

躲在一旁的孙如柏看着慢慢走远的黄菲儿,他的脸上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愣了一会,他又放开脚步,向黄菲儿走的方向追去。

 

06

    几个女生离去之后,黄菲儿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着张明堂,她的明堂哥就要回来了,这是张明堂在信中告诉她的。自从张明堂从戎之后,她没有一天没有想着张明堂。

目送着全部女生都离开了黄菲儿之后,孙如柏才现身在黄菲儿的面前。

    孙如柏的突然出现,黄菲儿被吓了跳,她嗔怪地望着孙如柏:是你呀如柏!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这么晚了,我能不来吗?孙如柏说。

孙如柏与黄菲儿、张明堂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小时候,锦江边的河沙坝里,几乎天天都有他们三人的身影。孙如柏每天跟屁虫似的跟着,他年龄比黄菲儿、张明堂小,就叫黄菲儿姐,叫张明堂哥。

我没事的。我堂堂黄家大小姐,谁敢把我怎么样?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接送我。黄菲儿大声说,她那秀丽的脸上荡漾着甜甜的笑。

孙如柏听了,心里如喝了蜂蜜似的高兴。

 哎,如柏,你知道吗?明堂哥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要让他请你吃饭。还要告诉他你是怎么关心我,照顾我。这些事本来都应该是他来干的……黄菲儿说着,望着西天上的彩霞,她的脑海里充满了遐想。

 太阳搁在了西山顶上,固执地把余光洒在古老美丽的铜仁县城,天空布满了镶嵌了金边的彩霞。随着太阳的坠落,彩霞慢慢儿的失去了光彩,天空渐渐的黯然起来。

孙如柏听得一脸的痛苦。他快速地打断了黄菲儿的话,把包好的那副玉镯递了过去:菲儿姐,给你的。

黄菲儿接过好奇地打开:真好看。她拿起一只套在手上,欣赏着。

    孙如柏欣喜的问:你喜欢吗?

    太漂亮了。喜欢。哪来的?黄菲儿不假思索的高兴的说道。

    这是我们孙家的传家玉镯……是要送给未来媳妇的。孙如柏双眼渴望地注视着黄菲儿。

    黄菲儿闻言,急忙要把玉镯从手上退下来。那我可不能戴,你怎么能送给我呢?

你不是说喜欢吗?你怎么不能戴?你不愿意戴吗?孙如柏急忙按住黄菲儿的手,说道。

这时,黄菲儿发现孙如柏火辣辣的眼神,她突然意识到孙如柏想要向她求婚。

好了,如柏,别闹了。快把手松开。你也知道这件事我家和张家是早就商量好的, 而且,我也确实很喜欢明堂哥……黄菲儿毫不隐瞒地说。

说着,黄菲儿执意要摘下手上的镯子。孙如柏执着的要把镯子套在黄菲儿的手上。撕扯中,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两个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你真的要嫁给张明堂了?!隔了一会儿,孙如柏问道。

    黄菲儿十分坚定的回道:是。

    孙如柏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菲儿姐,我真是搞不明白,我天天在你身边陪着你、关心你、照顾你,你却非要嫁给那个远在天边看不见、摸不着的人。你还记得他长的什么样子吗?他一双眼睛火烧火燎地看着黄菲儿。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黄菲儿避开孙如柏的目光,十分肯定地说。

孙如柏十分焦急地说:我是不想让你跳进火坑!你知不知道像张明堂这种军人,每天打打杀杀,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断臂残肢,血流成河!说不定哪天就会死在战场上剩下你一个人当寡妇,受煎熬。

  黄菲儿一双眼睛狠狠瞪着孙如柏:我不许你这样咒明堂哥!

    说后,黄菲儿转身,生气地走了。

    孙如柏望着渐渐远去的黄菲儿,恨恨地丢下了一句话:

    黄菲儿,你如果不嫁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07

 

 孙耀祖打发儿子孙如柏去找吴经略和孙语蓉后,在大厅里坐了会儿,就起身来到了书房。麻三刀扔下的话还在他的耳边萦绕着,搅得他心里烦躁不安。他焦急地等待着女婿女儿的到来,他要和他们商量对策。可是,孙如柏去了很久,也没有回音。孙耀祖越等心越烦,便大声骂起儿子来。如柏,你小子死到哪里了?有种,你就别回来!他骂着,心烦意乱的在房内来回走着。突然,他的妻子莲姑拎着一串金黄色的佛珠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不吃晚饭?莲姑望着男人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斥责

我这有事,吃不下。孙耀祖望着妻子,心情烦闷地说。

     孙夫人责怪地望着孙耀祖:对!你不该再把麻三刀找下山来。

     事不得已,不这样做。今年商会的会长,还是他张敬儒的。孙耀祖望了眼妻子,申辩道。

 就这样相安无事多好,何必争强好胜。我们金盆洗手,不就是为了今天的安定日子吗?莲姑一边挪动着佛珠一边说,她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平静了些。

     我凭什么总在他张敬儒之下?我凭什么就不能经营官盐我凭什么就不能日进斗金?!孙耀祖显然有些激动。

你这样用险招又会见血光之灾的,麻三刀这个人是无兄弟义气可言的。用不好会惹大麻烦。莲姑平静地说。

     孙耀祖一听到血光之灾几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大声吼道:我都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吧。

     我劝你是为了全家的平安,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抗得住。你好自为之吧。莲姑数着佛珠,微闭了眼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莲姑,你念佛念的胆子变小了?孙耀祖上前把嘴堵在妻子的耳朵上大声吼道。

我胆小?当年在山上,我莲姑血雨腥风啥没有经过。我胆小了吗?只是现在你的做法违背了我们不再为匪的初衷,这是要引火上身,人头落地的事。莲姑也来了气,她一把推开孙耀祖,大声回敬道。说完,她将佛珠链戴在自己颈项上,气呼呼摔门出去了。她来到后边的佛堂,虔诚地跪在观音菩萨神像前,双手合一,口中默念着经文,好一阵子后,她的心神才慢慢地平静下来。待心情完全平静之后,她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念经,一边敲击着木鱼,以为全家人祈福消灾。

    见妻子生气的离开了,孙耀祖越发不安起来,他走到大门口,扶着门方大喊管家。

    老爷,什么事?孙管家应声走进了。

    我让如柏去找语蓉,怎么还没回来?孙耀祖问管家

    你还不了解少爷?他办什么事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孙耀祖叹了口气,说道:你安排轿子,我现在就去语蓉家。

嗯。孙管家转身安排轿女去了。

孙耀祖乘轿来到女儿孙语蓉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好一阵子,丫环提着灯笼把他引到了大院。女婿吴经略和女儿孙语蓉正在院子一边喝茶一边打情卖俏,两人见孙耀祖来,赶紧把孙耀祖迎到了大厅。

落座之后,孙耀祖喝了口茶,才向女婿女儿叙说了麻三刀前来索钱、商会换届的事情,要女婿女儿帮着拿主意。听完后,孙语蓉起身关上大门。于是,三个人并在大厅里密谋起来。孙语蓉建议找朱汉春帮忙。

    吴经略打了个哈欠,望了眼妻子,对妻子轻声说道:找朱汉春可要慎重。

孙语蓉对父亲孙耀祖说:爹,事情我们清楚了,天不早了,您也回去歇着吧,回去晚了,我娘担心。

你娘,除了吃斋念佛别的都不想了。

孙语蓉笑了笑,说:娘也是为这个家好。

办这事别心疼钱。孙耀祖撑起身子对孙语蓉说,并从衣袋里拿出一叠银票,交给女儿孙语蓉。

孙语蓉接过银票,对孙耀祖说:父亲别急,我们都再想想。

  三个人起身向门口走去。

  岳父大人,您慢走

  吴经略的话刚说完,门外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你?吴经略打开大门一看,吃了一惊。

 原来是孙如柏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孙耀祖看见儿子孙如柏气就不打一出来,他大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什么正事也干不了。

    我自己就不能有点私事吗?孙如柏不服气地申辩道。

    孙耀祖大声吼道:你屁个私事!

    孙语蓉望望父亲又看看弟弟,不解地问:怎么回事?

    这小子,鬼迷心窍,迷上黄家的闺女了。

    我就是喜欢她。孙如柏嘟起了嘴。

    孙耀祖上前,猛地煽了儿子孙如柏一个嘴巴:人家定了亲的人,归你喜欢吗?

    吴经略赶紧上去拉开孙耀祖,劝说道:岳父大人别生气,慢慢说。

孙语蓉搀起孙耀祖:爹,别生气了,您先回去吧,今天如柏就住在我这,我有话和他说。

 是啊,别气坏身子,您早点歇息吧吴经略也在旁说道。

 孙语蓉搀着父亲孙耀祖走出了大厅门,吴经略也跟着送了出来

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个弟弟,外面兵荒马乱的,别让他捅什么篓子。孙耀祖望着女儿孙语蓉说。

  孙语蓉往外推着父亲:快回吧,经略,你送送爹。

  吴经略过去搀扶住孙耀祖,二人向厦廊走去。

  孙语蓉拉着孙如柏去了后院。

吴经略和孙耀祖沿着厦廊往大门口走去。

商会开会就在眼前了,别闹出大乱子,红军在闹,土匪再闹起来,如果加上个朱汉春再搅和进来,我这个县长吃不消呀。上面已经来了公函,说是红军黔东独立师突围了,可能会向咱们铜仁县移动,剿共的事光靠县里的保安团不行,还得仰仗朱汉春的驻军,跟朱汉春接触不能出什么岔子。吴经略心事重重地对岳父孙耀祖说。

事在人为嘛!语蓉说得有道理,都再想想,不过我觉得这事非他办不可。孙耀祖点着头说道。

不能急,慢慢来。

不是慢慢来的事,得快!麻三刀是个催命的鬼。

二人在大门外分手,吴经略看着孙耀祖上了轿子之后,才转身向后院走去,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08

 

在离孙家大院不远处的望江搂客栈吊脚楼上的一个雅间里,坐着一位面目清秀气度不凡的女人,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桃花寨的头号美女、寨主桃花。此时,她正坐在窗边,一边喝着茶,一边从开着的窗户遥望着不远处的孙家大院。她的贴身丫头阿玲伫立在她的身旁,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雅间门口。阿玲长得水灵灵的,是桃花寨的二号美人。雅间的门关着,阿玲吩咐店小二,有事由她去叫,她不去叫,店内人员不得靠近这个雅间。

 桃花与阿玲这次下山摸进铜仁县,是来找孙耀祖报仇的。

咚,咚咚!.....雅间门被轻轻地敲响了。桃花听见敲门声,把目光从孙家大院收了回来,紧紧地盯在了门口。阿玲快步走到门口警觉的问道:

哪路客商,清水浑水。

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应道:

清水过岸浑水里淌,面向青山背靠红妆。

    阿玲,开门,是永德哥。桃花一听,脸上的表情顿时松驰下来,她喊阿玲去给那个叫永德的男人开门。

    门开了,被叫永德的男人匆匆走了进来,他对着桃花一抱拳:寨主,我看清了,麻三刀去的就是孙耀祖家。

    你确实看清了? 桃花给永德倒了杯茶。

    永德接过桃花寨主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绝对不会错。我也打听了,他现在是铜仁商会的副会长。    

    好,机会来了。桃花转身看了眼夜色中的孙家大院,她漂亮的脸庞上显得有几分兴奋。

    寨主,我现在回山寨带人。阿玲向桃花提议。

桃花果断地说:不必了,人多目标大。今晚就我们动手。十年了,这回绝不能放过他,替大当家报仇!

    永德,你回山寨吧。多少有一个预防和安排。防止孙耀祖报复。桃花对永德吩咐道。

    永德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寨主,你放心,我一定一枪打碎他的脑袋。阿玲说着,用手拍了拍腰间的手枪。

桃花又打量了一下孙家那座笼罩在夜色中的大宅院,对阿玲叮咛道:尽量不要开枪,免得惹出麻烦。

阿玲嘟着嘴,不服气地点了点头。

关上门,桃花与阿玲换上夜行装,从窗户出了客栈,潜入在夜幕中,悄悄的向着孙家大院摸了过去。两人都有点儿抑制不住兴奋,为了报仇,她们苦苦的等了十年。今天晚上,大当家的仇终于可以报了。想到报仇,她俩的身上就平添了劲儿。

  来到孙家大宅,桃花看了看不算太高院墙,向阿玲比划了手势,两个人便纵身跳入院中。她俩蹲在院墙边的一蓬凤尾竹下,仔细观察了一下正厅、偏厅、厢房等的位置和路径,然后沿着厢房一间一间的向着后院搜索仇人孙耀祖的身影。她俩凭着夜幕的掩护,躲开家丁、丫环的眼睛,动作迅速敏捷地逐间房子探查着孙耀祖。可是,从厢房到后院,她俩探查了所有的房间,也没有看见孙耀祖。

  怪了,孙耀祖在哪儿呢?桃花与阿玲轻声的自言自语道。

    一阵敲击木鱼的声音从孙家的佛堂里传来。佛堂。桃花与阿玲对视了一下,沿着墙壁向佛堂摸过去。来到佛堂门口,见门虚掩着,桃花与阿玲轻轻推开一条缝,桃花在前,阿玲在后,挤了进去。进门后,阿玲反手麻利地合上了门。

    莲姑正在香案旁边念经,听到身后的动静,起身站了起来,她转身看见桃花。桃花。莲姑吃惊地量着桃花,轻轻地叫了一声。

    阿玲猛地拔出腰间的苗刀,一个箭步冲上前,向莲姑刺去。

    桃花仔细一看,认出站在眼前的就是当年的莲姑,轻声朝阿玲喊道:慢。

    听见桃花的喊声,阿玲迟疑了一下。然而,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阿玲被莲姑制住了,那把苗刀顶在了阿玲的脖子上。

桃花,你还是来了。我本不想再见血光,可你竟敢来我家来闹事。我劝你还是快走。莲姑劝说道。

你把她放开!不然我就杀了你。桃花掏出枪来指着莲姑。

    哼!你开一枪试试。

    寨主,开枪!别管我。这老东西一喊你就走不掉了。阿玲挣扎着,抵在脖子上的刀刃划破了她的脖子,她的脖子渗出了血。

我再说一遍,你把她放开。

桃花急了,拿着枪一步步向前,逼着莲姑放人。莲姑押着阿玲,面对着桃花,一步步往后退着。

    夫人,您在跟谁说话?没事吧?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仆人的声音。

桃花听到声音,怔了一下,掉头往门口乜了一眼。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莲姑手中的刀飞向桃花,打落了桃花手中的枪。并且,顺势把阿玲推向桃花。阿玲和桃花撞在一起,跌倒在地。

莲姑迅捷捡起地上的枪指着桃花对门外说:我没事,刚才一不小心碰翻了香炉,你去忙你的吧。

门外哦了一声,脚步声便朝着前院去了。

桃花与阿玲不解地打量着莲姑。

莲姑一边盯着桃花与阿玲,一边用极娴熟的手法,迅捷卸掉了手枪的弹夹之后,把枪扔给桃花,轻声严厉地说:你们走吧。

桃花接了枪,望着镇定的莲姑,说:冤有头,债有主。孙耀祖和麻三刀杀了我爹,这仇我一定要报。

    冤冤相报,这还有完吗莲姑看着桃花反问道。

这事没完。桃花毫不犹豫地说。

!莲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回到桌子前,镇了镇神,轻轻地敲起了木鱼。

此时,院内响起了众多脚步声。

桃花迅速拉了一把阿玲,两人出门,闪身离去。

    窗外有持枪的人影在晃动。

    太太您真的没事吗?一个仆人又大声问道。

 莲姑虚了一眼窗外的人影,有些不耐烦地说:没事,没事,都退下。别动不动就舞枪弄棒的,真不让人清静。

莲姑又沉重的叹了口气,用耳听了听窗外之后,她便起身走到观音菩萨神像前,往香炉里插了三支檀香,又在香案里焚烧了黄刀纸,双膝跪在磕头的布垫上,闭上眼睛,双手合一,叽叽咕咕的小声念起了经文。

夜,渐渐的深了。

 

 

 

09

 

两个红军小分队突出重围后,踩着浓浓的夜色,爬山涉水,历尽千难万险,他们终于来到了夏雪指导员约定的集合地点凤凰寨。他们来到一个土坡上,凭借着苍茫的夜色,警惕的注视着周围的动静这是他们多年来作战积累的经验,每到一个村寨,在进寨之前,他们都要观查周围地形,侦察寨里动静,当确信没有异常后,才拉开距离,进寨。突然,他们听见不远的地方有响动,于是他们迅捷伏在地上,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枪。这时,有一个人踩着夜色,艰难地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他们定睛一看,原来是指导员夏雪。

    指导员。红军战士们从地上站起来,轻声叫道。

    听到了声音,夏雪快步走过来与战士们汇合。

    指导员你来了,大刚他们呢?

    牺牲了。夏雪悲痛万分地说。

战士们悲愤的静下来,看着夏雪。

这里不能久留,我们赶快进凤凰寨,这里的老乡有基础。我们先去安顿一下。夏雪指挥战士们进寨。她让两个没有负伤的战士一个在前探路,一个垫后押阵,自己带着伤员们走在中间。

    伤员们相互搀扶着,缓缓地向凤凰寨潜行

夏雪和伤员们沿着一条坎坷不平的石板路进了凤凰寨,来到一个吊脚楼下,夏雪轻轻地敲响了一位老乡家的木门。

木门开了,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伯出现在门洞里,他胆劫地打量着眼前这些败将残兵,当他辨认出夏雪等人身上穿的是红军服装时,禁不住脱口说道:呀,是红军!快!快进来!

    老伯说着,用警觉的目光四下里看了看,然后迅速将红军伤员们搀进了屋

  老伯带着一家人紧张地安顿着伤员,他们给战士们换衣服,清洗伤口,并为战士们简单的包扎了伤口……

    夏雪让两个没有受伤的战士负责在门外暗处站岗。

夏雪已经换上了一身侗族女装,她将枪藏在身上扫了伤员们一眼,对大伙儿说:我马上进铜仁城一趟,大家先在老伯家休息,等我回来,千万不要随意行动!

    一个红军战士说:指导员,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行,人多了不方便。夏雪说道。

    几个战士关切地同声说:指导员,千万小心

    夏雪向他们点点头,交待了老伯几句之后,拉开木,一闪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10

 

夏雪是在第二天天黑后才赶到铜仁县城的。她隐藏在码头对岸的树林里,目不转睛望着码头。码头上没有敌人的岗哨,便衣。来来往往的船和排,自由的停靠着,从船上和排上卸下的人,匆匆的上岸进了城门洞。两只渡船交替的来去,这只从这边摇,那只从那边划来,行人来去匆匆。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夏雪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钻出树林,向着码头边的渡船走去。

夏雪这次来铜仁县,是去国立三中找马启文的。

此时,马启文正坐在书桌旁,表情凝重地看着报纸。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报纸,拿起毛笔,在信纸上写了起来。

突然,屋门被撞开了,夏雪踉踉跄跄地闯进屋来。

夏雪,是你!马启文吃了一惊。他放下毛笔,赶紧起身扶夏雪坐下,又给夏雪倒了杯热水。然后又问:我这两天还在想,咱们的交通站很久都没有消息了,前几天突然又有了消息,说黔东独立师正在向东突围,要我们有所准备,可能需要接应。

马老师,情况是这样的,咱们独立师从国民党部队的重重包围中突围出来,已经不到三百人了。上级要我们划整为零,分头行动,到湘西与主力汇合。我带领的这支小分队和敌人遭遇了,伤亡惨重,剩下的仅有十几个人了,其中还有十来个人身负重伤,现在急需些药品,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夏雪上气不接下气地,她喝了两口水,语气才平缓下来。

人呢?现在在哪儿?马启文问。

暂时安顿在凤凰寨的老乡家里。夏雪端着水杯,望着马启文。

马启文满脸严峻和焦灼,一面踱步一面沉吟着说:治疗枪伤,当地少数民族秘方配制的草药效果最好……对了,这件事可以找我们学校的黄老师帮忙。她家是铜仁县城的大商户,而且她家的药铺是以秘制配方闻名全铜仁的。

你是说黄菲儿?

马启文望着夏雪,不解地问:怎么,你俩认识?

何止认识!我曾经是她长沙女子师范学校的老师,我们也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夏雪说着,回忆起了当年与黄菲儿相处的情景。

哦?是这样。马启文皱着眉头沉思着。

对。因为你身份特殊,不宜暴露,所以就没跟你提起过。一年前我们从湖南来沿河、印江建立根据地的时候,我听说她已回乡当了教师,就托人给她带过信,她同情我们的事业,还让人给我带回去了银票,那都是她自己的私房钱,这算是我们的交情没断。我还是马上去找找她,事情不能耽误,无论如何要弄到一些药品,不然重伤的战士很难转移。

夏雪说罢,撑起身,要去找黄菲儿帮忙弄药品,可是当她迈开脚准备往外走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晃了几下,便瘫倒在地上。

马启文赶紧过来搀扶夏雪。这时,他才发现,夏雪的胳膊上负了伤,伤口正在往外渗出血来……

马启文把夏雪扶到床上躺下,然后从床下一个小箱内取出些纱布,帮夏雪包扎:怎么负伤了也不说。马启文有些责备的望着夏雪。

事情紧急呀。夏雪笑了笑,她的脸十分苍白。

别急,你躺着吧,我这还有米汤,我热热你喝下去暖暖,黄菲儿那里还是我先去说,明天到学校我能见到她,你突然去有些太唐突。

也好。那我回去等你消息,山寨上还有战士呢。

今晚就别回去了,也许明天就能见到黄菲儿,你来回跑也危险。你好好休息,我去热米汤。

夏雪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马启文出去热米汤了。

夏雪吃力的把床上的枕头拉高,疲惫地靠在了上面。

马启文端着米汤进来,看见夏雪已经睡着,就把米汤碗放在了床边的小条桌上,他轻轻的给夏雪盖上毯子,退了出来。

来到外间,马启文坐在灯下,陷入了深思。

 

11


 孙耀祖走后,孙语蓉拉着弟弟孙如柏来到后院,两人在桂花树下坐了下来

如柏,你跟姐说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娶黄菲儿呢?孙语蓉望着满脸愁容孙如柏问道。

孙如柏哭丧着脸,说:姐,你不知道吗?张明堂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听说他一回来就马上要和黄菲儿成亲。我从小就一直喜欢菲儿你是知道的,本想慢慢来,可张明堂一回来,他们成了亲,我还不如去死呢。

没出息,就你这样,怎么跟人家张明堂比?天天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要我是黄菲儿,也不会嫁给你。孙语蓉摸着弟弟孙如柏的头,心疼地说。

孙如柏不服地抬起头看着姐姐孙语蓉:那我也没觉得吴经略有多好。

 是,我也没觉得他好。但我嫁给他不是为了咱这个家吗?孙语蓉笑着,抬头望着远方的夜空。弟弟的一句话勾起了她藏在心里的许多心事,想起这些心事,她的心里就冒酸水,她就想哭。

孙如柏望着姐姐,坚定地说:我不管你为了谁,我就是要娶黄菲儿。黄菲儿温柔善良,人又漂亮,我要是娶了她……姐,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在帮着我,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让我娶到黄菲儿。

你真的下决心了?孙语蓉用手轻轻地擦了下眼睛,盯着孙如柏问道。

当然了!

不后悔?

绝不后悔孙如柏说话的语气十分肯定。说后,孙如柏举起右手,握紧拳头,就要在姐姐孙语蓉跟前发誓。

孙语蓉阻止了弟弟孙如柏发誓,她望了下眼前有些秃丧的弟弟,沉思了片刻,说道:黄家要是和孙家真的结了亲,那倒真不是一件坏事。

这话,孙语蓉好象是对弟弟孙如柏说,又好象是在对自己说。说后,她从桂花树下的石凳上站起来,迈着碎步在后院的石地坝上慢慢地走了起来。她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一边走着,一边沉思。

对啊,对啊,姐,你都觉得不是一件坏事了。孙如柏接过姐姐的话,说。听了姐姐的话,他的心情渐渐的舒展开来。

如柏,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孙语蓉突然停住脚步,望着孙如柏,大声说道。

只要能娶到黄菲儿,什么事我都敢! 孙如柏豪气十足的对姐姐说。

好,那姐姐替你安排,不过你可得听我的。

一定。孙如柏的语气十分坚定。

孙语蓉看着弟弟孙如柏,阴笑了一下。

 

12

 

下课铃声响后,黄菲儿停止了讲课,她拿起课本走出了教室。

黄老师,下课了?在走廊里,黄菲儿遇上了马启文老师,马启文热情的和黄菲儿打招呼。两个人在走廊上并排地走着。

下午还有课吗?马启文问黄菲儿。

下午学生自习,修改作文。黄菲儿微笑着回答道。

我这有几篇高年级的作文,写得不错,你拿去让你们班的同学看看。

好啊。黄菲儿高兴地说。

马启文和黄菲儿一路说笑着,向办公室走去。办公室内没人,马启文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叠作文,交给黄菲儿。

谢谢马老师。黄菲儿感谢道。

马启文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应该的,你们班学生的作文很不错,很有爱国热情。

是啊。黄菲儿高兴的笑了,她对班上学生们的作文水平确实打心眼里满意。

这是你黄老师教得好。马启文赞许道。

马老师你夸奖了。

听说黄老师在读长沙师范的时候也是进步学生。马启文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黄菲儿。

黄菲儿笑了笑:你听谁说的?

你的老师呀。

我的老师?!夏雪老师?!黄菲儿吃了一惊,诧异地望着马启文。

马启文点点头,双眼观察着黄菲儿的表情。

你认识夏老师?黄菲儿问道。

马启文点了点头。

她参加了红军呀,难道马老师也是共……

不不不,我们也是朋友。马启文赶紧解释道。

哦,她现在怎么样啊?黄菲儿关切地问。

黄菲儿的脑海里顿时闪现出了夏雪的身影,她想起了自己在长沙师范学校与夏雪相处的情景,那时,夏雪对她的关怀是无微不至,虽说是师生,实则是姊妹,毕业后她回了铜仁,就再以没有见到过夏雪,她给夏雪写过信,但没有回音,后来,她听说夏雪当了红军,去了洪湖。此后,她就再没有了夏雪的消息。这些年来,她一直想念着夏雪,希望有一天能够再见到夏雪。

马启文望着夏雪,小声说:她负伤了。

啊!她在哪儿?黄菲儿着急地问道。

马启文给黄菲儿倒了一杯水,说:黄老师,你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黄菲儿望着马启文,呆呆地坐在椅子里。

马启文走到门口,警惕地观察了一下门外,见四下无人,才走到黄菲儿对面坐下,喝了口水,打开嗓子,向黄菲儿讲起了夏雪的事情

 

13

 

张明堂和警卫被五花大绑押进了铜仁驻军关押犯人的牢房。在牢房门口,几个黔军士兵解开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拿掉了塞在他们口中的破布之后,狠狠地一把把他们两人推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张明堂用力踹着牢房的房门,不停的大喊道:叫你们的长官来!

一个黔军士兵反身来到牢房门前,隔着铁窗吼道:再喊,还把你的嘴塞上。

我叫张明堂,奉贵阳军部命令来铜仁,执行重要军务,叫你们长官来!张明堂用脚狠狠地又踢了一下牢房门,大声喊道。

黔军士兵骂道:放屁!那个军部命令你放走共匪啊?

    不是这么回事。张明堂解释

黔军士兵嘲讽地说:不是这么回事?红军在突围,我们奉命追缴,你竟敢扰乱追缴行动,放跑了红军,吃不了兜着走。你就等着挨枪子吧。

说完,黔军士兵挖了一眼张明堂,转身离开了牢房。

真他妈的晦气。张明堂骂了一句,无奈地坐在了木板床上,他心里明白,再吼再闹也是无益,反而白耗力气。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驻军长官的到来。

警卫员站在窗口向外张望。

他妈的,他们这的长官怎么不回来了。关我们到什么时候!?

张明堂狠狠地“哼”了一声。

你看你看,外面这帮小子抽上大烟了。警卫员用手指着窗外的黔军士兵,大声喊了起来。

这样的风气怎么打仗?真是得整肃军纪,难怪中央军说咱们黔军是两杆枪,其中有一支是大烟枪。张明堂叹息道。

警卫员走到张明堂对面的床上坐下来,望着张明堂:还说回来先去看看老爷子呢,却先被带到自己的监狱来了!说着,警卫员尴尬的苦笑了。

张明堂一边掐着床上的稻草节,一边说道:我离家都四五年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啦,我娘死得早,家里里外都是我爹一个人,怪难为他的。他在心里想念着年迈的父亲。

这次你离家近了,可以多照应。警卫员说。

我们军人要以公干为主,不能徇私。张明堂说着,站起来,扔掉手里的稻草节,走到窗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凝望着窗外深邃的天空。

听你说回来要成亲呢,办吗?

我这要成亲的媳妇可是不错呀,人漂亮,有文化,不可多得。张明堂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情,脸上荡漾着幸福。

警卫员走到张明堂的身旁,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羡慕的看着张明堂。

 

14

 

黄菲儿在自家的药铺配了金创药,用一个大纸袋装着,她向掌柜说了声谢谢,便提上药袋出了药铺,她沿着街边向学校走。在十字街口,她碰到了孙如柏。看得出来,孙如柏是特地来迎她的,隔着老远,孙如柏的脸上就堆着笑。黄菲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经过了那天晚上孙如柏对她的表白,黄菲儿对孙如柏的态度显得有些不冷不热。

菲儿,你怎么了?干吗买药。孙如柏的笑很灿烂。

黄菲儿冷冷的说:有两个学生体育课摔伤了。你又有什么事吗?

菲儿,我是为那天晚上的事来向你道歉的,我不应该在没征求过你意见的情况下就那样对你表白。对不起。

没事,这不都已经过去吗?黄菲儿应着,并没有拿眼睛看孙如柏。

那你不生气了?孙如柏仍然笑着。

如柏,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黄菲儿本来想告诉孙如柏,说他俩根本不可能,并希望孙如柏能够体谅她,但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孙如柏打断了。

好了好了。这些我都懂,哎,对了菲儿,你还没吃中午饭吧?走,我请客,就当是我向你赔罪。孙如柏说着,上前想拉黄菲儿的手。

黄菲儿往后退着,她斜了眼孙如柏,说:我现在有事呢。

那晚上,晚上好吗?孙如柏笑着说,他的笑里有点儿阴,就象晴朗的天空里飘着一片淡淡的云,投给地上一片淡淡的阴影似的。

黄菲儿想了好一阵,才笑着说:那好吧。

一定啊,晚上我定在金顶酒楼。

孙如柏说后,转身走了。

黄菲儿望着孙如柏走远后,才放开脚步继续向学校走去。走到校门口,有位教师正要出校门,看黄菲儿提着一包药走来,禁不住问黄菲儿:

黄老师,给谁买的药?

马老师班上有两个同学体育课受伤了。黄菲儿坦然的微笑着说。

哦,黄老师真细心。

那位教师站在边上,敬佩的望着黄菲儿,等黄菲儿走进校门后,才出校门去。

黄菲儿来到马启文的办公室,把药交给了马启文:药铺里没那么多药,这先应应急吧,我交代他们再多弄些给我,不耽误吧?

不耽误,尽快就是了,谢谢你啊,黄老师!马启文显得有些激动。

应该的。黄菲儿平静的说道。

你不见见你的老师吗?马启文望着黄菲儿,争求着黄菲儿的意见。

等我把药弄好后再见吧。

好。马启文说着,提上药袋离开了办公室。

 

15

 

张敬儒坐在书房的大师椅里正在看一封家书,看完去后,他面露微笑,抚须自言自语道:好啊!我儿明堂要回来了。

真的吗?这是喜事啊!站在一旁沏茶的张管家问道。

张敬儒点了点头。

张管家的脸顿时扬起了笑容,张明堂是他一手带大的,离家几年了,现在要回来,老管家自然打心里高兴。

这小子一走就是四五年,这回是王家烈省长派他回来整编咱们当地的驻军,并留下来公干。张敬儒高兴地说。

管家边给张敬儒斟茶边说:太好了!老爷,我看趁这机会,就把少爷和黄家闺女把婚事办了吧。少爷也不小了,再说,老让人家黄家闺女这么等着,也不合适呀。

对对对,说得对,你就去尽快安排,我看尽快把聘礼给黄家送过去。张敬儒抹了把胡须,笑了起来。

您放心,聘礼是现成的,我这就安排,明天去送。老管家说。

我看今天下午就送过去,也让那闺女高兴高兴。

我这就去。老管家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又被张敬儒叫住。

咱们的马帮该是快回来了吧?张敬儒端起茶杯呷了口茶。

应该不出这三、五天的事,这回走得慢点,不是因为货多吗,您忘了?这回不光是运回官盐,不是还有不少商家托咱们进的货呢嘛。老管家回道。

张敬儒点点头,放下茶杯,又拿起了那封家书。

老爷,您这是三喜临门呀,父子团聚,为儿娶亲,这买卖上要有大进项哩老管家说完,笑着出去了。

张敬儒望着老管家的背影,开心的笑了  

   下午,张家的大院里炸响了鞭炮。在响亮的鞭炮声中,张管家带着一队人出了张家龙门,一路吹吹打打的向着铜仁县城大商户黄占山老爷家的四合大院走去。锣鼓响器的敲击声和长号唢呐的吹奏声,牵引着街道上所有人的眼睛

张管家是去黄占山老爷家下聘礼的。张家少爷张明堂与黄占山老爷的千金黄菲儿从小青梅竹马,在张明堂离开前,两家老爷就口头协定,待张明堂回来就成亲。一队人抬着大红锻绣被子和各种大包大件的时尚用品沿街走着, 队伍中有一杆精美的团绣镖旗随队前行,旗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张字。这是张家商号的号旗,张家人外出,都要随队带上这号旗。张管家走在队伍的最前边,人逢喜事精神爽,张管家的脸上十分的阳光。

队伍热热闹闹滑到一家大宅门前,宅门上的灯笼告诉人们这家人姓“孙”。张管家斜了一眼孙家龙门上高挂着的灯笼,抬手打了个手势,锣鼓响器长号唢呐欢快的敲打声和吹奏声顿时更加热烈起来,对吹鼓手们的表现,张管家是非常的满意

张管家大摇大摆地走过孙家的龙门口。 此时,孙家管家站在自家的龙门外,正笑迎这下聘礼的队伍,孙管家望着张管家大声地问:张管家,这是谁的喜礼呀?

张管家斜了眼孙管家,双手抱拳道:孙管家,我家少爷明堂不日就要回铜仁完婚,我这是去给黄老爷家下聘礼。他说着,并没有停下脚步。

明堂姪儿要回来了?好,好。可喜可贺,到时一定去讨杯喜酒喝。孙管家笑道。

您说笑了,孙老爷是我们的坐上宾,到时我会亲自下贴子来的。张管家不屑地说。

队伍敲敲打打、热热烈烈的走过了孙家大院。

站立在龙门外的孙管家冷冷地注视着张家的队伍走过了龙门之后,他狠狠地朝远去的张管家吐了一口浓浓的痰,转身进了院子。

 

 

16

 

孙管家一脸不悦的快步穿过院子,走进了孙耀祖的房间

孙耀祖正在和夫人莲姑品茶聊天,突然一阵锣鼓唢呐声传来,两人相视了一下,正打算让人出门去看个究竟,却见孙管家走了进来,两人便停止了聊天,望着孙管家,问外面是啥事。

外面什么事那么热闹。莲姑数着手中佛铃上的佛珠,问孙管家。

是张家给黄家送聘礼呢。孙管家刚才在院门外被张家管家奚落,心里有些不快地说

听说是张家下聘礼,莲姑哦了一声,把佛铃挂在颈项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小口。

说是张家少爷要回来了。孙管家见夫人莲姑对张家给黄家送聘礼的事不感兴趣,又补充说道。

夫人莲姑对孙管家的话题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放下茶杯,乜了眼孙耀祖和孙管家,起身离开去了佛堂。

孙管家看着夫人莲姑走远后,转身对孙耀祖小声说:老爷,看他们这样子,是还不知道马帮被劫的事呢。

孙耀祖听了,心里有些发怵,他忧心忡忡的对管家说道:张明堂那小子在贵阳从军,回来准没什么好事,你我得打起精神。
    一个毛孩子,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孙管家不屑一顾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处理这批货的事得抓紧呀。孙耀祖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张明堂离家这么些年了,对他,孙耀祖实在是有些拿捏不准。

孙管家看着神情不安的孙耀祖,点了点头。

孙耀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家里这阵子要多留神,千万别再有什么闪失。

孙管家听得有些不太明白,诧异地注视着孙耀祖。

孙耀祖看着管家,轻声说:桃花来过了。

啊!孙管家听说桃花来过,顿时愣怔住了。

 

17


桃花和阿玲全身而退,两人离开孙家大院后,借着夜色,沿着来路,潜回客栈。客栈里一片瞎灯黑火,人们早已经进入了梦了。桃花和阿玲没有惊动任何人,推开虚掩的窗户,从窗户溜进了房间。

两人卸了夜行装之后,阿玲与桃花并争执了起来,为的是挑花没有让她杀孙夫人莲姑。当时就该杀了她。阿玲埋怨道,她对桃花阻止她杀莲姑,心里是一千个不高兴。

我们要杀的是孙耀祖。桃花解释道。

阿玲不服气的争辩: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是坏人,就该杀。

阿玲,杀人不是玩笑,不能滥杀。桃花加重了语气说。

阿玲正要顶嘴,突然有人敲门。桃花和阿玲立即停止了争吵,不约而同的掏出了手枪。桃花示意阿玲去开门,自已则隐在门后视机行动。阿玲会意,握着枪,轻手轻脚,向门口走去。她从门缝向外看了看,倏地打开了房门。

 来人是桃花寨的连长旷大山和一个寨兵

旷大山一进来,就风风火火的对桃花说道:

寨主,我接你回山,外面我安排了咱们的人,不会有危险。

不走,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该死的老东西。阿玲嘟着嘴巴,一脸的不高兴。我们再摸进去,杀了那个老东西,为老当家报仇。

桃花见是旷大山和寨兵,收了手枪,回到桌过坐了下来。阿玲说的不错,那是个该死的老东西,她明查暗访找了他多少年了,现在就这样回了山寨,她心里实在是不甘心呀。桃花静静的思想了一会,起身拉开窗户,望着夜色里的孙家大院,她那美丽好看的两只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复仇的火焰。

只要知道他在这儿,机会有的是,现在再去行刺,人家早有提防了,听说老东西的女婿是县长,保安队在他的手里。旷大山觉得再去孙家大院刺杀孙耀祖也是不可能的了,说不定孙家已经伏下了重兵等着,去了,只能是无为的牺牲。他不赞成阿玲再返回孙家大院去行刺孙耀祖。

桃花望了一阵之后,点了点头,轻轻地关上了窗户,她转身对阿玲说:大山说的对,我们不能莽撞。

就这么回去了?!阿玲的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望着桃花,就这么无功而回,她实在是打心眼里不甘心。

不回去还玩命去吗,想进县大狱呀?!旷大山说。

回山。

阿玲不解地看着桃花。

要多留人给我盯住这个老东西,再找机会收拾他。桃花一边收拾包袱,一边吩咐旷大山。

我这就去安排。说后,旷大山带着寨兵退了出去。

阿玲不再争,埋着头收拾包袱,收拾利索后,她将桃花的包袱一把拽过来,拎着。她拉开房门,站在门外看了看四周,然后招手给桃花。

带上门后,桃花与阿玲警觉而快速地离开了客栈。

 

18

 

放学后,黄菲儿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金顶酒楼。尽管拒绝了孙如柏的求婚,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请客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就不好为人了。孙如柏早就在酒楼门口等着了,见黄菲儿来到,孙如柏把黄菲儿领到了二楼的雅间。

好了好了,菲儿姐既然不生我的气了,就请赏脸入席吧!孙如柏指着早已摆好的一桌酒席。

黄菲儿诧异地望了眼孙如柏:哟如柏,你都准备好了

赔罪就应该有赔罪的样子。我已经想通了,我应该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酒席是我特意要向菲儿姐表示祝贺的!是喜酒!孙如柏一脸真诚。

就算是要摆酒席也应该是我和明堂哥请你,而且,为什么不等明堂哥回来再一起庆祝呀。黄菲儿觉得有些对不起孙如柏,便入席就坐。

这时,酒保端着一个茶盘走进了雅间隔壁的屋里,茶盘里放着一壶苗家女儿红,就是苗族的米酒。一只纤细的玉手将盘里的酒壶盖拧,把一包药倒进了酒壶里。这双洁白如玉的手拿起酒壶摇了摇之后,从怀里取出一摞钞票,把酒壶和那摞钞票轻轻的放进了茶盘。

酒保毫不犹豫的把钞票揣进怀里,端着茶盘退了出去。

带着药的酒壶被酒保放在了孙如柏的面前。

孙如柏看了眼茶盘里的酒壶,他的脸色倏然一变,变成了一脸的伤心和沉痛。

我虽然想通了,可是我还是不想看到张明堂!孙如柏低声地说,他边说边拿起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给黄菲儿倒了一杯。

不行,我不能喝酒。黄菲儿推辞道。

菲儿,这杯酒,第一我是真心诚意的向你认错,第二,张明堂就要回来了,你就要嫁给他了,我以后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想去找你就找你,想去你接你就接你。想……孙如柏说着,眼角挂上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儿。

黄菲儿打断孙如柏的话,说:好了好了。我喝了还不行吗?说后,她举起酒杯送到嘴边,突然又拿下来,望着孙如柏。

说好了,就这一杯。黄菲儿举起杯子慢慢地喝了下去。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一仰头猛地喝下了酒,他不忍心看,把头转向了一边……

一会儿,黄菲儿只觉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她目光茫然的看了眼孙如柏,伏在桌子上,沉睡了过去。

孙如柏痛苦的看了眼伏在桌上的黄菲儿,推开了雅间里边的一个壁门,原来,雅间里面还有一间小屋,小屋里安放着一张床。孙如柏手忙脚乱的把黄菲儿扛进里屋,放到了床榻之上。

孙如柏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床前,一边望着床上躺着的黄菲儿,一边不停的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孙语蓉从外进走了进来,进房后,她转身关上了房门。

姐,这样行吗?不好吧?孙如柏望着姐姐。

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说为了能娶到她,你什么都敢吗?孙语蓉一双凤眼不满意地瞪着弟弟。

孙如柏转头看着床上昏睡着的黄菲儿,伸出双手,慢慢地去解黄菲儿的衣服。

孙语蓉看着弟弟解开了黄菲儿的上衣扣,转身走向门口,准备开门出去。

孙如柏突然起身叫住姐姐:姐,我不能这么干,我做不到。

孙语蓉回身慢慢走到孙如柏身边:我就知道你不会,幸好我做了准备,你出去吧。

姐,要不咱们算了吧?孙如柏说。

好啊,那就让她嫁给张明堂吧。孙语蓉不咸不淡池说。

那不行,她不能嫁给张明堂!孙如柏说,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坚定。提到张明堂,他就生气,就觉得有一股醋劲在往头上涌。

那你就出去,别在这婆婆妈妈的。

你千万别伤了她。

出去!孙语蓉瞪了孙如柏一眼。

孙如柏看了一眼床上的黄菲儿,无奈地转身走出了房间。

孙语蓉看着孙如柏走出房间之后,看了一会儿床上昏睡的黄菲儿,她慢慢地拉开被子,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孙如柏焦急的在门外等着,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在雅间里坐下来生闷气。隔了好一阵,房门开了,孙语蓉走了出来,她望着正在气闷的孙如柏说:一会你就按我说的做。

姐,我……孙如柏望着姐姐,显得很为难。

我什么我?你要想得到她,就按我说的做。孙语蓉生气的吼道。

孙如柏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对着姐姐孙语蓉点了点头。

 

19

 

黄菲儿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被子里,而孙如柏只穿一件内衣裤,就坐在床榻边上。

黄菲儿一下子惊坐起来,扯过被子裹在身上。孙如柏!你干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干?你怎么可以这么干?黄菲儿大哭大喊道。

孙如柏双手抱着胸脯,对着伤心哭泣的黄菲儿,他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门开了,孙语蓉快步走了进来。

如柏,你怎么在这?爹正在到处找你呢。孙语蓉大声说。她转头发现床上躺着的黄菲儿:呀,黄小姐也在这?你们这是……她惊讶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突然,孙语蓉举手狠狠地打了孙如柏一个耳光,大吼道:你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黄小姐,你不是都跟张明堂定亲了吗?你怎么还能跟如柏这样?哎呀,这可怎么得了?这可怎么得了?

姐,是她太高兴,酒喝得多了,然后她就死死地抱着我,可能是把我当成张明堂了吧?我也是一个男人,也喝了酒,所以就糊里糊涂地这样了。孙如柏解释说。

孙如柏转头对黄菲儿说:菲儿,你可不能怪我啊,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黄菲儿喃喃地: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黄菲儿说着,两行眼泪汩汩的直往下流。

菲儿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们都不是故意这样的……我是真心的爱你,要不你就嫁给我吧。孙如柏诚惶诚恐地说道。

要不?什么叫要不啊?你们都这样了,干脆就成亲吧。黄小姐,你既然许身给我弟弟了,这生米做成熟饭,你就当是我们黄家的人了。孙语蓉细声轻语地劝道。

你们都给我出去!!!黄菲儿朝着孙语蓉、孙如柏崩溃似的大喊起来。

孙语蓉向弟弟使了个眼色,俩人知趣地走出了房间。

孙语蓉、孙如柏走出房门后,孙语蓉转身带上了门。

姐,她不会想不开寻短见吧?孙如柏担心的问姐姐孙语蓉。

我觉得她不会,你要是担心她的话,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孙语蓉叮嘱道。她在心里为自己计谋的顺利实施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嗯,姐,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孙如柏点子点头

姐弟俩正说着,门突然打开了,黄菲儿失魂落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没有理会孙语蓉和孙如柏,径直地去。

孙如柏愣愣的看着离去的黄菲儿。

孙语蓉捅了一下孙如柏: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跟着去呀。

孙如柏盯着黄菲儿的背影,蒙蒙噔噔的跟了出去。

 

20

 

张明堂和他的警卫员正在生闷气,骂着驻军的长官,牢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几个士兵闯了进来,要把张明堂带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警卫员上前,用身体挡在张明堂面前,怒视着进来的士兵。

几个士兵七手八脚把将警卫员推搡到一边,押着张明堂出了牢房。

他不是你们要抓的共匪,他是你们的长官……警卫员双手使劲擂着牢门,大声吼道。

张明堂被押进审讯室。两个士兵把他按坐在椅子上。

驻军连长朱汉春走了进来,他把军帽“啪”地摔在桌子上,与张明堂对视了一会,开口问道:说吧,你是干什么的?!他用目光逼视着张明堂。

张明堂一拍桌子,大声吼道:我叫张明堂,省军部的。你敢关押省军部的人!

放肆!你放走红军,干扰剿共,罪当枪毙!还省军部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说实话,免遭皮肉之苦!朱汉春愣怔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威严地说道。

我是王省长的警卫参谋张明堂。

你胆子还真大,敢冒充!

朱汉春说着,用眼睛向一个士兵示意。那士兵乜了眼张明堂,出去了。

堂堂正正,干吗冒充!张明堂坦然地说道。

朱汉春声调放缓了些:有什么证明?

请你给省军部打电话。

你就没带公文吗?朱汉春问道。

我是在剿共前线接到的命令,直接就赶过来了。

可你放走了红军!这怎么说?朱汉春步步紧逼地追问。

那是个误会。张明堂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朱汉春狐疑地望着张明堂,没有说话。这时,刚才出去的那个士兵返了回来,在朱汉春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朱汉春听后,盯着张明堂看了一会,突然“哈哈”的笑了起来。

大水冲了龙王庙,真的是误会了,张参谋消消气。

张明堂没再说话,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朱汉春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张明堂身边:张参谋,别怪兄弟冒犯,现在是非常时期。

我能理解。张明堂点着头说。

好!晚上我给张参谋接风。朱汉春慷慨的大笑了起来。

朱连长不必客气。

应该的,应该的。朱汉春点头哈腰地说。说后,朱汉春便吩咐两个士兵去安排接风宴席。

接风宴席就摆在军中的小食堂里。朱汉春等驻军军官宴请张明堂,他的警卫员也在其中。酒席十分的丰盛,气氛也很热烈。军官们频频举杯,敬张明堂和警卫员的酒。

酒已过三巡,朱汉春有些醉意朦胧地说:张参谋,真没想到啊,早就听说铜仁张会长有个公子在省军部,哈哈哈,原来就是你啊!

张明堂笑笑:我也快五年没回家了。

一会我派弟兄送你回家,好好陪老爷子几天。朱汉春讨好道。

不麻烦朱连长,咱们驻军扩编的事也要紧,我不能闲着呀。

哈哈,也不急这几天。张参谋,上峰没说咱们扩成营的编制,谁做营长嘛?

张明堂还未答话,他身边的警卫员却站起来插话道:朱连长没问清楚吗?营长就是由张参谋担任。

朱汉春一愣,看着张明堂。

张参谋这次回来不仅是督导剿共,还是走马上任呢!警卫员大大咧咧地说。

朱汉春和在场的人听了,都冷了下来。

大家是一家人,我当营长也得仰仗各位呀。张明堂扫了大伙一眼,客气道。

对对对,咱们端的都是王省长的饭碗,一个锅里吃饭,一家人,一家人。朱汉春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大大方方的笑了起来。

张明堂举起酒杯:那兄弟我就谢过诸位了。

大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来人,送张营长回府。朱汉春大声大气地喊道。

张明堂起身拦住朱汉春:不必,不必。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好好好,在家多歇几天。朱汉春不痛不痒地说道,挥手止住了那几个准备护送张明堂回去的士兵。

张明堂告辞了朱汉春等人,带着警卫员出了驻军军营。

朱汉春若有所思地看着张明堂的背影,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把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众军官全都红着眼睛,不解地望着朱汉春。

张明堂和警卫员骑上马慢跑过县城的街道,来到自己家大门外,两人兴奋地跳了下马。张明堂把缰绳递给警卫员,站立在台阶前,看了看自家的红漆大门,而后,他快步走上台阶,伸出手,敲响了红漆大门。门里没有动静,张明堂以为是家人没有听见,加重了敲门声。

大门突然打开,几只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张明堂的脑袋。

张明堂大吃了一惊。

                                                     

               第二章

 

01

 

红漆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门洞里蓦地冒出几支冷冰冰的枪,其中一支顶住了张明堂的额头。

张明堂大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他身后边的警卫员也快速拔出了枪。张明堂突然抓住了用枪顶住自己额头的那两只手,用力一拉一推,将那个持枪人摔了个大跟斗。

持枪人一屁股坐在了青石板地坝上。谁这么大力气,竟然这样一拉一推就把我摔在了地上,持枪人不服气似地在心里嘀咕道。持枪人是张府马帮队的队长牛二。牛二一边用手抚摸着被摔疼的屁股,一边借着淡淡的月光打量着眼前把自己掉倒的人。是少爷?是少爷!牛二一眼就认出了张明堂。

另一个家丁上前,睁着一双大眼睛,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把张明堂看了一遍,肯定性地说道:真的是少爷!快去通报老爷,说少爷回来了!

张明堂诧异地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家丁们纷纷高兴地放下了枪,围了过来。

牛二从地上站起来,双膝着地,抱住张明堂的右腿,哭着说:少爷,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家丁们一下子全都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瘦个子家丁抹了把泪水,伸头朝大门外看了看,砰地一声关上红漆大门。

  张明堂把牛二搀扶起,然后与警卫员跟着牛二向大厅走去。望着久违的家,历历往事涌上了张明堂的心头。他清楚地记得正厅的窗扇上雕刻着“创业维艰、守成不易、惟忠惟孝、克俭克勤”的箴言,小时候,父亲每每拿还几句话来教育他。虽然年代有些久远,但看上去仍翠绿如新。“犀牛望月”和“野鹿含花”等木雕窗花栩栩如生。书房在两边厢房里,书房的窗户上的“冰裂纹”雕花,是张氏祖先费尽心思想出来的,喻意为“寒窗”,只要走进天井地坝,读书之家的儒雅之风便会跃然入目。穿厅过廊,是张家后院最惹眼的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个石雕鱼缸。小时候,张明堂每天都要特地来到后院看看那石雕鱼缸,看看缸里的小鱼。在一蓬碧绿青翠的水草遮掩下,小鱼在缸里悠闲自得地游来游去。听父亲说,石缸里的水是清朝乾隆时期就注入的,自注入以来从没有换过,历经了百多年而不腐不臭,清澈见底,还能养育水草和小鱼。张明堂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恐怕连张氏的祖先也说不出其中的道道。石缸外壁上,祥云花草和四只栩栩如生的蝙蝠分别四角,正中雕刻着“水心亭”三个大字,用父亲的话说,这喻意“结善人家”。石缸正面的左右两边刻着一副对联:“异草培张宅,池鱼泄化机。”张氏的后人只知道修造这个大院的那位先人叫张化,这对联每句的第四个字连在一起,正好是那个先人的名字,至于其它的也就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了。张明堂十二岁那年,父亲曾请石匠照着后院的石缸做了一个,鱼缸的石块是从九龙山上抬来的,石缸也可以养水草和小鱼,但是水注入后最长一个月就必须换水,否则就会发出臭味,还会腐死鱼儿。他父亲一气之下,就用铁锤把那个石鱼缸砸了。

  几个丫头听说张明堂少爷回来了,麻利地把院里、走廊、厢房、大厅、后院的灯笼全都点上了,顿时,张府上下灯火通明。众家丁拿着火把,站立在大厅两边,把整个大厅照得通亮。

张敬儒被一个丫头搀扶着从上房快步向大厅走来。

张明堂看到父亲,双膝着地,跪在大厅中央:父亲,不孝儿子回来了!

儿啊!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张敬儒伸手抓住儿子张明堂的大手,把儿子从地上搀扶起来,晶莹的老泪在眼角里打着转转。

张明堂也眼中带泪:父亲,出什么事了?

张敬儒:明堂,你回来就好,慢慢再说!

张明堂:到底出什么事?

张明堂环顾四周,家丁全都全副武装。

张敬儒望着儿子:明堂,你舟车劳顿,先好好休息休息!

父亲,告诉我!张明堂恳求道。

  张敬儒低头不语。

张明堂转身望着老管家。

少爷,我们家的货被劫了!老管家看了一眼张敬儒,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

我们运货的马帮被打劫了!

  货和人怎么样?

  货……货都被抢了!

  运货的弟兄也死了大半,去运货的阿翔、阿勇都死了!马帮队艮牛二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地说道。

谁这么大胆!敢抢张家的货。张明堂一脸惊愕和愤怒。

更难办的是没了这批货,我们张家的生意和信用可就……管家哽咽着说,抹了一把老泪。

什么时候要交货?张明堂问道。

过几天就得交,主顾都是铜仁县城的大商户。而且,现在柜上已经拿不出钱再去进货了。老爷为这事,都心力憔悴啦。

凭着我们张家的信誉,可以找各家商号,先赊点货,应应急呀!

行不通呀,现在在铜仁县城,还有哪家能拿出这么多货来帮我们张府。老管家显得十分无助。

交不上货,就得给他们退款,都不知得多大一笔款子!牛二在旁说道。

够了,你们都不要说了!这些事情我自有办法。明堂,你先去休息!张敬儒抬起头阻止住老管家和牛二继续说下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让丫头搀扶着,转身向上房走了去。

父亲!张明堂诧异地望着父亲的颤巍巍的背影。

 

02

 

 月亮挪上了院里的树梢,从密密的枝叶间漏下一片片斑驳,把大院涂抹得朦朦胧胧。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吹散着屋里的热气。月光也泻进了窗户,在地上静静地流淌。

 房间里热气腾腾,从大浴桶里冒出来的热气,把整个房间都弄得迷雾缭绕。黄菲儿坐在木质的大浴桶内,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凝望着地上流淌的月光,她那张秀丽的脸上挂着一道道泪痕。

 黄菲儿在这流淌的月光里突然想要仔仔细细地看看自己,明亮的月光使她的胴体更加修长更加洁白无瑕,胸部和小腿充满柔韧的弹性。她用手在两腿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纤纤玉手心在酥酥的发痒。她低头望了眼自己的那片黑毛,感到脸上有些发烧,于是,她拿着毛巾使劲擦洗自己的身体,皎洁的月光和着洗澡水湿润润的气息向她的全身渗透,她的血液渐渐奔放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用细长的双手,一会儿在细腻如雪的两腿间揉搓着,一会儿又在光洁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脯上揉搓。一种酥软和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将她整个神志托起来,像坐在如絮的云朵里升腾漂浮。此时她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充满了一种渴望和一种柔情。这乳峰,这胸脯,这处女,原都是给张明堂留着的,可是,现在,她挂着泪水,用浴巾在双肩在胸脯在双腿使劲地擦洗,细嫩的肌肤不一会儿就被擦得绯红,泛起了一道道血红。黄菲儿擦累了,擦疼了,她瘫坐在木桶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明堂哥,你在哪儿?黄菲儿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张明堂的名字。

 突然,一个男人的身影闪现在黄菲儿的脑海里。这个男人叫孙如柏,是孙家商号的少爷。这个男人小时候曾跟屁虫似地成天跟在她和张明堂的身后,张明堂从军后,这个男人象开了窍似的,疯长开来,现在是铜仁县城里有名的执绔子弟。

 菲儿姐,我喜欢你!孙如柏把黄菲儿压在床上,一把撕开她的衣服。……

 黄菲儿猛地睁开眼,抓起浴巾又使劲地擦拭自己洁白的身体。

 月光静静地在地上流动,风吹散了屋里缭绕的水蒸气,屋里变得清爽起来。大浴桶的热水也开始冷却,黄菲儿一边住身上浇水,一边猛擦。

 黄菲儿的脑海里又闪出孙如桕那张狰狞的脸。

 菲儿姐,我爱你,菲儿姐!孙如柏急急地呼唤着,一双手捏住了黄菲儿的乳峰,他的双手颤抖着,甚至连整个身子也在瑟瑟的发抖。……

 黄菲儿望了眼窗外树稍上的月亮,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那一幕又走进了黄菲儿的眼帘。孙如柏一边用手抚弄着她的胸脯,一边凑过嘴来亲吻她的脸,她的嘴,她身上各处……

 为了驱赶那不堪的一幕,黄菲儿挂着眼泪拼命擦拭身体。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总是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孙如柏用嘴堵住她的嘴,一只手捏着她的乳房,一只手向她的下身摸去。而后,整个身子结结实实的压上她的身体上……

 老天爷,你咋这样对待我黄菲儿呀?!黄菲儿痛苦地大叫着,发疯似地擦拭着被孙如柏玷污了的胴体,痛苦地拚命地用手打着大浴桶里的水……

 起风了,风轻摇着院里的树枝,从窗户送进来一阵阵凉爽。黄菲儿的神智在夜风的吹拂下渐渐清醒,从恶梦中醒来,她又想起了她的明堂哥,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明堂哥,她秀丽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晶莹的泪。几只小鸟在院里的树枝上鸣唱起来,给沉寂的夜晚增添了一些生气。

 突然,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黄菲儿的贴身丫头小玲在门外轻声喊道:小姐!小姐!

 黄菲儿没有回应小玲,她从大浴桶里站起来,走出大浴桶,用浴巾揩干身子,拿起衣服,慢条斯理地穿起来。

 见屋里没有声音,小玲提高了音量,喊:小姐,老爷让你下楼一下。

   黄菲儿仍然没有回应小玲,她穿好了上衣,又从衣柜里取出裤子,慢慢地穿起来。

 咚!咚咚咚!小玲见屋里还是没有声音,并用手急促地敲门,她一边敲门一边更大声地说道:小姐!小姐!张家已经把彩礼送过来了!

 听到小玲说张家送来了彩礼,黄菲儿的心儿颤了起来,她的明堂哥要来娶她了。她穿好裤子,坐在梳妆台前,一脸的沉重。

 小玲见屋内仍然没有声音,又说道:小姐,老爷在楼下等你呢。

  黄菲儿没有说话,她拿起木梳,慢吞吞地梳着。

 小姐,老爷等你去商量婚期呢!小玲仍然一边敲门一边说道。

 听见了,不要敲啦!黄菲儿大声呵斥道

 她放下木梳,起身打开房门。小玲,谁让你这么大喊大叫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小玲十分诧异地望着主子的一脸阴郁,前言不达后语地说:小姐……是老爷……

 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黄菲儿不耐烦地说道。

 可是小姐……

 我说我累了,你没听懂吗!黄菲儿边说边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小姐!小玲愣愣地站立着,诧异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如何是好。

 

03

 

 黄占山吃过夜饭,便来到大厅,在那把靠背椅子上坐下来,他一边喝着酽茶,一边用那把已经传了三辈人的青铜水烟袋过着烟瘾。自从妻子去世后,饭后一杯茶一袋烟,就成了他这些年来的习惯。他常常说,饭后一口茶一袋烟,日子过得似神仙。黄占山一边喝着酽茶,一边过着烟瘾,一边又在心里想着女儿黄菲儿的婚事。想到女儿,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妻子,便全然没有赛似神仙的感觉,嘴上心里倒有了一丝苦味。前天,他去了坟地看望妻子,坐在妻子的坟前,他一边喝酒,一边嘀嘀咕咕与妻子说着话,一坐就是半天,直到听见管家在龙门口大声喊他,他才起身离开坟地,拄着文明棍慢慢地往回走。昨天早晨,女儿黄菲儿出门后,他又拄着文明棍来到坟地,伫立在墓碑前,向着坟头看望了好一阵,他真希望妻子能从那里走出来。他呆愣愣地站立着,天空下起了雨,他也没有知晓。如果不是管家前去接他,他定会被大雨困在坟地边的凉亭里。回家后,他又找出妻子的像,坐在椅子里津津有味地看着,看着看着,竟然忍不住流下了老泪。自从妻子去后,黄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落到了他的肩上,商号、生意、女儿,还好有管家的帮衬,倒也顺顺当当。这些年来,管家对他忠心耿耿,把他交待的各项事情打点得有条不紊,顺顺当当。他也没有把他当外人,而是当兄弟一样对待,管家办事,他是一百个放心。

 现在,黄占山又把妻子的像请了出来,放在大厅的八仙桌上。他希望妻子看着他,商定女儿的婚事。他见丫头小玲一个人走进大厅,便问道:

 小姐呢?怎么没下来?

 老爷,小姐说她累了。小玲望着黄占山,惶恐地说。

 哦。你先下去吧。黄占山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丫头小玲好象没有听见似地,愣愣的原地站着,没有走的意思。

 你去伺候小姐吧,这不用你了。黄占山以为小玲没有听见,又大声说。

 小玲望着黄占山,支支吾吾道:老爷……她欲言又止。

 黄占山一边喝茶一边问:怎么啦,小玲?

 老爷……我……小玲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黄占山大声地说。

 老爷,我觉得小姐今天有点怪。

 小姐怎么了?

 以前小姐听到张家少爷的事,总是很高兴。可是,小姐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女孩子家,谈婚论嫁,有些怕羞而已。黄占山好象是在向丫头小玲解释,又好象是在对自己说。

 不是,老爷,小姐不仅不高兴,而且,似乎有些……有些……那个……小玲有些着急地说。

 有些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小姐冷冰冰的,说起张少爷,小姐似乎还有些生气。

 哦?

 我觉得小姐心里好像有事。

 是有点怪。你知道为什么吗?黄占山似乎有些着急地问丫头小玲。

 小玲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老爷,我也不知道。

 你伺候小姐去吧,留心下小姐怎么个怪法!黄占山对小玲吩咐道。

 嗯。小玲给黄占山茶杯里斟了水,走出大厅,消失在朦胧的夜雾里。

 黄占山又拿起妻子的像,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谁也听不清他与妻子倒底说了些什么。

 

04

 

 父亲,马帮被劫,会是什么人下的手?张明堂望了眼苍桑憔悴的父亲,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看起来像土匪。张敬儒沉思了会儿,喝了口茶,慢吞吞地说。

 张明堂也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这是上等梵净山翠芽,好几年没有喝上这么好的家乡绿茶了,清香扑鼻,润肺清心。父亲,我们的马帮不是一直都和土匪相安无事吗?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被抢了,这事细想起来有些蹊跷。

 不好讲,还是静观其变吧。现在铜仁闹共匪也闹的厉害,政府剿共一事异常坚定。不过当今之世风云莫测,越来越乱。国共两党,打来打去,可孰优孰劣,真是一言难尽。所以你万不可涉足官场太深,身陷尔虞我诈之中。你既然已经回到铜仁,就要像为父为你取的名字一样,明明白白做人,堂堂正正做事。张敬儒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对儿子张明堂说道。

 父亲,您放心,儿子明白。张明堂放下茶杯应道。

 张敬儒继续说道:为父这些年来一直是铜仁商会会长。过几天就是新任商会会长选举的日子,如果我们不能如期向那些订货的商户交货,这次会长恐怕就不会再是为父了。

 可是,老爷,这铜仁城还有谁比老爷更适合胜任商会会长一职。老管家在一旁插话道。

 老管家从小就进张府,几十年来,一直跟着张敬儒走南闯北,立下了汗马功劳,从伙计升至管家,他对张府忠心耿耿,张敬儒一直视他为亲兄弟,心腹。

 这商会会长如若让别人担任,势必对我们张家的生意大有影响。而且,如果会长一职落到奸险小人身上,那铜仁大小商户的前景也不堪设想。张敬儒说。他端起茶杯,沉思了会儿,有些担心地继续说道:现在铜仁城盯着这个位置的大有人在,我真担心这次选举会旁落他人。

 以我们张家在铜仁的信誉,只是暂时延迟交货,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张明堂望着父亲,安慰地说。

 老爷,少爷说的对,凭老爷的为人,小的也觉得事情不会那么严重。老管家也在一旁给张敬儒打气。

 张敬儒望望儿子张明堂,又看看老管家,略有所思地说道:不好说呀。相比商会会长一事,我更担心的,是我们张家的官盐生意。

 只是一次被劫,下次小心就是,父亲不用这么担心。张明堂劝道。

 张敬儒呷了口茶,放下杯子,对儿子张明堂说:明堂,你刚回来,铜仁的事情你还不清楚。在铜仁,觊觎我们张家官盐生意的大有人在!这些年来,幸亏为父谨慎小心,也因为为父与省里面的关系,才没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不得不更小心才是。说完,他望了眼老管家和堂下的众家丁,吩咐道,今后,你们说话要长个心眼,行事要处处小心,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了把柄。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

 老爷,你放心,小的会谨慎的。老管家说。

 老爷,你放心,我们会小心的。众家丁也纷纷应道。

 父亲,你觉得这次是哪伙土匪干的?张明堂望着父亲问。

 老爷,少爷,这次的劫匪训练有素,下手凶狠、干净、训练有素,怎么看也不像是一般的土匪!马帮队长牛上大声大气地插话道。

 父亲,我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土匪打劫,一般是为财。我们的马帮走这条线路不是一天两天了,遭遇土匪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但很少被劫。这次,不仅货物全部被劫,连运货的人也惨遭毒手,不像是一般的土匪打劫。张明堂在大厅里踱着方步,分析似地说。

 少爷说的是,这伙劫匪好像对我们知根知底。在商会会长选举的当口,把我们的货抢了,好像故意给老爷出难题似地。管家说。

 管家,依你看,像什么人干的。张明堂走到管家跟前,问道。

  管家望着目光炯炯的张明堂,说:老爷,少爷,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次劫货和商会会长选举一事相关。孙耀祖……

  够了!没有证据,不要瞎猜!张敬儒把茶杯放在八仙桌上,打断了老管家的话,他心里也曾这样想过,但是无凭无据,不能妄下定论。俗话说捉奸捉双,捉贼拿脏,即使是人家干的,你拿不出证据,又能把人家怎样?到头来,伤了和气,反而不好做人。人就靠一张脸活着,这张脸皮一旦撕破了,这人也就不好做了。

 父亲,我认为管家说的有道理。张明堂说。

 儿子,道理不是猜出来的,我们张家绝不能无中生有!张敬儒掷地有声地说道。

 

05

 

 如柏,什么事?年轻漂亮的县长夫人孙语蓉望着自己的弟弟孙如柏问道。

 孙如柏是特地来告诉姐姐,他已经把自己朝思暮想的黄菲儿送回家了。姐,菲儿已经送回家了。不过,姐,我……孙如柏望了眼姐姐,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孙语蓉望着弟弟那副不安的熊样,心里很是不满: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姐,我还是有点担心,你说菲儿会不会发现?

 怎么发现?黄菲儿现在羞愧难当,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个。孙语蓉大声说道。

  听了姐姐这样一说,孙如柏心里的底气稍足了些,但他还是对姐姐孙语蓉实施的这个计划有些担心,他最害怕这个计划被黄菲儿识破,那样一来,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又问姐姐孙语蓉:姐,我们的这个计划不会有问题吧?

 如柏,你放心。你得沉住气呀,知道这件事的就你我二人,黄菲儿当时不醒人事,我们怎么说,她只能怎么信。只要我们不说,黄菲儿自己是万万想不到的。孙语蓉拍了拍弟弟孙如柏的肩膀,十分得意地说。她为自己这个天衣无缝计划的实施而感到骄傲,这个计划的实施可说是一箭双雕,对孙家是百利而无一害,一是注定了黄菲儿是弟弟孙如柏的人,二是孙、黄两家通过联姻,将来可以独霸铜仁城。

 孙如柏担心的却是黄菲儿,他害怕黄菲儿知道真像后恨他,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问姐姐孙语蓉:姐,我这么做,菲儿以后不会恨我吧?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柏,不要婆婆妈妈的。望着胆小怕事的弟弟孙如柏,孙语蓉带着几分苛责的语气大声说道。

 姐,我……

 放心,一切都有姐姐哩!孙语蓉给弟弟打气。

 哦。

 不过,你可得与以前一样,对黄菲儿殷勤热情。

 好。

 能做到吗?

 能!孙如柏大声回答道。别的事他也许做不到,但对黄菲儿好,他一辈子都能做到。

 此时,吴经略走了进来,看见姐弟二人,问:你们有什么事?吴经略是孙语蓉的丈夫,孙如柏的姐夫,铜仁县的县长。对漂亮温柔的孙语蓉,吴经略是疼爱有加,但对扶不起来的阿斗孙如柏,他则是恨铁不成钢。

 我们姐弟俩的事。孙语蓉微笑着说。

 吴经略上前拍着孙如柏的肩膀,取笑地说道:如柏,你这两天往这跑的勤呀。

 你怎么了?多心多疑的。孙语蓉娇慎地对丈夫说道。

 你姐弟俩的事,我也不想知道。来,如柏,坐下,喝茶。吴经略笑着招呼孙如柏。

 三人落座,端起茶杯还未喝,孙耀祖便火烧火燎地推门而入。

 孙语蓉、孙如柏看见父亲进来,不约而同的叫道:爹!

 孙耀祖看到儿子孙如柏,不满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姐姐有事。孙如柏不敢正眼看声色严厉的父亲,低下头小声说。

 你能有什么事?成天的不务正业!这么大了,既不能帮家里赚钱,也不能替家里分忧,每天只知道东逛西逛,还追人家有主的姑娘,也不知道你这辈子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儿!孙耀祖不满地挖了儿子一眼,大声呵责道。

 孙如柏满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没有说话。

 父亲,您别生气。孙语蓉上前,把父亲扶到太师椅上坐下,一边倒茶一边劝道。

 孙耀祖端起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才对女儿孙语蓉说:语蓉,张家的货老放在家里不是个长久之计,必须及早处理。

  听父亲说张家的货,孙如柏抬起头,一双眼睛诧异地望着父亲:张家的货?爹,张家的货怎么会在我们家?

 孙耀祖狠狠地瞪了儿子孙如柏一眼。孙如柏又知趣地低下了头。

 爹,麻三刀来威胁您了?孙语蓉关心地问道。

 麻三刀这个小人,我们不得不防。语蓉,我听说朱汉春回来了,明天你就去找找他!孙耀祖对女儿吩咐道。

 提到梵净山的大土匪麻三刀,孙如柏又禁不住抬起头,他惊诧地望着父亲:麻三刀?难道……难道是父亲您让麻三刀抢了张家的货?!

 说完后,孙如柏看看孙语蓉、吴经略和父亲,三人的表情是心知肚明。

 你们……你们怎么能抢劫张家的盐货!父亲,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孙耀祖大声喝道:有你这么和我说话的吗?

 父亲,你怎么能和土匪同流合污!孙如柏一向视父亲为楷模,没想到……孙如柏失望地望着父亲,脸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孙耀祖暴跳如雷,一个耳光响亮地落在孙如柏的左脸上,他大声吼道:你还在胡说八道!

 孙如柏用手捂住左脸,仍不服气地说道:你不但抢张家的盐货,还让姐姐找朱汉春那个王八蛋帮忙!朱汉春对姐姐垂涎已久,您不是不知道,这不是让姐姐往火坑里跳吗?!

 吴经略上前横在父子俩中间,他把老岳丈扶坐下后,又转身劝孙如柏道:如柏,少说两句。

 孙如柏对着吴经略大声说:还有你!明知道朱汉春不是好人,怎么能让姐姐去找她,你保护不了我姐姐,你不配当她的丈夫!

 你这个混帐东西!

  孙耀祖猛地站起来,又毫不犹豫地打了孙如柏一个响亮的耳光。望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孙耀祖的脸铁青着。

  孙如柏被父亲打傻了,用手捂着脸,糊里糊涂地看着父亲孙耀祖。

  孙语蓉上前劝阻了父亲孙耀祖,她说:父亲,您别生气,有些事情弟弟并不知情。

 孙耀祖余怒未消,坐下后仍然对孙如柏骂骂咧咧:混帐的东西,长出息了你,还敢跟老子顶嘴,再多说一句老子就打死你……

 孙语蓉转身对着弟弟孙如柏说:如柏,你先出去,这些事我以后告诉你!快出去!她一边说一边把孙如柏推搡了出去。孙如柏回头看了一眼,便坐在院里的花坛边,望着天上那轮游弋的月亮,稀里糊涂地生着闷气。

 你这个弟弟越来越不像话了!孙耀祖余怒未消。

 父亲,这也不能怪他。一会儿我跟弟弟好好谈谈。只是朱汉春那儿,我没有把握,只能一试。孙语蓉细声细气地说。

 孙耀祖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递给女儿孙语蓉:语蓉,这些银票你拿着。朱汉春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有了这些钱,什么事他都会干!

 孙语蓉乜了眼吴经略,从父亲手里接过银票,放到了八仙桌上。

 语蓉,如柏越来越不务正业了,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放心吧,父亲。

 语蓉,爹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孙耀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吴经略和孙语蓉赶紧起身相送,夫妻俩把孙耀祖送到院里,朝龙门走去。孙语蓉看见花坛边愣坐着看月亮的孙如柏,喊道:如柏,你跟爹一起回去吧,回家少说话。听见喊声,孙如柏站起来,不情愿的跟在了父亲身后。夫妻俩送至龙门口,望着父子俩消失在了茫茫夜雾中,才关门回到大厅。

 

06

 

 夜,渐渐的深了。月亮已经西斜,院里假山、树木、花草的身影,也随着月光向东缓缓的移动。凉爽的风从开着的窗户送来缕缕花香,把人的心撩拨得痒痒的。

 吴经略和孙语蓉走进寝室,吴经略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对妻子孙语蓉说:我看你这个弟弟,早晚是个麻烦。

 孙语蓉娇嗔地望着丈夫吴经略,带着几分不满的情绪回道:经略,你怎么这么说话,如柏怎么啦?!

 吴经略放下茶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嗯,是有点累了。孙语蓉轻声应道。

 孙语蓉脱了衣裙,躺在床止,拉被子盖上,准备睡觉。

 吴经略也脱了衣服,他坐在床沿上,用手轻轻地摇了摇孙语蓉,色迷迷的说:夫人,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么能倒头就睡哩。

 不睡干什么?你还能干什么?孙语蓉显得有些不耐烦。

 你是我夫人,我还能干什么?吴经略说着,用手摸了摸妻子的漂亮脸蛋,接着又用手轻轻捏了下妻子那富有弹性的乳房。

 孙语蓉坐起来,皱皱了鼻子:一身的药味!你也不知试过多少次了,有什么用?

  吴经略的一双眼睛色迷迷的望着妻子,十分得意的说:夫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次看的苗医,那苗医开的方子,千金难求,一准管用。

 孙语蓉似笑非笑:真的吗?

 吴经略光溜溜的钻进被子,他用手轻轻地扒去妻子的内裤衩,然后又用手指在妻子的阴唇上轻轻的点了三下,便将食指轻轻地插进妻子的阴户。他感觉到了妻子整个身子的微微颤抖,同时,他也感触到了妻子阴唇的轻轻的颤动,这增添了他的性欲感,也增强了他的自信心。结婚以来,每次做爱,都是以他的无能为力而不欢而散,为此他也记不清访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中草药。今晚一定要成功!他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随着他食指的抽送吴,妻子的阴水顺着他的食指汩汩地直住外流,湿了阴部、腿衩,也湿了他的手掌。妻子开始呻吟起来,身子好象很难受的抖动。这呻吟,这抖动,绝对可以让任何一个长有把儿的男人把持不住,纵是刀山火海,也奋不顾身直往前冲。吴经略就喜欢听妻子的呻吟,这呻呤不仅歌一样好听,还给了他无限的豪气,他猛地抽出食指,放进自己的嘴里,细细地品着从妻子体内流出的琼浆。妻子身子的抖动更加强烈了,呻吟也更加美妙动听了,犹如天籁之音。吴经略猛地翻身,骑在了妻子滑润的身体上。

 被子里一阵悉悉索索,床脚吱吱扭扭的响了起来……

 过了一会,孙语蓉失望地从被子钻出来,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

 吴经略一脚掀开被子,赤裸着,沮丧地躺在床上:怎么又不管用!明天我得去找那个苗医!摸了摸蔫摆摆的把儿,吴经略把那个苗医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孙语蓉气恼地说:行了,您看的医生不少了,中医中药,草医草药,苗医苗药,都不知道折腾过多少次了。您的钱还是留着干点有用的事情吧。

 吴经略不服气地说:什么有用的事,这就是有用的事。我不治好这个,你那个宝贝弟弟还得说我保护不了你!

 好好地,你又扯上如柏干什么?孙语蓉一脸不高兴。

 吴经略大声说道:你弟弟说的是人话吗?

 你自己的问题,别怪到如柏身上。

 你知道我有问题,为什么还嫁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父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就是看中我县长的身份吗?

 夫妻俩针尖对针尖麦芒对麦芒的较起了劲。

 看中了你县长的身份?吴经略,你别忘了,你这个县长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哼,在铜仁,除了我吴经略,还有谁能当这个县长!

 孙语蓉冷笑道:哼!在铜仁,比你吴经略强的人多得是,如果不是我们家帮你维着关系,你以为你这个县长能坐稳?

 反正现在,没有我,你爹也别想当上商会会长,张家的官盐生意你们也捞不着。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反正你们孙家不缺钱。刚才你爹不是给你一沓银票吗?一半给我,剩下的一半,你拿去找你那个朱汉春,不过我劝你检点点儿。

 吴经略呀吴经略,你也太黑了吧?

 我黑?我黑,还是你们黑?在铜仁,勾结麻三刀抢张家的货,这种缺德事只有你爹才能干得出来。

 你不要太过分!孙语蓉杏眼生烟地看着吴经略。

 你自己看着办吧。没有我这个县长点头,你看他朱汉春敢不敢去收货?!

 孙语蓉十分气愤地拿出银票,一把摔到吴经略脸上:拿走!她母狮般地大声吼道。

 

07

 

 你去告诉家丁丫环,这阵子让大伙都把眼睁大些,警醒些,我们张家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张敬儒把家丁牛二叫到书房,吩咐道。

 牛二说:是,老爷!小的马上去告诉众人。

 牛二说完,走出了书房。

 张明堂望着牛二的背影,对父亲说道:牛二这人精明能干,父亲你没有用错人。

 他对咱们张家可说是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张敬儒点点头,欣慰地说。

 父子俩刚沏上茶,老管家就拿着帐本从帐房那边走了过来,老管家走路下脚重,总是把石地板踩得咚咚咚响,发出一种音乐旋律般的韵律,让人听起来有些悦耳。不一会儿,那咚咚咚声便在书房门口响了起来。

 张敬儒迫不急待地问:怎么样?

 老爷,这次货物被抢,先前备货的钱全部打了水漂,我们损失四十万大洋。老管家一脸的愁眉苦眼。

 这么多?!张明堂禁不住从椅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惊讶地问。

 少爷,还不止这些呢。如果不能按时交货,按照规矩,除了各商号先前交的定金,我们还得额外赔偿,这里外加起来损失少说也得五十万大洋。

 张敬儒听了老管家的话,眼里掠过一道阴影,他端起茶杯,小小的呷了一口,不快不慢地问道:不是个小数。柜上还有多少钱可以用。

 老爷,柜上的钱满打满算也就十万。

 张明堂心里有些着急,他没有料到这一次遭劫,张家损失是如此的惨重:这些钱够支付赔款吗?

  管家:差得远了。我们少说还差有二十万。老管家哭丧着脸地说。

 父亲,这可怎么办?张明堂望着父亲说道。

 张敬儒端着茶杯,沉思不语。

 老爷,过些天就是商会竞选,我们现在这个处境,怕是……老管家十分着急地说,他那苍老的脸上愁得可以拧出水来。

 张敬儒放下茶杯,愣坐着,思索了良久,才说:为今之计,只有向黄家借钱了。

 老爷,现在向亲家借钱,怕是不太合适吧。老管家有些担心黄家不肯借钱。

 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黄占山应该不是小气的人。张敬儒也有些底气不足,但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他只有一试。

 张明堂也赞成向黄家借钱,他对父亲说:父亲,你去黄家不合适,我去吧?

 张敬儒看了看张明堂:你去,也好!

 张敬儒对老管家说:到柜上给少爷支二十块大洋。

 张明堂望着父亲,有些惊讶地问道:父亲,您这是?

 明堂,菲儿已经是张家没过门的媳妇了。你刚回来,无论如何都要给菲儿带点礼物。张敬儒说着,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一口,往昔清香扑鼻的梵净山翠芽,喝入口中,不仅没有了清香味,而且还有几分苦涩。

 父亲,给菲儿的礼物我早就备下了!张明堂让老管家收了帐簿,起身出了父亲的书房。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整个张家大院笼罩在暖洋洋的太阳光中。

 

08

 

 朱汉春正在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军容风纪。一位歪戴着军帽的士兵进屋报告:报告连长,县长夫人求见!

 哦?快请!听说是县长夫人孙语蓉来了,朱汉春的眼里掠过一丝奸笑,那张麻脸上顿时荡起了满面春风,颗颗麻子都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孙语蓉,撑着太阳纸伞,风情万种地走进铜仁驻军军营,向着朱汉春的连部走来。

 朱连长,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呀?三道岗哨,详尽盘问,我这个县长夫人也不例外。孙语蓉娇声娇气地说。

 哪里话?只要是县长夫人光临,我朱汉春随时欢迎!朱汉春来到门口迎接孙语蓉,他接过孙语蓉的太阳纸伞,搀扶着孙语蓉走进连长办公室,在藤椅里落座后,便对身旁的勤务兵吩咐道:给夫人上茶!

 勤务兵上前准备给孙语蓉上茶。

 孙语蓉娇滴滴道:免了,我有话对朱连长说。

 朱汉春手一挥,示意勤务兵退下。

 勤务兵立刻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了孙语蓉与朱汉春二人,朱汉春便嘻皮笑脸地问:夫人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朱汉春一边说着一边不怀好意地去抓孙语蓉的小手。他抓住孙语蓉的小手后,便轻轻地挑逗性的在孙语蓉的小手上揉搓起来,一双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孙语蓉红润好看的脸蛋,恨不能在这张青春的脸上狠狠地咬上几口。

 孙语蓉假意要挣脱朱汉春的手。

 朱汉春反而抓得更紧了,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也贼一样从孙语蓉的脸蛋移开,射向了她高耸的胸脯,饿狼捕食似的

 孙语蓉嗔怪的大声说道:朱连长的力气越来越大了!她这话不是说给朱汉春听的,而是说给外边的勤务兵与哨兵听的,说完后,她又马上压低声音说,大白天的,你规矩一点。

 朱汉春嘿嘿笑着:吴县长的病有起色吗?

 见朱汉春提起男人的病,孙语蓉心里就来气:也不知上次你给他介绍的什么苗医,钱是不少花,根本不管用!你以后少给他出坏点子。

 朱汉春口涎三尺,嬉皮笑脸道:不管用就好,管用了夫人还能来我这?只要夫人愿意,我朱汉春什么事儿都愿意效劳!

 孙语蓉一脸娇羞妩媚:朱连长说笑了,语蓉我人老珠黄了,哪里敢当漂亮二字!我这次来是有正事,也是好事!

 朱汉春上前附耳:哦?请讲!

 我想请朱连长到张府走一趟,告诉张敬儒,说你们从土匪手里截获了一批盐和其它货物,让他出高价把这批货买走。

 朱汉春一听,脸上立刻呈现出为难的表情。

 夫人,这件事并不难办,只是……只是眼下剿共形势吃紧。据可靠情报说,有一批红军伤员已经潜入到铜仁县城附近,准备逃往湘西,上峰命令我部尽快找到红军伤员的下落,一网打尽,否则就按军法论处。朱汉春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状。

 孙语蓉娇滴滴的说道:刚才你朱连长还说只要我愿意,什么事儿都愿意效劳,现在就反悔了?说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乞盼似的催魂一般的看着朱汉春。

 朱汉春抚摸着孙语蓉的手:哪里会反悔,确实是军令难为,军令难为,再有,人家张家的公子张明堂回来了,这次是要当铜仁驻军的主官,我看最好不要招惹他家,别找麻烦。

 孙语蓉吃惊地望着朱汉春:张明堂回来了?

 是啊,上峰派回来的。

 孙语蓉抽回手:哦,你害怕了?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靠不住!她的眼神失去了刚才的水灵,有些黯然。她望着一心只想吃她豆腐的朱汉春,从兜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摆在朱汉春面前。

 朱汉春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银票:夫人,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不是怕,可剿共的事我不敢耽误啊,张明堂回来就是监督这事的。夫人,其他的事情,我都能为您效劳。

 朱汉春说着,又嘻皮笑脸的去搂孙语蓉的双肩:县长不管用,我朱汉春为夫人随时待命!你看,这身疙瘩肉,保证让你销魂!

 孙语蓉一闪身,躲开朱汉春的手,大声说:朱连长,这可是在你的连部!

 朱汉春有些失措地收手,坐回办公桌边的藤椅里,傻乎乎地一边笑着一边呷了小口茶水。

 望着朱汉春的傻态,孙语蓉笑而不语。隔了会儿,她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银票,摞在桌子上。

 朱汉春见此情景,话峰立刻圆润地转了过来:好好好,上峰的命令要听,县长夫人交待的事情也要办,这样吧,容我想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别让张明堂看出什么破绽。

 不行不行,这事要快。孙语蓉不容商量地说。说罢,她又掏出一沓银票摞在桌上。

 朱汉春望着那三沓银票,终于点了点头,一语双关地说:好吧,我明天就组织队伍进山剿匪。他的麻脸又绽开了笑。

 孙语蓉听懂了朱汉春的潜台词,微笑道:朱连长想得太周到了!后天晚上,我派人把盐货送到连部来。

 夫人放心。夫人交待的事,我肯定得想周到了,不能让夫人见怪呀。朱汉春说着,双眼又盯在了孙语蓉丰满的胸脯上,那对高耸的乳房,正在那儿悠悠的颤动哩。

 那就多谢朱连长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朱汉春突然双眼闪亮,猛地拉住孙语蓉的手,一把把孙语蓉揽到怀里,把嘴贴在孙语蓉的耳朵上,颤抖着说:怎么谢呀?

 朱连长,有人。孙语蓉躲开朱汉春的臭嘴,小声说。

 朱汉春一愣,赶忙松开了手,孙语蓉借机挣脱开,拿起太阳纸伞,出了朱汉春的办公室。

 

09

 

 黄菲儿刚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木梳还没有下梳梳头,丫头小玲就站在门口轻声说:小姐,刚才学校的马老师来过,说有学生的作文在你这儿,他问小姐去不去学校?

 黄菲儿一下子警醒:知道了。

 黄菲儿放下木梳,对着镜子坐着,镜中的她面容有几分憔悴。她想了想,起身穿上了外衣,出门,向阁楼口走去。她踩着木楼梯板,一步一步住下走,脚步显得有些沉重。

 见黄菲儿下楼来,众仆人都迎过来,很高兴与菲儿打招呼:小姐!

 黄菲儿好象没有听见似的,没有理采众人的招呼,她一声不吭,只是迈着双脚,朝院里走去。众仆人都很诧异,觉得小姐变了个人似的。

 在大厅盘点张家彩礼的黄占山看见走进院里的女儿,高兴地喊道:菲儿,快过来看看,张家送来了彩礼,即日就要娶你过门了。

 黄占山打开锦盒,拿出一尊玉白菜欣赏着。

 菲儿,你看看这些东西你喜不喜欢。看来张家没少破费!黄占山的喜悦全挂在脸上。

 黄管家在旁边高兴的附和:是啊,小姐!张家还催着商定婚期呢。

 黄菲儿见爹喊,转身走进大厅,把爹和彩礼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爹,我要退婚!

 黄占山似乎没有听清,拿着放大镜欣赏彩礼,他微笑着问:什么?

 黄菲儿大声地:我要退婚!

 这回黄占山听清了女儿所说的话,他手里还举着那面放大镜,他惊诧地看着女儿:你说什么呀?

 黄菲儿望着吃了一惊的父亲,大声而认真地说道:爹,我要跟张家退婚!

 黄占山与在场的众仆人全都惊呆了。

 小姐?黄管家也满脸狐疑地望着黄菲儿。

 黄占山放下放大镜,把玉白菜放回锦盒:菲儿,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张明堂吗?他有些不解地望着女儿。

 黄菲儿低头不语。

 丫头小玲也吃惊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众仆人也都关切地看着黄菲儿,目光里全是不解。

 菲儿,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是不是明堂欺负你了?黄占山关切地说。

 黄菲儿仍然低着头,两手轻轻地抚搓着衣角,一句话也不说。

 出什么别的事了?黄占山望着女儿,着急地问。

 黄菲儿突然抬起头,眼角泛着晶莹的泪珠儿,大声对爹说道:爹,你退婚就是了,我要去学校了。说完,黄菲儿转身,流着眼泪,跑出了大厅。

 小姐。

 小姐,小姐!

 身后,传来了丫头小玲和黄管家的喊叫声,黄菲儿头也没回,向着龙门口跑去。

 黄占山跌坐在八仙桌边的太师椅上,他一脸疑惑:菲儿怕是有什么心事?管家,你跟着小姐,看看出了什么事。

 是,老爷。黄管家出了大厅,向着龙门口走去。

 众仆人走出大厅后,并在大院里交头接耳起来,猜测纷纷,但谁也猜想不出个道道来。

 

10

 

 黄菲儿刚跑出龙门,差点与一个急匆匆前来的男人撞个满怀。黄菲儿停住脚,抬头一看来人,她大吃了一惊,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站在她眼前的,竟然是她朝思暮想的张明堂。

 张明堂热情地招呼黄菲儿:菲儿,我回来了!怎么?你要出去吗?

 黄菲儿回过神来,赶紧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她望着张明堂,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去学校有事。说完,黄菲儿加快脚步从张明堂身边走了过去。走出几步后,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张明堂,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表情。

 张明堂不明就里地怔住了,疑惑地看着黄菲儿:菲儿,我是明堂,你怎么了?

 黄菲儿没有搭理张明堂,掉头走了,恁张明堂怎样呼喊,也没再回过头。走着,走着,黄菲儿的眼窝里又溢满了泪水。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走远,不解地摇了摇头。刚迈开脚,张明堂见黄管家从龙门里走出来,他赶忙迎上去:黄管家,菲儿今天怎么了?

 黄管家见是张明堂,心里为小姐欣慰。明堂少爷,小姐没事。说着,黄管家朝黄菲儿去的方向跟了过去。走了几步,黄管家回头见张明堂还楞在那里,明堂少爷,老爷在家。他对张明堂大声说道。说完,并追黄菲儿去了。

 世伯!张明堂走进龙门,便大声喊叫着向大厅走去。他两脚生风,步履稳健。

 黄占山听见喊声,起身迎至大厅门口:是明堂呀!快进来坐。

 是。世伯,刚才我看到菲儿,菲儿好像不太好像高兴。世伯,她怎么了?张明堂走进大厅,拜见黄占山之后,并迫不急得地关切地问道。

 菲儿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突然见到,有些害羞是难免的。黄占山一边招呼张明堂落座,一边微笑着说。对张明堂这个未来女婿,他是一百个满意。

 张明堂担心地说:可是,我看菲儿好像心情不太好。

 哪有的事。可能菲儿最近身体不是太好。来,明堂,这是梵净山的佛光茶,来陪世伯品一品。黄占山一边替女儿解释一边招呼张明堂喝茶。

 张明堂端起茶杯,小小的呷了一口,缕缕清香扑鼻,让人神清气爽:世伯,家父让明堂前来,其实还有一事相商!

 是关于婚期的事情吧?来,我们一边品茶,一边商量。黄占山细细的品了一口,说。他每年喝的佛光茶,都是梵净山的上等茶。这种茶在清明节前三天采,采摘时间、采茶人等方面,都有严格的要求和讲究。采摘时间必须在每天早晨太阳三竿高前,带着露水采摘;采茶人必须是十八岁以下的少女。在整个梵净山方园几百里内,这种上等佛光茶每年不会超过一百斤。

 倒不完全是婚期的事情——张明堂说。

 哦?那是什么事?

 张明堂看了看黄家的仆人:世伯,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黄占山看着张明堂严肃的表情,示意仆人退下。

 

11

 

 来到三叉路口,黄菲儿迟疑了一下,拐进了右边的胡同,黄家药铺就在这个胡同里,胡同口的树干上,一面写着黄家药铺的杏黄旗在风中飘扬着,几个看病买药中年男女和黄菲儿招呼着,向着胡同口走去。

 黄菲儿走进药铺,来到柜台前。掌柜见小姐来到,赶紧过来打招呼。

 掌柜,让你办的事办好了?黄菲儿望了望四周,见没外人,便揍上前,小声地问道。

 小姐放心,就这一半天了,药一到就给你送过去。掌柜也小声地说。

 我自己会来取的。

 那好那好。

 学校体育课经常有学生摔伤,备点药平时急用。黄菲儿说道。

 明白了。

 你辛苦了。掌柜。

 小姐你说哪里话,这我应该做的。掌柜笑着说道。

 黄菲儿见门口来了两个看病的妇人,冲着掌柜点了点头,走出了药铺。

 走出胡同口,黄菲儿便沿着街边的青石板路,低着头,心事重重地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一个年轻男子从后边追了上来,是孙如柏,铜仁县城有名的执绔弟子。菲儿!菲儿!孙如柏一边追一边呼喊着。

 黄菲儿见是孙如柏,想到那张狰狞可怕的脸,那皮笑肉不笑的阴笑、坏笑,想到那场恶梦,心里就冒火冒烟,她狠狠地刮了一眼这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一直叫她姐的男子,她没有理采他,她不由自己地加快了脚步。

 菲儿,我送你去学校吧?孙如柏紧紧跟着黄菲儿,讨好地说。

 不用。黄菲儿的脸冷得象一块冰。

 我没什么事,路上给你做个伴。孙如柏巴结道。

 黄菲儿厌恶地挖了他一眼,恼怒地吼道:我说不用,你没听见吗?

 黄菲儿加快脚步,径直往前走。孙如柏也加快脚步,紧紧跟在黄菲儿旁边。

 你不要跟着我,我不想看到你!黄菲儿突然停住脚,猛地推开孙如柏。

 孙如柏顺势拉住黄菲儿的手,央求道:菲儿,那天的事你别生气了。我……我会对你好的!说着,孙如柏就对天发誓。

 黄菲儿奋力甩开孙如柏的手:别碰我,你走开!她声嘶力竭地大叫。

 听到黄菲儿的大叫声,街上的人们全都掉过头来,好奇地望着黄菲儿和孙如柏。不过,却没有一人上前劝阻。

 菲儿,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比张明堂对你更好的。你别生气了。孙如柏继续陪着笑脸,央求道。

 黄菲儿更加厌恶地叫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这不可能!你走!你走开!黄菲儿沿着青石板路跑了起来。

 菲儿,菲儿……孙如柏一边喊一边追。

 恁孙如柏喊破嗓子,黄菲儿也不理会孙如柏。孙如柏并没因黄菲儿的不理而气馁,他紧紧地跟在黄菲儿身旁。

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的向着学校走去,黄管家远远地看着,悄悄地跟了上去。

 

12

 等到全部仆人退出去后,黄家大厅里,只剩下了黄占山和张明堂两个人。张明堂起身加了水,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望了眼黄占山,在心里惦量着将要开口对眼前这个未来老丈人说的那件事。

 黄占山端起茶杯,一边品着一边问张明堂:明堂,什么事,你说吧。

 世伯,我家的马帮被土匪抢了。张明堂慢吞吞地说。他知道他说的事定会让这位未来岳丈大吃一惊,开口时故意显得有些轻描淡写。

 果然,黄占山一听,差点呛了茶水,他放下茶杯,吃惊地看着张明堂:啊?哪路土匪如此胆大,敢劫你们家的马帮?

 张明堂摇了摇头:眼下还不清楚。

 黄占山愣愣地喝了一口茶,趋起了眉头。他也猜想不出是哪路土匪,不过,他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张明堂接着说:世伯,您知道的,再过几天,就是铜仁县商会选举下届会长的日子,同时也是我们张家向铜仁大批商户交盐交货的日子,如果到时候交不上货就得退款,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啊。张明堂望着黄占山。

 是啊,虽然你们张家在铜仁的信誉一直很好,但是交不上货就得退款,这是多年的规矩,不能更改的。黄占山说。

 世伯说的是,家父身为商会会长,理应按规矩办事。只是这次货款数额巨大,前段时间家父又因明堂与菲儿的婚事,置办了一块新地,压住了一笔款子,所以一时筹不出那么多现金。

 黄占山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家父特意让明堂赶来求世伯帮忙,以解燃眉之急。家父说,度过这次难关之后,一定加倍偿还!张明堂继续说道。

 黄占山把茶杯停在嘴边,锁紧眉头,沉思不语。

 恳请世伯看在黄家与张家的多年情份上,务必解囊相助!张明堂望着眉头趋得快拧出水的未来老岳丈,乞求道。

 你父亲太客气了!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一家有难,另一家自然应当解难相助。更何况我们两家迟早要结为儿女亲家。你父亲的忙,我黄占山责无旁贷。黄占山将一杯茶水全倒进嘴里,咕噜一声咽下喉咙,他放下茶杯,说道。

 张明堂赶紧起身,双手抱拳,鞠躬作揖:多谢世伯慷慨相助!

 黄占山伸手扶住张明堂:明堂,你们家既然现在遭此大难,如果此时举办你和菲儿的婚礼,似乎不妥。

 世伯的意思是……张明堂不解地说。

 我只有菲儿这么一个女儿,婚姻大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述门,这样也才能对得起她过世的母亲。所以,我想等过一段时间,事情解决了,再让菲儿过门。你跟你父亲说下这事。

 是,世伯考虑的不无道理。可是……

 明堂,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菲儿是我的掌上明珠,如果她稍微受点委屈,我于心不忍啊。黄占山解释道。

 是,明堂也不愿意让菲儿受委屈。婚姻大事,明堂不敢擅自做主。等回明家父,再给世伯一个交待。不过家父通情达理,应该会同意世伯的提议。张明堂点了点头,说。他的内心也不想让菲儿受半点委曲。

 那就好!明堂,我一会交待一下,让柜上凑一凑吧。黄占山端起茶杯,又细细地品了起来。

 多谢世伯!明堂先告辞了。张明堂起身,作揖告辞。

 走到门口,张明堂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转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件精美的银饰,双手递给黄占山。

 这是我特意给菲儿带回的礼物,麻烦世伯替我转交给菲儿。

 好,好,好!黄占山接过银饰,连声说了三个好字。

 

13

 

 孙如柏跟屁虫似的跟着黄菲儿走到了学校门口,他打箅跟着她走进学校里去。没想到黄菲儿走进校门并转身堵在门口,不让孙如柏跟进去。

 你不要进来,这是学校。黄菲儿大声说。

 孙如柏央求道:菲儿,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不放心你!

 你回去吧。黄菲儿厌恶地望着孙如柏。

 菲儿,你……你不会想不开吧?孙如柏说道,你放心,我一辈子爱你,不离不弃!

 一个使劲往门里挤,一个拼命往门外推。黄菲儿与孙如柏两人正在校门口拉扯,一位中年男教师见状,向校门口快步走了过来。这位中年男人是国立三中的语文教师,叫马启文。

 黄老师!这位是?马启文上前问道。

 孙如柏松开手,大咧咧地说:我是孙家少爷孙如柏。你是谁?

 马启文一脸的微笑:我是黄老师的同事,叫马启文。他又回头对黄菲儿说,黄老师,马上就要上课了,你赶紧去吧。

 黄菲儿扔下孙如柏,快步向操场走去。

 我在这里等你。孙如柏冲着黄菲儿美丽的背影,大声喊道。

 你回去,我不要你等!黄菲儿头也没回。

 孙少爷,这里是学校,这样不方便,还是请回吧。马启文礼貌地说。

 马启文看了眼黄菲儿,伸手把孙如柏拦在校门外。

 我不放心菲儿!

 马启文严厉地望着孙如柏:孙少爷,你进去确实于理不合。黄老师在学校大家都会照顾她,你放心吧。

 孙如柏不好坚持,对着校门里大声喊道:菲儿,那我先回去了,下午我来接你。

 站立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下的黄管家,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感到奇怪,同时,他也想不明白。

 黄管家望着有些生气的小姐进了校门,又目送着垂头丧气的孙如柏灰溜溜地走后,才悄无声息地走出树荫,踩着太阳往回走。

 马启文追上黄菲儿,和黄菲儿在学校内并排走着。

 马启文小声说:药都收到了,谢谢你。

 不用谢。夏老师好些了吗?黄菲儿小声的问道

 好些了。她问起你。

 我去看看她。黄菲儿心里高兴,脸上便溢出了美丽的微笑。

 马启文点点头:课后去我那。

 上课的铃声响了,黄菲儿迈着轻快的脚步向教室走去。

 

14

 

 下课后,马启文带着黄菲儿朝自己家走去。马启文的家在学校后边的松树林边,坐南向北,房前是一个大苗圃,房子的东南西三面都是松树,大的要两人才能合抱,小的也有碗口般大。门锁着。马启文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木门,引着黄菲儿进了屋里。帘子后面的床上有响动,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我,马启文。马启文小声说。

 夏雪手持手枪,从帘后慢慢地走了出来,她的脸有些苍白。

 菲儿看你来了。马启文把走在自己身后的黄菲儿拉到夏雪跟前。

 夏老师?!黄菲儿打量着苍白憔悴的夏雪,悲喜交加地喊道。

 夏雪微笑着:你好啊,菲儿,好久不见你了。

 夏老师,夏老师……黄菲儿望着夏雪,鼻子一酸,禁不住扑在夏雪身上,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夏雪紧紧地抱住黄菲儿,清秀的眼里也泛起了泪水珠珠。

 马启文看到这个情景,知道两人会有很多话要诉说,他轻声地对夏雪说:你们聊聊,我出去看看。

 马启文带上门,来到大苗圃前的土坎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随后他又沿着土坎边的小路,来到王家石巷,来回的溜了一遭,在巷口掏钱买了包烟,便来到了码头。他坐在码头边的一棵柳树下,一边抽烟,一边用眼扫着四周。码头上有船有排,有昨天来的,有今天开走的。上上下下的有男人,也有女人,全都点头打着招呼。

 黄菲儿是夏雪在湖南长沙师范学校的同学,两人情同姊妹,黄菲儿低夏雪一级,因而一直叫夏雪师姐,夏雪毕业留校,当了黄菲儿的国文老师,黄菲儿也改叫夏雪为老师。毕业分手后,黄菲儿回了铜仁,从此就一直没有了夏雪的消息。马启文走出门后,夏雪坦诚不恭地向黄菲儿讲述了自己这些年的故事。黄菲儿听了师姐夏雪的故事,表情有些凝重。

 夏老师,你真行啊,我真佩服你!黄菲儿真诚地说。

 夏雪握着黄菲儿的手,十分感激说:我们战斗重要,老百姓的支持也一样重要,现在老师就把伤员们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不管最后能不能搞到药品,我都要替战士们谢谢你!谢谢你,菲儿!

 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和老师相比,这点小事儿不值得谢!黄菲儿谦逊地说道。

 怎么不值得谢?小而言之,你这是在挽救生命;大而言之,你这是在用实际行动支援红军,支援中国共产党的革命事业!夏雪严肃而又认真地说。

 黄菲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夏老师,你先生也在我们黔东吗。

 没有,他在江西根据地。

 那你们老也见不到啊。黄菲儿有些替夏雪婉息,同时,她也更加敬佩夏雪了。

 他在第四次反围剿的时候牺牲了。夏雪的心里涌起一阵悲痛。

 黄菲儿十分心痛地说:啊!怎么会这样?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呀!

 我们选择了革命的道路,就得有面对困难、面对牺牲的勇气,我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悲痛了很久,可是,革命哪有不牺牲的,他的牺牲,包括我们那么多战友的牺牲,就是为了明天的胜利,为了老百姓将来能过上没有剥削和压迫的生活,明白这个道理,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呢。菲儿,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上,都有不如意的地方,只要有追求,有理想,就什么都可以克服了。夏雪热情洋溢地说道。

 黄菲儿钦佩地望着夏雪:我明白了。夏老师,你真坚强。

 我们队伍中的同志,都一样。

 真羡慕你们。黄菲儿说。

 夏雪微笑了一下:菲儿,你怎么样啊。

 黄菲儿笑着说:我是平常的人,跟你们不一样。

 平常人也可以做不平常的事呀。

 黄菲儿看着夏雪的眼睛,夏雪的眼里有一种深情,有一种火在燃烧。

 夏雪温情地笑着说:听马先生说你要嫁人了,是个叫做张明堂的军官?

 听到“张明堂”三字,黄菲儿不禁心中突然一痛。

 哎,菲儿,据我了解,张明堂从小历经磨练,能文能武,是个人才!你们应该好好相处,一起走一条进步的道路。可能他可以帮助我们红军做点事呢!夏雪薇笑着,那笑里有一种憧憬。

 黄菲儿一愣:什么?

 当前的局势我不说你也能看得出来,日本侵略者已经占领了东三省,又对天津和北平展开了围攻之势,可国民党军队却不思抗日,一撤再撤,这样的腐败政府,这样不抗日的军队,还有什么前途吗?我们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从黔东地区转移,就是为了北上抗日,为了国家和民族去战斗。我想象张明堂这样的年轻军人,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国难当头的时候,作为中国人,大家都要目标一致。

 黄菲儿未置可否,她心事重重地望着夏雪,目光里有种茫然。

 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黄菲儿仍然注视着夏雪,想到张明堂,她的心里有一种特别的痛。

 药品的事情一定要尽快!老师拜托你了!夏雪拉着黄菲儿的手,嘱咐道。

 黄菲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马启文走进门来: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夏雪,我送你出城吧。

 还是我自己走吧,我能找到路,一个人目标小些。夏雪不置可否地说,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坚定,让人无法动摇的坚定。

 马启文想了想:也好。他点头同意了夏雪的想法。

 夏雪提上包裹,转身要走。

 夏老师,路上多加小心!药品的事我一定给你办到。黄菲儿叮咛道。

 夏雪走出门,闪身进了左边的松树林。

 夏雪走后,黄菲儿问马启文:夏老师他们的人在什么地方?

 在后山的小山寨里。马启文不假思索地答道。

 得想办法让他们进城来。在哪里用药太不方便。

 进城得有安全的地方呀。马启文担忧地说道。

 我来想办法吧。黄菲儿说后,起身离开了马启文家。

 

15

 

 管家一进大厅就对黄占山说:老爷,我刚才一直远远跟着小姐,我发现她跟孙家少爷一起拉拉扯扯的……

 黄占山一怔:哦,有这等事儿!

 是啊老爷,他们的关系……

 黄占山笑咧咧道:她俩能什么关系,不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

 管家小心翼翼地说:老爷,我猜想,小姐悔婚,可能跟孙家少爷有关?

 黄占山皱起眉头:这不会吧,不过一直听说如柏对菲儿很上心。

 这……那张少爷……管家面呈难色,张了张口,没有把话说完。

 两人正说着,黄菲儿推门而进。

 菲儿,你回来了?黄占山笑着问道。

 黄菲儿向父亲“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急匆匆上楼去了。

 黄占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口气:咳,女儿大了,有些话也不好多问。管家,这些日子你就多尽点儿心,多劝劝,也盯紧些。

 老爷放心。管家应道。

 你去告诉小姐,就说我回了张家的婚事。

 是,老爷。

 管家给黄占山放在茶几上的茶杯里斟上了开水,便朝黄菲儿的阁楼走去。

 黄菲儿刚要脱外衣,听见管家在外面敲门:小姐,小姐。

 进来。

 管家推开门,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黄菲儿,才迈进屋,慢悠悠地说:小姐,老爷刚才回了明堂确定婚期的事。

 哦,怎么回的?黄菲儿有些惊异地问。

 管家说:老爷说等张家事情解决了,再定婚期。

 管家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解释说:也没什么大事。

 不对吧,到底什么事?黄菲儿追问。

 管家:我以为小姐退婚是知道了呢。

 黄菲儿着急地大声追问:我知道什么?他家出什么事了?

 小姐,你千万别说出去。管家望着黄菲儿,请求地说。

 黄菲儿点了点,答应了管家的请求:你说吧。

 管家说:明堂少爷来一是看小姐的,二是来借钱。

 黄菲儿有些惊诧:明堂哥缺钱?

 不是明堂少爷缺钱,是他家,他家的货被土匪给劫了。

 啊!?黄菲儿大吃了一惊。

 张家这次被劫的货物数额大,其中有各商户下定金买的货,到时候不交货就得退钱,可他家本身就损失那么多,一时哪拿出那么多退赔的钱呀,所以张老爷让明堂少爷过来跟老爷商量。咱们这一时也没那么多可借,这不,都在想办法呢。管家说道,心里也有些着急。

 黄菲儿问:哦,差很多吗?

 不是小数呀。

 谁干的这伤天害理的事!

 管家摇摇头:不知道。说后,他又叮嘱黄菲儿,要黄菲儿不要把张家货遭劫的事说出去。小姐千万别说出去,现在都保着密呢。

 明白了,你去吧。黄菲儿点点头说。

 管家转身出了门,下楼时,他又忍不住掉头朝黄菲儿的房间看了一眼,十分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才下楼向大院走去。他看见黄占山正在大院里,踩着青石板,来来回回地走着,他干咳了一声。听见他的干咳声,黄占山停住脚,向他招了招手,他便急急地奔了过去。

 管家离开后,黄菲儿的脑海顿时浮现出了张明堂魁梧的身影,她不安地坐在梳妆台前,愣愣的想了一会,起身打开大木箱,立即翻找自己的细软,她把找出的细软用红绸布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藏在身上,下了阁楼。

 丫头下人们纷纷的跟黄菲儿打着招呼,黄菲儿一边匆匆的应着,一边急急的向前走着,现在她的心思全都在张家和张明堂的身上。她见父亲和管家还在大院里谈话,愣了一下,便坦坦然然地走了过去。

 父亲,听说张家遭土匪劫了货,是真的吗?黄菲儿走到父亲跟前,问道。

 黄占山点点头:是啊,损失很大。

 那……是谁干的知道吗?

 还不知道。黄占山说。

 父亲,你和张老爷是多年的交情了,这个时候要出手帮一帮呀。黄菲儿望了眼父亲。

 黄占山也看了女儿一眼,四目相对,黄占山迅捷避开女儿那纯真的目光,说:菲儿,我会这么做的。黄占山心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呀,还没嫁过去,心里就向着夫家啦!

 黄菲儿正准备转身向龙门口走去,父亲却喊住了她。

 菲儿,你既然要帮张家,为什么还要退婚?黄占山想到女儿先前要退张家的婚,现在又要帮张家,忍不住喊住女儿,问道。

 黄菲儿回头看了眼父亲和管家,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快步走了。

 黄占山向管家示意了一下说:跟着她!

 管家点点头,尾随而去。

 出了龙门,黄菲儿便头也不回地向着中南门的当铺走去。走进当铺,老板见是黄家小姐,赶紧起身招呼。黄菲儿与老板打过招乎后,并将红绸布包放在柜台上,说:老板,请点数,看值多少银两。她打开布包,把首饰细软一件一件取出来,排列在柜台上。

 当铺老板诧异地不解地望了望黄菲儿,又把柜台上的首饰细软从头至尾扫了一眼,十分熟练地打了一会儿算盘后,将黄菲儿的细软收了,拿出大把的银票,数好,然后交给黄菲儿:黄小姐,您收好。

 黄菲儿收了钱,然后说:我家最近进了一批货,库房里装不下,父亲让我顺便请你帮忙租一间库房,大一点儿的。

 没问题,我一会儿腾出手来就出去跑一圈儿,保证让小姐和黄老爷满意。当铺老板点头哈腰地说。

 黄菲儿微笑着说:谢谢您了!

 黄菲儿说罢,揣上银票,便转身离开了当铺。

 黄菲儿刚刚离去,黄家管家便走进了当铺。

 当铺老板连忙起身相迎,说道:黄管家,您老来了?说后便吩咐伙计给黄管家上茶。

 黄管家示意伙计不要上茶,他急切地询问当铺老板:

 老板,我家小姐刚才来您这儿干什么?

 当她的首饰细软,咋啦,黄管家?当铺老板一双眼睛狐疑地望着黄家老管家。

 没什么,你忙吧!黄管家说着,急忙走出了当铺,尾追黄菲儿而去。

 

16

 

  孙如柏来找姐姐孙语蓉,刚进大门,他便大声大气地告诉姐姐孙语蓉说:姐姐,张明堂已经回来了。

 我听说了。正在庭院里修剪花草的孙语蓉见弟弟孙如柏火烧火燎地跑来,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说道。

 孙如柏见姐姐在庭院侍弄花草,穿过厦廊,向庭院走过来:姐,我和黄菲儿的事儿一直没什么进展,这……这到底怎么办啊?

 孙语蓉把手里的剪刀交给丫环,望着弟弟,思忖着,没有说话。

 姐,再想个办法,张明堂就要把菲儿娶走了!孙如柏十分焦灼地说。

 孙语蓉说话了:这样吧,咱们一起回去,把你和菲儿的事跟爹和娘挑明了,然后让爹出面,托人去黄家正式提亲。

 孙如柏慌忙回绝:不行不行,父亲一生气,没准儿把我赶出家门!

你还没去说,怎么知道爹不同意?再说了,这事儿早晚也得让他知道,宜早不宜迟,去吧,这么点 儿勇气都没有,还能娶到心上的姑娘吗?孙语蓉一脸微笑,鼓励地说。

 孙如柏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姐姐孙语蓉,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孤注一掷地点了点头:好,去就去!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

 于是,孙如柏拽着姐姐孙语蓉出了吴府,向着自家的四合大院走了去。

 回到家里,孙如柏在姐姐孙语蓉的催促下,终于鼓起勇气向父母诉说了要娶黄菲儿做妻子的心事,说完后,他还特别重申这辈子非黄菲儿不娶。

  孙耀祖听了孙如柏的话,十分震惊,他大声说:什么什么?你想娶黄家小姐,这不是在说梦话吗?

  孙夫人也在旁边附和:没有道理,没有道理!

  孙如柏强调地说:我真的从心里喜欢菲儿,而且我觉得我俩还是很合适的……

 孙语蓉见此情景,在一旁插话道:爹,娘,我倒觉得弟弟如果娶了黄家菲儿是件好事。黄家也是大户人家,如果张家娶了黄菲儿,那可就是强强联手,咱孙家就更没有说话的地位了!可如果来个“孙、黄联姻”,那咱孙家就势力大增,那您在铜仁城的地位可就大不一样了!孙语蓉不忙不慌地说,显得有些老谋深算。

  孙耀祖听了女儿孙语蓉的话后,觉得很有道理,但一想到黄、张两家早已订婚,又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两手一摊,大声说:黄家小姐已经跟张明堂定了婚,而且马上就要拜堂成亲了,你还怎么娶?

 孙语蓉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黄菲儿虽然跟张明堂订了婚,可她心里装着的却是如柏,我听说她正准备跟张家退婚呢?

  孙耀祖不相信地望着女儿:这……这不可能吧?

 孙语蓉微笑着说:怎么不可能?爹,不瞒您说,菲儿小姐早就……早就把身子给了如柏......都生米做成了熟饭了。

  孙耀祖打量着女儿孙语蓉,他更加吃惊了:啊?熟……熟饭?!然后,孙耀祖又把吃惊地目光投向儿子孙如柏。

  孙如柏低下头,默认了,他一脸惶恐,不知所措。

 孙耀祖盯着儿子孙如柏看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没想到,你平时窝窝囊囊的,关键时候倒是挺有胆识,这一点倒像是我的儿子!孙耀祖的一双浓眉大眼,笑起了弯豆角,他上前用力地拍了拍儿子单薄的肩膀。

 孙夫人大声地责怪:太荒唐了,太荒唐了!说后 孙夫人不屑一顾地扫了父子三人一眼,愤愤起身而去。

 见母亲生了气,孙语蓉甚觉不安,她准备起身去向母亲解释,却被父亲制住了。父亲孙耀祖示意她坐下,父亲孙耀祖说:

  让她走吧,这事儿我做主了,娶黄家小姐!语蓉,你说吧,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孙语蓉坐下后,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父亲,你得找个合适的媒人,去黄家正式提亲。

  孙耀祖得意地笑着:好!我就放下这张老脸,亲自去提亲!

  得到了父亲的赞许,孙如柏如三伏天喝了凉水,心里爽极了。他傻傻地望了望父亲,又冲着姐姐孙语蓉傻傻地笑。笑过之后,就在一旁高兴得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看着儿子孙如柏那副扶不起来的阿斗样儿,孙耀祖就打心眼里生气,他回头狠狠地瞪了儿子孙如柏一眼。

 孙如柏仍然傻傻地笑着,对于父亲的生气,他浑然不觉。

 孙耀祖望了眼儿子的傻样,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自我解嘲。他跟着傻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微笑着对女儿孙语蓉说道:语蓉,你今天来得正好,我还得跟你说件事儿。商会换届竞选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得找个机会,把张家遭劫的事儿放出风去。许多店铺的货物都是张家马帮给拉回来的,他们早就向张家交了货款,可还没等付了货,就被抢劫一空。各家店铺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肯定会慌了手脚,这对他竞选商会会长可就太不利了!

  孙语蓉爽快地答应:好,我明天下午就约那几个商会头头的夫人到我家去打麻将,顺便把风透露给她们。

  孙耀祖接着又说:还有,你再去找一下朱汉春,让他赶快把货物帮咱们出手。

  孙语蓉狡黠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17

 吴家客厅一片欢声,一派热闹。商会几个重要头目的太太应邀前来打麻将。她们都穿著华贵,珠光宝气。

 孙语蓉一边斟茶一边向大家打招呼:欢迎各位光临,大家请坐,请坐。呀,余太太,您今天可真是光彩夺目啊;赵太太,这套衣服穿在您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儿;于夫人,看看您的这发型、这首饰,简直就是交际场上的一个大明星!大家都坐呀,别客气……

  孙语蓉忙乎完了,夫人们便开始打麻将。

 幺鸡!

 七条!

 三万!

 二筒!

 和啦!青龙,卡二,满贯。余太太和了个青龙满贯。

 余太太,你的手气真是好,上桌就捉了一条青龙。孙语蓉爽朗的笑着,带头掏钱。赵太太与于夫人见县长夫人这么爽快,也就咯咯笑着,从包里掏出钱来。

 四双纤纤玉手在桌上混合着麻将,开始了第二场。

 打了一会儿,孙语蓉的牌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候,轮到她摸牌时,她不急于把牌翻开,而是煞有介事地说着:这张牌对我太重要了,要是上得好,我可就要赢了!

  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的手上。

  孙语蓉终于翻了这张牌,众人焦急地问她:怎么样?

  孙语蓉懊丧地说:咳,根本不是我想要的。说罢,她便将这张牌扔在桌上。

  然而,坐在孙语蓉下手的于夫人见了这张牌,立刻兴奋地叫道:啊,我和了!十三幺!

 众人一片慨叹、羡慕、惋惜之后,孙语蓉抓住机会,开始借机说事儿了:咳,这打牌啊,有时真得靠运气。运气好了,盼来的就是一张福牌;运气不好,盼来的就是一张祸牌。其实呢,生活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就说张会长家吧,本来盼着走一趟马帮赚一大把银子,可没想到……孙语蓉说到这,故意把话停住了。

  夫人们一怔,有人便问:张会长家出什么事了?

  孙语蓉反问道:怎么,你们都没听说啊?

  余夫人追问道:听说什么?张会长家怎么了?

 孙语蓉假装慢不经心地说:那也许是我的消息不准了,我怎么听说,他家的马帮遭了土匪,所有的货物一劫而光!……

 众夫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孙语蓉,纷纷问:

 ——真有这事儿?

 ——你是从哪听到的?

 咳,肯定是谁胡乱编排的,张会长的家兵那么厉害,那路土匪敢动他呀?……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了,来,接着打牌。孙语蓉微笑着说。

  但众夫人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打麻将牌了。

 赵太太禁不住说道:没风树不响,这事谁敢瞎编呀?他们这次运的可有我家的货啊,货款也全给他们了!

  余太太、于夫人也跟着说:

 ――也有我家的货呢。

 ――咱们谁家的都有,真要是让土匪抢了去,那咱们的钱可怎么办啊?

 ――行了行了,还打什么麻将呀,快回家打听打听去吧!

  几位夫人边说边站起身,急匆匆地走出了吴家客厅。

  孙语蓉自责地说:看我这张嘴,总是包不住话,听到什么总是原原本本的倒出来,其实也不一定是那么回事儿!

  孙语蓉一路说笑着,把几位太太送至龙门口,望着几位太太渐渐远去的身影,她大声喊道:改日我再请各位,一定赏光啊。

  三位夫人听见喊声,头也没回,一边走一边大声应道:谢谢县长太太,改日再来打扰。

 

18

    

  月亮走上了院东的大枫树梢,皎洁的月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把大院的地坝涂抹得一片班驳。几个荷枪实弹的家兵伫立在斑驳里,看上去每一个人的脸都有些阴。自从货遭劫以来,张明堂加强了防备,他把家兵分成几个组,每天夜里轮番守夜,同时还悄悄安排了四个家兵隐藏在张家大院外,守候着外围,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放信号报告,以便院内即时调整应对方略。几个家兵从厦厅里搬来茶具,摆放在大院中央,又搬来了椅子。一切停当后,张明堂便陪着父亲张敬儒来到了大院里。张敬儒抬头望了望大枫树顶冠上那轮又圆又明的月亮,自言自语道: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皎洁的月光了,真美呀!他回过头对儿子张明堂说,明堂,今晚我父子二人就在大院里品茶赏月。张明堂望着月光里的父亲,点了点头。

 张明堂上前扶父亲在茶几前的椅子上坐下后,自己便坐在了茶几后的木圆櫈上,他今晚要亲自烧水冲茶,让父亲细细的品。他让家兵捧来香炉,点上檀香,便烧水洗茶、泡茶、品茶。父子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品茶一边赏月。张家的茶和黄家的茶一样,都是上乘的梵净山佛光茶。明堂,我父子俩有多久没有这样品茶赏月了?张敬儒端起品茗杯闻了一会儿,才细细的呷了一小口,问儿子张明堂。

 父亲,儿子离家多少年,就有多少年没品茶赏月了。张明堂也细细呷了一小口,说。父亲,儿子不孝,从今往后,儿子天天晚上陪父亲品茶赏月。

 正当父子二人品到酣畅之时,管家走进大院,他看着老爷和少爷,犹豫了一会,才走到张敬儒旁边,一脸沉重向张敬儒报告道:老爷,又有一个家兵伤势过重,不治身亡了。

  张敬儒放下茶杯,满脸凝重地说:厚葬安置!

  可是……可是帐上已经空了,再也抠不出钱来,老爷!管家有些为难地说。

  张敬儒望着儿子张明堂,显得有些烦燥地问道:明堂,黄家老爷不是答应借钱了吗?

  父亲,黄家老爷是答应了,可还没送过来,咱也不好去催。张明堂望了眼白发苍苍的父亲,心里好生难受。

  张敬儒站起身,焦急地在院子里不停地踱步。许久,张敬儒才停住脚步,对张明堂说:明堂,事到如今,只能依靠你了。

 张明堂不解地问:爹,我?我能做什么?

 你手下不是有兵吗?出兵吧,进山剿匪,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把咱们的货查清楚。张敬儒大声说。

 张明堂十分为难地说:爹,我是掌管着一支部队,可为了私家利益而出兵,这……这不妥吧,我们还是另做商议吧。

 有什么不妥?我当年不惜斥资送你进讲武堂深造,送你去当兵打仗,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就是为了让你回来保卫家园,保卫张家的利益!如今,我张家到了危难之际,你不但不能挺身而出,反倒推三诿四,拒不出兵,你对得起对你寄予厚望的家族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张敬儒十分气愤地说。

  张明堂一下子跪在了父亲面前。父亲,请你原谅儿子的不孝!家有家规,可国也有国法,我们张家出了事,我们可以上报政府,请求政府有关部门立案查办,我不能带着兵为了咱们自家的利益打来打去,这既是军法所不容,同时也有悖于您平时对我的一贯教导,你一再告诫儿子,要堂堂正正做人,要明明白白做事……张明堂恳切地望着父亲,希望能得到父亲的理解。

 管家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明堂,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张明堂的一番话让他感动,他几次想请老爷让少爷起来。但看着焦急的张敬儒,他把张开的口又闭上了。

 张家父子俩人正说着,东院的门开了,几个受伤的家丁先后走进来,望了眼地上跪着的张明堂,站在了张敬儒和管家面前。

 张敬儒一怔,关切地问:你们……你们有事儿吧?好,不管什么事,说就是了,我一定答应!张敬儒斩钉截铁地说。

  一位年老的家丁开口说:老爷,这是我刚从帐房领来的钱,我把它如数交回来了。老家丁说罢,竟然把厚厚的一沓银票放在了张敬儒面前的茶具上。

 其他受伤家丁也纷纷说道:

 老爷,这是我的钱,我也交回来了。

 老爷,这是我的钱!

 这是我的钱……

  受伤的家丁们说着,都把钱放在了张敬儒面前的茶具上。

 张敬儒、张明堂和管家诧异地望着众位受伤的家丁。家丁们放下钱,在旁边站立着,望着老爷、少爷和管家,等着老爷张敬儒发话。

 张敬儒不解地问道:怎么?各位嫌钱少了吗?

 不,老爷,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一直受着您的厚待,如今,老爷遇到了难处,这钱我们不要了,还给老爷应应急吧!那个年老的家丁说道。

 张敬儒吃惊地看着伤兵们,十分感动地说:不可,不可,这不是几沓银票,这是你们的血,你们的命啊!

 又一个受伤的家丁接着说:老爷,张家有福,我们跟着同享;张家有难,我们跟着同当!只要张家能闯过眼前这道坎儿,死了的弟兄们才没有白死,而活着的弟兄们日后才有盼头,有希望,老爷,这钱您就收下吧。

  不可,断断不可呀!张敬儒带着泪花儿,动情地说。他从茶具上拿起银票,试图还给家丁们。

受伤的家丁们见张敬儒要把钱还给大家,突然齐刷刷跪在地坝里,异口同声地:老爷,求您了,收下这钱吧!

 张敬儒把钱重新放在茶具上,他看一眼茶具上的钱,又看一眼跪在地上受伤的家丁,他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喊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张家啊!

 张敬儒弯下腰,亲手搀扶着跪在地上的受伤的家丁。他老泪纵横地说:谢谢,谢谢,你们放心,张家的商队永远不会在这片土地上消失的!

 望着院子里的一幕,守护在院边上的家丁们全都流下了眼泪,他们也从心底里向着张家。管家更是声泪俱下地跪在了几位受伤家丁的跟前,他泣不成声说:我替老爷谢谢各位了!

 张明堂也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他从心里为父亲有这样忠心耿耿、患难与共的家丁而感到骄傲与自豪。

 张敬儒上前扶起了管家。最后,张敬儒走到张明堂面前,十分感慨地说:明堂,你起来吧,也许……也许是为父错怪了你……

 张明堂这才站起身来,感激地说:谢谢父亲!接着,他又走到受伤的家丁们跟前,含着泪花,双手抱拳,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各位!

 起风了,月光从摇动的枫树梢上泻下来,在东院里的青石板上静静地流淌着。

 

19

 

 送走了受伤的众位家丁,张敬儒让管家把钱送去帐房。管家带上钱去了帐房。

 张明堂担心父亲受凉,建议父亲进屋。张敬儒点头同意。于是,张明堂便搀扶着父亲向大厅走去。大厅门口挂着红灯笼,灯光在月亮照不着暗处,显得格外的耀眼。大厅里的八仙桌也亮着灯,微风从门口吹来,灯光缭绕。张明堂把茶水从东院里挪到大厅里,与父亲一边喝茶一边话着家常。

 张家父子在屋里谈话,外面突然有人通报道:菲儿小姐来了!

  一位仆人将黄菲儿领进了大厅。

  张明堂脱口叫道:菲儿!

  菲儿一怔,但她没有和张明堂搭话,而是礼貌地向张敬儒问好:伯父您好!

  张敬儒赶紧起身,招呼道:菲儿来了!坐,坐吧。明堂,给菲儿小姐斟茶。

  张明堂赶紧斟茶送上。

 黄菲儿却没有喝茶,她只是对张敬儒说道:伯父,您家货物被劫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我…… 我帮不上什么大忙,这是我自己攒的一点儿钱,给伯父送来,应应急……黄菲儿说着便将钱掏出来,放在了张敬儒面前。

  张敬儒感动地说:菲儿,好孩子,伯父谢谢你,可这钱伯父不能要!

  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伯父一定要收下!黄菲儿坚持道。

张敬儒叹息了一声:既然菲儿姑娘如此知情知义,我们张家他日定会加倍偿还!说后 张敬儒收下菲儿拿来的银票。

 张明堂在一旁深情地望着黄菲儿。

  黄菲儿乜了眼张明堂,她的眼睛窝儿突然湿润了,她对张敬儒说:伯父,我父亲也正在为您筹备钱呢……黄菲儿说罢,突然转身走出了大厅。

  张敬儒一怔,赶紧对张明堂吩咐道:明堂,快去送送菲儿!

 张明堂应了一声,随后追出。

 夜渐渐地深了,月光在寂静的街面上静静地流淌,风摇着街道两旁的树叶,更加把街道衬托得寂静而又幽深。

  张明堂追上了黄菲儿,深情地说:菲儿,谢谢你!

  黄菲儿不但没做回答,反倒加快了脚步,试图摆脱张明堂。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的背影,呆愣他住了。突然,他加快脚步,再度追上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黄菲儿,与她并肩而行。

 张明堂十分动情地说:菲儿,你……你为什么不理我?你知道吗?在外面打打杀杀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每天夜里,我都要握着你给我的玉坠儿才能睡得着,如果没有那枚玉坠儿,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黄菲儿似乎并没有听见张明堂的说话,她竟然把目光投向了远处,有些迷茫地望着渔灯闪闪的锦江。月光下的锦江,波光粼粼,一阵雄浑的船号响起,陡增了锦江在夜幕下的生动与生机。黄菲儿知道那是走江汉们在发夜船,这船是向下游去的,直达洞庭湖。

  菲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得对我有个交待吧!张明堂不解地打量着黄菲儿。

 此时,黄菲儿终于说话了,但她的话却是十分的冰冷:明堂哥,咱们俩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你就忘了菲儿吧!希望你以后好好带兵,不要……不要再来找我!

  张明堂大吃一惊,惊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黄菲儿低头不语。

 张明堂痛苦地问道:菲儿,你是不是看到我家遭了灾,你害怕了?菲儿你放心,我们张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黄菲儿看了张明堂一眼,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她颤颤地说:明堂哥,我……我不是那种人,可是我……我……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黄家门口,黄菲儿忽然看见孙如柏站在门口处。

 黄菲儿怔住了,她沉思片刻,突然离开了张明堂,向孙如柏奔过去,并且大声叫道:如柏......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向自己奔来,一时竟然有些慌乱,他大声说:菲儿,我……我正找你……

  黄菲儿热情地问道:我这不是来了吗?什么事儿?说吧。

  孙如柏兴奋地告诉黄菲儿说:菲儿,我把咱俩的事儿跟父母说了…… 刚说到这儿,孙如柏突然发现张明堂出现在身旁,他吃惊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孙如柏:你……你来了……

 黄菲儿突然抱住孙如柏的一只胳膊,转过头对张明堂说道:对不起了明堂哥,这些年你在前线没个音信,是死是活我……我也不清楚……况且,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如柏在陪我,帮我,所以……明堂哥,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请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苦涩起来。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与孙如柏的亲密样子,禁不住痛苦地转身而去。

  张明堂的身影刚刚消失,孙如柏便欣喜地抱住了黄菲儿。黄菲儿突然变了脸,狠狠地将孙如柏推向一旁。 孙如柏却再次抱住黄菲儿。黄菲儿又一把推开了孙如柏。就在这时候,一个黑影飞奔而来,一个重拳打向孙如柏。孙如柏突然啊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孙如柏倒地之后,才发现,打他的人是张明堂!

 孙如柏猛地蹿起身,不顾一切地向张明堂扑了过去。两个男人便在黄菲儿面前疯狂地打了起来。

  黄菲儿慌了,她惊叫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可是,两个男人谁也听不见她的话,越打越疯狂。

  黄菲儿苦苦地哀求道:明堂哥,你住手吧……如柏,你住手呀…… 黄菲儿见自己的话丝毫不起作用,就索性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伤伤心心的哭了起来,任两个男人随心所欲地打斗着。

  孙如柏自然是处于下风,他被张明堂打得鼻青脸肿,口鼻流血。但他一点也不告饶,服输。他艰难地招架着张明堂的拳脚,尽量不让张明堂的拳脚击中要害。

  张明堂一边打一边怒斥孙如柏:朋友之妻你也夺,你还是人吗?

  如果菲儿真心喜欢你,她就不会离开你而跟了我!孙如柏毫不留情地回击道。

 黄菲儿在一旁索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的一双杏眼哭得红红的。

 张明堂将孙如柏踩在了脚下,突然拔出手枪抵住了他的脑袋。只要我手指一动,你的脑袋立刻就搬了家!张明堂大声吼道。

  孙如柏鸭子死了嘴壳硬,他一点也不示弱地回敬张明堂:你有枪有什么了不起,有胆子你就把我打死吧!

 这时,黄菲儿突然从地上站起身来,她站在两个男人面前大声吼道:你们打吧,你们拼吧,我黄菲儿不会嫁给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

 黄菲儿吼罢,转身,头也没回地跑进了自己家的龙口。

  张明堂失神,收了枪,孙如柏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

  两个男人大喘着粗气,伫立在月光中,充满仇恨地对视着,但却停止了打斗……

 

20

    

  孙耀祖备了大礼,亲自到黄家为儿子孙如柏提亲。他带着家丁将丰厚的礼物直接送到黄家大厅,放在大厅正中后,便打发家丁先回,自己留下与黄老爷说事。黄家的仆人一边忙着为孙耀祖斟茶,一边让人去通报老爷黄占山。黄占山正在帐房听帐房先生说帐,接到通报,便从帐房来到大厅,与孙耀祖寒喧之后,在大师椅上坐下来,然后让仆人退下。屋里只剩下了孙耀祖和黄占山。孙耀祖与黄占山便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话。

 黄老爷,这件事本应该托一位媒人前来,可我觉得跟你用不着犯那么多周折,就亲自登门提亲来了。孙耀祖笑着说。

 黄占山不解地望着孙耀祖:孙副会长,你把黄某人弄懵了。我家菲儿早就与张家公子定下了婚约,这您是知道的,今天又来为你家公子提亲,这……这是从何说起呀!

 黄老爷,不瞒你说,我那儿子向我提这事儿的时候,我也是对他这么说的。可实情却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家小姐虽然与张公子定了婚,可她心里喜欢的却是我家那个小王八蛋。孙耀祖对黄占山说,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狡黠的光芒,直逼着黄占山。

 黄占山听了孙耀祖的话,心里有些不悦地说:孙副会长有何根据?

   根据当然有,不过,一旦说出来,怕是黄老爷不太舒服。孙耀祖话中有话地说,一双眼睛愣愣地望着黄占山。

  黄占山喝了口茶,他迟疑了一会儿,把茶杯放在桌上,不亢不卑地说道:请讲。

  孙某本来不想挑明,既然黄老爷一定要听,那我就直说了。你家小姐和我家如柏不但感情很深,而且他俩已经做出了……做出了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儿……用句俗话说,就是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孙耀祖大咧例地说道。

  黄占山大怒,他大声说:孙副会长,你……你……说这话可要负责任的!

 孙耀祖却是一笑:黄老爷不要生气,我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这种事怎敢胡说八道,不信你可以去问一下你家小姐吧。

  管家,管家!黄占山满脸怒色地朝着门外大喊道:

  正在厢房里忙活的管家听见喊声,放下活儿,急急走进大厅,问道:老爷,什么事儿?

  黄占山望了管家一眼,他努力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舒了一口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又对管家说:哦,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吧。

  管家有些惶惑地看了黄占山一眼,转身又退出了大厅。走到门口,管家又忍不住掉过头,看了黄占山与孙耀祖一眼,叽咕了几声,才向厢房走去。

  黄占山把管家打发走后,斜视了一眼孙耀祖,说道:孙副会长,这件事太大,也太突然,让我……让我再考虑几日吧。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无奈。

 孙耀祖站起身来说:那也好,不过,这聘礼就暂且放在黄老爷这儿吧,我搬来搬去的,让外人看见了也不好瞧。告辞!他的语气硬梆梆的,根据不给黄占山推辞的余地。

 送客!黄占山也站了起来,朝着门外大声地喊道。不过,他的喊声显得有些苍白。

 楞楞地目送着孙耀祖走出大厅,走过了大院,黄占山才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21

 

 当铺老板派伙计到学校告诉黄菲儿,说房子已经找到了。下了课,黄菲儿就去看房子。看了房子,黄菲儿对当铺老板找的房子十分满意,她找人清扫了房里的卫生,将买的药品放在房里后,锁上门,就高高兴兴的来到了当铺。         

 黄菲儿刚走进当铺,当铺老板就迎了上来,微笑着问道:黄小姐,怎么样,房子还可以吗?

 黄菲儿高兴地点点头:我刚才已经看了,不错,谢谢您了。

  当铺老板见黄菲儿对房子满意,就试探地问:黄小姐,不知你租这房子干什么用?

 黄菲儿望了当铺老板一眼,笑着说: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装货物。说罢,她从包里掏出银票,递给了当铺老板。够了吗?

 当铺老板数了一下,急急忙忙地笑着说:够了,够了!他的眼角笑出了弯豆角。

 黄菲儿出了当铺,满面春风般的又朝学校走了去。她要把找到了房子这个消息马上告诉马启文,让马启文通知夏老师,把伤员们尽快地转移过来。

 然而,黄菲儿做梦也未想到,她前脚离开当铺,管家后脚就进了当铺。    

 管家一进当铺,就将一小包银元交给当铺老板。管家与当铺老板耳语了一会,诡秘地说:麻烦你了,这是点儿小意思,收下!多替我盯着小姐点儿。

 当铺老板收了银元,小声答应:明白。

 管家出了当铺,也朝着学校方向走去。

  黄菲儿走进马启文办公室时,马启文正在伤员改作业,她走到马启文办公桌边小声说:马老师,我找好地方了。

 在哪找到的?

 我租的,是个库房,地方挺安全的。请您尽快通知夏老师,让她马上把伤员们带过来吧,别再耽搁了。我把药品已经放在租的房子里了。黄菲儿压低声音说。

  马启文想了想,问黄菲儿:黄老师,一定要让他们进城来治疗吗?

 没办法,这种苗药虽然疗效神奇,可治疗那么重的伤员,用起药来太麻烦了,山上根本不具备治疗条件,而且带着药品上山太不方便,容易被发现。黄菲儿小声说。

  那地方安全吗?马启文听了,也觉得黄菲儿说的有道理,但为了夏雪与伤员们的绝对安全,他又忍不住问道。

 黄菲儿知道马启文的小心谨慎是对的,她望着马启文的脸,十分把握地说:应该没问题。我只是说家里用来做临时库房用,别人不会怀疑的。

 好,我俩分头行动。你再去准备些药品与食品,我去通知夏雪,转移伤员。马启文说。

 我这就去。黄菲儿说后,高兴地离开了马启文的办公室。

 让黄菲儿没有想到的,是不远处的一棵枊树下,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稍着她,而且,这双眼睛总是在不远处,跟着她穿过铜仁城区的大街小巷,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22

   

   张明堂走进军营,让朱汉春把全营官兵集合在广场上,他便阔步走上广场前边用来集会讲话的土台台,他用眼威严地扫了一下台下,清了清喉咙,并开始向全营士兵训话:咱们驻军要扩编,当然更要整肃军纪。你们之中,都有谁抽大烟?现在给我站出来!!他的声音很大,也很洪亮,说完后,他用自己炯炯有神的眼睛,威严地注视着台下的官兵们。

 张明堂的训话如一挂炸得山响的敢子鞭炮,噼噼叭叭,炸得官兵们乱了阵营,他们不知是出列的好,还是不出列的好,他们愣怔了一会儿后,全都把目光投向了站立在土台台边上的副营长朱汉春。朱汉春向他们使了个眼神儿,那眼神是示意他们向营长张明堂发难。

 朱汉春哼了一声,他从土台台边走下来,迈着方步,率先站立在了队列前,一双眼睛骨碌碌地挑战似地望着土台上威风凛凛的营长张明堂。结果,几乎所有的官兵都向前站了一步,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副营长朱汉春的身后。

 这阵势让张明堂吃了一惊。望着土台台下的朱汉春与他身后的队列,张明堂被这阵势震慑了。他心知肚明,知道这是朱汉春有意向他发难与挑衅,他还真有些慌了手脚,不知怎样处置这些烟兵,他深知法不罚众的道理,如果当真把这些烟兵全罚了,他张明堂以后就成了光杆司令了。但他又不能就这样认输,认了输,就等于他张明堂明白地告诉了这些烟兵,从今往后,人人都可以爬到他张明堂头上来拉屎了。他绝不能认输。他的眼睛放射着一种威严的光芒,从朱汉春开始,一个一个的,从头至尾扫了一遍。又从尾至头,挨一挨二地扫了一遍。

 双方正在对峙着,一个士兵突然犯了烟瘾,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张明堂似乎找到了发泄的点,他要杀鸡给猴看,他从土台台上威严地走下来,走到那个士兵跟前,发泄地打了他一马鞭,将那个士兵打倒在地,接着,他又给了那个士兵两鞭,抽得那个士兵在地上打滚,痛得嗷嗷直叫。

  然后,张明堂十分威风地扫了朱汉春和众官兵一眼,满脸怒色的大声说道:从今天起,凡抽大烟者,必将军法处之,绝不姑息!

 接着,张明堂继续发布命令:朱副营长,你跟我来!其余人员,解散!说后,下了土台台,迈着大步,向营部走去。

 众官兵散去。朱汉春跟在张明堂身后,也向营部走去。

 走进营部,张明堂将马鞭挂在门边的墙上,在办公椅里坐下来,端起茶碗狠狠地喝了两大口,见朱汉春蔫梭梭地进来,并对着朱汉春大声而又严厉地吼道:驻军扩编后,你朱汉春是副营长,我说朱副营长,你是在挑战长官的权威吗?

  朱汉春望着张明堂,有些不知所措,他赶紧说:不不不,张营长,这我哪里敢!

  那你刚才是在干什么?张明堂大声责问道。

  朱汉春慌忙地解释:我……我平时好抽一口!听到营长的命令,我也不敢隐瞒啊!

  张明堂冷冷的哼一声:就算如此,那你说这件事怎么了结?

 朱汉春假模假样地:张营长!我朱汉春愿意将功补过!从今天开始,我带头戒烟,并且把全营的烟枪一概收缴上来,交到营部,一只不少!

  此言当真?军中无戏言呀!

 当真!绝对当真!

 那好,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现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们的兵员严重不足,必须尽快扩充编制。你主要负责扩编,为什么到现在没有任何进展?张明堂有些不满地望着朱汉春。

 张营长,关于扩军的事我正要向你汇报呢,现在咱们军饷严重不足,每个月的补给都紧紧巴巴,再招兵买马,吃什么?喝什么?所以说,扩编并不难,最重要的还是先解决军饷,而且解决军饷也不能光靠着上级增拨,还要自己想办法。

 张明堂听后,换了口气说:看来朱副营长已经成竹在胸了,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听得出来,张明堂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严厉。得饶人处且饶人,再扳着面孔下去,恐怕就会拾得其反。这道理,张明堂比朱汉春懂得多。说后,张明堂双眼锐利地看着朱汉春。

 朱汉春不敢迎视张明堂的目光,他明显的有些蔫了。张明堂威慑朱汉春的火候拿捏得十分准。

 朱汉春小心翼翼地说了看法:张营长,咱们独立营驻扎在铜仁,那是保一方平安啊!一方平安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那些做买卖的。所以,咱们应该去找找商会,让他们捐款帮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知恩图报吧。

  张明堂一怔:找商会?

  对,商会可是个有钱的地方,为咱们捐点儿款,就像在牛身上拔几根毛儿!朱汉春说。

  张明堂听了,一时无语。

 此时,朱汉春诡秘地看了张明堂一眼后,继续说道:当然了,让商会出钱,这虽说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放在张营长身上,也许……也许很为难……

 张明堂明白了朱汉春的话中之话,坦然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让商会捐款,首先得商会会长协助,我可以回去跟家父谈一下。

 营长,您不好亲口跟你家老爷商谈吧?这样的话,您很为难,张会长也很为难。不答应吧,伤了父子情面,答应了吧,又怕别人说是拿商会的钱帮儿子做事。朱汉春说的倒是实话,在情在理。

  张明堂喝了口茶水,望着朱汉春:那依你之见呢?

 如果张营长觉得方便的话,您领着我去找张会长,这些话由我嘴里说出来,张会长听着舒服,办起来也顺当。

 如果朱营长真是的为了筹集军饷,那我们就一起去见家父。张明堂放下茶碗,说道。

 张明堂是个雷厉风行的军人,说后,并马上与朱汉春出了营部,向自已家里走去。张明堂带着朱汉春进了龙门,径直向大厅走去。

 张敬儒正在大厅跟管家说事,见儿子张明堂与朱汉春兴匆匆地进来,便让管家沏茶。管家沏了茶,自己做事去了。朱汉春向张敬儒问安后,坐下呷了口茶,并开口与张敬儒谈捐助的事情。张明堂坐在一旁,一边听一边喝茶。

 朱营长所言一事,也是我们商会应尽的义务,不过,商会会长换届在即,这等大事,须等新一届会长上任之后,才能具体商定。另外,做为在任商会会长,我本人也有义务捐资助军,只是家中一时……一时经营不善,导致货源不足,资金难以回笼,心有余而力不足……张敬儒有些为难地说。

 朱汉春的心中始终没有忘记孙语蓉所托的那件事,他故作一怔,慢吞吞地说:怎么?张会长竟然手头缺货?这你跟我说呀,我那里可是要什么有什么,保证满足张会长的需求。

 张敬儒一听,愣怔了一下,不禁问道:怎么?朱营长也做起生意来了?

 朱汉春突然觉得自己失语了,赶紧搪塞道:哪里哪里,前些日子我们进梵净山剿了一次土匪,缴获来的,缴获来的……

  朱汉春的话引起了张明堂的警觉,他放下茶杯,斜了眼朱汉春,问道:朱副营长,你什么时候去梵净山剿匪了?缴获的货物又在哪里?

 朱汉春见问,更加慌张地说:我……我是跟张会长开玩笑哩,没……没有的事儿……营长,捐款的事就说到这儿吧,我还得赶紧回去,把所有的烟枪缴上来!张会长,营长,告……告辞了!

 朱汉春有些慌不择言,说完,朱汉春慌乱地起身离去。

 朱汉春急急地向龙门口走去,出了张家大院,他禁不住气急败坏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朱汉春呀朱汉春,你这张臭嘴,胡乱说些什么呀!差点坏了大事。他自言自语道。

 望着朱汉春匆匆忙忙地离去,张明堂与张敬儒面面相嘘,父子俩从朱汉春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23

 

 夏雪化装成一位苗族妇女,提着一篮子苗族刺绣,带领着化妆成苗族男子的红军伤兵,跟着一群赶集的男女百姓,顺利地混进了铜仁县城。根据马启文画的路线图,他们很快地就找到了黄菲儿租的房子。

 这是一个单家独院,靠近锦江河畔,房后是一座小山,山上是密密麻麻的树林。站在山上,可以瞧见半个铜仁县城。

  黄菲儿一直在房子前面的地坝里等候着,见夏雪等人走进小院,她赶紧打开新租的“库房”门,把夏雪和众伤兵们迎进屋里:大家快进屋,快!

 安顿好了伤员们,夏雪走出屋门,沿着四周查看了一圈,又来到山上观望了一会,她对黄菲儿的安排非常满意。她从山上下来,又到江畔观查了会,才走进小院,十分感激地对黄菲儿说:菲儿,谢谢你!

 黄菲儿望着夏雪,开心的笑了笑,就忙活儿去了。

 同志们,我们现在来到了敌人眼皮底下,大家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做到手不离枪,一有情况,立刻投入战斗!夏雪走进里屋,对伤员们说道。

 黄菲儿在房内忙碌着。

 她在为伤员换药。

 她在为伤员们熬药。

 她在为伤员们做饭。

 她在为伤员们铺床。

 望着这一切,夏雪满意的点着头,她的心里,对黄菲儿充满了感激之情。

  天黑了,黄菲儿还在忙碌……

  夏雪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催促黄菲儿回家:菲儿,不早了,早点儿回家吧。

  黄菲儿用手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水,笑了笑,说:不,这里太缺人手了。

  菲儿,你在这里时间长了,会引起家人怀疑的。夏雪心疼地望着黄菲儿,她是打心眼里喜欢黄菲儿。

  黄菲儿望着夏雪,心事重重地说:我……我还不想回家……

 为什么?夏雪不解地问道。

 伤员们也向黄菲儿投来了感激而又不解的目光。他们也打心里感谢黄菲儿,也希望黄菲儿不要累着,早点回去休息,她已经为了他们忙碌了大半天了。

  黄菲儿看了夏雪一眼,欲言又止。

  不管怎么说,安全第一,你还是回去吧。夏雪又催促道。

 黄菲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望了望夏雪,又看了眼伤员们,才无可无奈地离开了。她走出小院,沿着小路,拐了两道弯,才来到大街上。一钩弯月已经升上了夜空,撒下了淡淡的光。黄菲儿踩着淡淡的月光,迈着碎步,慢慢吞吞地向着黄家四合院走去。

 淡淡的月光在街面上流淌着,微风从河面上吹来,时有时无,要不是街道两旁的枊树枝叶的微微颤动告诉你有风吹来,你根本感觉不出起了风。

 在这样的夜里,在寂静的街道,黄菲儿觉得风与月亮都是孤独的。孤独的月亮,孤独的风,陪伴着黄菲儿缓缓地走着,黄菲儿倍感孤独。

  走到自家门前那个叉路时,黄菲儿不经意地抬起头,她突然发现孙如柏站在龙门口,不时地将急切的目光投向远方。黄菲儿愣怔会儿,掉头拐上了去黄家后门的小石巷。这些天,孙如柏总是到家门口来堵她,每次她都巧妙的躲开了,她打心眼里不想见这个男人。她敲开后门,径直上了阁楼。

 

24

 

 夜渐渐的深了。月亮已经搁在了西边的山头上,摇摇欲坠,固执而顽强的把落山之前的最后一抹光撒在寂静的铜仁城和流淌着雾气的锦江河上,淡淡的,使一切一切的事物都显得斑斑驳驳,朦朦胧胧。街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 ,只有两边商铺屋檐上挑着的红灯笼随着夜风晃动,昭示着一种人气。夜,静极了。只有远处隅而传来的一两声狗叫和锦江河面上下网的声音,给夜幕下的山城增添了一些生气。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一群幽灵般的黑影窜过锦江,窜上码头,窜过街巷,悄悄地窜到了孙家的后院。

  一只粗壮的大手,咚咚咚地敲响了孙家后院紧闭着的两扇大门。

  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脑袋从门里伸出来,小声地问道:谁?

 一个声音回答道:连麻三爷也认不出来了?语气里带着责问。

 是三爷呀,请!

  于是 这群幽灵鱼贯而入,涌进了孙家大院。

 来人是梵净山的大土匪头,人称麻三刀。进门后,麻三刀带着众土匪直奔大厅而去。

 孙耀祖好像早就等着麻三刀似的,他静静地坐在八仙桌左边的太师椅上,拿着水烟袋叭哒叭哒的抽着。他的儿子孙如柏在他的下手站着。八仙桌右边的雕花木椅空着,桌子的左右两边都放着沏好了茶的茶杯,桌子中央放着一个小布袋,布袋里全是亮晃晃的光洋。

 麻三刀将众匪安排在大厅外的院坝里站列成两排之后,自己并迈着方步向大厅里走去。见麻三刀进来,孙耀祖起身迎来,请麻三刀在八仙桌左边的雕花木椅上落座。

 麻三刀坐下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便把目光盯在了桌子上的小布袋上。不待孙耀祖发话,他便伸出左手,一把拽过小布袋,右手扯开袋口的小麻绳,再用左手抓住袋底,将光洋哗哗地全倒在桌子上。然后,他又呷了一小口茶,认真地数了一遍桌子上的大洋。

  怎么搞的,这不够啊!数完后,麻三刀望着孙耀祖说道。

 孙耀祖站起身恳切地说:三弟,那批货一时难以出手,实在凑不够你说的那个数儿,看到多年兄弟的情分上,你再宽限我几天,只要那批货一出手,我一个大洋都不欠你的!

  麻三刀脸上露出了不悦: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不信你老哥拿不出钱来!

  唉,一分钱憋倒英雄汉,还请三弟多多体谅。孙耀祖感慨地说。

 麻三刀冷笑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道:孙耀祖,你少他妈的给我哭穷,你们家的房子这么多,老婆孩子都穿金戴银,随便拿出几样抵了,还能凑不够我要的那几个钱儿?

 站在一旁的孙如柏全身一颤,拳头捏得骨碌碌地响,他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麻三刀。

  孙耀祖从太师椅里站起来,他忍无可忍地说:三弟,嘴下留点儿德吧,别欺人太甚!

  麻三刀望着孙耀祖,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欺人太甚?这没办法,我爹妈把我生在这世上,就是让我欺负人的!

  可你要知道,兔子临死还要咬口草呢。孙耀祖回敬道。

  咬口草又有什么用,该死的兔子总也蹦不出萝卜锅去!麻三刀一脸怒容,挖苦道。

  孙耀祖愤怒地看着麻三刀,大声说:我若是真的拿不出这笔钱呢?

  麻三刀突然伸手,毫不留情地给了孙耀祖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妈的,我看你这老兔子是活够了,敢跟我叫板?麻三刀大怒道,他盯着孙耀祖,把手伸向了腰间。

 


第三章

 

01

 

 麻三刀的一纪响亮的耳光直打得孙耀祖鼻青脸肿嘴角淌血,孙耀祖用手抹着嘴角淌出来的血,楞楞地怒视着麻三刀,他正要开口与麻三刀理论,没想到儿子孙如柏突然冲上前,他伸手想拦住儿子,但没有拦住。

 麻三刀,你这个没有人性的土匪,你凭什么打我父亲?孙如柏挡在父亲孙耀祖跟前,大声吼道。他怒视着麻三刀,一步跨上前,抓住麻三刀的衣襟,要与麻三刀拼命,但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很快就被麻三刀制服了。

 麻三刀从腰间抽出枪,用枪口抵住孙如柏的脑袋,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他妈的,土匪怎么了?当年你爹不也是土匪吗?这么说来你他妈的还是土匪的种呢!

 麻三刀的手下听见吵闹声,猜想大厅里起了争执,害怕麻三刀吃亏,并迅捷地闯进大厅,三下五除二,不容分说地将孙耀祖摁倒在了地上。接着,两个匪徒走到孙如柏跟前,啪啪!骟了孙如柏两个耳光,反绑了孙如柏的双手,把他押在了一旁。麻三刀重新在雕花椅上坐下来,如释重负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三爷,请你手下留情,有事好商量。孙耀祖被几个土匪按着,哭丧着脸向麻三刀求饶道。

 孙如柏并不胆劫,他只恨自己手里没有枪,如要有枪,他也会用枪口抵在麻三刀这个大土匪的脑门上,他乜了眼躺在地上求饶的父亲,更加愤怒地注视着麻三刀。此时的孙如柏,双眼里全是燃烧着的愤怒的火焰,他恨不能把麻三刀生吞活剥。

 三爷这是干吗呀?!突然,孙耀祖的妻子莲姑端着一个首饰匣出现在了大厅门口,她扫了一眼大厅,人未进门,话却先进了门,说后,她迈着轻盈的脚步走进大厅。

 麻三刀见莲姑端着个首饰匣子进来,双眼一亮,示意手下放开孙耀祖父子。

 莲姑将匣子放在八仙桌上,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珠宝细软,随后又将佩戴的首饰一一摘下,一并放在桌上。

 三爷,你与耀祖是多少年的兄弟,生生死死都经历过了,千万不要为了这点儿钱闹翻了脸。你想想,你们两个人不管是谁……谁倒下了,都是让亲者痛、仇者乐的事啊,三爷,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你就再宽限几天吧……莲姑微笑着,春风细雨般地说道。

 听了莲姑的一番话,又看了看八仙桌上的珠宝,麻三刀终于缓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嫂夫人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我就让一步,再容你们十天,十天之后再不如数给钱,我麻三刀可就认钱不认人了。

 麻三刀又转过脸看了看孙如柏,走上前,用手指着孙如柏的鼻子,粗声粗气地说:小子,以后见了土匪说话客气点儿,我听了倒没什么,你爹听了心里会怪难受的,你自己也赚不到什么便宜!

 孙如柏咬牙切齿地瞪着麻三刀。

 麻三刀对手下大声说:走!

 匪兵们拿起桌上的珠宝细软,向大厅外走去。

 嫂夫人,十天为期,别忘了约定!迈出大厅的门,麻三刀回过头来对莲姑说。

 三爷,放心,忘不了。莲姑应道。

 麻三刀带着匪兵们大踏步地往龙门口而去,在厦廊里,麻三刀、众匪兵与刚从外地赶回的阿旺擦肩而过,风尘仆仆的阿旺急忙惶恐地闪到一边,让道给麻三刀和众匪兵

 

02

    

   桃花寨寨主桃花率领手下人乔装打扮混进了铜仁县城。他们在国立三中后边的那片树林汇合后,趁着夜色摸到孙家后院墙外,桃花让一个会武功的寨兵翻墙进去打探消息,其余的人并在一个角落里掩藏起来,等待消息,再采取行动。

桃花和阿铃在墙根下蹲着,阿玲是桃花的贴身女兵,跟着她已经好几年了,对她忠心耿耿,两人就象亲姐妹一样,阿铃比桃花小,自然就叫了桃花姐,人前一个姐人后一个姐,阿玲甜甜的叫着,叫得桃花心花怒放。她们今天晚上是来找孙耀祖报仇的,前些时她们也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得手。桃花和阿玲正在合计,得手后怎祥避开驻军、保安团和孙家的家兵,突然,进院打探消息的寨兵从院墙跳了下来。

 咋样?桃花小声问道。

 寨兵轻手轻脚地走到桃花和阿玲跟前:寨主,孙家大院里来了好多人,全都背着枪,看样子像是麻三刀的人。寨兵喘着粗气说道。

 众寨兵见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全都向桃花这边靠过来,个个都磨拳擦掌,等待着桃花寨主发布攻打命令。

 阿玲也手握着枪,焦急地望着桃花姐。

  听了寨兵的汇报,桃花吃了一惊,心里暗自嘀咕道:他来了?怎么事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啊?

  桃花靠着墙根站立着,左手抱胸,右手托腮,想了许久,终于做出最后的决定:今天的行动取消!她扫了众人一眼,小声地说道。

 桃花姐,为什么又不动手了?阿玲望着桃花,有些不解。

 众寨兵也都不解地望着寨主。

 桃花小声解释道: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麻三刀的来意,如果他和孙耀祖联起手来,我们不但不能报仇,反而会自投罗网,撤吧!我们回山寨。桃花坚定地说。

  桃花与阿玲迅速分工,阿玲在前,桃花断后,趁着夜色的掩护,率领众寨兵一声不响地悄悄离开了孙家后院,向着城外撤去。

 

03

 

 望着麻三刀与众匪兵出了大院后,莲姑与儿子孙如柏才搀扶起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孙耀祖向上房走去,刚出大厅门,阿旺走了上来,差点撞到孙如柏身上。老爷,夫人,少爷,这是怎么啦?莲姑让阿旺先回去歇息,有事明天再说。阿旺又看着少爷,孙如柏挥了挥手,阿旺才退了下去。

 走进上房,母子俩把孙耀祖扶到床上躺下后,莲姑并去取外伤药水,孙如柏则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刚才的一幕,现在还让他心神不定。

 孙耀祖无力地躺在床上,脸上和身上的疼痛让他一直哼着。他妈的,麻三刀你个挨千万的,下手这么狠!他一边哼一边小声地骂着麻三刀。

  莲姑取来外伤药水,拧了盖,用棉花沾了药水,往孙耀祖的伤处轻轻擦拭着。伤口着了药水,疼得孙耀祖直想叫,但他看了妻子与儿子一眼,咬着牙关忍住了。

  孙如柏望着一脸痛苦的父亲,突然开口问道:爹,麻三刀为什么说您也是土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儿子孙柏如这么问,孙耀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儿子孙如柏,他看了儿子一眼,痛苦地闭着眼睛,不作声。

  如柏,你跟我来。莲姑放下手里的药水,起身对儿子孙如柏说。

 莲姑把孙如柏领到外屋,坐在椅子上,喝了口丫环送来的茶水,等丫环出去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才语重心长地说:如柏,你也不小了,过去的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了。麻三刀说得对,你父亲他前些年是当过土匪,还是麻三刀的拜把兄长。

  孙如柏吃惊地看着母亲。

  你听说过老当家吗?莲姑问道

  孙如柏摇了摇头。

 老当家曾经是梵净山一带最出名的土匪,当年你父亲和麻三刀都投靠在他手下。老当家还收养了一个女儿叫桃花,后来麻三刀看中了桃花的美貌,就说服你父亲联手暗杀了老当家,随后麻三刀就娶了漂亮的桃花,你父亲则分到了一笔钱……莲姑望了一眼儿子孙如柏,缓缓地说。

  孙如柏吃惊地问:那后来呢?

莲姑慢吞吞地继续说道:后来你父亲决定离开匪道,下了梵净山,进了铜仁县城,在城里做起了买卖。可是那件事情没过多久就败露了,桃花因此与麻三刀反目,杀麻三刀不成,便从寨子里逃走。后来桃花到处找你爹报仇,但都未能找到。桃花一时报仇不成,就投奔了老当家以前的一个兄弟,那个兄弟死后,桃花接管了那个山寨,就是现在的桃花寨,听说她的山寨越做越大,寨兵也厉害,能与麻三刀在梵净山上分庭抗议。

既然这样,爹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专心致致地做生意,不也是很好的选择吗?为什么一定要与麻三刀勾结呢?孙如柏望着娘,有些不解地问道。

莲姑望了眼窗外,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你父亲何尝不想专心做生意?可他专心得了吗?这些年来,桃花一直在寻他的仇,有这么一个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让他难得安宁。实在没办法,你父亲不得不和麻三刀又商量好,每年给麻三刀一笔钱,如果有事可以找他照应。你爹生意渐渐做大了起来,而且还当上了商会的副会长。可是,你爹在商场上还有一个强劲的对手,那就是张敬儒!论实力,论经商谋略,张敬儒都是铜仁城响当当的人物,他从不沾手黑道,声望极高,一直是铜仁商会的会长。几年下来,张家不但垄断了东到长沙,西到昆明的木材、药材、山货等生意,而且,还在民国初年就拿到了盐务局的盐牌,云贵高原的官盐生意给张家带来了日进斗金的巨大财富啊!

 张家老爷能有那样的财富和地位,也属实至名归,何必一定要把他当作对头,当作仇敌?这不是自寻烦恼吗?孙如柏反问母亲,他实在不理解,父亲与母亲为何要张家这个敌人,论资历,论实力,论威望,父亲都不是张敬儒的对手。

 唉!莲姑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着儿子孙如柏说:是啊,如柏,你问得好,我曾经也这么问过你爹。可你爹说:我进梵净山当土匪的第一天,就发誓当一个占山为王的头号巨匪;我返回铜仁城做生意的第一天,就想当一个腰缠万贯的头号商户。没办法,你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争强好胜的男人。这些年来,他虽然因为曾经有过的黑道背景而难以博得众信,但他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和代价,终于当上了铜仁商会的副会长,现在只要能铲平张敬儒,由你爹接任下一届会长,那么,诸多的生意优势就会转向咱们孙家,用不了多久,你爹就可以富甲一方,实现他第一商户的梦想!而更重要的,你爹他也就可以彻底甩开麻三刀,扬眉吐气地做人,光明正大地做他的生意!

  第一商户,第一商户,我就不认为第一商户就这么重要!孙如柏不服气的大声说道。

你怎么认为都无关紧要,问题是谁也改变不了你爹。如柏,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老了,而你长大了,孙家的重担已经落在了你的肩上,你应该把这些担起来!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跟随你爹,继续经商,在商界上更有建树,完成你爹心底的夙愿;二是像张家公子那样,去当兵扛枪,保卫家业……总之,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游手好闲地混日子了!如柏,你听懂我的话了吗?莲姑望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

 听懂了,娘。可我不适合经商,更不想去经商。因为听了母亲刚才的话,我总觉得爹借助黑白两道而积累的财富肯定沾满了鲜血和罪恶,至少是不干净的!所以,我倒愿意像张明堂那样,手里有一把枪,有了这把枪,我就能做到我想做的一切!孙如柏说着,脑海里浮现出了黄菲儿的身影,自从与张明堂打架之后,黄菲儿总是躲着他,他每天晚上去黄家的门口堵黄菲儿,都没有见到黄菲儿了。他心里想,要是手里有一杆枪,他就谁也不怕了,既不怕张明堂,也不怕桃花与麻三刀。

 听到儿子孙如柏提到枪,莲姑不禁警觉地看了儿子孙如柏一眼,告诫道:如柏呀,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那是万万做不得的,那就是争夺别人的未婚妻。

 孙如柏听了,却执拗地摇摇头,说:不,娘,我喜欢黄菲儿,我一定要娶黄菲儿当我的媳妇!

 孙耀祖从上房走出来,突然出现在母子俩面前,他大声地:好,我同意儿子去当兵,更同意儿子娶黄菲儿当媳妇!

  夺人所爱,那可是做孽的事啊!莲姑说。

  孙耀祖蛮横地说:做孽又怎么了,这年头谁不做孽谁就立不住脚!

  莲姑望了眼孙耀祖与儿子孙如柏,没有再说什么,她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拿起佛珠转身去了佛堂。

  孙耀祖把一张银票放在儿子面前,说:拿着这些钱去驻军营部吧,你不但能当上兵,还能当个官。

  爹,我不想捐钱买官。孙如柏望着钱票,摇了摇头。他从心眼里看不上用钱买官。

我愿意这么做吗?这是钱啊!可你也不想想,你能和张明堂比吗?他是讲武堂出身,你呢?不靠钱靠什么?孙耀祖说。

  孙如柏楞楞地望着那张银票,他的眼里出现了幻觉,银票变成了舞台,舞台上不断闪现出一个个人影,有黄菲儿,有张明堂,有麻三刀,有桃花,有朱汉春,有孙语蓉,有孙耀祖,还有母亲。他楞楞地看着,愣愣地想着。看了好一会儿,想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抓过银票,塞进了衣袋。鼓着勇气问父亲孙耀祖:爹,黄家……黄家他们答应……答应婚事了吗?

  再等几天,这种事儿要沉得住气,先穿上军装再说!孙耀祖鼓励地说。

  孙如柏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坚定地点了点头。

 

04

 

 朱汉春带着孙如柏走进营长张明堂的办公室,把一张银票放在张明堂面前的桌上,对张明堂说:营长,我看咱们就……就留下他吧。

 张明堂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孙如柏,反问朱汉春道:就因为这银票?

 朱汉春大大咧咧地说:银票当然也很重要,咱们现在正是缺军饷的时候……再说了,孙家少爷饱读诗书,可以先让他当个文书什么的——

 站在一旁的孙如柏见朱汉春说让自己当个文书,他不知道文书是啥官职,他从军是为了能带枪打仗,他赶紧上前插话道:文书是干什么的?带枪吗?

朱汉春笑了笑说:你想带枪?你会打枪吗?

孙如柏不假思索就斩钉截铁地回答朱汉春道:当然会!

那你打一枪我看看。朱汉春从来就瞧不起孙如柏,他知道这孙家少爷从小就只知道吃喝玩乐,成不了大事。不过,碍于孙语蓉的面子,他对孙如柏还是有几分迁就。他嘲笑般地斜了眼孙如柏,从腰间掏出自己的手枪递给孙如柏。

孙如柏看了眼朱汉春和张明堂,笨拙地拿起枪,竟然将枪口对准了营长张明堂。

朱汉春一见吃了一惊,一步跨上前,惊恐地将孙如柏的胳膊压下,说:我的大少爷,打枪之前可得先找对地方,不能把枪对准长官,懂吗?他说后,朝着张明堂嘿嘿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营长,这小子不懂规矩……

不知者,无罪。张明堂大人大量地说。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孙如柏打枪。

孙如柏对着地面扳动机关,却并未打响。

朱汉春上前拿过枪,打开保险,再次递给孙如柏,尴尬中的孙如柏再次叩动扳机,枪响了,枪的后坐力竟然将孙如柏推了一个趔趄,朱汉春眼快手快,伸手一把将孙如柏扶住。

孙如柏望了眼朱汉春与张明堂,惭愧得一头冷汗。

朱汉春赶紧下了如柏的枪,他给孙如柏倒了杯茶水,安慰道:你是少爷出身,这当兵的活儿还得慢慢来。

朱汉春转身低声问张明堂:营长,你看这事儿怎么样?

  张明堂看了孙如柏一眼,一言不发,起身出了办公室,把朱汉春与孙如柏两个人晾在了办公室里。

孙如柏望着朱汉春,过了一会儿,他拿起那银票,失落地向门口走去。

朱汉春将孙如柏送到门口。说:孙少爷,你别急,把银票留给我吧,我一定帮你当上兵,你就等着我的信吧。

孙如柏把银票交给了朱汉春,见朱汉春小心翼翼地把银票叠好,惴进了自己的兜里,孙如柏就知道自己当兵有了门路了,他高兴地对朱汉春说道:麻烦朱营长费心了。

孙少爷,你就回家等我的消息吧!朱汉春目送着孙如柏走出了驻军营地。

张明堂在军营里溜了一圈,待孙如柏与朱汉春离开后,他才回到办公室,在办公桌边坐下来,端起茶杯,狠狠地猛喝了一口,他从办公室边的衣架子上的外套兜里拿出黄菲儿送给他的玉坠,放在办公室上,一双大眼睛凝神地端详着。

明堂哥,这玉坠儿代表菲儿,你带上它,菲儿永远在你身边。你如想菲儿,你就拿出玉坠儿看看,你就如看到了你的菲儿……黄菲儿说着,把玉坠儿带在了张明堂的颈项上,一双秀丽的眼睛望着张明堂,晶莹的泪花儿在眼角里骨碌碌地转动。

张明堂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黄菲儿送他从军时的情景。然而,此时,另一幅画面也走进了他的脑际,而且任他怎么使劲,也挥之不去。

黄菲儿抱着孙如柏的胳膊,对他说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是如柏在陪我,帮我,所以……明堂哥,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请你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张明堂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状,黄菲儿的话如一颗颗芒刺,刺向他的心。他的心在撕裂,在流血。

报告!正在此时,一位士兵突然进屋,打断了张明堂痛苦的思绪。

张明堂赶紧把玉坠抓在手里,塞进兜里,大声问道:什么事?

营长,上级密电,最近有一股红军伤员很可能路过铜仁县退往湘西,上级命令加紧防范,堵截共匪。士兵将电报呈给张明堂。

张明堂接过电文,认真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05

 

黄占山准备好了银票,并亲自把银票送到了张家。在张家大厅里,他把银票交给了张敬儒,说:张会长,我把钱给你送过来了,如果不够,您尽管说话就是了。

张敬儒接过银票,万分感激地说:有这笔钱就足够了,救急之恩,张某终生不忘,谢谢黄老兄,谢谢了!

不必客气!张会长,您家遇劫之事,我一直觉得蹊跷,我甚至怀疑到一个人,很可能跟他有关系!黄占山说着,望了望大厅里两个张家的下人。

张敬儒示意两个下人出去之后,起身亲自给黄占山斟了茶水,小声地问黄占山:谁?

黄占山伸出一只手,用另一只手在手心上写了一个“孙”字。

张敬儒双眼盯着黄占山的手心:你是说?

黄占山又把手握了起来,说道:张会长,这种事可不是随便乱说的,你心里多加几分戒备就是了。

张敬儒落在座位上,点了点头,充满感激地说:谢谢老兄提醒。过几天就是商会会长换届了,到时候还请老兄多多支持啊。

张会长放心,除了您,我觉得还没有人能称会长之职。黄占山大声说。

承蒙夸奖!还有一事儿我想当面问问,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哪有不当讲的话?

最近听闻孙副会长的公子也有意迎娶菲儿小姐,孙副会长已经备下了聘礼,不知是否确有此事?张敬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黄占山听了,先走一怔,随即就恢复了常态:人嘴就是两层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张会长何必将这种闲言碎语当真?再说了,这都是孩子们之间的事,你我也不要过于操心。只是菲儿,菲儿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学校的事又多,所以她和明堂少爷的婚期恐怕……

没问题,孩子的身体要紧,婚事也不急在一时!张敬儒爽快地应道。

 

06

 

 朱汉春在军营的小包间里备了酒席,他约铜仁城的几位商户老板见面。待几位商户老板入坐后,朱汉春并在上席落座,一阵礼节性的寒喧之后,朱汉春给各位商户老板跟前的酒杯里斟上了酒,并与几个商户老板在推杯换盏,喝了起来。朱汉春大咧咧地说:各位,三杯通大通,我先敬大家三杯。

 朱营长请!众商户老板奉迎着,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下去。其中有一位可能是不胜酒力,两杯下肚,便满脸绯红起来,但碍于是朱营长敬的酒,只好一仰脖子,把第三杯酒倒进了嘴里。第三杯酒下去,他的脸更红了,他赶紧喝了口茶,本想用茶水稀释酒水,没想到酒借茶势,发作更快,他的脸由红变青变紫。他望了眼兴致勃勃的朱汉春,知道这铜仁驻军的老二惹不起,因此,他抹了把脸,死死的硬撑着。别人喝一杯,他绝不只喝半杯。铜仁喝酒有习惯,一是主人先一起敬三杯,然后再互敬;二是不端杯则罢,如端起酒杯,必须一口干掉杯中之酒,称之为:感情深一口焖,感情浅舔一舔。

主人敬完三杯酒之后,几位商户老板便开始轮流敬起朱汉春的酒来。朱汉春仗着自己有几分酒量,大大咧咧的,端坐在上席,来者不拒,敬一杯喝一杯,敬两杯喝一双。记不清是多少杯了,当朱汉春端起酒杯,正准备发话时,没有想到此时铜仁驻军营长张明堂推门而入,见状,张明堂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朱汉春赶紧站起身,搪塞道:张营长,我正在跟几位老板商谈这个军饷捐款之事,您请坐,快请坐!朱汉春把上席让给张明堂坐。

张明堂并没有就坐,他扫了几位商户老板一眼,仍就在旁边站着。

添碗筷,加酒杯!朱汉春大声喊道。

朱汉春的话音还未落地,屋门便开了,几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人推门而入。她们的举止有些放荡。

一个女人嗲声嗲气地说道:让各位久等了,真不好意思呀!

几个女人径直入了席,分别与商户老板勾肩搭背地聊起来。

一个女人上前拉住张明堂的胳膊,娇声娇气地说:这位长官真是英俊帅气,你怎么还不入席啊?

一位勤务兵送进来碗筷和酒杯,偷偷地看了一眼那几个浪荡的女人,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张明堂挣脱那个女人的手,愤怒地大声吼道:朱汉春!这是军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随便进来的!

朱汉春赶紧解释道:张营长,我这,我这办的也是正事啊,军饷大事!

张明堂指着那几个浪荡的女人大声指责道:那她们呢?你也打算让她们捐资助军饷?难道我们的军队是靠一群妓女来供养吗?

朱汉春听了,显得有些慌乱地应道:营长,我……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为几位老板……助助兴,让他们多出点儿钱……

跟妓女寻欢作乐的人,他手里的钱能干净吗?我们的军队能花这种钱吗?张明堂十分恼怒地大吼道。

就在张明堂与朱汉春二人争执的时候,几位商户老板和几个妓女都尴尬地相继而逃出了军营。

朱汉春斜着眼望了眼一脸严厉和正气的张明堂,他只觉得肚子里酒劲儿一个劲的往上涌,他实在是无法再支撑住自己,软软地瘫在了酒桌上。

张明堂见状,将口气缓和了下来,小声问道:朱营长,那天你对家父说,你手头要什么货,有什么货,是真的吗?

朱汉春醉意朦胧,信口答道:我手里哪有……哪有什么货,我说的是……是孙家,孙家可是要什么……有什么……

此话当真?张明堂警觉地问。

……你是营长,我是副营长,官大一品压死人,我敢跟你撒谎吗?……朱汉春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并趴在了桌子上。

张明堂望着朱汉春,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垂沫,转身出了军营。

朱汉春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他望着一桌的杯盘狠籍,一股恨意涌上了心头。张明堂,你个兔崽子,你坏你朱爷的好事,你朱爷会记着,一定加倍奉还!朱汉春骂道。

本来,朱汉春今天摆酒席,是想完成孙语蓉所托的那件事,这些天,他想孙语蓉的身体都快发疯了。没想到,这事儿让张明堂砸了。朱汉春恨得咬牙切齿,一脚踹倒了椅子,朝门口走去。

 

07

 

自从把银票交给了朱汉春之后,孙如柏就焦急着等待着朱汉春的消息。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通知他当兵的消息却迟迟没有到来,实在让他有些着急。这天吃过早饭,孙如柏等得实在有些无聊,便起身出门向黄家大院走去,他有好些天没有见到黄菲儿,心里很是想念黄菲儿。

门上的家丁与丫头见是孙家的少爷,没有盘问,便放孙如柏进了大门。孙如柏进了大门,走过厦廊与大院,径直朝黄家大厅走去。走进黄家大厅,见黄占山正在大厅里独自喝茶,孙如柏彬彬有礼地问道:伯父,菲儿在家吗?

 她出去有一会儿了,有事吗如柏?用不用我派人把她找回来?黄占山见是孙家少爷找女儿黄菲儿,微笑着说道。他让丫头给孙如柏沏了茶,让孙如柏坐下来说话。

 孙如柏坐下后,望着黄占山笑了笑,小声说道:不用了,不用了。伯父,我到您家里来,也是想……想跟你说句话您老听了千万……千万不要生气

什么话?尽管说吧。黄占山喝了口茶,他不知道孙如柏到底要说什么?他那一双有神的老眼,直愣愣地望着孙如柏。

孙如柏被黄占山的眼睛盯得乱了方寸,把先前在路上想好的话,全忘在了脑后,他有些慌乱的吞吞吐吐地说:伯父,我……我和菲儿小姐感情很好,来往也……也很久了,我父亲曾特意为此事向您提亲,不知您老是否……是否同意……他端起茶杯,低下头,避开黄占山锐利的目光。

黄占山把手里的茶杯放在八仙桌上,话里有话地说道:这事儿嘛……这事儿说到底是你和菲儿之间的事儿,我作为老人不能干涉太多。可是,你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那我倒想搞明白,你和菲儿的感情到底好到什么程度?

孙如柏抬起头望了望黄占山,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慢吞吞地说:不瞒您老说,我和菲儿已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你!……你们!黄占山大惊,他不禁颤巍巍地从太师椅里站起来,指着孙如柏的脸,他的声音有点儿抖。

孙如柏有些慌乱,赶紧解释地说:伯父,您别生气,我俩当时都是喝醉了酒……

黄占山努力克制着,他终于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乜了眼孙如柏,站直身子,在大厅里踱起步来。孙如柏惶惶地望着黄占山,不自己地搓弄着双手,不知怎么做怎么说才好。黄占山在大厅里走了个来回,走到孙如柏跟前突然停住脚步,满脸严峻地望着孙如柏说道:如柏,不管怎么说,这种事儿还是盖得越严越好,传出去对谁都不好。至于你父亲提亲一事,还请你和你父亲体谅黄家的难处,再缓些日子,从长计议为好……

老爷!正在这时,管家神色慌张地走进了大厅。

管家看了孙如柏一眼,欲言又止。

如柏,我还有些其他事要处理,你先回吧。黄占山见管家有急事,对孙如柏下了逐客令。

孙如柏知趣地起身告辞:伯父,改天我再来看您,我走了。

送客。黄占山大声吩咐门外的下人。

等到孙如柏走出大厅门后,黄占山与管家离开大厅,走进了书房。进门后,管家转身闩上了门闩,才在书桌对面坐下来,小声的向黄占山汇报跟踪小姐黄菲儿的见闻。

老爷,按着您的吩咐,我盯着小姐已经好多天了,她租下了一个库房,又从家里   取走了大量的伤药……而且,我亲眼看见,那库房里有不少红军的伤员——管家有些忐忑不安地说。

黄占山一听,大吃一惊,他愣怔了好一阵,才十分焦急地吩咐管家:这还了得!这还了得!……管家,小姐一回家,你就立刻把她锁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让她去!

……这合适吗?老爷?管家望着黄占山,显得有些为难。

黄占山站起身,望着老管家,大声说:怎么不合适?我不能眼看着她私通共匪!

 

 

08

 

吃了早饭,黄菲儿跟父亲说自己去学校有事,便匆匆地出了家门。走出石巷,沿着古老的石板街走了一阵之后,黄菲儿拐上了江畔的小路,朝着库房走去。太阳光在江面的波涛上跳跃着,闪闪的光芒耀人眼目。一只载着山货的船从下游来,走进了黄菲儿的眼帘,拉纤的纤夫赤膊短裤,躬着身子吃力地沿着崎岖的纤道爬行,一阵阵雄浑的船号从他们的口中喊出来,掺和船头撑竿的号子,撞在两岸的峭壁上,于是江道里便有了久久地回音。黄菲儿心情愉快地看了眼锦江、船、纤夫,踩着被太阳晒得有些灼脚的石板路,哼着山歌,快步地走着。美丽的锦江和两岸的景色纷纷走进黄菲儿的眼睛,但她无心于这美丽的自然风景。现在,她的脑海里全是夏雪和那些红军伤员。他们需要粮食,需要药品。想到这些,黄菲儿加快了脚步。

来到了红军伤员疗伤的那座小院前,黄菲儿回过头四下里警觉地看了看,然后才推开门走进了小院。进门后,黄菲儿转身关上了院门。

黄菲儿做梦也未料到,她的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跟着她来到了小院前。那就是奉命盯稍她的黄家老管家。黄家老管家从黄家大院一直尾随着黄菲儿来到这座小院。等到黄菲儿关上了院门,他才走到小院门口,伏在门上,顺着门缝儿向里面看着。这一看,让这位黄家老管家突然大惊失色,愣怔了一会儿,他便慌忙转身,悄然离开——这样,才有了黄占山在书房作出把女儿黄菲儿锁住房中的决定。

黄菲儿见过夏雪之后,见伤员们用的药品没了,并起身告辞,说去黄家药铺抓药。夏雪要黄菲儿多加小心,黄菲儿点了点头,开了院门,走出了小院,向着黄家药铺的方向快步走去。

黄菲儿出门后,夏雪想了想,她有些担心黄菲儿,便出门尾追而去。

很快,黄菲儿便来到了药铺,她把几张药方递给掌柜,吩咐掌柜照方抓药,每剂药方配药五副。说完后,自己便在角落里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等候着掌柜抓药。

从黄家大院出来,孙如柏在街上闲逛了起来。他从东门逛到北门,又从北门溜到西门,再从西门游到南门,一路走来,他的脑海里全是黄菲儿的身影。最后,孙如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黄家药铺,他抬头一看招牌,才知道自己来到黄家药铺前,他朝门口望了望,满脸失落地在黄家药铺门前石巷里徘徊起来。

小姐,药抓好了。掌柜将抓好的药打好包放在柜台上,冲着角落里坐着的黄菲儿喊道。

黄菲儿听见喊声,走到柜台前,冲着掌柜笑了笑,拎起药包向门口走去。走出门口,黄菲儿也不看下四周,便加快脚步,向着石巷口走去。出了石巷口,穿过十字街,沿着小石巷拐了几个弯,黄菲儿便拐上了去库房的小路。她拎着一个大药包,放开脚步,朝前赶路。

见黄菲儿拎着个包从药铺出来,孙如柏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又出于好奇,尾随在了黄菲儿身后。他没有惊动黄菲儿,只是悄悄地跟着。

  黄菲儿根本没有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她吃力地拎着大药包,只顾着向前赶路,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汗珠顺着她美丽好看的脸颊直往下落。她停住脚,用衣袖抹了下脸上的汗水,又迈开了脚步。

当她走到红军伤兵住的库房前边的小树林边上时,一只手突然从小树林里伸出来,不由分说地把黄菲儿一把拉进了小树林。黄菲儿吃了一惊,当她正要准备喊叫时,那人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别叫,是我。那人开口小声地说。黄菲儿定睛一看,原来,拽她进小树林的人竟然是她的师姐夏雪。

菲儿,你也太大意了,身后有人你都不知道!夏雪小声地说。

黄菲儿顺着夏雪的指点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孙如柏的身影在远处徘徊、找寻着。

你可得多加小心,他一直在跟踪你!夏雪用警告的语气提醒黄菲儿。

讨厌!黄菲儿十分厌恶地说道

夏雪惊讶地望着黄菲儿,问:你们认识,他是什么人?

一起长大的邻居。黄菲儿平静地说道。

夏雪叮咛道:不管什么人,现在都要警惕。

明白了。黄菲儿说。

说后,夏雪和黄菲儿弯着腰,借助小树林的掩护,在树林里逗了几个圈子,甩掉了孙如柏,才向着库房走去。

黄菲儿和夏雪敲开门,走了进去,又返身迅捷地把门关上。

药来了!黄菲儿对着伤员们喊道。

伤员们纷纷从黄菲儿手里接过药,并向她致谢:菲儿老师,谢谢了。

菲儿,多亏了你的药,伤员们都恢复得特别快!夏雪拉着黄菲儿的手,感激地说。

望着夏雪和伤员们,黄菲儿的脸上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咚!咚咚!咚咚咚!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黄菲儿与伤员们马上紧张起来,有的伤员还拔出了枪。只有夏雪坦然地笑着,她示意大伙不要紧张,她说是马启文先生来了,这先一声后两声再三声的敲门声,是她与马启文先生定下的联络暗号。

黄菲儿听了后,赶紧上前去开门。

果然是马启文先生。

马先生,情况怎么样?我们可以转移了吗?马启文一进门,夏雪就热情地迎上去问道。

马启文望着大伙说:风声仍然很紧,陆路很难离开铜仁,唯一的办法就是走水路。

水路?夏雪有些不明白地问。

如果走水路,最便捷的途径就是搭乘张家的货船混出去。马启文不快不慢地说。

正在为伤员们倒汤药的黄菲儿,突然听到马启文提到张家的货船,稍一走神,不慎打破了一只碗,药汤烫了她的手。她望了眼夏雪,赶紧蹲下身子收恰地上打破的碗。

马启文见了,开玩笑地说:菲儿,是不是因为马上就要结婚了,所以才心神不定呀?

伤员们全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黄菲儿却满脸委屈,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夏雪将黄菲儿叫到一旁,小声问道:菲儿,你怎么了?一提到结婚,怎么总是……情绪不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呀?

黄菲儿看了看伤员们,又望了望马启文和夏雪,态度坚定地对夏雪说:没什么,夏老师,我可以去找张明堂,让他帮你们转移出去。

他能答应吗?夏雪十分心疼地望着黄菲儿。

黄菲儿说:我把他约到这来,你跟他谈……我约他,他一定会来的!

辛苦你了,菲儿。夏雪把黄菲儿送到院门外,说。

夏老师,你就等着菲儿的消息吧,菲儿不会让你失望的!黄菲儿说着,离开了夏雪。

回到家里,黄菲儿见父亲与管家在大厅里跟家丁们说事,就走进大厅向父亲黄占山请安,请了父安,黄菲儿便出了大厅,向自己的阁楼走去。

待女儿一上阁楼,黄占山一示眼,老管家便出门悄悄地跟了过去。

黄菲儿走过卧室,她打开衣柜,将衣服一件件取出来,一件件的试穿。她决定今晚去见张明堂,她要穿着最漂亮最得体的衣服,以最美丽形象出现在她的明堂哥跟前。穿好了衣服,黄菲儿便坐到了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梳起了头。她的头发又长又黑,她慢慢地精心地梳着,她想梳个狮子滚绣球,又想梳个蝴碟采花,最后她啥也没梳,只用了两根红头绳,拴了两条并蒂莲,简单,大方,而又好看。她对着左照照右看看,满意地笑了。

黄菲儿放下梳子,拎上小包,准备走出阁楼,没想到阁楼的门却在外面锁上了。

黄菲儿推门,敲门,又大声喊:开门,开门啊!

可是,阁楼外面一片寂静,好象根本没有人一样,任凭黄菲儿又喊又哭又闹,也一直没有人应答。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黄菲儿望着越来越暗的夜空,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阁楼的楼板上,她的口里,有气无力地叫着明堂哥。

 

09

 

张明堂处理完军中的事务,天就已经黑了,他三下五除二似的扒光勤务兵送来的晚饭,将黄菲儿送给他的玉坠儿从兜里掏出来,戴在自己的颈项上,对着整容镜看了看,才扣上军服扣子,佩带好枪,勒紧军用皮带,从墙上取下马鞭,迈着军人的步伐,向门外走去。到马棚牵了自己的马,交待了勤务兵夜里值勤的事,并牵着马,出了军营。

他沿着校场的土路,来到江畔的古城墙,再沿着古城墙下的青石板路,慢吞吞地向着张家大院的方向走着。他一边走一边沉思,有好些事情都让他想不透。这些日子来,通过明查暗访,蛛丝马迹,他都觉得张家货物的遭劫与孙家、与朱汉春等有关,但他就是捉摸不透这关系到底在哪儿。

月亮在天空缓慢地游弋着,将皎洁的光芒撒向大地,由于古城墙的缘故,月光把青石板路涂抹得一块白来一块黑。张明堂牵着马,踩着黑白分明的青石板路,缓缓地向前走着。他时不时地转过身来,用手拍拍马的头,轻声说:老伙计呀,你能告诉我吗,关系在哪儿?马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不时地冲着他打几个喷嚏。他笑笑,抚摸了一下马的头,转身,又继续向前走。江面上渔灯点点,一阵阵渔歌从风中传来,清脆悦耳,但张明堂无心欣赏,他的心思一直在张家的货物遭劫上,他在寻找着一个点,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走进家门时,月亮已经快到中天了,但张明堂还是没有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把马儿栓在马栏里后,便朝大厅走去。

张敬儒还没有睡,他坐在大厅八仙桌边的木椅里一边抽烟一边喝茶,似乎是在特地等候着儿子张明堂。

张明堂走进大厅叫了声父亲,便在父亲张敬儒对面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他望着父亲说:父亲,种种迹象表明,咱家遭劫的事情恐怕与孙家有关,而且很有可能是朱汉春他们合伙儿干的。

也有人这么提醒过我。张敬儒用的水烟袋,他叭哒地抽了口烟,说。这种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不好乱说。

张明堂望着父亲,感慨地说道:父亲,眼下无论黔军、国军,都是腐败透顶,他们要么兵匪勾结,暴敛钱财;要么就是围剿红军,干一些不仁不义之事。有本事你去剿共,去抗日,对付这些毫无战斗力的残兵败将有什么意义!

明堂,这种话,在家里说说倒也罢了,千万不要在公开场合表露出来。军中斗争复杂,内讧不断,你需多加小心才是。张敬儒听了儿子的闹骚话,告诫道。

父亲放心,我会的。

还有,你一定要审时度势,和王家烈省长处好关系,既要尽心做事,又要保持一段距离,做到进退自如,免得有所闪失。张敬儒进一步说道。

张明堂点了点头,说:父亲不要多虑,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倒是很担心您在商会的地位,盯着这个位子的可是大有人在啊!张明堂望着父亲,心里有些担心。

听了儿子说的话,张敬儒禁不住抚须笑了笑,他十分自信地对儿子张明堂说:明堂你不必担心,有了黄家帮助的这笔钱,对付那些小人我还是自有办法。

黄家……提到黄家,张明堂不禁黯然神伤。

张敬儒看出了儿子的心事,他安慰地说道:明堂,你在外面当了这么多年兵,没跟菲儿在一起……这做夫妻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慎重一些为好,先别急……

张明堂点着头,他的右手不自觉地从衣扣间伸到了胸前,捏住被心跳暖热了的玉坠儿。

休息吧,明堂。张敬儒说。

张明堂起身出了大厅,向着自己住的偏房走去。

这一夜,张明堂失了眠,他的脑海里满是黄菲儿动人的微笑和窈窕的身影。

 

 

10

 

孙如柏把黄菲儿跟丢后,在黄菲儿走过的那条路上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黄菲儿的身影。后来,他又爬上东山寺庙去找,也没有找见。最后他又沿着江边找了一阵,太阳快落山时,他才一脸沮丧地回家。推门走进家中,他突然发现,姐姐孙语蓉、姐夫吴经略和父亲孙耀祖正在堂屋里的八仙桌旁围坐着,等候着他。

如柏回来了?见孙如柏走进堂屋,吴经略起身问候道。

孙如柏嗯了一声,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孙语蓉待弟弟孙如柏坐下后,则满脸笑容地将一套军装和一份军队的委任状放在了孙如柏的面前,笑着说:如柏,从现在起,你就是一名军人了,而且是一名连长!她的脸上荡漾着春风与得意。

孙如柏看了看军装和委任状,然后抬头问姐姐孙语蓉:姐,你是不是又去找朱汉春了?

如柏,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经略望着孙如柏,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快,如柏,去换上军装,让大家看看孙家的军人是什么样的!孙语蓉见状,赶紧起身打圆场。她的脸上堆满了笑。

说后,孙语蓉把军装塞到孙如柏的手里。孙如柏拿着军装进里屋去了。

岳父,明天就开始商会选举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吧?吴经略见孙如柏进了里屋,问身旁的岳父孙耀祖。

孙耀祖端起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信心十足地说:没问题。接着,他又转向女儿孙语蓉,问道:哎,语蓉,那天你跟那些商户的太太们说得怎么样?

父亲放心,保证一举成功!孙语蓉十分坎切地说。

这时,孙如柏穿着一身军装,从里屋走了出来。

好!好!这才像我孙耀祖的儿子!孙耀祖禁不住一下子站起身来,一个劲地赞许着儿子孙如柏。说后,孙耀祖转过身,在神龛里的香炉里上了香,对着神龛里的列祖列宗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一脸的春风,回到座位上。

望着威风严严的孙如柏,吴经略和孙语蓉也满脸笑容。

孙如柏得到了父亲、姐夫和姐姐的赞许,心花怒放,早把先前寻找不着黄菲儿的沮丧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穿着军装,迈着方步,在堂屋里来回地踱着,一脸的春风得意。

吴经略望了望孙如柏,又看了看岳父孙耀祖,开玩笑地说:岳父,依我看,我们如柏的身边好像还少了个副官……

对,对!孙耀祖思忖了一会,立即认起真来。他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放在吴经略的面前。用这些钱,给如柏找个副官。他说。

孙耀祖喝了口茶,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对女婿吴经略说:看看能不能让阿旺去做如柏的副官,也算是如柏的跟班……

孙耀祖说完得意地哈哈一笑。

好,我去打点。吴经略把银票揣进兜里,点头答应了。

 

11

 

下午,三年一届的商会换届大会在商会馆前的地坝里举行。前任商会会长张敬儒、前任商会副会长孙耀祖坐在台上。

大会由商会理事黄占山主持,黄占山今天穿着长衫,柱着一根雕花的文明棍,每逢大型集会,黄占山都要带上文明棍,以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黄占山柱着文明棍,戴着绅士帽,迈着稳健的脚步走上台,他扫了一眼台下,拿下绅士帽,向台上两位会长鞠了一躬之后,又面朝着台下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站直身子,重新戴上绅士帽,目视着台下,清了清嗓子,才大声宣布道:铜仁县商会换届大会现在开始,下面,先由商会会长张敬儒先生发言。

在台下一片热烈的鼓掌声中,张敬儒走到了讲演台前。

各位同仁,在没做三年汇总报告之前,我先向大家通报一件发生在我身上的大事。我知道,这些天铜仁县城里人心浮动,各种传言四起,说是我由于办事不周,得罪了梵净山的草莽,导致货物被劫!而长此以往,铜仁百姓的生活会因我领导的商会,而结怨四方!换句话说,我张敬儒做会长已经名不符实……张敬儒不快不慢地说。

台下,人们聚精会神地听着。

坐在台下正中位置上的吴经略和坐在台上的孙耀祖交换了一下眼神,微微的笑了笑。

张敬儒继续抑扬顿挫地说:我可以坦率地告诉诸位,这条盐道上,我从未遇到匪患,我也没跟任何人结怨,为什么会突然杀出一股来无踪去无影的恶匪呢?而且对马帮的路线和行程了如指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铜仁县城里有人与匪徒勾结,这是有内鬼做乱。

台下突然引起一片骚乱。

孙耀祖向其他几个商会成员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先后向他点点头。

其中一个人站了起来插嘴道: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有货款在张家手中。而目前张家货物被抢又是事实,所以张会长就应该给我们做出明确交待。如果交代不了,那就证明张家的实力不足,没资格继续担任商会会长。

随后便有几个人随声附和:对!必须有个交待!

张敬儒扫了几个人一眼,轻轻的干咳了一声,十分沉着冷静地说道:是的,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商户的货款全部退还给大家。

张敬儒说完,命人将数量惊人的银票和现大洋全部摆在了演讲桌上。

台下顿时一片骚乱、吃惊,人们纷纷议论道:

――张家真是实力超群,拿得起,放得下!

――还是张会长一言九鼎,说到做到,跟这样的人做生意,一百个放心!

――是啊,在铜仁县,除了张会长,谁也做不到这一点!

吴经略一见张敬儒命人把银票和大洋摆上演讲桌上时,暗暗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了慌乱的神色,额头上不知不觉的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珠珠,他从兜里掏出手帕,不时地用手帕擦着脸上的冷汗。

台上的张敬儒把目光投向一直在台边上拄着文明棍站立着的黄占山,黄占山迎着张敬儒的目光,两人会意地笑了笑。

黄占山随后走到台中央站定,他打开嗓门,大声说道:各位同仁,张会长在遭遇如此困难的情况下,仍然确保不让任何店铺受到丝毫损失,这既是他超群财力的表现,更是他杰出人格的证明,所以我认为商会会长一职,非张敬儒先生莫属!

台下立刻纷纷喊道:

――支持张会长连任!

――张会长连任是铜仁商界的福份!

张敬儒继续说道:各位同仁,我还有话要说。我儿明堂此次在王家烈省长的指派下来铜仁城扩编驻军。这也是为了保我一方平安,做为父亲,做为商会会长,我对此表示大力支持!目前,不是有人与匪徒勾结吗,那么,明堂在扩军之后也绝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理!

张敬儒说到这里,有意识地掉头向身后的孙耀祖看了一眼。

孙耀祖慌忙避开张敬儒的目光。

孙耀祖听到台下人们在纷纷议论:

――张家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让他连任,大伙儿都有好日子过。

――是啊,在咱铜仁,没人能与张会长相比!

孙耀祖见势,与吴经略对视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孙耀祖无奈地大声表态道:我同意黄占山老爷的意见,请张敬儒先生继续担任商会会长!

台下,众人一片欢呼。

就在大伙欢呼张敬儒连任铜仁商会会长之时,吴经略悄悄地站了起来,望了眼台上的张敬儒,悄悄地离开了会场。

 

12

一片浓浓的黑云从梵净山翻滚而来,顷刻间并把铜仁城和锦江明朗湛蓝的天空捂了个严严实实。看样子,从黑云里,马上会有暴雨跌落下来似的。夏雪与马启文抬头看了看天,招呼伤员们进屋,烧火煮饭。当她与马启文再次从屋里出来看天时,刚才的黑云已经被呼呼的风吹得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天空又恢复了明朗与湛蓝,白云与鸟儿,一个在天空悠闲的游弋着,一个在天空自由的飞翔着,不时送来一阵欢快的鸣唱,把江道里的渔歌与洗衣歌衬托得更加靓丽与清脆。

情姐下河(唉)洗衣裳(啰呵),
双脚踩在(哟)青石上(来哟),
手拿棒槌(唉)朝天打(啰呵),
双眼观看(啥)少年郎(喔唉),
棒槌打在(喂)妹拇指(啰呵),
痛就痛在(唉)郎心上(喔唉)。……

一阵渔歌从树林边下的锦江河里传来,让伤员们竖起了耳朵。接着,几声槌衣棒声过后,江道里又响起了一个年轻女人的歌声:

小河流水(唉)哗哗响(啰呵),
郎影照在(哟)青石上(来哟),
 
妹拿棒槌(唉)打衣裳(啰呵),
水溅郎身(啥)冰冰凉(喔唉),
要怪就怪(喂)我的郎(啰呵),
害得情姐(唉)心慌慌(喔唉)。……

夏雪与马启文一听,就知道这是一对情侣在锦江边骂俏打情,他俩早已无心看天空的湛蓝与听动人的情歌。他俩现在最想得到的是黄菲儿的消息,他俩已经在库房等了两天了,黄菲儿就象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信息也没有。

菲儿怎么还不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儿?马启文望着夏雪说道。

夏雪想了想:应该不会。

时间太紧迫了,这样吧,我到她家去一趟,看看情况。

夏雪点了点头,说:咱们一起。

你也去?!马启文问道。

夏雪说:没关系,万一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我在也好处理。

那好,看得出来她听你的。马启文想了想,同意夏雪与他一起去黄菲儿家。

于是,夏雪与马启文出了库房,小路小心翼翼地向着黄家大院而去。

不一会儿,马启文和夏雪就来到了黄家。下人们都认识马启文,径直把马启文与夏雪引到了大厅。黄占山正在大厅里喝茶,看书,见马启文与夏雪走来,黄占山放下手中的书,赶紧起身相迎。

黄老爷,我想见见菲儿,有些学校的事情,想跟她谈谈。马启文落坐之后,直接了当的问道,从黄占山从容的神态,他猜想黄菲儿一定在家。

望了眼马启文,又扫了眼夏雪,黄占山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影,他坦然地说:对不起马先生,菲儿身体不舒服,你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黄占山下了逐客令。马启文和夏雪对视了一眼。

黄老先生,请转告菲儿,学校的同学们都盼着她早日返校呢。夏雪站起身说。

黄占山双手一摊,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等菲儿好了,我让她马上去学校。

好吧。黄老爷,我们告辞了。马启文无奈地说道。

说后,马启文与夏雪出了黄家大厅,走到大院,两人又不约而同的朝黄家阁楼投去了一瞥,才不甘心地向着黄家龙门口走去。

马启文和夏雪在黄家龙门外遇到了前来拜访的张明堂。夏雪与张明堂擦肩而过。张明堂斜了眼夏雪,感觉似曾相识,他停下脚步,对着夏雪的背影愣神。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女人,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夏雪也认出了身着军装的张明堂,她也猜想张明堂一定会停下来看她,但是她却没有回头,与马启文径直向出了黄家门前的青石巷口。

 

13

 

张明堂站在黄家龙门外沉思苦想的想了好一阵,也没有想起在哪儿见到过夏雪,更不知道夏雪的名字。于是,他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转身进了龙门。他今天是代表父亲来感谢黄占山的。今天上午,他从军营回家,吃饭时父亲张敬儒动情地他说道:明堂,今天我能连任铜仁商会会长,既是人们对我张家为人做事的一种肯定,同时也离不开黄家老爷的鼎力相助,此等恩情,永不敢忘!

张明堂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父亲,默默不语。

父亲接着说:我现在一时诸事缠身,要立刻去外面调货救急,不能马上前去黄家致谢,你就代我去一趟吧。

是。父亲。张明堂见父亲要他去黄家,爽快地答应了。

放下饭碗,张明堂便迫不急待地出门,向黄家大院赶去。没想到在黄家龙门外碰上了夏雪。

一个家丁告诉张明堂,说黄老爷正在厦厅里一个人玩纸牌。于是,张明堂便快步向厦厅走去。

黄占山有一个人玩纸牌的习惯,他一人抓三家的牌,一家一家看牌、出牌,有时,一玩就是半天,其中乐趣,也许只有黄占山一人能够体味到。

世伯好!张明堂人未到声先到,他看见条桌边玩得正起劲的黄占山,笑着大声喊道。

黄占山听见喊声,抬起头,见是张明堂,他放下纸牌,起身相迎,便吩咐下人上茶:明堂来了?来,里面坐!上茶!

明堂,来,陪我玩几把。

张明堂微笑着,坐在黄占山的对面,抓起了朴在条桌上的纸牌。黄占山打两家的牌,他出了自己手上的牌,放下后,抓起下家的牌,又出。而后,张明堂再吃牌、摸牌、出牌,张明堂打一家的牌。两个人就这样高高兴兴地玩着。

张明堂边摸牌边感激地说:世伯此次慷慨相助,让我们张家能够顺利渡过难关,家父实在是感激之至,特让明堂来向世伯致谢!

客气了!以我们两家的交情,还需如此客气吗?黄占山说。

家父说,如果世伯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张家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张家一定会全力相助!

哈哈!那我就先谢过你父亲了。

世伯,家父让我前来,一是为了感谢世伯的救命之恩,二是想与世伯商量明堂与菲儿的婚事。家父让明堂转告世伯,无论此事与孙家有什么关系,家父都希望明堂与菲儿尽早成亲!张明堂说着,抽出一张牌打在桌上。

和了。黄占山一看张明堂打出的牌,高兴的笑了,把牌摆在了条桌上。他望了张明堂一眼,说道:我明白你与你父亲的心意,只是菲儿近来有些奇怪,我是怕连累你们张家。

菲儿怎么了?世伯!张明堂见黄占山说到菲儿,着急地问道。

明堂,你不用太担心。菲儿只是好像有些心事。明堂,菲儿和你提过什么没有?

没有。世伯,菲儿到底怎么了?张明堂想了想,又问道。

黄占山望着张明堂,犹豫了一下,又说:你也不是外人,我就有话直说了……我怀疑菲儿和共党有关系。她最近常去一个仓库,看起来像是共党的据点。

张明堂吃了一惊:啊?这可不是小事,世伯,您查清楚了吗?

我也只是怀疑,所以这几天我也不让菲儿出门,怕真的出什么问题。明堂,你是驻军主官,你能不能出面保护菲儿?

世伯,菲儿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我当然要保护她。张明堂保证似地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黄占山一边洗着纸牌,一边连声说。

世伯,菲儿在吗?我想带着她去那个仓库看一看,这样一来,就能知道菲儿与共党是不是真有联系了。

黄占山放下洗好的纸牌,说道:这样最好!明堂,那就拜托你了!

张明堂出了厦厅,向黄菲儿住的阁楼走去。黄占山喝了口茶,又一个人玩起了纸牌。

黄管家见张明堂要见菲儿,让人开了阁楼门上的铁锁。张明堂来到黄菲儿的房间,站在门外喊道:菲儿!见门虚掩着,张明堂推开门走了进去。

黄菲儿见到了张明堂,心情复杂地喊道:明堂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都不可以吗?菲儿,你好像瘦了。张明堂心疼地望着黄菲儿。

黄菲儿乞求地望着张明堂,说:明堂哥,我爹不让我出门,你能带我出去吗?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我还有朋友需要你的帮助呢。黄菲儿说。

张明堂追问道:什么朋友?

你先别多问了,你带我出去吧。黄菲儿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望着张明堂,希望能得到张明堂的支持和帮助。

好,不过你得听话。张明堂想了想,答应了黄菲儿的请求。

黄菲儿点点头。

张明堂暗中检查了一下配枪,然后带着黄菲儿出了阁楼门。

黄菲儿和张明堂来到厦厅,黄占山还在一个人玩纸牌。

世伯,我带菲儿出去走走,世伯放心,我会保护好菲儿的。张明堂拍着胸脯说。

黄菲儿也柔声说道:爹,您就放心吧。

好,你们去吧。黄占山打出一张牌后,心疼的目送着女儿与张明堂走出了厦厅。

张明堂与黄菲儿出门后,黄菲儿便带着张明堂拐上江畔的青石板小路,沿着锦江边向库房走去。

一片乌云从西山飘来,笼罩在锦江的上空。不一会儿,乌云里渗出了水,天空飘落下了毛毛细雨。风从江面上拂来,送来一阵阵凉意。

张明堂脱下外衣,披在黄菲儿的身上。已经两天没有吃饭的黄菲儿有些虚弱,她那单薄的身子在风雨里微薇发抖着。张明堂上前,十分疼爱的扶着黄菲儿慢慢的向前。

黄菲儿也温柔的依偎在张明堂的怀里,她的眼角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菲儿,小时候我们就是一起走这条路上学堂的,你还记得吗?张明堂深情地说

是啊,明堂哥。黄菲儿也回忆道,她漂亮的脸庞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接着,她又说道:明堂哥,我们快走吧。

说着,黄菲儿与张明堂加快了脚步。

 

14

 

商会选举后,孙耀祖一夜没有合眼,他实在想不透自己到底输在了哪儿。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入睡,梦里,他又梦见了张敬儒、黄占山、张明堂,张敬儒与黄占山在望着他笑,那是一种嘲讽的笑,那笑如一把锋利的刀,捅得他的心脏在汩汩地往外流血。张明堂威风凛冽地伫立在他的父亲张敬儒身边,不停地用枪指着他的头,吓得他大叫着。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涔涔,再也没有了睡意。起床后,那双充满血丝红肿着的眼睛一直折磨着他,干、涩、卡、疼,让他难受无比。他一脸愤怒地走进堂屋,一屁股坐在那把太师椅子上,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妈的,都是黄占山站出来胡说八道,帮了张敬儒的忙!他妈的张敬儒,还竟然搬出他儿子张明堂来吓唬老子!

刚从军营操练回来的孙如柏,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见父亲孙耀祖在堂屋生气,便迈着军人的步伐,款款地走到父亲孙耀祖身旁,大声说:爹,你别生气,我……我也是军人了,我不会输给张明堂的!

孙耀祖看了儿子孙如柏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儿子,你一定要记住,你是咱孙家的军人,你一定要为孙家人争一口气!听爹的话,把黄菲儿给我娶到孙家来!我要让他张家颜面尽失!

我一定!孙如柏保证地说,说完,他双脚立正,给父亲孙耀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吃了饭,孙如柏陪父亲在书房品送了茶,他正了正军装,便匆匆忙忙地出了家门,向黄家大院走去,他要去见他心中日思夜想的黄菲儿。

孙如柏穿着军装,哼着歌儿,满心欢喜地沿着江边老街走着。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他无所畏惧地仰起头,让那沁凉的雨点儿洒落在他的脸上。他一边淋着雨向前,一边在脑海里幻想着见到黄菲儿后的种种情景,一种兴奋在他的心里激荡,一种幸福在他的脸上洋溢。他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弯,一对情侣的身影走进了孙如柏的眼帘。他驻足定睛一瞥,原来是张明堂与黄菲儿,两人依偎着,拐上了江边的青石板小路。

    看着,看着,孙如柏不由得妒火中烧,他二话没说,悄悄地跟了上去。

 

15

 

最近保安团和驻军都加强了戒备,城门的岗哨也多了起来,敌人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我看把伤员安置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马启文抹了把飘落在头发上的雨点儿,望了望夏雪,轻声地说。

  但是除了回梵净山,我们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夏雪心事重重地在院里来回走着,听了马启文的话,夏雪想了片刻,停住脚步,对马启文说道。

马启文点了点头:是啊。如果要回梵净山,怎么出城就是个大问题了。

马启文和在院里活动的几个轻伤的红军战士全都望着夏雪。

  此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众人全都警觉备战。

  夏雪示意一个红军去开门。

  院门打开了,黄菲儿和张明堂进了小院,又向着屋里走去。

  夏雪、马启文和楼上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张明堂和黄菲儿。

在夏雪等人拔枪的同时,张明堂一个劲步,闪到了门后的夏雪身边,他的枪口也对准了夏雪的脑袋:你们是什么人?有事冲我张明堂来,不要连累菲儿!

  张明堂和夏雪都认出了对方。

  张明堂诧异道:你?

  夏雪收了枪,对大伙说:大家把枪放下。

  众人放下了枪,张明堂也把枪插进了枪套里。

夏雪笑着说:张营长好眼力!我叫夏雪,是黔东独立师的指导员。

这么说,你们真的是共匪?张明堂并不感到惊异,从在黄家龙门外见到夏雪后,张明堂的心里就盘箅着,那个想不起名字的女人,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张营长,请说话注意,什么叫共匪,我们红军是人民的军队,正规的军队!夏雪望着张明堂,义正严词地说道。

  黄菲儿见张明堂与夏雪一见面就水风不容,眼看就要拉开舌战,赶紧上前拽住张明堂,小声叫道:明堂哥!

  菲儿,你怎么和她们搅在一起?张明堂看着黄菲儿,他的眼神里既有疼爱,又有几分责怪,他是从心底里在为黄菲儿担心。

  明堂哥,夏雪是我的老师,我们有师生之谊,她们有难我能不管吗?黄菲儿提高了声音说道。

张明堂心疼道:这是要掉脑袋事,你不懂吗!他望着黄菲儿,目光里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哎呀!别说了,你管不管呀?黄菲儿大声问道。不待张明堂回话,她又撒娇地说:明堂哥,你就帮帮忙吧。说着,她把头贴在了张明堂的手臂上,显得十分的温存。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沉思了半晌,才转过头问夏雪道:你们想怎么做?

夏雪没有回答张明堂的问话,而是用手指了指门外。两个红军战士会意地点了点头,从里屋的小门出去了。夏雪把嘴贴在张明堂的耳边,悄声说:外边有人。张明堂会意的点了点头。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和张明堂进了院门,心里就妒火中烧。好你个黄菲儿,你居然还和张明堂约会!孙如柏自言自语道,并怒气冲冲地上前推门。见门上了闩,他气愤地一把将军帽摔在地上,沿着院墙溜达起来。溜了一圈之后,来到南墙,看见一棵歪脖子松树靠在墙上,就顺着树干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又吊着树枝蹑手蹑脚地下到院里。院里没有人,屋门紧闭着,孙如柏心想,张明堂与黄菲儿肯定在屋里,他轻声靠上前去,想要看看黄菲儿和张明堂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

  就在他伏在门上,一双眼睛顺着门缝往里看时,突然,他被一记闷棍打晕了。孙如柏应声昏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两个红军战士将打晕的孙如柏拖进了屋里。

  指导员,这个人在门外偷听。一位红军战士说。

  夏雪没有正眼看被打昏的孙如柏,她说:把他扔进柴房,完事后再处理!

  两个红军战士将孙如柏捆了,用布蒙上眼睛,扛进柴房,把孙如柏扔在了角落里。

此时,夏雪才将话重新转入正题,她望着张明堂,十分诚恳地开门见山地说:张营长,我们想走水路去湘西,请给个借道的方便。

  借道?一二百里水路,沿途二十多道兵卡,你们觉得可以过得去?张明堂十分诧异地问道。

夏雪十分坦然自信地答道:蒋委员长派几十万大军围剿我们,我们的主力还不是跳出包围进入了湘西?

  明堂哥,你就帮帮他们吧!黄菲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乞望着张明堂。

  菲儿,你太糊涂!张明堂说。他望着黄菲儿,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责怪的神情,而是深情的爱怜。

张营长,我看得出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军人!今天,我让菲儿请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们这个忙。夏雪真诚地望着张明堂,她的目光,坦真得让人不能回拒。

  张明堂注视着夏雪,沉默不语。

张营长,你应该知道了,现在这里的风声越来越紧,我们必须尽快把伤员转移出去。夏雪接着说道。

  你想让我的军队放你们出去?张明堂想了一会儿,问。

  不是,我们不想让张营长太为难,不麻烦驻军。旁边的马启文插话道。

  那你们要我怎么帮?张明堂有些不解地望着夏雪与马启文。

夏雪说:你们张家在铜仁县城是数一的商户,你家不仅有马帮,还有货船。所以,我们想借用你家的货船,从水路将伤员运出铜仁县城。

隔壁柴房里的孙如柏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当他听了夏雪、张明堂的对话之后,他非常吃惊,但他没有声张,他知道在这种时候声张,他只有死路一条,就是黄菲儿也救不了他。于是,他佯装昏死,竖起耳朵,继续偷听着隔壁的说话。

  张明堂沉思不语。

  张营长,我想请你来上楼看一下!请!夏雪站到了木楼梯边,邀请张明堂上楼。

  张明堂有点不情愿,黄菲儿拉了拉他的衣角儿:明堂哥,你还是上楼看看吧。

  张明堂跟着夏雪上了楼。

  楼上的十多个红军战士巴望着站立在楼门口的张明堂。

夏雪指着他们对张明堂说道:张营长,我们被围困数月,突围时大部分战士牺牲了,这些是受伤的战士。

  张明堂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些红军战士,无论轻重伤员,全都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显然已经丧失战斗力。张明堂收回目光,右手托腮,沉思着。

好吧,张营长,如果你觉得太为难,我决不勉强你,我们再想办法。不过,我是坦诚相见的,也请你别制造另外的麻烦。再有,马先生只是同情我们的朋友,将来也请你不要对他过份。夏雪望着张明堂。

 不管怎么说,你们是政府的敌人,我不想和你们同流合污。张明堂也望着夏雪。

那好,请张营长自便吧。菲儿,送张营长回去吧。夏雪朝楼下的黄菲儿喊道。

张明堂跟着夏雪走下木楼梯,他转身拉着黄菲儿就往门外走,黄菲儿挣脱不走,还重重的给了张明堂后背一拳。

张明堂停下,转身问夏雪:你们就这十几个人?

对。夏雪答道。

张明堂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对夏雪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只是帮你们运送伤员,你们不要有别的企图。我是军人,剿匪杀敌是我职责所在,以后我们如果再碰到,我就只能履行我的职责了,到时不要怪我张某人不讲情面。

  好,那就多谢张营长!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是铜仁“祭山”大典,保安团和驻军的防范应该最放松。马启文插话道。

好,我先回去安排。祭山开始之后,你就带着这些伤兵到码头等我,我安排你们上船!张明堂望了眼身边的黄菲儿,对夏雪说。

  那就这么定了。

  不过,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再待了,马上换个安全的地方。张明堂说完后,沉吟了会儿,俯在夏雪耳边嘀咕了几句,并挽着黄菲儿的手,走出了库房。

  好,我们这就离开。夏雪说着,感激地望了张明堂一眼,她心里在想,要不是各在一个阵营里,她与张明堂肯定能成为人生路上最好的朋友。

  一个红军战士对夏雪说:夏指导员,那个被打晕的人怎么办?他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能留下他!

 夏雪稍加思索道:他应该没有看到太多……不要节外生枝。

 不然干掉他。那个红军战士建议。

  看他自己运气吧,如果他自己活过来,就让他自己去解脱。快离开这吧。张明堂说着,拉起黄菲儿的手,出了院门,径直朝锦江边走去。

于是,夏雪让大伙换上便装,打扮成当地农民的模样,她一个一个检查后,才率领众人全部撤离了库房,向后边的松林掩去。

孙如柏被丢在了仓库的柴房里。

 

16

  张明堂把黄菲儿送到家的时候,黄占山还在院里练太极拳,他拉着黄菲儿的手来到院里,望着黄占山,大声说:世伯,我把菲儿送回来了。

  菲儿,你没事吧?黄占山没有停止练习,他一边运气出招,一边问道。

  张明堂怕黄菲儿说漏嘴,抢着回答:没事。世伯,你放心吧,

  那就好!黄占山双脚立定,吐纳运气。

  世伯,我送菲儿进去休息。张明堂大声大气地说。

  黄占山点了点头,又比划起了招势。

  张明堂跟着黄菲儿上了阁楼,进了黄菲儿的房间。

  明堂哥,谢谢你!黄菲儿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站立在梳妆台边,有些呆怔地望着黄菲儿,没有开口。

  如果不是你,夏老师他们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望了一阵之后,张明堂突然沉下脸发火道:菲儿,你为什么要退婚!你是想跟你那个共党老师一起离开吗?

我没想离开。黄菲儿有些委屈地说。

那你是变心了?张明堂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黄菲儿的脸。他希望能从黄菲儿这张秀美的脸蛋上找到答案。

  明堂哥,我……我配不上你。黄菲儿满眼泪光。

  张明堂看着黄菲儿痛苦的表情和虚弱的身体,他的心软了。突然,他上前一把抱住黄菲儿,深情地说:菲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你,我不想失去你。

  黄菲儿听了,感动得泣不成声,她也紧紧抱住了张明堂。

  明堂哥……黄菲儿轻声地呼唤道。

  张明堂突然抱着黄菲儿的脸,说:菲儿,等夏雪的事情办完了,我就马上娶你!说完,他忍不住亲吻了黄菲儿。

  黄菲儿开始还有些诧异,很快她就回应了张明堂。两人忘情地亲吻着。

  小姐,该吃饭了!这时,门外传来黄管家的敲门声。

黄菲儿慌忙松开张明堂。愣怔了会儿,黄菲儿慢慢地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丫环小玲把饭菜送进了黄菲儿的房间。

明堂少爷,天色已晚,小姐也该吃饭了。你要还不回去,张老爷怕是要派人来找了。黄管家看了眼满脸绯红的黄菲儿,对张明堂说道。

  哦。菲儿,那……那我过几天再来看你。张明堂望了眼黄菲儿,朝门口走去。

  黄菲儿依依不舍的望着张明堂的身影,带着泪花,轻声喊道:明堂哥,你慢走!

  菲儿,你照顾好自己,你现在太瘦了!出了门口,张明堂又回过身叮咛道。

  知道了。明堂哥。两颗晶莹的泪珠儿沉重地跌在了楼板上,黄菲儿赶紧用手帕擦了下眼睛,小声的哭泣起来。

下了阁楼,张明堂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黄家大院。

走出黄家那条青石巷,张明堂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张家码头。在锦江河达,铜仁县城的张家、孙家、黄家,都有自己的船队和码头。

 

17

 

 仓库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柴房里也渐渐暗了下来。孙如柏尖着耳朵仔细地听了一回,当他确信仓库里无别的人之后,他才睁开了眼睛。他开始拼命挣扎,并忍着剧痛,背仰在柴堆边一块石头上,借助石头的梭角,吃力地磨着捆着自己的绳子。被磨伤的肌肤渗出了血,把石头和绳子染得红红的。孙如柏顾不了疼痛,艰难地在石头上磨着绳子。终于,他听见背后传来嘣地一声,血红的绳子断了。孙如柏顾不得手上、背上的伤痛,拖着麻木的躯体,吃力地爬出库房,扶着墙抖抖地慢慢地站立了起来,歇了会儿,迈开脚,向着姐姐孙语蓉的家飞奔而去。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一勾月芽儿在乌云密布的天空艰难的移动着,天地间一片朦胧。孙如柏高一脚低一脚的,在石板路上跑着。青石板在他的脚下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就象从地的深处发出的,在夜的朦胧里,清脆而又悠远。

孙如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跑进姐姐孙语蓉家的大院。孙语蓉正和丈夫吴经略在大厅里喝茶侃天,见孙如柏一身血污跑进大院,吃了一惊,她与丈夫吴经略不约而同地起身向门口迎去。如柏,你咋了?

孙如柏奔到大厅门口,突然双眼一黑,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孙语蓉和丈夫吴经略呼唤着,把孙如柏从地上扶起来,两人左右两边拽着孙如柏的臂膀搀扶着孙如柏进了大厅,他俩把孙如柏放在藤椅里之后,孙语蓉让丈夫吴经略扶着孙如柏,自己便手忙脚乱地掐捏孙如柏的人中、虎口。孙如柏啊了一声苏醒过来,望着姐姐与姐夫,他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向孙语蓉和吴经略讲述了在仓库的遭遇。

如柏,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孙语蓉诧异地望着孙如柏。

  孙如柏着急地大声说:是真的。姐姐,姐夫,菲儿会有麻烦的,你们救救她!他乞求地望着姐姐孙语蓉,希望姐姐姐夫能够出手救救黄菲儿。

如果张明堂通共,驻军就是朱汉春说了算。夫人,我看这件事必须告诉朱汉春。吴经略皱着眉头沉思了好一阵,说道。

孙语蓉点了点头,她赞成吴经略的说法。

不行,如果告诉朱汉春,一定会闹出大事来,张明堂和菲儿就都危险了。孙如柏听了,着急的阻止道。

  孙语蓉有些不解地望着弟弟孙如柏:张明堂出事不是更好吗?

  不管怎么说,他不让共匪杀我,是救了我一命,我不能恩将仇报。孙如柏申辩道。

  你这个书呆子!孙语蓉气恼地望着弟弟,她真想给这个不争气的书呆子一个耳光。

  孙如柏把目光转向吴经略,楞楞地盯着吴经略大声问道:姐夫,如果万一要有什么事,你能不能让保安团出面保护菲儿?

  这可是通共,我怎么保她?吴经略轻描淡写地反问孙如柏。

  菲儿肯定是被蒙骗的,姐夫,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孙如柏哀求地说道。

吴经略打量着孙如柏,生气地说:保安团的职责就是抓捕共匪,你居然让我去保护一个共匪,这种事做不得,做了我也通共了。

  菲儿不是共匪……

孙语蓉见弟弟着了急,消了心中的气,她和颜悦色的对弟弟孙如柏说:如柏,你先别着急。一切有姐姐,你放心,不会让菲儿出事。不过,如果你真要救菲儿,你就先不要去找她,否则恐怕事情会越搅越乱,到时我们恐怕就保不了菲儿了!其实,孙语蓉的心已经打好了另外的主意,她觉得这是打击张家和把黄菲儿弄进孙家的好机会,是个一石二鸟的机遇。

好,我不去找她。孙如柏听了,以为姐姐真的是为了自己和黄菲儿好,赶紧答应了姐姐孙语蓉

如柏,你现在也是军人,军人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立功是最大的事。吴经略略有所思的说道。说后,他心领神会的望着孙语蓉使了一个眼色。

孙如柏大声说:我明白,别人我不管,只要菲儿不出事就行。

  好了,如柏,你赶紧把爹叫来,我们商量。孙语蓉领会了丈夫吴经略目光中的含意,催促弟弟孙如柏去请父亲孙耀祖。以此,把孙如柏支开。

  我这就去!孙如柏转身要走,好像又想起什么,对吴经略说道:姐夫,你能不能帮我弄把枪。我现在只是个文书连长,朱汉春不给我配枪。

  你要配枪干什么?吴经略问道。

  你快去吧,如柏。这事以后再说。孙语蓉上前催促道。

孙如柏出了大厅,向着孙府小跑而去。

望着孙如柏的身影在门口消失后,吴经略对妻子孙语蓉说道:夫人,这保安团满打满算就这么一点儿人,对付红军,怕是还远远不够啊。

不是说都是伤员吗?

伤员?!共匪都是不要命的人物,你以为他们的伤员好对付?吴经略还是有些担心。

  不管怎么样,也要保护好如柏。孙语蓉有些担心孙如柏。

  吴经略不屑地说:他怕什么,他又没有私通共匪。

你知道什么。如柏傻乎乎的只想着菲儿,万一哪天有什么事,麻烦就大了。

那朱汉春真动手的时候,不要让如柏在场。吴经略说。

对。孙语蓉附和道。

商定主意后,两人端起了茶杯。他俩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等候父亲孙耀祖。

  约过了一个时辰,孙耀祖与孙如柏走进了大厅。孙语蓉上前给父亲和弟弟沏了杯上等明前茶。落座后,孙耀祖便大声大气地对女儿女婿说:为今之计,只有把这件事告诉朱汉春,让驻军来办。

  岳父说的是。就保安团那点儿人,根本不是红军的对手。吴经略赞同孙耀祖的主意。

孙耀祖狠狠的咬牙切齿地说:张明堂这是自作孽,不想活了。通共就是死罪,这回张敬儒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如果顺带能把张敬儒也办了,就再好不过。孙耀祖话锋一转,说起了张家。

  可是爹,怎么说张明堂也救了我一命,我不能伤了他。孙如柏说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望着父亲,他是真的希望父亲、姐姐、姐夫不要伤害张明堂。

  你懂个屁,无毒不丈夫。张明堂在,你怎么娶菲儿?!孙耀祖气恼地瞪着孙如柏。

  孙如柏见父亲生了气,知趣的低下了头。

  如柏,还是听你爹的好。吴经略望着孙如柏劝道。

  经略,你和如柏赶紧去告诉朱汉春,让他做好准备!孙耀祖对女婿吴经略吩咐道。

  好,我们这就去。

  吴经略一把拽起孙如柏,离开了大厅。

  语蓉,这件事主要让朱汉春去办,我们一定要尽量置身事外。等吴经略与孙如柏出去后,孙耀祖又对女儿孙语蓉说道。

爹的意思是?孙语蓉有些不解地望着父亲孙耀祖。

祭山时,你让经略要按住保安团,晚两个时辰再到。我们就不要纠缠到这件事情里了。孙耀祖奸诈的笑了笑,小声说道。说完后,他来到门口,一双眼睛眺望着乌云滚滚的夜空。

孙语蓉明白了父亲的话意,她走到父亲身边,一双美丽的凤眼望着夜色凝重的天空。

 

18

 

出了松树林,夏雪让马启文回校,安排明天接应工作。望着马启文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之后,夏雪才按照张明堂的指引,带着战士们沿着小路,踩着朦胧的星光,向后山梁转移。在后山梁脚,他们找到了张明堂说的那个山洞,洞里很平整、干燥。夏雪让战士们打开行装,在中央一块平地上体息。

同志们,明天是关键的一天,如果顺利,我们很快就能和主力会合,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夏雪说着,扫了大家一眼。

众战士齐声说道:明白!

大家都把武器检查一下,要有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战士们听了夏雪的话,坐在干地上,开始整理枪支。

明天一早我们下山,分头到张家码头会合,一定要注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身份,不要开枪。夏雪交待道。她望着大伙,深感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

重伤员怎么走?一个战士望了望几个重伤的战友,小声问夏雪。

马老师安排了乡民,他们会把重伤的同志藏在货物里,用推车送到张家码头。夏雪一边擦着枪一边小声回答。

我们轻伤的,尽量在重伤的同志附近,有情况也好接应。那个战士建议。

好。夏雪同意了那个战士的建议,她将轻、重伤员分或三个小组,每个小组指定一个负责人,一切都安排停当之后,她便要大家抓紧休息。

战士们手不离枪的相互靠着,打起了盹儿。不一会,有几个人便打起了酣声。

夏雪望了望熟睡了的战士们,握着手枪,悄悄地向洞口移去。伏在洞口一块大石头后边,夏雪打起精神,她的一双眼鹰一样的盯着前方。

夏雪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张明堂和黄菲儿的身影,她猜想,在今晚的夜里,张明堂和黄菲儿也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夏雪的猜测一点也没有错,张明堂此时正在张家码头边观察着自家的商船,看着伙计们往船上装货。他在码头边来来回回地走着,神情显得有几分不安。

张明堂走后,黄菲儿坐下来吃饭,吃完饭后,她从柜子里找出几件衣服,又拿了几张银票,放入一个包裹里。

天黑沉沉的,黄家大院早已上灯,微弱的灯光在沉闷的夜空里,显得那么的弱小,那么的微不足道。

黄菲儿走到窗边,一双凤眼不安地凝望着深邃的夜空。

 

 

19

    

下午,朱汉春带着一身酒气 ,走进营部财务处。

  朱汉春醉熏熏的对主管军饷的一个小军官粗声粗气地说:最近部队准备搞一次演习,给我预支一百大洋。

小军官望着朱汉春,客气而又坚决地说:对不起朱营长,张营长有令,没有他的批示,任何人不准预支军饷。

  朱汉春愤愤地瞪了小军官一眼,转身离开了营部财务处。

他妈的张明堂,敢断老子的财路!走着瞧,老子不收拾你,老子就不叫朱汉春!出了营地,朱汉春一路骂骂咧咧的向着妓院走去。

自从商会选举后,孙语蓉就没有再主动找他了,孙语蓉骂他办事不力,误了她和她的父亲,孙语蓉把她父亲没有当选商会会长的气一古脑地全泼在了他的身上。他厚着脸皮去找过几次孙语蓉,但孙语蓉都借故没有见他。于是乎,朱汉春便每天泡在妓院小情人那里,睡觉、喝酒、嬉戏、打闹,把以前每个月要向孙语蓉上交的“口粮”,全都转交给了妓院的小情人,而且是加倍的交,乐得那小情人每天都色迷迷的变换着花样儿,从朱汉春的衣袋里掏钱。

朱汉春在妓院小情人那里一直泡到天大黑,才醉熏熏的离开妓院,高一脚低一步的往军营走。走到军营门口,朱汉春一脚踩滑,差点摔倒在地,勤务兵见了,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酒气熏天的他,朱汉春才没有栽倒在地上。勤务兵告诉朱汉春,说县长吴经略与孙家少爷孙如柏在营部办公室等着他。朱汉春愣了一下,一把推开勤务兵,东倒西歪的跌跌撞撞的向着办公室走去。

县长吴经略坐在朱汉春办公桌旁边的椅子里,孙如柏穿着军装提着一个布袋子在他身旁站立着,办公桌上放着一块吴经略刚刚把玩过的银元,在灯光下闪烁着亮光。

朱汉春走进办公室,跟吴经略招呼后,便坐到了自己办公的木椅上,望了眼桌子上那块孤伶伶的银元。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把那块闪亮的银元抓在手里,吹了一口气,然后用耳朵听声,赤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望了眼孙如柏,又看了看吴经略,双手把玩着那块银元。朱汉春猜想,吴经略与孙如柏深夜来访,一定有重大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银元在等着他朱汉春。

朱汉春猜得很对。吴经略从孙如柏手里拿过布袋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朱营长,这里面全是银元,都是给你的。不过,我先给你说个事,你把这个事办好了,还有很多银元等着你。

吴经略站起身,迈开方步,一边在办公室里慢慢地来回走着,一边慢吞吞地叙说着事情。

居然有这等事!吴县长放心,抓捕共匪是我朱汉春职责所在,我义不容辞!张明堂早有通共之嫌,这次居然如此明目张胆,那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听了吴经略的叙说,朱汉春拍着胸脯说。说完,他抓起布袋子,掂了掂重量,然后满意的把布袋子放回桌子上。

  那就多谢朱营长了。吴经略双手抱了抱拳。

  孙如柏斜了眼贪婪无比的朱汉春,插话说:朱营长,消息我们告诉你了,不过我们还得定一个君子协定。

  君子协定?朱汉春有些诧异。

抓捕共匪伤员,这么大的功劳都是朱营长您一个人的,我们绝不和您抢功。不过,黄菲儿是被共匪诓骗才牵连在内的,所以也希望朱营长能对黄菲儿手下留情。孙如柏说道。

  朱汉春有些为难:这怕是不好办吧。

  朱营长,功劳和银元都是你的,这笔买卖划算哟!吴经略停住方步,说道。

  朱汉春看着桌上的布袋子,盘算了一下,坎切地答应了孙如柏:行!我不去为难黄菲儿!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还有一事,也请朱营长暂且法外容情,那张明堂——也不能杀。吴经略皱着眉头思想了一阵,慢吞吞地说。

朱汉春一听就来了气,他大声吼道:这个不能杀,那个也不能杀,老子还去干嘛?

朱营长稍安勿躁,不杀张明堂,是因为从他嘴里可能会挖出更多共匪的消息,那么对你朱营长来说,也是更多的功劳啊!吴经略胸有成竹地说。

有道理,有道理,就依吴县长所言……来人!给我连夜备战,我明天要逮捕张明堂!!

朱汉春同意不杀张明堂,他送走吴经略与孙如柏之后,让勤务兵把几位连长、排长叫到办公室,连夜布置了抓捕任务。

 

20

 

天刚朦朦亮的时候,铜仁城的上空炸响了雷,闪起了电,随即就下起了大雨。天大亮之后,雨才慢慢地停了下来。雨刚停,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便走出了云层,暴露在湛蓝如洗的天幕上,把金色的光芒射向大地。雨后的铜仁城、锦江和两岸的山川田野格外的清新,到处都散发着新鲜的气息。城市是那样的甜美,锦江是那样的隽秀,山川是那样的翠绿,一切都显出十分和谐十分生机。然而,就在这翠绿生机和谐自然里,一场血腥正在等待着人们。

祭山是铜仁的大节,每年秋季一次,地点在锦江边铜岩山,这是祖先定下来的规矩。铜岩山脚有一棵千年古枫树,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古枫树下有一个青石板镶嵌的石台台,石台正中排列着三樽铜像,一为孔子,一为老子,一为释伽。传说这三樽铜像是一位渔夫在铜岩山下的一个深潭里发现的,渔夫发现后,用力去搬,三樽铜像伫立水潭中,威然不动。渔夫上岸,打算回家叫上人,再来深潭搬三樽铜像。他叫了人,带上绳索,来到岸边,当他们脱了衣裤,正准备下水时,却愣怔住了,全都傻了眼。此时,他们看见深潭冒起了巨大的水泡,就象锅里的开水,滚沸着,泛出了缭缭热气。突然,深潭里射出三道金光。渔夫和众人被耀眼的金光照射得睁不开眼,为了不被金光伤眼,他们掉头,闭上了眼睛。当他们睁开眼再看时,潭水已恢复了平静,他们的身后升起了三道祥光,他们转过头,发现那棵古枫树齐崭崭的伫立着三樽铜像,他们赶紧磕头跪拜。久而久之,铜仁城就兴起了祭山。祭山这一天,整个铜岩山人山人海,就象赶集一样。每年祭山,都由商会出钱,由傩戏班主持仪式。

金灿灿的太阳光在锦江河面上跳跃,闪闪的碧波摄入了两岸青山多姿多彩的倩影。太阳三竿高时,祭山开始。傩戏班的人在神树下的三樽铜像旁过放置着一个用柳树枝扎的高2米宽2米的小屋,小屋四周插以三角形小彩旗,请了山神和土地,并在三樽铜像和山神土地小屋前摆下了香案,才退至石台两边肃立,等候班主、商会头目、城区和四乡德高望重的长者上台祭山。

一切停当之后,一群铜仁德高望重之人在香案焚香烧纸,祭拜了天地诸神之后,便牵着鸡、猪、羊绕着神树祭祀,他们的口里振振有词,但谁也听不清楚他们念的是什么。绕神树三周之后,杀生开始,刽子手先宰了鸡、次宰猪、再屠羊祭祀,石台台上香烟缭绕,纸灰飞扬,风里全是熏人的檀香味。

神树下鸡羊猪的惨叫声渲染了朝山的人们,山上山下,城内城外,人们一片吭奋,沉浸在朝山的神秘氛围之中。此时,张家的码头上,乔装的红军伤员已经上了张家的货船。

张明堂正在码头上与自家货船的驾长交待着什么,只见那位驾长频频点头。

码头附近有几个化装成小商贩的男人一直在盯着码头,好象在等待什么似的。打扮成张家家丁的夏雪走到张明堂身边,一双眼睛机警地快速扫了四周一眼,她发现那几个化装成小商贩的人正在悄悄地向她和张明堂靠拢过来,她觉得有些不对,用手悄悄地扯了下张明堂的衣袖,小声说:

张少爷,我们是不是该开船了?

张明堂会意地点了点头。

恰在这时,一名黔军士兵飞奔而来,他站在码头上边的城墙上大声地呼喊:张营长!上峰有重要命令!朱营长请您立刻回营部!

听见喊声,张明堂抬头望了眼城墙上的士兵,他迟疑了一下,转身对夏雪说:我军务在身,不送了。

夏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张明堂迅速地上了城门洞,带着那个士兵向驻地飞奔而去。……

神树下,鬼师念念有词,山上山下的朝山者全都跪拜在地,以祈祷神灵保佑,五谷丰登,去病消灾,添福增寿。

鬼师带领着一群头戴面具的人,围着石台与神树载歌载舞的跳神念咒,祛瘟灭灾。一位属马的老人线拴着一只红公鸡的两翅拉着它在前面走,称之为马拉鸡,一位属龙的老人端着一碗酒走在中间,龙吐酒,一位属虎的老人用簸箕抬着一些豆子或石子,虎踏火,一位属牛的老人用一根草绳做鞭子,牛来丰,另有一名年轻力壮的棒小伙扛着一棵刚砍下来的大竹叉,叫驱鬼避邪。

鬼师带着众人绕了三周之后,扔下那几个老人,便带领众人离开了神树,朝着山下的张家码头而来。

乔装的商贩们看到张明堂离开后,迅速地向码天靠拢过来——

就在夏雪准备上船时,黄菲儿穿过城门洞,来到了码头。黄菲儿把包裹和一沓银票递给夏雪,小声说:夏老师,这些干粮和银票你们拿着!

菲儿,那我就谢谢你了!夏雪接过了黄菲儿递过来的包裹和银票

夏老师,你们路上小心!

放心吧,菲儿,你也要小心!

不知什么时候再见面了,真有点舍不得你。

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夏雪肯定似的说。

黄菲儿深深地点头。

情况好像不对,菲儿你快走!夏雪再次感觉到了周边情况的异常。

鬼师带着一群戴着面具的人来到了城墙上。那些乔装的小商贩们看了看鬼师和那些面具人,突然拔出短枪,向码头冲了过来!城墙上的那些面具人也纷纷掀掉了面具,原来,他们全是驻军。

夏雪迅速拔出枪,伏在码头上,借着石阶的掩护,拚命地抵挡。

黄菲儿被眼前突来的情况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此时,枪声响起,夏雪一边开枪回击,一过对黄菲儿喊:菲儿。快走!

黄菲儿过去要拉夏雪,夏雪一把推开黄菲儿,大喊:你快走!

与此同时,红军伤员们所乘坐货船的四周,从水底弹起四面大网,使得货船动弹不得,随即就是一阵乱枪打向货船,红军伤员们奋力反击,终因寡不敌众,纷纷中弹……

突然,黄菲儿冒着枪林弹雨,奔跑到夏雪跟前,不由分说,用力把夏雪推入了江水中。紧接着,黄菲儿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21

 

张明堂把那个来传令的士兵扔在了身后,独自来到了营部。营部站岗的士兵换了人,全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张明堂打量了一下哨兵,觉得有些异样,禁不住停下脚步问:

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站岗的士兵交换了一下眼色,吞吞吐吐地答道:我们是新来的。

张明堂没有多想,径直往门内走去。

   张明堂走进营部大门,朱汉春已等候多时。

   朱营长,门口怎么换了新兵?什么时候换的?你怎么没有跟我报告?张明堂有些责怪地问。

   朱汉春冲着营内大声喊道:来人,下了张明堂的枪,把他绑起来!

   立即有十几个士兵冲上来,不由分说的绑了张明堂,下了他的枪。

   朱汉春,你干什么?张明堂大声喊道。

   我们奉命抓捕私通共匪之徒!朱汉春有些阴险地笑了。

   张明堂大吼道:你看清楚了,我是张明堂!

   老子抓的就是你张明堂!朱汉春毫不示弱地说。

   张明堂大声质问朱汉春: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就凭你私通共匪!朱汉春理直气壮地说。说完后,他大咧咧地端起茶碗,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张明堂申辩道:我私通共匪?朱汉春,你不要血口喷人!

朱汉春放下茶碗,一字一板地说:已经有人给我报了信,那批上峰明令务必斩尽杀绝的共匪伤员,想趁今天祭山之机,借用你们张家的船队逃走。

  张明堂一听,愣怔住了。

  你还想抵赖吗?没话说了吧?来人,把张明堂押起来!朱汉春冲着士兵大喊。

  张明堂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思忖了一下,警告似地对朱汉春说道:朱汉春,你有证据吗?你私自逮捕上级,你要小心后果!

  我已经安排人在你们张家码头抓证据了,证据一定会抓回来的!我现在在去你们张家大院抓证据!朱汉春奸笑了一声,说,他的底气十足。

  你!张明堂愤怒地望着朱汉春。

  朱汉春把张明堂关押起来后,便马不停蹄的率领一连士兵,全副武装的出了军营,沿着街道,向张家大院奔去。

 


  第四章

 

01


朱汉春带兵包围张家大院的时候,张敬儒正在书房里查看来往帐目。朱汉春布置妥当后,带着两名士兵向龙门走去。在进门时,被牛二领着家丁挡在了门口。朱营长,您这是要干什么?牛二大声大气地责问朱汉春。

让张会长跟我到营部走一趟。朱汉春不屑道。

让我们老爷去营部?为什么?牛二不解打量着朱汉春。他在心里想:我们老爷去你营部,你是老几呀?

到了营部,他就自然知道了。赶紧让张会长出来吧!朱汉春大声说道。

牛二斜着眼睛说:不说什么事,我们老爷不会跟你去营部!

这么说,你们是想抗命吗?既然这样,那我朱汉春就不客气了!朱汉春怒气冲天,大吼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牛二也不示弱。

朱汉春大喝了一声:来人!进去把人带走!

朱汉春话音刚落,从两院墙边跑过来七八个士兵,端着枪就往门里冲。牛二率领众家兵挡在门口,不让众士兵进去,双方持枪相向,僵持不下。朱汉春怒视着牛二,他拔出枪,朝天放了一枪,大声吼道:让开!再阻得公务,格杀勿论!

众士兵端着枪,瞄准了牛二和众家兵。牛二和众家兵也把枪对准了众士兵。双方一触即发。

都住手!张敬儒听见外边的枪声和争吵声,放下帐目簿,从书房里出来。当他走到院里,见双怒目箭张,大吼一声,喝住了双方。

老爷!牛二与众家兵收了枪,望着颤颤巍巍的张敬儒。经历货劫那事之后,张敬儒苍老憔悴了许多。

朱营长,不必这么剑拔弩张的,有什么事好说。张敬儒慢条斯理说。

还是张会长通情达理!我这有些公务上的事,请张会长去说说清楚。走!朱汉春脸上堆着笑说道。

老爷,你不能去!牛二与众家兵齐声喊道。他们都知道朱汉春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老爷落在他手里,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张敬儒望了眼众家兵,坦然说:明堂就在营部,他们不能把我怎样,你们放心。说完,张敬儒就要跟朱汉春走。

老爷!老爷!

守好家院,我去去就回。!张敬儒对牛二和众家兵说道。

朱汉春和士兵带上张敬儒,出了张家大院。

 

02

 

孙如柏与阿旺沿着那条青石板路奔跑起来,他们跑过那段古老的城墙,穿过城墙洞,就是张家装卸货物的小码头了,两人气喘吁吁站立在城墙洞下边的平台上,他们被码头上的惨状惊呆了。

红军伤员们都已牺牲,鲜血几乎染红了整货船……

都动手了?阿旺神情茫然的自言自语道。

孙如柏愣着眼睛呆呆的望着岸上和船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上前拉住一个正在整理现场的军士兵,问:怎么回事?

是共匪的伤员,全打死了。那士兵得意的回答。

看清都什么人了吗?孙如柏着急的问,他心里担心着黄菲儿。

都打乱了,看不清谁是谁呀。那士兵望了眼孙如柏,打算继续整理现场。

听了那士兵的回答,孙如柏更加着急,他上前拽着那士兵的手臂,又迫不急待地追问:有没有女匪?

那士兵挣脱孙如柏的手,不耐烦的说道:看不清呀,对了,我们围过来的时候,好像黄家小姐也在码头上。

什么?孙如柏一听,瞪大了眼睛。

是看见她了。一打起来就没再注意,说是跳水里了,也不知是死是活。那士兵说后,一步迈上了货船,带着人抬那些死了的红军伤员去了,嘴里叽叽咕咕的小声骂着,是在骂孙如柏还是骂红军伤员,就不得而知了。

孙如柏听了,一把抢过阿旺身上的枪,沿着河边的小路,疯狂的奔跑起来,他一边奔跑一边喊着:我去找菲儿!我要去找菲儿!

阿旺被孙如柏夺了枪,愣怔了一会才醒过神来,孙如柏已经跑去了很远,他喊了声少爷,立刻迈开双脚追赶孙如柏而去。

 

03

 

黄菲儿与夏雪跳水后,随着湍急的江流向下流漂游,当听不到枪声之后,两人才奋力向岸边游去。上岸后,二人迅速躲入一片树林中。

这是怎么回事!?夏雪质问黄菲儿。

黄菲儿水淋淋的呆呆的望着夏雪,她的目光里除了惊恐之外,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神韵。

到底怎么回事?!黔军怎么会在?!

黄菲儿不停地摇头,她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张明堂!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夏雪发疯地喊道

黄菲儿哭了起来:不会是明堂哥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夏雪突然拿枪抵住黄菲儿:张明堂到底干了什么?!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黄菲儿伤心喊叫道。

夏雪怒目圆睁地与黄菲儿对视着了一会,终于平静了下来。她走到黄菲儿跟前,用手轻轻抚摸着黄菲儿的头发,挤出笑容,安慰着黄菲儿。黄菲儿觉得自己对不起夏雪,对不起那些死了的红军伤员,她伤伤心心哭泣起来。望着伤心哭泣的黄菲儿,夏雪的精神一下子彻底崩溃了,她突然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痛哭起来。

黄菲儿流着眼泪劝夏雪:夏老师,别……别难过……事情一定会搞清楚的。

劝着,劝着,黄菲儿一把抱住夏雪,两人相互抱着,悲痛的放声哭泣起来。

此时,黔军士兵的喊叫声从江边传来,夏雪与黄菲儿止住悲痛,走到林边一看,见一队黔军士兵大呼大喊着,沿着江边搜捕过来。夏雪拉起黄菲儿,迅速向林中掩去。

夏老师,快,咱俩分头跑!能跑一个算一个!黄菲儿说。

夏雪一怔:不,你走吧!我和他们拼了!

你如果还想替死去的伤员报仇,你就要活下去!

黄菲儿说着,突然夺过夏雪的包裹,她从包裹里扯出夏雪的红军外衣,一边向树林外奔跑一边换上了红军的衣服。

菲儿!夏雪惊异地望着奔跑的黄菲儿。

黄菲儿跑出树林,大张旗鼓的向左边的山上跑去。

黔军士兵看到穿军服的黄菲儿,误把黄菲儿当成了女红军,一面鸣枪追击,一面高喊:抓活的,她跑不了!

山上生长着一片片茂密的竹林,黄菲儿在竹林中躲闪着奔跑。

黄菲儿逃进山中,她凭借山中复杂的地形,终于甩掉了后边的追兵。

见后面没了追兵,黄菲儿气喘吁吁地坐到一块山石上,她双脚疼痛,她想歇息后再走。心神镇定之后,黄菲儿听见了山石后边的流水声,她的口干渴得都快起泡了,她来到溪流边,弯腰用双手捧起溪水喝了几口,她刚要站起身时,却猛地被一个麻袋蒙住了脑袋!

黄菲儿大呼大叫挣扎着,突然,一根木棍打在了她的头上,她凄厉大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04

 

夏雪躲在树林深处,看着那队黔军向黄菲儿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她心里非常的难过,她为黄菲儿的安危担心,但她又帮不上忙,只有眼睁睁的看着黔军士兵去追黄菲儿。她知道黄菲儿是以身犯险,故意把黔军士兵引开,好让她脱身。想到这些,夏雪就忍不住落泪。

等到那队黔军士兵的呼喊声远去之后,夏雪穿着黄菲儿的衣服,来到树林边,警惕观察了四周,确信周围没有危险之后,走出树林,迅速拐上一条羊肠小路,向铜仁城走去。她要潜回城内去探个究竟。

前面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保安团的士兵正在设卡盘查过路的人,而被盘查的全是女人。

夏雪愣怔了一下,赶紧拐进了一条小巷。她沿着小巷快速走着,出了小巷,她又拐上一条小路,向着国立三中的方向走去。她绕道国立三中后面的土坡,躲在一棵枝时繁茂的松树下,盯住前边的一幢小屋观察起来。那是马启文的家。前后左右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夏雪确信马启文还没有出事,她快速来到马启文家的小院里,她回头机警地看了看,然后推开门闪身进去。

夏雪的到来,让马启文吃了一惊。马启文和夏雪对视着,两人的面色都很严峻。

怎么走漏消息。马启文问夏雪。

张明堂告密。夏雪一脸的憎恨。

肯定?

不是他还会是谁。夏雪咬牙切齿说。此时的夏雪,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张明堂。

马启文催促夏雪马上离开铜仁,他说:事情会搞清楚的。夏雪,你赶快出城,这里不能停留,太危险。

夏雪摇了摇头:不,我要去除掉张明堂,为牺牲的战友报仇!她的眼里喷着火焰。

不行!现在外面戒备很严,你不能冲动!马启文劝说道。

夏雪气愤地把枪拍在桌子上:张明堂一天不除,我就一天不走!

马启文将夏雪的枪收了起来,重新递到她的手里。

马启文态度坚定地说道:夏雪同志,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存自己!

我在江边脱身,是黄菲儿把敌人引开的,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夏雪望着窗外,她心里担心黄菲儿。

马启文阻止夏雪去找黄菲儿,他望着夏雪说:你不要出去,一定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黄菲儿我去打探。

她是为我才这么做的,不能让她出问题呀!夏雪说着,眼里渗出了泪水。

你先在我这里避一避,我这是相对安全的。马启文将一张手帕递给夏雪,说:你歇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夏雪点点头,用手帕擦了下眼睛和脸。

 

05

 

孙如柏带着阿旺,沿着锦江,跌跌撞撞地向下游走着,焦急寻找着黄菲儿

菲儿……菲儿……

菲儿小姐……

两人一边喊着,一边继续往前走。前面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直接插入了江边的密林。这条小路是梵净山一带的土匪踩出来的,是梵净山麓到铜仁县城的一条捷径,土匪们进出铜仁城,走的就是这条小路。

孙如柏来到小路口,左顾右盼的看了下,毫不犹豫的拐上了这条小路。他心里盘箅,夏雪掳了黄菲儿,出城后一定会逃进梵净山一带,凭借原始森林的掩护逃身。因此,他毅然的决定沿着这条小路去寻找黄菲儿。

少爷,我们回去吧,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就是土匪的地盘了。阿旺有些担心,劝说孙如柏不要走这条小路。

我是堂堂国军连长,还怕他土匪吗?找不到菲儿,我绝不回去!孙如柏执拗地说。看了眼身后的阿旺,掉过头,走上了小路。小路越走越深,越深越难走。阿旺无奈,只好跟在孙如柏的身后。

孙如柏一边用手住两边拉开挡路的荆刺、藤草、树枝,一边下意识地放小声音喊着:菲儿……菲儿……

后来,孙如柏已经没有力气再喊了,他非常疲惫的走在深山林间的小径上,喘着粗气,不时的让阿旺搀扶着走。好不容易的,他们才走出一道阴森的山谷,爬到一个土坳上,孙如柏正准备张嘴要喊菲儿,阿旺突然把孙如柏拉到一棵大树之后,并用左手掩住孙如柏的嘴巴,用右手指了指远处。

孙如柏被阿旺弄糊涂了,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眼阿旺,然后顺着阿旺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吃了一惊。

远处有一小股土匪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孙如柏和阿旺躲在一块突兀的大岩石后,土匪越来越近。两人摒声抑息,一动也不敢动。

土匪们从孙如柏和阿旺身边经过的时候,孙如柏突然看见了土匪队伍里被绑住双手的黄菲儿!孙如柏不禁大吃一惊,几乎脱口叫出声来,阿旺急忙捂住他的嘴,他才没有叫出声

黄菲儿不仅被绑住了双手,她的嘴也被堵住了。

土匪们不时地侧头打量着美丽的黄菲儿,有的甚至啧啧有声地感叹着。

黄菲儿努力回避着土匪们赤裸裸的目光。

一个长得瘦瘦的土匪突然走到黄菲儿面前,色迷迷地伸手去摸黄菲儿的脸,黄菲儿非常厌恶的想转过脸去。

一个叫做肥猪的高个子土匪头目狠狠瞪了那个瘦土匪一眼,大声吼道:不想死就规矩点儿!

那个瘦土匪嘻嘻一笑,说:大哥,兄弟哪敢和你抢呀?这妹子细皮嫩肉的,我只是先摸摸,过过瘾!

和我抢?这是要献给三爷的,我都不敢碰。你还想先摸摸?当心被砍了手! 肥猪说着,显出一脸的无奈。

瘦土匪听后,讪讪的走开了。

土匪们走得不见了踪影孙如柏和阿旺从大岩石后走出来。

阿旺,咱俩跟上去。孙如柏说

少爷,去不得啊。他们说的那个三爷,就是麻三刀!

麻三刀?坏了,菲儿要是落在这个畜牲手里,一切全完了!孙如柏说着,提枪就要冲上去玩命,阿旺赶紧一把拉住了

少爷别急,你这不是去送死吗,我们赶回去求求姑爷吧。他是县长,肯定有办法救菲儿小姐。阿旺望着孙如柏。

孙如柏摇摇头,叹息的说:怕是不行,菲儿私通共匪,吴经略是不会帮忙的。

阿旺想了想,又说:那就回去求你姐姐,请她出面,姑爷就不好不答应。

孙如柏听了,眼神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下来。他无奈说:就算吴经略答应了,他也没有能力跟麻三刀对着干,哪能救得出菲儿。说不准还会让麻三刀迁怒于菲儿,反而会害了她!

阿旺无奈地:那……那可怎么办呀?

孙如柏蹲在大岩石边,一筹莫展。

 

06

 

牢房的一面放着一条长桌,并排放着三张椅子。朱汉春坐在中间,孙耀祖坐在朱汉春的右边,左边的椅子空着。

张敬儒坐在长桌对面,怒视着朱汉春和孙耀祖。

朱汉春有些不耐烦地问孙耀祖:孙副会长,吴县长这紧急公务还没有办完?他到底来还是不来?

这个经略!咳,如今的铜仁,朱营长你已经是最高军事长官,小婿来与不来,什么时候来,朱营长不必介意,也不妨碍您办理公务。孙耀祖笑着讨好朱汉春。

朱汉春看了孙耀祖一眼,问:孙副会长,那我们先开始?

一切由朱长定夺。孙耀祖笑着说。

朱汉春转向张敬儒,开始审讯:张敬儒,你儿子张明堂和共匪勾结,你是不是早就知情?

一派胡言!明堂是堂堂军人,肩负保铜仁一方百姓的要责,怎么可能和共匪勾结?张敬儒轻蔑看着朱汉春。

张明堂掩护共匪的伤员过铜仁,你总该知道吧?张会长,这些共匪的伤员可是上峰明令要剿灭的!

无稽之谈!朱营长有什么证据?张敬儒要朱汉春拿出通共匪的证据。

朱汉春奸笑了一下,说:他们上的是你们张家的船,这难道不是证据吗?

孙耀祖插话道:敬儒兄,世侄这次确实闯下大祸了,朱营长没有证据,怎么敢随便抓人?你说是不是?

张敬儒,事到如今,你还是想想怎么才能保住你儿子的命!朱汉春咄咄逼人说。

那你倒是说说,我应该怎么办? 张敬儒并没理会朱汉春的气势,他的脸上显现出了异常平静的神情。

朱汉春望了眼张敬儒,他思忖了片刻,对张敬儒说道:要我说嘛……张老爷子,你们张家把持盐生意足有二三十年,是交出来的时候了。如果这样的话,张明堂的事情我们可以从轻发落,甚至……既往不咎。

交出来?交给谁?这是我们商会的事情,难道要交给你朱营长?从朱汉春的话里,张敬儒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盯着朱汉春追问道。

孙耀祖见朱汉春招架不了张敬儒的追问,再次插话说:敬儒兄,稍安勿躁,朱营长也是为了你们张家着想。朱营长的意思是暂时把盐交给商会管理。

交给商会?怕是孙副会长自己想要吧?

敬儒兄误会了,明堂这次闯下大祸,惹下恶名,我家犬子与明堂自幼交好,小弟也不愿看到明堂身首异处,所以才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住你们张家的血脉啊!

出此下策?朱营长抓人,怕也是孙副会长出的“下策”吧?张敬儒嘲讽地说道

张敬儒的话,让孙耀祖不知如何回答,他恨恨望着张敬儒,自己的脸上一阵紫一阵红一阵青。

朱汉春见孙耀祖被张敬儒问得瞠目结舌,起身打断张敬儒的话:张敬儒,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对你说吧,只要你把盐交给孙副会长,我就能饶了你和张明堂的性命;如果不交,这通共通匪的死罪你们可是脱不掉了!

只要张某人一息尚存,就绝不让这宗需以良心操持的生意,落入尔等之手!张敬儒不屈地回敬道  

孙耀祖装作痛心疾首地劝说道:敬儒兄,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明堂可是你们张家唯一的血脉呀!

张敬儒不再理会孙耀祖,他闭上眼睛,老脸上呈现出一脸轻视傲慢之气。

孙耀祖给朱汉春使了一个眼色,站起身,先行离开了牢房。

孙耀祖离开后,朱汉春突然脸色一变大声喊道:

来人啊,给我拿酒助兴!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老匹夫!

手下人立刻抬上一坛酒来,一个士兵为朱汉春斟了一大碗,朱汉春端起大碗一饮而尽朱汉春连干了三碗。

不过是打一个将死的老头儿,还用得上借酒壮胆?朱营长的胆量是不是也太小了?张敬儒冷笑道。

三碗之后,朱汉春借着酒性,豪气十足而又气急败坏的抓起马鞭,狠狠的抽打张敬儒。张敬儒一口鲜血喷在朱汉春脸上。

你这个懦夫!打一个手无寸铁之人算何本领!张敬儒大声骂道。

朱汉春更加用力疯狂鞭打着,直打得张敬儒皮开肉绽,浑身是伤。张敬儒怒视了朱汉春一眼,昏了过去。

 

07

 

孙如柏与阿旺回到了铜仁,孙如柏打发阿旺回孙家后,自己却径直来到了姐姐孙语蓉的家。孙语蓉正在厦厅里绣花,等着孙如柏。

如柏,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哪了?孙语蓉放下针线活儿,问。

姐,你们救救菲儿,你们救救菲儿吧!孙如柏上气不接下气说。

你找到菲儿了?菲儿在哪里?

菲儿被土匪抓起来了。姐,你们救救她吧!孙如柏巴求道。

被土匪抓起来了?

好像是麻三刀,你们不是认识麻三刀吗,你们赶紧去救菲儿出来呀。

如柏,这件事不能急。我们如果贸然行事,可能会害了菲儿。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孙语蓉望着火烧火燎的孙如柏,平静说。

你们已经害了菲儿,害得菲儿被麻三刀抓起来了!那个恶棍,菲儿落在他手里,你们不赶紧去救菲儿,难道还要等到她出事再去吗?!孙如柏说着,大声吼了起来。

如柏,不是不救,姐姐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如柏,你不要冲动,要救菲儿,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就知道从长计议!你们还想怎么害菲儿!孙如柏生气说完,转身气冲冲地摔门出去了。

如柏!如柏!孙语蓉站起来,大声喊道。

孙如柏头也没有回,出了姐姐孙语蓉的家。

孙如柏沿着老城石巷高一步低一脚走着,不知不觉的便来到黔军驻地,他径直向军营里走去。

孙如柏来到关押张明堂的小屋门前,守门的卫兵见来人是孙连长,赶紧上前立正、敬礼。孙如柏命令卫兵把门打开,说他要见张明堂。卫兵望着他,犹豫了一下,将门打开了。

孙连长,请。

孙如柏走进小屋,打量了一下张明堂。

张明堂看见孙如相柏,他感到有些意外:如柏?你怎么来了?

张明堂,你为什么让菲儿跟那些共匪搅在一起?!你不知道我们在追剿共匪吗?孙如柏恨恨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一惊:菲儿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你自己通共不说,还要连累菲儿?

菲儿到底怎么了!张明堂大声追问道。

都是你连累的!麻三刀那个恶棍!菲儿落在他们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菲儿!如果你不回铜仁哪会有这么多事儿!你说你回来干什么呀!!孙如柏声嘶力竭吼道。

张明堂一听黄菲儿落在了梵净山大土匪麻三刀的手里,便呆怔住了。过了会儿,张明堂跃起身,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了孙如柏腰里的枪。

孙如柏惊恐地喊:你……你要干什么?

张明堂不容孙如柏做出任何反应,就从背后扣住了孙如柏的双手,然后用枪口对准孙如柏的头,推着孙如柏往牢房外走。

孙如柏一面走一面惊慌地叫着:张明堂,张明堂,这是营部,你不要乱来……

门口的两个卫兵拦住了张明堂。并举起瞄准了他。

张明堂厉声喝道:都别动,谁敢动我就打死他!

两个卫兵被震慑住了。张明堂大声命令:放下枪,退后!

两个卫兵只好放下枪,退到一边,给张明堂让出了一条道。

张明堂押着孙如柏出了牢房,向着旁边的一个院子走去。张明堂知道,自己的战马就拴在院子角落处的那棵树上。

走进院子后,张明堂押着孙如柏径直向那匹战马走去。来到枫树下,张明堂一手用枪顶着孙如柏的头,一手迅速解开缰绳,然后猛地推开孙如柏,飞身上了战马。

对不住了,如柏!张明堂喊了一声,一扬鞭,战马并迈开四蹄,向营门口飞奔而去。身后的卫兵和孙如柏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明堂已经纵马冲出了驻军营部......

孙如柏愣在那里,嘴里不停骂着张明堂。

 

08

 

麻三刀的匪巢内外奇峰怪石,山势险要,整个匪巢以山为寨,寨中有山,在几处至高点都有人工开掘的平台和掩体,上面架着数挺象征着土匪实力的机枪,每挺机枪旁边都有几个全副武装的匪兵。麻三刀的土匪山寨是梵净山麓最大最强捍的土匪山寨。这时,在后寨的一个山洞里,灯火通明,麻三刀正坐在山洞前部一张巨大的太师椅上,色迷迷的打量着他的犹物,这犹物是一位漂亮无比的女人,是他的手下们从铜仁城掳来献给他的,小的们对他还算忠心,没有自己先沾腥。他的军师是只独眼,他和他的手下们都叫他独眼军师。现在,独眼军师就站在麻三刀左边,独眼军师把麻三刀的弟弟麻四刀带领来的众匪兵排成两排,分立于麻三刀的两侧。

被绑住双手的黄菲儿,惊恐地站立在山洞中间。

麻三刀的眼睛此刻已经是一动不动盯住了黄菲儿,站在他右边的麻四刀也不断打量着黄菲儿。望了好一阵之后,麻三刀突然从太师椅子上走下来,色迷迷肆无忌惮的从头到脚打量着黄菲儿身体的各个部位。

独眼军师冷眼看着黄菲儿,他的手上在不停的掐算着什么似的。

确实是细皮嫩肉!难怪有些穷娃子死心踏地要当红军,原来是有这么漂亮的妹子陪着

麻三刀嬉皮笑脸的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用手去摸黄菲儿的脸。

麻四刀艳羡看着哥哥麻三刀轻薄黄菲儿。

黄菲儿非常害怕和无奈,她侧过脸,试图躲避麻三刀的轻薄。然而,黄菲儿的躲闪更加挑逗起了麻三刀的兴趣,麻三刀嬉笑着,突然把手伸向黄菲儿的胸口,黄菲儿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黑煞!黑煞!独眼军师望了黄菲儿一眼,单眼微闭,振振有词念道。

黑煞星!麻三刀一听,马上收回了手,回身看着独眼军师,他一脸的迷惑不解,心里甚至还有些害怕。

麻四刀和在场的所有土匪罗喽也如都麻三刀一般看着独眼军师,目光里全是惊讶和迷惑。

黄菲儿松了一口气。

独眼军师的脸上依然表情惊恐,他的口中在不停默念着什么。

麻三刀和所有的匪众全都看着独眼军师,神情紧张,大惑不解。

此女子面相不祥,是黑煞之相,而且她双耳尖小,会把这黑煞之气传给他人。碰过她的人没有大灾,也必有大难!独眼军师闭眼睛,玄乎玄乎不阴不阳念道。

听到独眼军师的话,麻三刀和所有调戏过黄菲儿的土匪全都愣怔住了。随即,他们又全都下意识地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劲儿擦着,眼睛盯着独眼军师,希望独眼军师能说出转机。

独眼军师继续如神一般地说道:把她带入寨中,已经触怒了雷神!

雷神?!军师有什么办法?麻三刀着急地问。

独眼军师继续玄乎说道:此女已经给寨中带来了一股黑煞之气。设坛请出这股黑煞之气,否则本寨必有大难!

麻三刀、麻四刀和众土匪听罢,全都大惊失色!

 

09

 

麻三刀让弟弟麻四刀带领众匪徒在后寨的石院坝里设神坛,请独眼军师跳杠神驱除侵入山寨中的黑煞之气。按照独眼军师的吩咐,麻四刀在大院里分东南西北中设坛,东南西三坛为副坛,北为正坛,中为邪坛。正坛上摆放着一张大木椅,坐北向南放着,一看就知道是给正神坐的,独眼军师为麻三刀备下的。邪坛上立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柱,称为将军柱,柱脚放着一根手指粗的麻绳,这是给黑煞星准备的。三个副坛分为山神、土地、值日星神,是北方正坛的辅佑。

神坛设定后,独眼军先请麻三刀入座正坛,再请麻四刀和肥猪入座东西两个副坛,自己入座南方的值日星神坛,众土匪围在大院四周。带上来!随着独眼军师的一声吆喝,两个匪兵押着被蒙着双眼的黑煞星黄菲儿进了石院,来到中坛,两个匪兵拿起麻绳,把黄菲儿捆绑在将军柱上,然后解开蒙在黄菲儿眼上的黑布条,离开中坛,站在了边上。

黄菲儿慢慢的睁开眼睛,她扫了一眼麻三刀和众匪,呆怔住了。后来,她索性闭上眼睛,任凭独眼军师在她跟前施法驱邪,也不睁眼吭声。

独眼军师戴着面具,嘴吐獠牙,横眉竖眼、眼珠凸鼓、满脸煞气, 整个面目狰狞可畏, 咄咄逼人。他手执一柄金光钺斧,从南坛出发,到东西两坛调令天兵神将,齐聚北坛。而后,他一边手舞大斧,一边口吐火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向中坛砍杀而来。来到黄菲儿跟前,独眼军师绕着将军柱,从左向右转了三圈,又从右向左转了三图,一边跳着,一边念咒语,一边用手指沾上神水,向黄菲儿施法。

众土匪都紧张的看着独眼军师做巫事,麻三刀、麻四刀和肥猪口中念念有词,给独眼军师助阵。

独眼军师跳得满头大汗,他说黑煞星法力高强,一时难以收服,得请张天师来助阵,才能收服黑熬。独眼军师又焚化纸,磕头拜祭,接着又跳了起来。跳了一阵之后,一个匪兵端着一碗水上来,他便左手拿起一张黄刀纸,右手指沾着水在黄刀纸上画了一个符咒,走到黄菲儿跟前,猛地将画了符咒的纸贴到黄菲儿的头上。

黄菲儿惊讶叫了一声,双眼惊恐着怒视着独眼军师。

三爷,这股黑煞之气已经被请出山寨,应该不会再影响三爷的运势,本寨也会安然无事了。独眼军师转身,双手抱拳,对麻三刀喊道。

麻三刀听到独眼军师的话,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闭上眼睛默念了一会儿。

麻三刀问独眼军师:那这个女红军怎么办?

此女黑煞之气过重,虽然暂时安抚了雷神,但此女绝对不能久留寨中!独眼军师说。

麻三刀听罢,有些迟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独眼军师让两个匪兵将黄菲儿押回了牢中。

离开神坛之后,麻三刀来到聚义厅,他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在心里嘀咕。眼下,这个女红军的去与留,让他好生犯难。独眼军师站在麻三刀的左边,冷眼旁观看着麻三刀。

麻四刀手握着枪,在麻三刀面前走来走去。

经历了刚才的祭坛驱邪,众土匪的神情都显得有些紧张。

这女红军是个烫手的山芋,你们说说该怎么办?麻三刀问道。

大哥,这漂亮妹子碰又不能碰,看着心痒手痒的,不如一刀杀了干净!麻四刀一脸凶神恶煞地说。

四爷,这要杀了她,红军怕是会盯上我们吧。肥猪望着麻四刀说,他不赞成杀了女红军。

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麻四刀凶狠地说。

麻三刀瞪了麻四刀一眼,大吼道:就知道杀!接着,他对肥猪和众匪众说,红军不得势,可人不少,眼下我们还不能得罪他们。

三爷,不然给红军捎个信,让他们拿钱来赎。这样有钱收,还不至于得罪红军。肥猪出主意道。

红军都是他妈的穷鬼,哪有钱来赎?!麻三刀斜了一眼站在左边的独眼军师,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三爷,这追剿红军可是山下的事情,我们只需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个红军送给山下……独眼军师小声的向麻三刀建议。

麻三刀听后,点了点头。

 

10

 

孙语蓉让丫环在朱汉春屋外的院子里玩耍,自己提着食盒走进了朱汉春的房间,恰巧朱汉春带着卫兵从监所回来。朱汉春一边向屋里走一边醉熏熏地骂着张敬儒:这个老混蛋!骨头还真硬,老子打都打累了!他还在吹胡子瞪眼,不服软!迈进门,他看见了正在屋里桌子上摆酒菜的孙语蓉,马上一笑道:这不是县长夫人吗?

孙语蓉望了眼朱汉春,顺手推舟地一笑:朱营长辛苦,我带来了好酒好菜!慰劳慰劳你劳苦功高的朱营长。说后,孙语蓉又吩咐朱汉春的卫兵:麻烦这位兄弟去找一下我弟如柏连长,叫他也来陪朱营长喝两杯。

卫兵应声而去,走到门口,突然一只手拍上他的肩头。卫兵回头一看竟是朱营长。营长?卫兵有点惊讶望着朱汉春。

你回去歇着吧,不用叫孙连长了……还有,把门给我带上。朱汉春压低声音说。

是。卫兵也低声应道。

孙语蓉在桌子上摆好了三副碗筷,朱汉春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孙语蓉亲昵地扶着朱汉春的胳膊,娇声说:快坐呀!

朱汉春趁势就要摸孙语蓉的脸。孙语蓉闪身躲开,又娇滴滴道:朱营长别心急嘛!如柏一会儿就到了!

那个小子不会来了!朱汉春瓮声瓮气说后,捧住孙语蓉的脸,强行在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孙语蓉急忙站起身,带翻了一杯酒。朱营长什么意思?孙语蓉望着朱汉春。

朱汉春不耐烦地大声说:什么意思!老子替你孙家杀人卖命,那一点点银票打发我吗!老子今天就要定你了!

朱汉春继续动手动脚,他一把搂住了孙语蓉的腰,用手去捏孙语蓉的乳房。孙语蓉挣脱朱汉春的搂抱,扬手打了朱汉春一个耳光。这一耳光把朱汉春打急了,他恼羞成怒,一双粗实有力的大手猛地抱起孙语蓉,走进里屋把孙语蓉扔到床上,然后用力按住孙语蓉,掀起了她的旗袍。

  孙语蓉连蹬带踹,用力挣扎,然而,她的挣扎更加激发了朱汉春。朱汉春凶性大发的要强孙语蓉,他一把扯下了孙语蓉的内裤衩,又三下五除二的卸掉自己的裤子,骑在了孙语蓉的身上。

在院里无所事事的丫环听到了孙语蓉的声声惊叫,无措了片刻后,急忙转身跑出了朱汉春住的院子。

孙语蓉一边挣扎一边猪呀狗呀的有气无力的高声大骂着朱汉春。朱汉春按往孙语蓉的两手,用嘴把孙语蓉的旗袍扯上到她的胸脯上,孙语蓉的少腹和阴部全暴露在了朱汉春欲火中烧的眼里,朱汉春的阳物坚硬起来,木棒似的挺着,他嘿嘿的奸笑了一声,那坚挺的阳物直向着孙语蓉的阴道插去……

孙语蓉撕心裂肺的大叫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她咬紧牙关,承受着朱汉春兽一般的对她的摆弄,直到朱汉春汗流夹背的瘫软在一旁后,她的眼睛才睁开。睁开后,并定定的看着朱汉春,看着,看着,她发疯似的扑在朱汉春身上,又撕又咬又抓。朱汉春的胸脯、肚皮、大腿上,冒出青一道紫一道红一道的指爪印,朱汉春软软的躺着,任着孙语蓉发狂。孙语蓉抓撕一阵之后,一双玉手猛然抓住朱汉春蔫摆摆的阳物摆弄起来,并且用自己的阴唇猛烈的擦弄朱汉春的阳物,直擦弄得朱汉春嗷嗷大叫,求爹爹告奶奶的求饶。见孙语蓉仍然不依不饶,朱汉春用力把孙语蓉从身上掀下来,下床穿上了裤子。孙语蓉憎恨的望了眼朱汉春,流着眼泪,用手帕揩擦着阴户流出来的水。

 

11

 

孙如柏正在自己的屋里心烦意乱来回踱着。姐姐孙语蓉的丫环满头大汗的撞了进来。少爷!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这里是营部,别这么大喊大叫!

少爷你快去救救你姐姐啊!丫环上气不接下气

孙如柏惊讶问:怎么了?

朱汉春,那个朱汉春在欺负你姐姐。

什么!?

孙如柏怒气哼哼的向朱汉春的住的院子飞奔而去。

朱汉春穿好衣服后,没有再理会孙语蓉,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起了孙语蓉带来的酒。经过刚才的折腾之后,先前的酒都不见了踪影。他一边甜美的喝着酒,一边悠然哼着酒歌。突然,孙如柏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用板凳狂打朱汉春。

朱汉春吃了一惊,站起身躲闪着孙如柏劈来的板凳,他没料到孙如柏这小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的闯到他屋里来袭击他,他恼羞成怒的大骂着孙如柏。孙如柏拿着板凳仍在猛追猛打,一副拼命的架式。在最初的被动之后,朱汉春开始反击,他巧施拳脚,夺过了板凳,狠狠一拳打在孙如柏的脸上,鲜红的血顿时从孙如柏的鼻孔、嘴中流了出来。孙如柏一边招架,一边用手去揩流出来的血。就在孙如柏揩血的瞬间,朱汉春用枪指上了孙如柏的脑袋……

老子毙了你!朱汉春怒骂道。

朱营长别开枪!咱们好商量,什么都好商量!如柏年轻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如柏!还不快向朱营长道歉!孙语蓉突然疯了似的从里屋跑出来,跪在地上,求朱汉春放过弟弟孙如柏。

孙如柏不服地怒视着朱汉春:你毙了我吧,你不毙了我,我早晚会杀了你!

叫你胡说!孙语蓉立刻冲过去打了孙如柏一耳光。

孙如柏不再说话。

朱汉春瞥了眼孙语蓉,用枪指点着孙如柏骂道:你们孙家就是他妈的土匪窝,你爹是老土匪,你是土匪种,天天假正经不干好事,装什么仁义!你爹现在让我办的事,就是绝户的事,老子豁出去给你家帮忙,难道还不应该有甜头吗!?

那你也不能非礼我姐姐!

朱汉春转向孙语蓉,干笑了一下,大声说:非礼?堂堂县长夫人自己卖骚,能怪我!

说后,朱汉春又用枪指点着孙如柏的脑眉心,嘲讽道: 男人忽悠女人,叫调戏;女人忽悠男人,叫勾引;男女相互忽悠,叫爱情。懂不?小子!

遭了朱汉春的嘲讽,孙如柏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他把目光转向孙语蓉,忧怨望着孙语蓉。
    死远些,别碰我,放开手,我喊了,你讨厌,不可以,不要嘛,你轻点,好舒服,不要停,用力点,不行了,抱紧我,要来了,快咬我,我还要……小子,这就是你姐的三字经!懂不?!朱汉春走到孙语蓉旁边,一把拽过孙语蓉,指着孙语蓉,背书一样的对孙如柏说,语气里满是嘲弄与得意。
  孙家姐弟听后,恨不能在地上裂开一个洞,钻进去。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卫兵进来报告。

朱汉春生气地看着卫兵:什么事?

……张明堂跑掉了。卫兵有些吞吞吐吐说。

什么?朱汉春竟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卫兵看了孙如柏一眼:孙连长要看张明堂,结果张明堂抓住孙连长当人质,抢了匹马就冲出去了,我们没拦住!

朱汉春气急败坏地指着孙如柏的鼻子,大骂:窝囊废!谁让你自作主张去看他,让他跑了,你想死呀!

孙如柏和孙语蓉都无言以对。

来人!给我多派人,去追!朱汉春扔下孙语蓉和孙如柏,出门向办公室走去。

朱汉春出门后,孙语蓉拉上弟弟孙如柏,逃似的离开了朱汉春的屋。

姐姐,我早晚要杀了朱汉春!走在街上后,孙如柏对姐姐孙语蓉说。

孙语蓉闻言突然流下两行泪水。

姐姐,你看着吧,我说到做到!

孙语蓉抬头望着弟弟,痛苦摇了摇头,说:如柏你千万不能冲动,你现在还不是朱汉春的对手!

可是……

我们孙家现在还需要朱汉春的帮助才能打垮张家,有些事只能让他这种人去办,不能脏了父亲和你姐夫的手,等到咱家的势力一旦壮大,我自然会想办法收拾朱汉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孙语蓉欲言又止:如柏,你……

姐姐什么事?你尽管说!

刚才朱汉春对我……对我做的事情,你能不能替我保密?你姐夫如果知道了……孙语蓉忐忑不安地望着孙如柏

姐姐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不过我会记在心里,等到时机成熟,我就要让朱汉春加倍偿还!孙如柏拍着胸脯说。

孙语蓉爱怜地拍拍孙如柏的后背:你别送了,回去吧。

姐,张明堂跑了,可怎么办?

我得跟你姐夫好好商量。

张明堂要是知道我告的密,那可麻烦了。孙如柏忧心重重的看着孙语蓉。

别慌,你自己要多留意。孙语蓉说着,理了理头发与旗袍,转身走了。

孙如柏看着姐姐走远后,才挪开脚,慢吞吞在街上走着。

 

12

 

黄菲儿失踪了,黄家从上到下都着了急,黄占山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吩咐家丁与丫环,全城去找,可是找了几天,连黄菲儿的脚印子也没有找着一个。

菲儿到哪儿去了呢?黄占山喃喃自语道。昨天晚上他一宿未睡,今天一早他又来到阁楼菲儿的房间,一呆就是两个时辰,他希望能在房间里找到关于菲儿失踪的蛛丝马迹,他翻箱倒柜的折腾了一个早上,一点信息也没有找着。

菲儿就象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黄家大院的人们怎样的着急、怎样的手忙脚乱,上天就是不给这个大院任何征兆和口信。

黄占山心急如焚的在大厅里不停走来走去。怎么就不见人了呢?他自言自语的说着。

派出去的人还在找。管家在旁说道。

黄占山吩咐管家说:多派些人去找。

是。老爷,小姐与红军相识的事,一定得守口如瓶呀。

黄占山盯着管家。

张会长已经被抓走了,凶多吉少啊。

难道朱汉春还要做过分的事?黄占山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安。

现在什么时候呀,沾上红军的事,怎么做也不过分的。管家小声说。

我明白,再去打听。小姐绝对不能出问题。如果有问题,我们就是第二个张家。黄占山大声对管家说,我们不能做第二个张家!

是。管家急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管家就带着几个家丁出门找黄菲儿去了。

黄占山跌坐在椅子上,他火烧火燎等候着各路人马的消息。

 

13

 

张明堂飞马沿着街道跑向城门。守城门的岗哨士兵想上前拦截,一看是营长是张明堂,哨士就原地站着,没有拦截。张明堂扬鞭跃马冲出城门,向着梵净山麓疾驰而去。

前边是进山哨卡,几个士兵背着枪守在哨卡旁。张明堂瞄了一眼,用鞭子狠狠抽打了战马的屁股一鞭,战马长嘶一声,四蹄生风,如同一道风一般,冲过了哨卡。

几个哨兵非常诧异看向张明堂冲过去的方向。一个士兵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是张营长?

是张营长的马!另一个士兵说。

只有张营长才敢骑这么快?

张明堂并不知道哨兵的谈论,现在,他的心思只在黄菲儿身上。他快马加鞭,一路纵马狂奔,向着麻三刀的匪巢梵净山疾驰而去。

第二天下午,张明堂来到了山路的尽头,骏马人立而起,前面已经只能翻山而行了。张明堂跃下马来,拍了拍马脖子。回吧,回去后在家里等着我!张明堂抚摸着战马的头,说。战马嘶鸣了一声,沿着原路,迈开了四蹄……

张明堂徒步跋山,走了一会,来到了一片乱石岗,张明堂停下脚步辨路。突然,一把枪顶在了他的腰间。我是山下的张营长,有事要见三爷。张明堂大声说着,举起了双手。枪迟疑了一下离开了张明堂的腰间,随即又从乱石岗里窜出了几个匪兵。于是,几个匪兵便押着张明堂向山寨走去。

穿着军装的张明堂乖乖的跟着匪兵沿着复杂陡峭的山路来到了寨外。

什么人?一个守寨门的土匪头目大声问道。

巡山的时候发现的,说是山下的张营长,要见三爷!一个匪兵应声道。

土匪头目怀疑地说:只听说过朱连长,什么时候多了个张营长?土匪头目不太相信的仔细打量着张明堂。

敝人张明堂,是新编铜仁独立营的营长,有要事求见麻三爷。张明堂大大方方的自报了家门。

土匪头目犹豫了一下,对张明堂说道:那……就请留下配枪再随我进寨。

张明堂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立马取下了自己的配枪交与了土匪头目。土匪头目看张明堂如此淡定,自己反倒一愣,但随即接过了枪。

张营长好胆量!请!土匪头目让开了道。

一个匪兵带着张明堂进了山寨。

听说是新编铜仁独立营的营长张明堂,麻三刀愣怔了一下,随即又嘿嘿的笑了起来,他下令在后山那个巨大的龙洞里设宴款待张明堂。匪兵们肃立在龙洞两边,燃烧着的火把山洞照得如同白昼。

麻四刀坐在麻三刀旁边,冷眼看着张明堂。

坐定后,麻三刀举起一杯酒,率先发话:张营长升官发财,麻三刀在此设宴祝贺,我先干为敬了!

麻三刀举杯一饮而尽。说:张营长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张明堂回敬了一杯酒,放下杯子,他爽快说:好,那我就直说了。麻三爷是不是抓到了一名女共匪?

麻三刀迟疑了一下,应道:对。

这个女共匪是政府通缉的要犯,上级命令我营将其捉拿归案,既然麻三爷抓到了她,就请麻三爷把她交给我吧,我代表独立营全体官兵谢谢你。张明堂起身抱拳一揖。

麻三刀一边还礼一边笑了笑说:张营长晚来了一步。前几天兄弟们巡山的时候确实抓到一个女共匪,不过我已经差人把她送回铜仁城去了。

送回去了?张明堂愣怔了一下。

独眼军师接话道:我们知道贵军身负剿匪之职,又与我们比邻而居,友好相处,我们当然想为贵军剿匪以尽一份微薄之力,这也是礼尚往来嘛!

张明堂想了想:好,那我就相信三爷所言,就此告辞!

此时,麻四刀却突然站起身来,拎着一坛酒来到张明堂身边。麻四刀望着张明堂,挑衅地说:你以为这是车马店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太目中无人了!想下山也行,先跟我干几碗酒再说!

麻四刀说罢,就拿过几个粗瓷大碗,在桌子上一字摆开。还没等麻四刀向碗里倒酒,张明堂抢先一把把酒坛拿起来,咕噜咕噜的,竟然将一坛酒一饮而尽!

麻三刀、麻四刀、独眼军师与众匪兵都被张明堂的举动惊呆了!

张明堂擦擦嘴唇然后双手抱拳:各位,再会!

随即,他便转身离开了麻三刀的山寨。

  

14


刑堂里放着各种血迹斑斑的刑具。张敬儒被绑在刑架上已经晕过去了,他满脸的血污,衣服已经破烂不堪。

孙耀祖和朱汉春坐在张敬儒的对面,望着晕了过去的张敬儒,朱汉春已经有些不耐烦,孙耀祖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朱汉春让行刑手给张敬儒泼凉水,行刑手往张敬儒的头上泼了一大盆凉水,见张敬儒没有反应,行刑手又泼了两盆,凉水打湿了张敬儒的全身,然而张敬儒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行刑手上前检查后,说:营长,好像已经断气了!

朱汉春和孙耀祖大惊,朱汉春立即起身上前,用手去摸张敬儒的嘴、鼻、胸口,他确定张敬儒已经断气。

废物!朱汉春有些懊恼地责怪行刑手,随后他又转向孙耀祖,大声的问:孙副会长,你说现在怎么办?

孙耀祖没有答话,他习惯性的眯着眼睛,望了眼朱汉春,他并把目光投向淹了气的张敬儒,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朱汉春打发卫兵去请县长吴经略。朱汉春起身离开刑堂,向办公室走去。孙耀祖跟在朱汉春身后,小心翼翼跟着进了朱汉春的办公室。

过了一阵,县长吴经略匆匆赶了来。吴经略一进办公室扫了一眼朱汉春与岳父孙耀祖,便迈着方步,十分焦虑走来走去。

朱汉春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一脸的恼怒。

孙耀祖则坐在办公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捧着茶杯,面无表情的眯着眼睛深思。

吴经略一边走一边向朱汉春抱怨道:朱营长,你下手也太重了,一点儿分寸也不掌握。出了人命,你让我向贵阳那边儿怎么交待?

你吴县长能把握分寸,那当时你干什么去了?一遇到事儿就躲,出了事儿再出来埋怨人,这还有个屁用!朱汉春针锋相对。

孙耀祖突然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建议道:我看张明堂通共不会没有蛛丝马迹,抄他的家,找到证据,朱营长就好交代。

对!查抄,他们与共匪过往一定有证据。朱汉春赞成孙耀祖的提议。

注意分寸吧,他家的家丁都不是善主。吴经略听了,提醒道。

朱汉春大声说:他们还敢造反!

既然事已至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张家既然有逆子通共,又畏罪脱逃!如果家丁稍有不服,就灭了他全家!孙耀祖说着,做了个用刀抹脖子的手势。

吴经略吃惊地打量着孙耀祖:岳父,这……

朱汉春却表示赞同:对!灭了他全家,给他来个一了百了!

……这不妥吧?吴经略犹豫

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孙耀祖斩钉截铁般说道。接着,他又对朱汉春说:事不宜迟,朱营长如果动起手来,万万不可留下活口!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来人,明天午后集合队伍!去查抄匪窝。

吴经略似有不忍,几次欲言又止,然后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15


天黑了下来。

吴经略向县府走去,他对朱汉春与孙耀祖的做法不能苟同,但碍于孙语蓉的面子,他又不能公开反对,只好听之任之。对剿共匪和张敬儒的事,贵阳方面都催得紧,他得去应付。他刚走到大门口,却被几个乔装的土匪拦住了去路。

你们……你们是干什么的?吴经略大声问道。

带队的土匪打量了一眼吴经略,他从装束上判定吴经略是个当官的,就说:长官,麻三爷让我们来给县府送礼。

麻三刀?吴经略诧异望着这伙土匪。

土匪们把一个大麻袋放在吴经略的面前。带队的土匪指着麻袋对吴经略说:这是我们麻三爷送给贵府的礼物。

这是什么?

里面是个女红军!

……吴经略感到有些意外,迟疑一下之后,高兴的对那个带队土匪说: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们麻三爷。

客气了!带队的土匪说后,带着土匪们转身离开了县府。

来人,抬进去!去通知保安团长来找我!吴经略对守门的团丁吩咐道。

孙语蓉正在县府大堂上等候着吴经略,看见吴经略的随从抬个大麻袋进来,觉得奇怪,就凑上去看。

团丁刚刚打开大麻袋,麻袋里装着一个昏迷的女子,穿着红军的衣服。孙语蓉失声大叫:黄菲儿?怎么是她!

吴经略上前查看,惊奇地认出麻袋中的人就是黄菲儿!吴经略对众随从吩咐道:今天的事儿,谁敢说出去,我要谁脑袋

是!众随从应道。

来人,去通知黄家!

慢着!先不急!

吴经略看着孙语蓉,示意众随从退下。

先不要通知黄家!

此话怎讲?

你通知黄家,这黄菲儿你是放还不是不放?孙语蓉问吴经略。

吴经略想也没想说:那自然得放!

但是领头的女红军还没有落网,老爷,这黄菲儿就不能放!

可是夫人,这黄菲儿不是红军,抓了她也没有用啊。吴经略疑惑的看着孙语蓉。

黄菲儿虽然不是红军,可你想,菲儿穿着红军的衣服,就算不是红军,但也和那个女红军脱不了干系。

吴经略一边听,一边思索着,微微点头。

孙语蓉接着说道:这真的女红军还没有抓到,如果上面追究下来,就算不是你失职,至少也是办事不力。

你的意思是?

留着黄菲儿这个“女红军”,不管是真是假,对上面都是一个交待。

吴经略茅塞顿开:是!是!夫人说的是!

再说了,对张家的事情,黄占山一直态度不明,我们正好趁此机会,逼他黄占山表明态度!

吴经略非常赞同地频频点头:夫人英明!夫人英明!来人!

随从进来。

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随从把黄菲儿抬下去之后,吴经略挽着孙语蓉的手,出了大堂。

  

16

 

艳阳高照,天空如洗,带了色彩的云在天边浮动。金色的阳光在山梁上流淌着,整个桃花寨生机盎然,暧暖洋洋。

桃花带着众寨兵在练武场上操练结束后,又带着众寨兵来到了河边的大沙坝,桃花说她今天要露一手,在沙坝架锅,用活水煮活鱼,让大伙尝尝鲜。众寨兵一片欢呼,他们都曾听说寨主桃花有一手绝活,就是用活水煮活鱼,但谁也没有见过,今天他们不仅要见,而且还要吃,一个个心里自然很高兴。

桃花让人在沙坝中央架了两口大铁锅,吩咐十多个年轻人下河打捞黄蜡鼓。河里到处都是黄蜡鼓。下河的人们每人身上都穿一件棕衣,两手各执一张斗蓬大小的蓑衣,踩着河底走到河中再倒回来上岸,棕衣和蓑衣上粘满了一条条鲜活的大大小小的黄蜡鼓。桃花吩咐人们把棕衣和蓑衣上的黄蜡鼓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放进两口大铁锅里,然后又让人从河里取来河水参进大铁锅里,等到参够了河水,桃花亲自住大铁锅里放了生姜片、鱼香草、敲了两块盐巴和猪油,才让早已备好柴禾守在大铁锅前的两个年轻人点火。初点火时,大铁锅里的黄蜡鼓尚在开开心心地游嬉,你挤我拥地穿梭,有的还不时咬一口浮在水面的鱼香草和锅底的生姜片,正在浸化的盐巴及猪油。随着大铁锅里水温的升高,黄蜡鼓就开始跳跃起来,彼伏此起,越跳越欢,越跳越激烈。高潮之后,黄蜡鼓越跳越少,直到停止了跳跃。大铁锅里便腾起袅袅白气,白气随微风飘散,河沙坝里满是鱼香,清香入鼻,吊人胃口,沁人心脾。等待黄蜡鼓皆熟透时,桃花向大铁锅里撒了两把碎葱,汤面上便飘浮起了一层诱人口水直咽的绿。桃花便吩咐开吃。告诉大伙说这种吃法就叫做活水煮活鱼。桃花又吩咐抬来三坛老酒,用清香的点鱼下醇香的老酒。

三杯下肚,桃花的脸红润,她的歌性大发,借着酒性,她站在沙坝边那个大石板上,打开了嘹亮的歌喉:

    金鸡拍翅闹洋洋,

    今天我来开歌场。

    开起歌场大家唱,

    唱得月落出太阳。

接着,众寨兵全都站起身来,围着两只大铁锅欢快的跳起了芦笙舞。桃花开了歌场后,便在大石板上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看众寨兵跳芦笙。阿玲与旷大山接下了桃花开的歌场,在沙坝里对起了歌。沙坝里分成了两个阵营,女寨兵围在了阿玲身边,男寨兵团在了旷大山身边。

隔山喊来隔山应,

  问哥你是哪里人,

  你把姓名报与我,

  过路上下好喊人。

  阿玲天生的一副金嗓子,她的歌声就像磁铁,一下子把旷大山粘住了。

 隔山喊来隔山应,

 哥是本乡本土人,

 黄豆牵藤去不远,

 喝水还是共水井。

  旷大山应道。靠拢过来的男寨兵在一旁帮衬附和。

 高山高岭栽葫芦,

 葫芦好吃叶子粗,

     麻布洗脸粗(初)相会,

 一回生来二回熟。

  阿玲的歌声就像高山行云流水,清脆、悦耳、自然、动听而又醉人。她身边的女寨兵们也搭腔附和起来。

旷大山也不示弱,他越唱越展劲,越唱心里越乐滋。

  哥在唱歌妹在听,

   听你唱歌本聪明,

   你的山歌唱得好,

      好比孔子教学生。……

桃花坐着,笑着。

寨主,县城里出了大事,听说有一批红军的伤员被驻军全歼了。这时,下山打探消息的寨兵狗子吃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喊叫道。

什么?桃花吃了一惊,放下了酒杯。

商会会长也被抓了。歇了口气,狗子又说道。

有这事。桃花问道。

人们停止了对歌跳舞,全都向桃花这边围了过来。

是啊,说是他儿子私通共匪。

那他儿子呢?桃花突然想起了张明堂,禁不住问道。

逃跑了。现在到处在抓呢。狗子喝了一口阿玲递过来的酒,说。

桃花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城内出现红军,官军一定忙乱,这乱中必有机会。

众寨兵点头:是。

桃花又对狗子说道:你回屋收拾下,继续回城里打探消息!

狗子点了点头,回寨收拾去了。

  桃花又对身边的阿玲说:吩咐大家回去准备,我们随时下山。

阿玲手一挥,众寨兵便离了去。

我们一定要找到张明堂,不能让他落在孙耀祖、朱汉春等人之手。桃花与阿玲匆匆向寨里赶去,她决定下山一趟,去找张明堂,并视机对孙耀祖下手。不知怎的,此时,桃花的脑海里满是张明堂的影子。

 

17


弟兄们,张家通共匪,上峰命我朱汉春围剿! 大家都要提起精神,张家的家丁个个都不是善主!朱汉春扫了一眼众士兵,大声发布了命令:出发!

朱汉春跨上自己的战马,带领着队伍出了军营,沿着老街,一路小跑,向张家大院开去。来到张家门口,朱汉春跳下战马,手向士兵们挥了一下,士兵们就迅速跟在他的身后。朱汉春带着手下士兵们气势凶凶的正要冲进张宅,却遭遇了张家门口的两名家丁的阻拦。

朱营长,你这是干什么?……家丁上前责问朱汉春。

让开!我奉命查抄。

你太过分了吧。

朱汉春带着士兵往里冲,家丁们死命拦住朱汉春等,推推搡搡,相持不下。朱汉春大怒,拔出手枪,一声枪响,一名家丁已经倒在朱汉春枪口之下。另外一名家丁转身向院里跑去。

张家通共,有反抗的,格杀勿论!朱汉春大声喊着,领着士兵往院里闯。

管家听到枪声,带着众家丁正往外院走,一个家丁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管家,不好了,朱……朱汉春带着人马进来了,说我们通共,格杀勿论……

真是欺人太甚!抄家伙,准备动手!

是!众家丁纷纷抄起了家伙,他们有枪的拿枪,没枪的就抄起了棍棒。

管家带领众家丁冲到院子,看到院子里已经躺下了好几位家丁,全部血肉模糊的挺着,他愣怔了一下,用手示意众家丁不要轻举妄动。

朱营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家通共,上峰命令,格杀勿论!朱汉春说着,带着荷枪实弹的士兵就往里冲。

朱营长,我们张家怎么会通共?你有什么证据?

本营长的军务,你没资格过问,老实说,张明堂在哪?朱汉春大吼道。

少爷和老爷不都在营部吗?我们还想向朱营长要人呢!

跟我要人?哈哈……张明堂没回来过?

朱营长什么意思?管家不解的望着朱汉春。

那我就不用和你啰嗦了!朱汉春冷笑了一声,立马向管家开枪。

管家闪身躲过了一枪。他赶忙退后,对众家丁们大喊道:一起上,跟他们拼了!

众家丁拿起武器奋力反抗,他们与士兵们缠斗在一起。朱汉春怒火冲天,带着士兵拿枪向众家丁扫射。家丁们虽然身手不凡,久经训练,但是最终还是无法抵挡士兵的步枪和子弹,众家丁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进去搜,看看还有没有活人,不能留下一个活口!朱汉春对手下说。

听到朱汉春的命令,士兵们马上兵分几路,冲进张府,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毫不留情。杀完了人之后,士兵们又冲进张家的各个房间,搜索每个角落,砸坏了所有的瓷器、摆设,很多家具也被蛮横推倒,所有的书籍纸张都被扔到地上,值钱的珠宝全被士兵们偷偷的藏到了身上。

张家一片血泊,一派狼籍……

 

18

 

夏雪就躲藏在马启文家后院一处隐蔽极好的那个小草棚里养伤。这些天,夏雪吃不香睡不着,她总是想起黄菲儿,想起黔军士兵追赶黄菲儿的情景,她的心里好生不安。刚才,她正在思念黄菲儿,突然从城里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她吃了一惊,本想走出小草棚探个究竟,但又怕遇上敌人,连累马启文。红军伤员们的仇还没有报,她不能出事,再说,她这条命是黄菲儿救的,她还欠着黄菲儿的情,没有黄菲儿的消息,她更不能出事,她得留着命去找黄菲儿。她在草棚口站了会儿,又乖乖的躲了进去。

马启文急急的走进了小草棚。

马先生,外面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是从张家那边传来的枪声。马启文说。

夏雪吃了一惊:张明堂?

是。听说张家通共。马启文的口气显得有些平静。

夏雪更加吃惊,她诧异望着马启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明堂通共?不是他出卖我们的吗?

具体情况现在还不清楚,朱汉春带着人灭了张府一门。张府家丁丫环没一个人逃脱,全被乱枪打死了,朱汉春还和士兵们把张家抢劫一空。马启文说。

张明堂呢?

朱汉春没有找到张明堂。

放心!事情这么复杂?!难道是张明堂与驻军闹翻了?夏雪沉思着说。

伤员遭伏,也许不是张明堂告的密。马启文看着夏雪说。

就是他!只有他知道!夏雪肯定的说,她的眼里喷射着仇恨的火焰。

事情总会搞清楚的。马启文仍然平静的说。隔了一会,他又看着夏雪,先看看情况吧,你还是抓紧转移走,我看时机合适的时候就出城。他向夏雪建议。

你去安排吧。夏雪点了点头。

 

19

 

女儿黄菲儿就象从世上蒸发了似的,生不见人,死也不见尸。黄家派出去的人一拨一拨回来了,垂头丧气的,一看就知道没有打探到黄菲儿的消息。没有女儿的消息,黄占山是心烦意乱,如坐针毯。他从大厅到阁楼到大门口,然后又从大门口到阁楼到大厅,每天要来来回回的跑几趟。现在他又回到了大厅,刚才在院里,他听到城区里一阵激烈的枪声,他打发管家去探个究竟,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管家去后,他急不可待的上了阁楼,在女儿的房里坐了一会儿,又急急的来到了大厅,等候管家。他坐在椅子里,眼睛一直剧烈的跳着,他心里感到一阵阵不安,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黄占山火烧火燎的等着。突然,他看见管家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禁不住问道:怎么样?

张家出大事了,全家都被驻军杀了!管家一边用衣袖揩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诚惶诚恐的说。

啊!怎么会呢?黄占山一听,愣怔了。

刚才的枪声就是从张府传出来的,说是私通共匪,格杀勿论。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呀。管家带着痛苦的神情说。

黄占山一下子跌坐在木椅子上,隔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迷茫的看着管家,问道:小姐有消息吗?

今早派出的人都回了,还是没有小姐的消息!

黄占山沉闷了一会,从木椅子上倏地站起,皱着眉心,迈开脚在大厅里来来回回的走了起来,走了一阵之后,他走到管家跟前,抬起头,看着管家说:此事必有蹊跷。管家,一定要把小姐找回来! 告诉大伙,把视野拓展到周边山寨。

是,老爷!我这就去安排。管家说后,出门去了。

望着管家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之后,黄占山又忍不住向黄菲儿住的阁楼走了去。他坐在女儿的梳妆台前,睹物思人,禁不住落下了眼泪。

 

20

 

张明堂机警地返回到了铜仁城。他在一处墙壁上看到了新贴上的捉拿他的告示,他草草看完之后,转身进了一条小石巷。

张明堂借着夜色的掩护,凭着娴熟的记忆,很快的潜回到了自己家附近,他跃上一段古石墙,伏在石墙上,猫一样观察着四周。

四周很静,家家户户都禁闭着房门,房里的灯光闪烁着,不时会有一两声咳嗽声从房里传出来,打破夜的宁静。只有张家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黑古隆冬,悄然无声。

张明堂跳下石墙,沿着墙脚,蹑手蹑脚,一步一步,向自己的家靠近。摸到门口,他机警的扫了一下四周,闪身进了家门,一片惨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又冲进院子,他发现院里遍地都是家丁与丫环们的尸体。

他悲愤地一路走过去,扶起每个人,看看是不是尚存气息。

英姐!英姐……

牛二……

金叔……

吴嫂……

黑宝……

张明堂轻声叫着,但没有人回答他。张明堂不禁血脉贲张,怒发冲冠。他在一位家丁的尸首旁,发现了一颗格斗中掉下的黔军军服的扣子,他捡起扣子,把扣子狠狠攥在手中。他的两只里在向外喷火。

接着,张明堂向父亲住的上房奔去。上房空着,他又奔向书房,奔向大厅,奔向……张明堂找遍了整个张府,也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父亲去哪儿了?父亲能去哪儿?张明堂在心里反复问自己。最后,张明堂想到了朱汉春,想到了牢房。父亲一定是被朱汉春抓了,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于是,他离开张府,向驻军牢房摸去。

张明堂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牢房。狱卒和犯人都已经睡着了,牢房里灯光昏暗。张明堂轻手轻脚挨个牢房的查看,但是,没有找到父亲张敬儒。

张明堂心急如焚,继续的寻找,不小心碰出了声响。一位起夜的狱卒听到动静,惊慌的问:什么人?张明堂立刻躲进一个阴影处,狱卒端着枪往张明堂的方向找了过来,眼看就要到张明堂的跟前了。张明堂拔出枪,正准备抢先动手。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狱卒突然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他朝那位起夜的狱卒喊了一声: 是我,碰到脚了!显然,他已经看到了躲在阴影处的张明堂,才故意喊了一声。张明堂掉头看了那老狱卒一声,见老狱卒示意他别动,他并收了枪,继续在阴影处一动不动的躲着。

妈的,吓老子一跳,原来是你啊。那起夜的狱卒如释重负地骂着,转身走了。

老狱卒看着那位狱卒走远后,才轻轻走到张明堂身边。他小声的对张明堂说:张营长,你爹不在这,跟我来!说着,老狱卒转身向牢门外走去。

张明堂迟疑了一下,随即感激的看了老狱卒一眼,马上就跟着老狱卒出了牢房。

老狱卒带着张明堂来到城外的一个土岗上,老狱卒指着一座新坟,告诉张明堂,说这就是张敬儒老爷的坟。老狱卒告诉张明堂,说张敬儒是朱汉春、孙耀祖活活打死的。张明堂听后,跪倒在尚未立碑的坟头前,泪流满面。

张老爷是个大善人!往年遭灾的时候张老爷都会给我们分粮食,我们全家都受过张老爷的恩惠。现在张老爷自己遭难了,我也帮不上别的忙,只能给他老人家收个尸,立个坟头……老狱卒站在旁边,一边说着一边流泪。

爹!……张明堂悲痛欲绝哭了起来。

老狱卒也陪着张明堂一道哭着。

,你的教诲孩儿一定永记心里,孩儿一堂堂正正做人!哭过之后,张明堂坐在坟前,用手抚摸着坟堆,喃喃的自言自语起来。他的脑海里出现了父亲教诲他时的画面。那天,在张家的堂屋内,父亲端坐在太师椅上,他恭敬地站着。

明堂,盐,是一宗需要以良心操持的生意,我们张家之所能掌控盐路这么多年,靠的就是明明白白做事,堂堂正正做人,这也是爹为什么给你取名为“明堂”的原因。明堂,你现在已经是军官了,虽然爹更愿意你从商,但无论你今后是军人还是商人,都要记住这两句话:明明白白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父亲望着他,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张明堂对着父亲的坟头三拜,含着眼泪说:爹,您放心去吧,不孝子明堂一定会听从爹的教诲!一定给爹娘报仇!

张明堂起身向老狱卒深深一揖:多谢大哥!

张营长哪里话!我就佩服张老爷这样的好人!说着,老狱卒把一件染血的长衫递给张明堂。张营长,这是张老爷的遗物,您拿着吧!

张明堂接过血衣,紧紧地抱在怀里,泪如雨下。过了一会儿,张明堂擦去脸上的泪水,对老狱卒说:大哥,我想求你帮个忙。

张营长,您尽管说,只要能帮得到的,我一定帮!

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把孙如柏约出来?张明堂说。

孙家少爷?他能听我的吗?老狱卒迟疑道。

你就说找到黄家菲儿了,他肯定会来!

可是……张营长,拷问张老爷时孙家老爷也在场,您这样太危险了!

没关系。您只要想办法约他出来,我自有办法脱身。

好!我这就去想办法试试。老狱卒想了想,答应了张明堂。

 

21

 

驻军门口旁边有一个卖烧饼的小摊。一个小乞丐沿街乞讨而来,眼巴巴地看着小摊上的烧饼,口水直往下流。

在驻军门口溜达的老狱卒看见了小乞丐,他怔了一下,然后到小摊上买了几个烧饼,到小乞丐的身边。

小兄弟,饿吗?

小乞丐双眼盯着老狱卒手里的烧饼,点了点头。

老狱卒把烧饼送给小乞丐,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喂,如果你帮我办一件事,明天我还给你买烧饼吃,怎么样?老狱卒看着小乞丐。

小乞丐一边吃着烧饼一边爽快地点头。

那好,你跟我来。

老狱卒领着小乞丐走进驻军门前的一条石巷子,在石巷口蹲下来,等候着孙如柏。小乞丐吃完后,用手摸了摸肚皮,感激的望着老狱卒。驻军门口不时地有军人进出,老狱卒凝神地盯着每一个人。

突然,孙如柏出现在了门口。

老狱卒拿出一张事先写好的纸条儿,指着孙如柏对小乞丐说道:去把这张纸条交给那个当官的,我明天一定多给你买几个烧饼。

小乞丐接过纸条便跑向孙如柏。老狱卒见小乞丐把纸条交给了孙如柏之后,自己便迅速离开了小石巷。

孙如柏看看走远了的小乞丐,打开字条,看过之后,他笑了。他正了正军貌,整理了一下衣领,掉头向江边快步走了去。

孙如柏来到江边一座小木屋前,他四下里看了看,推门而入。

菲儿!孙如柏进了屋便兴奋地叫了起来,然而,孙如柏的话音刚落,张明堂突然蹿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地上,用枪筒顶住了他的脑门儿。

孙如柏吃惊地叫道:啊?是……是你?

孙如柏挣扎着试图起来,但被张明堂死死按住。张明堂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孙家居然谋财害命!

是你……你张明堂通共匪,这和我没关系!孙如柏说这话时,眼睛四处看着,他在寻找着制服张明堂的机会。

张明堂打开了手枪的保险:你要是这么说,我现在就打死你!

张明堂,你……孙如柏突然挣脱张明堂的手,伸手去抢张明堂的枪。

张明堂反应机敏,很快就制服了孙如柏。

孙如柏大声喊叫:张明堂,你通共就是大逆不道!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爹!

胡说八道!张明堂索性松开孙如柏,把枪插回腰间。

张明堂,你自己通共,害了你们全家不算,还连累了菲儿姐!孙如柏吼道。他看准机会,冲上前狠狠打了张明堂一拳。

张明堂纹丝不动,随后便回了孙如柏一拳,孙如柏立刻被打翻在地。告诉我,菲儿现在在哪里?张明堂双眼盯着孙如柏。

她在哪里我怎么知道!孙如柏突然蹿起身,又向张明堂打出了拳头。

张明堂伸手牢牢握住了孙如柏挥来的拳头。麻三刀亲口对我说,他已经把她送回来了,你能不知道?

……你见到麻三刀了?孙如柏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听着!等菲儿回来,你告诉她,我张明堂是被奸人所害,总有一天我会找回属于的公道,到那时候,我一定再回来找她!

你就死心吧,就算菲儿真的回来了,你张明堂也永远不可能再得到她!孙如柏挣扎着。

张明堂冷笑一声:冤有头债有主,我会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如果我们张家惨案真与你孙家有关,我绝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爹那个不仁不义的家伙 

张明堂说罢,松开了拳头,转身而去。

慢着!孙如柏差点来了个狗吃屎,他晃了一晃,终于站稳了身子。

张明堂回身。

灭你们张家的是朱汉春,是他干的!孙如柏大声叫喊道。

这也有你爹的份!

是朱汉春的主意。孙如柏声明道。

他死到临头了。张明堂怒火冲天地说。

他今晚会去闭月楼!孙如柏对张明堂说。

张明堂听后,怀疑地打量了一番孙如柏。

你爹绝脱不了干系!

 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孙如柏大声吼道。

 你好自为之吧。张明堂横了孙如柏一眼,把枪插在后腰,迅捷地离开了小屋。


第五章


01

 

太阳从东边升起,给空旷的广场涂抹上一片厚厚的炽热,却压不倒寨兵那份饱满的激情。今天是桃花要报仇雪恨的日子,广场上一早就聚集着黑压压的寨兵,阿玲是女兵队队长,只见她手指并拢,仰起头,向天空吹一个长哨,整个女兵队的人立刻排成两列,等候寨主发布命令。

桃花英姿飒飒,步履轻盈地穿过人群,站到队伍最前面,一种庄严的气氛立刻弥漫在广场的上空。桃花环视四周,用敏锐的目光朝众人扫视一遍,目光里充满着坚定与仇恨。这些年来,只要提及那姓孙的,一股愤怒就油然而生,她清晰记得父亲当年被害的情景。

阿玲挥舞着右臂,咬牙切齿地说:寨主,今天就是他孙耀祖的末日,我们一定可以得手!

众寨兵耶不甘示弱,异口同声地高呼:杀!那声音气壮山河,在广场上空久久回荡。

桃花凝视着远方,思索一会,转身面向阿玲,轻声说道:不能去这么多人,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

就在这时候,一个寨兵急匆匆跑过来,神情焦急,他推开阿玲,挤到寨主桃花面前,气喘吁吁地报告:我们探查了几天,孙家防卫得很严,寨主,不能冒险呀。

此次行动关系到大家的安危,万一......桃花神情复杂,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担忧。很快,她立刻镇定下来,对着众女兵发出命令:不行,还是听我的,得手不在人多。她转身对阿玲说:你带三个人跟我走。

寨兵个个都愤愤不平,寨兵乙跑到桃花面前:寨主!我们一起去,把他家围了,来他个一锅端!

桃花缓缓地说:我们桃花寨不乱杀人,怨有头,债有主。我讨的就是孙耀祖他一个人的债!如果我们大动干戈,会招致更多的麻烦,也给城里的百姓带来混乱。就这样,不要去那么多人,事成之后,也好脱身。

众人目光对视,一阵沉默。

阿铃转身吩咐身旁的狗子:听寨主的,你就带四个人在外面接应。

狗子点点头,点了几个名字,立刻有四个人站到他前面。

桃花拍着狗子的肩膀,轻声吩咐道:我们分头走,你先带人进城。到时候里应外合。

    狗子领着四个人,朝广场的前方走去。下了石阶,几个身着黑色衣服的身影一瞬间在密林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02   

 

凌晨时分,铜仁县城的街道一片漆黑,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的声音。张明堂一身便服。疾步穿过几条小巷,绕了个弯,就到了怡红院,几个红色的大字在耀眼的霓虹灯下若隐若现,闪烁着无尽的诱惑。万一碰到熟人可不好,张明堂迅速伸出右手,故意将自己头上的帽子压低,然后耸耸肩膀,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妓院里莺歌燕舞,十分热闹。远远就听见女人放荡的笑声与男人调笑的声音。

老鸨眼尖,一下就瞧见有人进来,她扭动着水桶般的腰肢,笑嘻嘻地朝张明堂走过来,边走边用手势热情地招呼:客官,今天有雅兴来消遣?

张明堂隔着帽子,瞟一眼,他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应道:给我安排二楼的房间。

生意来啦!老鸨脸上松散的皮顿时绽开花,她连声说:行行行,您先上去,我叫姑娘上去伺候。老鸨转身喊了一个名字,立刻有一个佣人应声而来,老鸨收起笑容,对佣人吩咐道:带先生上二楼。

张明堂见状,立即伸出右手一摆:不急,我还要等个朋友。

老鸨又恢复先前笑脸:好好好!听您招呼。张明堂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银圆,抛给老鸨。老鸨接住抛过来的银圆,转身吩咐佣人:赶紧给客官上茶。佣人走近张明堂,领着他上了二楼。

二楼东边的房子里,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妓女围着朱汉春在喝酒。有的给朱汉春扇风捶背,有的正在陪朱汉春猜拳喝酒,朱汉春尽情地陶醉在女人的柔情与嬉戏里,这时候,连空气也变得昧。其中一个穿绿色旗袍的妓女双手端着酒杯送到朱汉春嘴边,用白皙滑嫩的手推了推朱汉春胖墩墩的身子,然后抖抖高耸的胸脯,轻声嗲道::朱营长,这杯酒您要是不喝,我就真生气啦!朱汉春半眯着色迷迷地的几近朦胧的醉眼,用手轻轻捏了捏这个妓女滑润的脸蛋儿,笑哈哈地说:你这小妞,长得蛮好看的。妓女顺势将手搭在朱汉春的脖子上,挪了挪樱桃般的嘴唇,娇滴滴地说:朱长官立了功,可要多喝呀!

朱汉春乐了,将左手移到妓女浑圆的臀部,不停地摩挲着,边抚摸边色迷迷地说:小宝贝,我喝,我喝还不行吗?说完他仰起头,张开血盆般的大嘴等待,那样子像一头等食的猪。妓女端起酒杯,将杯嘴对准朱汉春的猪嘴,酒顺着厚大的唇咕咚咕咚地流进朱汉春的大肚子里。

妓院走廊,是木偶般的两个警卫,警卫们表面是在站岗,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可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他们正拉长耳朵津津乐道地倾听屋里男欢女爱的声音,那表情十分陶醉,偶尔两人还交换眼神,窃窃私语,捂住嘴巴偷笑一番。

    张明堂机警地走出房,绕过几间房间,很快就找到朱汉春这间,他在外面观察一会,没发现有动静,悄悄地移动身子,闪到一个警卫的身后,警卫似乎还陶醉在屋里那昧的声音里,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张明堂对准警卫头部,用枪托狠狠一敲,警卫顿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另一警卫见状,正要举枪对准张堂开枪,不料,被张堂一拳击中,顿时鲜血直流,张堂将随身携带的一个纸团塞进警卫嘴里,让他发不出声音。

张明堂推开门,一股浓厚的香味混合着酒精的味道迎面扑来。

朱汉春张开双腿,摊到在沙发上,像一只四脚朝天的胖乌龟。他眼神迷离,将不安分的手不停地在妓女的腿上,臀部以及胸乱摸。妓女们个个使出浑身解数,轮流上阵,给朱汉春“劝酒”寻乐。

张明堂持着抢,闪进房。门砰的一声,女们一齐将目光投向门,看见凶神恶煞的张明堂持枪闯进来,顿时个个惊魂落魄,一声尖叫后,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击。

房里只剩下张明堂和朱汉春两个人。

张明堂从容地在朱汉春身旁坐下来,端起酒杯,自斟自饮地喝起酒来。

被吓懵了的朱汉春终于缓过神儿来。他定定神,揉揉朦胧的眼睛,看了眼堂,立刻大声地喊叫起来:来人!来人!……

他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腰间拔枪。左摸摸,右摸摸,摸找着。奇怪!枪跑哪儿去了?他额头上渗出了豆水珠。猛一抬头,发现自己的配枪正摆在张明堂面前的桌

来人!来人!……朱汉春又大声喊叫起来。

此刻,走廊外静悄悄的,任朱汉春喊破了嗓子,也不见警卫进来朱汉春神色慌张,这下完蛋了。他开始意识到大事不妙。

眼前的张明堂依然镇静的坐在桌前,拿起酒壶,继续给自己斟满一杯酒。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朱汉春见势不妙,起身想夺门逃走,可是当他的脚刚迈出一步,就被张明堂一把推坐在椅子上。这下他吓得不敢开口,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个失去还击能力的歹徒,眼睁睁地等着张明堂惩罚。

硬的不通,就来软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官场摆渡那么长时间,关键时候,朱汉春懂得如何保身。他灵机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用颤抖着声音向张明堂哀求起来:张营长!我们有话好说啊。

张明堂尽量压抑着内心那熊熊燃烧的愤怒,逼近朱汉春,用手扶起他的下巴,压低声音问:我张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的命,是怎么回事?!

朱汉春伸出右手,往自己脸上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边扇边哭诉:我该死!我该死!都怪我!上了孙耀祖和吴经略的当了,这……这都是他们的主意呀!说完,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张明堂推了朱汉春一把说:死到临头,你还在为自己开脱吗?

    朱汉春双掌一合,声音提高8度:我对天发誓,我朱汉春说的实话,张营长,真的不是我的主意,我真的是被骗的!那孙耀祖嫉妒你们张家很久了,早就谋划要干掉你们张家,夺盐路,当商会会长!

    那吴经略呢?张明堂没有继续吓唬他,他想听听他是怎样将张家人命案解释的。

    朱汉春见张明堂平静许多,似乎相信他说的话,便不惜一切,更加卖命地解释:吴经略……吴经略是孙家的女婿,孙家得势,他肯定能拿到更多好处!他能不干吗?

  张明堂不做声,他只是用冷峻的目光盯着朱汉春,他那两道黑白分明的目光像两把冷飕飕的刀光,让朱汉春的心中多了几分心寒。

给你爹用刑就是他们的主意,我当时……当时不同意。朱汉春继续说道。可他们翁婿两个人合起伙来逼我,我没办法啊!

张明堂冷冷地瞟了朱汉春一眼,然后斟满一杯酒,咕噜一口

  去你家灭口,也是他们俩的主意……张营长,看在你我共过事的份上,你放过我吧,我帮你去收拾他们……将功补过。朱汉春一边捣蒜似地磕头一边嘀嘀不休的为自己求情。

张明堂轻蔑地看了朱汉春一眼,冷笑一声,仍旧坐着,没有说话。隔了会儿,他缓缓地拿出父亲那件染血的长衫,慢慢走到朱汉春身后。

朱汉春一见血衣,顿时吓得全身发抖,整个人摊到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干什么?别!张营长饶命,饶命啊……

张明堂没有理会他,仍旧慢慢朝朱汉春靠近,就在靠近朱汉春的那一刻,他猛的用那沾满鲜血与仇恨的长衫勒住了朱汉春的脖子!

朱汉春知道自己末日已到,他张大惊恐的眼睛,等待命运的判决。

就在这时候,孙如柏突然执枪闯了进来,他见到眼前情景,立刻举起枪,准朱汉春的脑门,砰的一声,击中了朱汉春的额头,朱汉春当场毙命!

张明堂抬头,发现孙如柏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就在孙如柏伸出手指头,正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张明堂猛地抓桌上的酒杯朝孙如柏持枪的手砸过去。酒杯不歪不偏地砸在了孙如柏的手腕上,孙如柏手中的枪立刻飞了出去。里飞出的子弹打向了天花板,发出山崩地裂的响声。声音惊动了整个怡红院,其它房间里的妓女和嫖客们听到枪响,乱成一团,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孙如柏带来的人听到枪声,冲了进来,发现屋里只剩下孙如柏。

原来,混乱之中,张明堂早已不知去向。

孙如柏回过神来,发现张明堂不见了,先是一慌,紧接着高声喊叫:张明堂杀了朱营长!快去追!众人迅速跑出妓院,沿着街道追。追到三路口大伙停住了脚步,你望我,我望你,不知那个方向追

孙如柏上前左看右看了一阵用手指着怡红院旁边一条幽暗小道,大声说:这边!

众人掉转头,沿着幽暗的小道追了过去。于是,漆黑的夜空中,响起了一阵噼噼啪啪的皮鞋声......

 

03

 

那噼噼啪啪的皮鞋声汇聚成一股刺耳的嘈杂,士兵们蜂拥而至,一齐涌向城门口。士兵们站立在城门边,面面相嘘,他们谁也不敢挪动脚步向城门外追。城外是旷野,黑古隆冬的旷野,偶尔风吹草动,士兵们都会惊恐万分。大家都害怕张明堂,害怕一不小心丧失性命。呆了一阵后,士兵们又折回城里,在城内拆腾起来。一个时过去了,士兵们累得气喘吁吁,仍没发现张明堂的半点踪迹。走在前面几个士兵有些泄气,开始放慢脚步。孙如柏见了,着急地喊道:不要放走张明堂!抓到者重重有赏。士兵重新振作精神,继续在黑暗的街道中搜索。

    此刻,张明堂正躲在街边一棵千年的大树上面,树木枝繁叶茂,挡住他高大的身躯。他屏息不动,看着黑压压的影子从自己眼下走过,那嘈杂的皮鞋声都快把树上的叶子给颤落下来。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远,凭着直觉,张明堂知道士兵已经走远

张明堂纵身一跃,从树上跳下来,他拍去身上的灰尘与残叶。此时,县城的街道冷冷清清的,他突然觉得孤单。夜风冷冷地吹在他的脸上,他感觉有一种东西正溢出眼眶,他努力地眨眨眼睛,想用力忍住,以此证明一个男人一直以来的坚强。可那冰凉的东西,似乎察觉不出他的心意,仍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用手一抹,是两行泪水......  

昔日的一切幸福转眼间烟消云散。父亲自幼让他习武,不就希望自己能保家卫国么?可如今,家没有了,年迈的父亲连同张家的人都终因自己保护不当而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自己又如何能卫国呢?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张家的列祖列宗。一种无声地愧疚与强烈的自责在他的胸口迂回,蔓延。

许久,他伸出右手,用力往脸上一抹,然后猛地转过身,向县府方向快步走去。......

已是三更半夜,县府依然有保安巡逻。最近出现了太多事情,吴经略已在院里加强防备,增加保安人员,并日夜轮班,加强防守。

张明堂凭着自己身怀的技,不费吹灰之力就潜入到了县政府内。这地方他虽来过,但还是显得陌生。这里戒备森严,他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他蹲在房顶上,警惕地观察着大院里的情况,趁机寻找吴经略的身影。

就这时候,他无意中听到下面两个保安背着枪一边巡逻,一边在议论自己。瘦一点的保安团士兵对胖些的保安团士兵说道:吴县长今晚坐阵,要孙如柏率领驻军抓捕张明堂,咱们今晚得提防着点!

个子挠挠后脑勺说:你说这张明堂是不是来报复啊?他们家一下子死那么多人,他肯定不肯就此罢休。

瘦个子点点头说:那还用说!不过!你可别小瞧他!听说他不是等闲之辈。枪法百发百中呢!我们还是小心防为是。若出了事,我们连自己小命也保不住啊!

个子士关急忙抓住瘦个子的手,神情严肃地说:老哥所言极是!咱还是小心一点!可别出事。

从两个保安团士兵的口中,张明堂得知今晚抓捕他的行动是吴经略安排的,不然孙如柏不会在那个骨节眼上出现,一箭双雕,既除了朱汉春,也除掉他张明堂,好歹毒。张明堂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要去找吴经略出气。刚要转身,没料到脚用力太重,竟不小心蹬掉一片瓦,惊大院里正在巡逻的两个保安团士兵。

瘦个子士兵立刻反映过来,他转身对身边的胖个子喊道:不好,有声音!上面有人!胖个子有些慌张,他开始害怕起来:快开枪!快开枪!于是他端起枪,朝房上开了枪。枪声立刻打破了黑夜的沉寂。整个县府大院内慌乱了起来。

有刺客!

快抓住刺客!

一时间,有刺客抓刺客的喊叫声在大院的上空回荡起起来。

眼看情况紧急,张明堂急忙举起手枪,食指一扣,子弹不偏不移,正好穿过正对准房顶准备放第二枪的那士兵的胸膛,瘦个子惨叫了一声,倒地身亡。

张明堂蹲在屋顶上,远远望见,整个县府内外,更多的士兵正往这边赶来。

面对如此情况,张明堂深知对自己不利。于是,他凭着轻功,身一跃,翻过墙头,迅速撤离县府大院刚出大院发现身后有一大群士兵正朝他的方向奔跑过来,那场面有点混乱。

是保安团的士兵。张明堂心里嘀咕道。

张明堂健步如飞,很快就甩掉了后面的

县城的街道上,到处是抓捕张明堂的驻军士兵和保安团士兵。

吴经略正迷迷糊糊做着美梦,忽然听到枪声四起,他迅速地从床上跃起,脸色变得苍白,头上直冒冷汗。

出什么乱子啦?莫非有刺客来过?这还了得,连县府也敢闯!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他心里一个劲地想着。但理智告诉他:得先找人问个清楚,回头再处置也不迟。他不敢做进一步的猜想,只是额头上那刚渗出的一大片冷汗却无时不刻暴露着他的心虚与心慌。

    一个保安团士慌张地跑进来:县长!不好啦!出事啦!

    吴经略睁大惊恐的眼睛,着急追问:怎么回事?快说!

    保安团士兵走到他跟前,喘着粗气,用颤抖的声音说:刚才有刺客来过!一个士兵被打死了。

吴经略一听,汗冒得更快。他全身顿时没有力气,一下子倒在太师椅上:那刺客呢?快说!

刺客跑啦?

怎么跑啦?那还不快快多派些人手防备!

保安士兵低下头,小声说:已经加派了人手了!

吴经略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04

 

漆黑的铜仁城一片混乱,孙家大院当然也不例外。自从私自处死张家那么多人后,孙耀祖就总是提心吊胆,他总感觉张明堂迟早会回来找他。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他就害怕得不得了。虽然儿子孙如柏手上有兵,但不可能时刻在他身边,幸好吴经略保安团士兵过来,协助驻军士兵,共同守护孙家大院。这些天,保安团的士兵与驻军士兵一直都驻扎在大院里。

只是今晚有些特别。院子里,带队的分别是保安团的一个小头目和驻军的一个小头目,他们正在跟孙耀祖紧急交涉。

其中保安团头目急匆匆跑到孙耀祖面前,低声说:孙老爷,县府那边出了点状况,上面有命令,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孙耀祖一听,心中大吃一惊。他们都走,那孙家岂不有危险重重?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眼里掠过一丝不察觉的恐慌。他转身面向头目,用商量的语气哀求道:你们都赶过去啊?可我这大院也不能没人啊……

驻军头目一边召集士兵一边解释:孙老爷,军令如山,我们也没办法啊!

孙耀祖摸摸后脑,沉思片刻,回头对身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小声嘱咐:管家,快!

管家立即会意,转身大步走进了房里,不一会儿就从房里走了出来,他手中抱着一包大洋,他将大洋平均分成两半,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两个士兵头目。

两个士兵头目四目相望,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各自伸出双手接过大洋。驻军士兵头目边接边说:孙老爷破费了!保安团士兵头目回头对不远处的部下命令:你们几个留下!在这里保护孙家,其他的人员都跟我县府。

不一会儿,两个头目带着保安团和驻军的大部分就急匆匆地出了孙家大院,往县政大院方向赶去。

孙如柏见士兵撤离,慌张立刻呈现在脸上,他急忙跑过来指挥院里的士兵:你们几个在院子内,你们在院子外,一定要提高警惕……万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高声呼喊,相互告知。众士兵立刻各就各位。

 

 

05

 

此刻,在县城的一条小石巷,桃花正带着几名得力的寨兵穿行于幽暗的巷道里们一身黑色的装束,行动敏捷,如同轻灵的黑燕子,他们是来找孙耀祖报仇的。自从父亲被害死后,桃花无时刻都在寻报仇。

阿铃揍到桃花耳边,压低声音对桃花说:拐过前面的两个路口,就是孙家大院了。

桃花立刻轻声提醒手下的寨兵道:脚步还要更轻点儿,以免打草惊蛇,误了咱们大事。

听了寨主的吩咐,寨兵们更加放轻了脚步。果然,拐过个路口,孙家的大宅就出现在了桃花与众寨兵的眼前。不愧是深宅大院,宅门紧闭,一围高,戒备森严。

桃花等人刚刚接近院墙院里就传来了叫声桃花赶紧示意大伙靠墙脚蹲下来,屏声闭息。

几乎就在桃花等人接近孙家院墙的同时,张明堂来到了孙家大院后院墙外,他纵身一跃,双脚就轻轻地落在了高高的。他蹲在墙上,睁着大眼看着孙家大院里的一举一动一切风平浪静,没发现异常情况,张明堂便跳下高墙,进了大院,躲过几束暗淡的灯光,向院里摸过去

张明堂跃上院墙时,就发现院墙外还潜伏着,有男人,也有人。他没有惊动那几个潜伏的人,悄悄地绕了过去。

原来,在张明堂进院的时候,桃花和她的手下人也在这时候摸到了孙家后院。

桃花躲在假山后面,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狗子轻轻地走到她身旁,低声说:寨主,我们都观察好了,从这个地方进院最安全。桃花朝众人点头示意,然后压低声音,果断地下达命令:好,上!

    狗子从身上摸索一下,将一个带绳儿的铁钩抛过去,铁钩顺利地勾住了砖墙另一侧的缝隙。狗子拽着绳子攀上了砖墙。随后,桃花、阿玲和寨兵们一一翻墙进入了孙家院。

张明堂拐弯抹角地绕着一个个房角。终于找到孙耀祖居住的正房。那房子里正点着灯,灯光朦朦胧胧地正从窗帘儿的缝隙中射出来。

张明堂躲在一个幽暗处,查看着这间房子周围的情况。透过灯光,他看见荷枪实弹的几个兵在房间里来回走着,在那幽暗的墙角里还有一个暗哨。张明堂的眉头皱了皱,他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暴露身份。盯着孙耀祖那散发着微弱灯光的窗户,他一时竟无计可施。

可一想到死去的父亲,张明堂立刻用力咬了咬牙,下了最后的决心。急中生智,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远处扔去。他想来个调虎离山,引开房里的士兵。石头落地的声音瞬间惊动了房里的兵以及在墙角边守卫的暗哨,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向发出声音的方向靠拢过去。

果然上当,这群蠢家伙。张明堂心里暗喜,立刻从幽暗处蹿出,几个箭步蹿到了那个凝视已久的窗前。他用力一脚踹开窗户,跳进屋里。正要举枪射击,却意外地发现屋里没有孙耀祖。原来对手早有防备,竟然也使调虎离山之计。张明堂心头吃了一惊

不好!上当了。赶紧撤,再晚恐怕来不及了!对方肯定会绕回来。

眼看自己已暴露了目标,张明堂纵身一跃,要从窗户蹿出去。可是已经太迟了,外面枪声四起,子弹纷纷向这间屋子扫射过来,火光在空中乱蹿,子弹在张明堂的周围乱飞,枪声与光混合在一起,让人不禁心惊胆寒,张明堂机敏地就地翻滚,躲过了一阵又一阵的乱枪。

士兵们在孙如柏的指挥下也迅速围剿过来,张明堂与他们进行一场惊险的枪斗。枪声接二连三,子弹纷飞,让人魂飞魄散,整个孙府陷入一片恐慌,除了应战的士兵,其他人都躲的躲,逃的逃,尖叫声与枪弹声混杂在一起,院内顿时浓烟四起,空气中布满夹着浓厚的火药味……

 

06

 

桃花带领她的部下也在孙家大院里潜行

她们也看到了孙家大院里那幢比两边厢房要高出半竹竿的正房,那是孙耀祖和莲姑住的地方。狗子再次走到桃花身旁,低声:寨主,平时孙耀祖就住在那个正房里,可最近几天风声紧,孙耀祖偷偷搬到正房旁边的西厢房里去了。

  听狗子一说,桃花从正房那边收回目光,前面那座西厢房,紧紧握住拳头,她恨不得一下子将老奸贼耀祖千刀万刮,她回头对狗子说:你们这儿隐蔽着,我带个人悄悄摸过去,干掉孙耀祖。如果被发现了,你们就掩护我们撤出来。

  狗子急忙说:寨主,我的命是您给的。您就让我去吧。

桃花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我一定要亲手杀死孙耀祖那老家伙!

不行啊!危险啊!寨主——一向办事果断的狗子因为担心桃花的安危,一时间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桃花打断了狗子的话:别说!就这么定了。她用手指了指阿玲等个女寨兵说:你们个,跟我一起来!

桃花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她警惕地望着远处。

阿玲大吃一惊,低声问桃花: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桃花没有说话,听着回荡的枪声,镇定地注视着周围

桃花凭着机智与冷静终于弄清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看来想对孙家大院下手的还有别人,这是我们的好机会,上!桃花向身后的寨兵挥了挥手,她迅即蹿起身,躲避着几束灯光,快速向那座厢房冲过去。

阿玲等人提着枪紧随在桃花的后面

张明堂继续与保安团、军士兵们周旋,虽然眼前处境极其危险,但他始终不肯就此罢休撤离孙家大院。这时报仇的好机会,即便没有把握,他也不失去。

张明堂从乱枪中翻滚出来,疾步闯进一间小屋里,他看到床榻上有个人正在哆嗦着,黑暗中他将枪堵住那个哆嗦男人的胸口,大声问道:孙耀祖在那!快说!不说实话就要了你的命!

那个男人一见到枪,立即四脚发软,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用颤抖声音对张明堂说:别!别!我说!他,他住……住在西厢房……

此话当真?张明堂瞪着眼睛继续逼问。

男人哆哆嗦嗦地语无伦次:…当真,当真......

张明堂迅速转身,扑向孙耀祖居住的西厢房

桃花等人比张明堂先一步进入西厢房,几个寨兵立刻扑上前,要将孙耀祖擒住。哪知这老家伙老谋深算早有防备,他手握手枪,举枪向桃花开枪射击

阿玲眼疾手快,砰的一声,一枪打中了孙耀祖德的手腕

孙耀祖上的枪立刻掉落在地上,鲜血顿时从他的大手上了出来。

桃花快步上前,用枪顶住了孙耀祖的脑袋。

孙耀祖望着桃花,不甘地说:果然是你!

想到父亲的死,桃花恨不得把孙耀祖皮剥下,再宰上千刀万刀。她眼睛盯着孙耀祖,咬牙切齿:父亲,我今天就要为你报仇了!她毫不迟疑地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孙耀祖额头上立刻炸开一个血洞!孙耀祖忍着疼痛,伸出双手正捂住喷出鲜血的洞口,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桃花

时,张明堂也闯进了西厢房,他看到受伤的孙耀祖,眼睛里立刻迸射出仇恨的火花,恨不得马上亲手解决这个害死他父亲的奸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枪,将枪口瞄准孙耀祖,食指迅速一扣,子弹很快在孙耀祖的心脏开了花!孙耀祖来不及开口,就张着嘴巴当场倒地身亡,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丑相!张明堂暗暗感谢苍天,幸亏有人相助,自己才报得了父仇。

临走前,张明堂感激地望了桃花一眼,抬头那刻竟发现桃花正注视着自己。的确,眼前这个男人那漂亮的枪法让桃花心生佩服。张明堂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将目光移开,除了黄菲儿,他这辈子估计不会再对第二个女人正视过。

此时,外面的士兵早已闻声冲了过来。负责掩护的寨兵们也跟士兵开了枪。一时间,枪声喊叫声乱成一团。

快走!张明堂说完,立刻往外面跑,桃花与阿玲等人紧紧跟在张明堂身后,趁乱,神速地撤离西厢房

    张明堂带着桃花等人绕着一间间房屋。迅速向外撤退。突然,在拐弯处,闪出一个持枪的士兵,那士兵将枪口对准桃花就要射击,张明堂大吃一惊,他眼疾手快,猛地一手推开旁边的桃花,不料这一推,自己的肩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打中,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鲜血顺着伤口缓缓地流出来,将上衣渗透。桃花奋起回击,一将那个打冷枪的撂倒在了地上。他们不敢久留,急匆匆扶住张明堂,一边指挥撤退一边吩咐手下:快,带这位好汉一起撤退!

    阿铃闻声过来搀扶起了张明堂。张明堂忍着伤痛,被搀扶着向外撤去。

前面就是那堵高墙,狗子再度拿出那个铁钩想勾住墙,怎奈一时慌乱,几次都无法将铁钩搭在墙上。他紧张得冷汗直冒。

张明堂见状,挪开阿玲的手,他忍着伤痛,定了定神,纵身上了院墙,蹲下身子,使出力气,用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把寨兵一个个拉上来。最后拉住桃花的胳膊,桃花抬起头望了张明堂一眼,无限深情地说:你受伤了,快跟我走!张明堂没有说话,微微点头。

他把她送出墙外,自己才从墙上下来。孙耀祖是我张明堂杀死,他死有余辜!张明堂转过身着孙家大院内大喊道喊罢,他与桃花等人一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孙如柏率领士兵追,他的表情是愤怒中夹杂着惊慌中。他用脚狠狠地在地面上踩了几下,咬着嘴唇望着前面黑的小路......

 

 

07

 

在马启文家,夏雪警觉地听着外面的枪声。猜想着可能发生的事,她的眼中布满了担忧。

马启文从外边推门进来。夏雪迎上前,着急发问:外面什么情况?

马启文摇摇头:不是很清楚,总之外面很乱,到处是保安团和驻军的士兵

会不会是内奸?夏雪睁大眼睛问。

马启文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寻仇吧!张明堂家被血洗,一个没留,情况复杂。

夏雪拿起茶杯,忍不住多问几句:这到底怎么回事,按说张明堂告密,应该立功呀。

自从张明堂救下她以后,夏雪对这个男人莫名多了几分敬佩,如果他与自己在同一条道上,那该多好啊!可偏偏张明堂......夏雪心里这样想着。

马启文接过夏雪递上来的水,喝了一口,继续说:说他家通共,帮助红军。

夏雪眼睛落在远处,喃喃地说:奇怪呀。不管怎么样,张明堂这个人,不能放过他。

马启文望着夏雪,郑重地说:外面的事不管是怎么发生的,我想大概会有搜捕和更严密的盘查,你还是尽快离开,避免危险。

夏雪有些担忧地问:黄菲儿有消息了吗?

    马启文沮丧地说:暂时还没有,他家也急得不行,派出很多人在找她。

    万一她出了问题,我怎么对得起她呀!夏雪喃喃地说,她一脸愧疚,眼中充满了自责。一直以来,黄菲儿将她视为姐妹,为了帮她,如今却落得不知去向。

    马启文安慰她:你别着急,我也安排了读书会的同志去打听消息,相信很快就有黄菲儿的消息。

夏雪望着马启文,动情地说:马老师,我们红军的处境很困难,在革命低潮的时候,我们需要同情我们的朋友,更应该珍惜朋友。黄菲儿能这样做,是把我们当做了自己人,当做了可信赖的朋友。所以,我们不能放弃她,一定要找到她!

马启文将手放在夏雪的肩膀上,轻轻地说:放心吧,我定会全力以赴。

夏雪始终放不下黄菲儿,她对马启文说:万一黄菲儿出什么事,你要告诉我,我还可以出手帮助。所以,我不能走!

马启文神情严肃回应:不,夏雪同志,你还是尽快去湖南,找到部队,听听上级的安排。那里更需要你!我们保持联系。我尽快安排,帮你出城。

 

 

08

 

整个孙家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可真正悲伤地只有两个人,那就是孙夫人莲姑与孙如柏。

莲姑让人将孙耀祖抬到大厅安顿停当后,便安排人去烧水,预备为孙耀祖抹澡,穿寿衣、寿鞋。走到大厅尸体旁,在凳上坐下来,摸了一会硬僵僵的孙耀祖,喃喃自语了一会,眼睛就湿了。赶忙背过脸,抹去了眼泪水。水烧来了,莲姑小心翼翼地为男人擦洗了身子,给男人穿上了寿衣、寿鞋,在男人的脸上盖上一张黄黄的钱纸。阴阳只隔一张纸,盖上了纸,孙耀祖才算真正走在了黄泉的路上。耀祖,黄泉路上你老走好!你的仇,我会让如柏给你报!她挂着眼泪,在心里对男人说道。

孙耀祖的灵堂就设在大厅里。莲姑让管家请来了法师、僧人、乐班,为孙耀祖做道场灵堂正中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把椅子,椅子放着一个五谷斗,斗上供奉着一尊佛像,一身披麻戴孝的莲姑到方桌前把绑在桌腿上的两支孙耀祖的棺木旁,点亮棺木前后的黄色大蜡烛,穿着孝衣的孙如柏跟在母亲身后,在母亲点亮棺木前后的大蜡烛的同时,迅捷点亮了棺木两旁的小蜡烛,顿时大红棺木并笼罩在了袅袅的烛光中,显得气派而又阴森。念经的僧人们身穿腰宽袖阔,圆领方襟的海青,双掌合一,分别坐在、棺木两侧,口中念念有词。乐班在旁边吹吹打打,鼓乐合鸣,揍出一曲哀伤的乐曲。身着异服的“掌坛师”,手持引魂幡念念有词地走入场内,念经和鼓乐声立刻更高了。

这时,披麻戴孝的“孝子”孙如柏用木盘托着父亲的牌位慢步走到灵前,他的身后跟着同样披麻戴孝的“孝眷”们。

孙如柏将父亲的牌位供在桌子上,然后跪下。身后所有的人都同时跪下,焚香,烧纸。

    此时,念经声和鼓乐声戛然而止,孙夫人走到孙如柏身旁,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儿子,然后郑重地命令孙如柏:跪下!孙如柏抬头望了母亲一眼,默默地跪在地上。孙夫人用手指了指丈夫的灵位,一字一顿地对跪在地上的儿子说:快向你父亲的灵位发誓,一定要把张明堂碎尸万段!孙如柏双眼赤红,眼泪哗哗地滑落下来,他悲伤地哭泣着:父亲,您就安心地去吧,儿子一定会杀了张明堂,为您报仇雪恨!

念经声和鼓乐声再起。所有的人开始向孙耀祖的牌位叩头

大红棺木在袅袅的烛光中,显得格外的鲜艳夺日……

 

09

 

太阳还没有出来,县城的天空却一片灰色,如同吴经略此刻的心情,隐晦,阴暗。他若有所思地坐在办公桌前,不时地长吁短叹,偶有电话声响起,他的脸上变得惊慌失措。

秘书推门进来,他走到吴经略跟前,在吴经略的耳边嘀咕起来:县长,现在街上乱的很,什么样的议论都有……还有,中南门又有三家商户搬走了,今年的捐税怕是……怕是收不上来……

吴经略心情极其烦燥,他厌烦地瞟了秘书一眼,然后摆摆手:走吧!我烦着呢!

秘书生怕惹恼吴县长,立刻识趣地走出吴经略的办公室秘书出去后,电话铃突然有事一般,一阵急促地响起,吴经略愣怔了一会,三步并作两步蹦到电话前,伸手抓起电话,一听到对方的声音他立刻怔了,他站直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是!我是吴经略!他神情极其紧张,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可他顾不上这些。他拉长耳朵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生怕有半点差错。

吴经略对着电话筒,吞吞吐吐地说:是的,孙副会长也……也遇了难。凶手……凶手已经跑了……因为心虚,他的口气虽然变得犹豫起来,但多年的为官经验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即使没有把握也不能轻易说不行,不然头上那顶乌纱帽随时都有被摘掉的可能,他移正话筒,清了清喉咙说:这个……这个嘛……我保证按时收齐所有的捐税!

电话那头噼噼啪啪地仍在训斥着。吴经略不住地点头称是,最后他战战兢兢地保证:放心!我一定……一定尽快平息事态,抓捕凶手!

放下电话,吴经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这才意识到额头上冷汗还在下滑,他下意识地拿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然后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喝起来。

喝了茶,定了定心神,吴经略起身离开了办公室,他的神情有些恍惚。

    吴经略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家门,官场风云万变,最近那么多事情,已把他的官风扫落一半。回到家后,不再如从前那边趾高气扬,只是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

    孙语蓉看见丈夫回来,就走过来,为他倒上一杯清茶。孙语蓉将茶到丈夫面前的茶几上,轻声道:军中不可一日无主,你是不是应该向上面再找找关系,扶持一下如柏?

    又是你们家如柏,那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吴经略心里想。他瞥了妻子一眼,不耐烦地说:哎哟夫人!你看我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你家如柏啊!我都快自身难保啦!

孙语蓉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茶,送到吴经略嘴边,然后坐在沙发的扶把上,缓缓地说:现在的形势确实很乱,可是只要我们舍得花本钱,把贵阳那边打点利落,这形势就会变成我们最大的机会!如柏要是做上驻军的营长,你想会是什么情况。整个县城都是自己人的天下,你就不用那么费心地提防别人啦!我可是为了你好哦!孙语蓉说着,便在丈夫的肩膀上轻轻地拿捏起来,她秀丽的脸上满是诱惑般的笑。

吴经略沉思片刻,便微闭上双眼,享受起妻子搔痒似的拿捏来。许久,他才睁开眼,抬起头,朝孙语蓉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他说道。抚摸着妻子好看的脸蛋,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找了个贤内助,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是孙语蓉与他共进退,关键的时候,妻子总是有好主意。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将妻子拥进怀里,疼爱地在妻子的胸上轻轻地揉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在铜仁城门处的显要位置,贴出了一则告民书,通报铜仁百姓,告民书这样写着:

  张明堂与共匪勾结作乱,蓄意杀人,实属最大恶极。现杀人凶犯张明堂已被通缉,相信只要民众齐心,定能早日将其缉拿归案。

  在告民书旁边是通缉张明堂的公告,以及张明堂的一张画像。

告民书旁围了许多过路人。他们好奇地看着。

挤在最前面的那位中年人摇着头叹气:连张老爷那样的好人都没有好报!唉……

旁边年纪大一点的理科接过话:世道变了……

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指了指上面的画像,惊讶地问:张明堂不是营长吗?这说通共就通共了?!

一位老胡子爷爷左看右看,然后向小伙子摆摆手:少说为妙!少说为妙啊!

众人听了,全都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离开,不同的是脸上多了些掩饰不住的婉惜与气愤。

 

10

 

孙耀祖还没百日,孙家大厅里喜气洋洋起来,仿佛天大的喜事一样。这是孙耀祖死后第一桌酒席,席上各种菜色样样活色生香,这些菜肴全都是吴经略最爱吃的。

奇怪的是,孙家便没有请客人,酒桌上全是孙家自己人,除了莲姑与孙如柏,剩下的就是孙语蓉吴经略。

孙语蓉面带微笑,白皙的手臂高高举着酒杯,移向弟弟孙如柏,然后郑重地道喜:贵阳方面已经暂代营长一职,全权处理铜任驻军事宜,这正式当上营长看来也是早晚的事情了!祝贺你,如柏!

吴经略也举起酒杯,面向孙如柏,笑哈哈地说:恭喜恭喜!

坐在上席莲姑似乎还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中,她望着儿子孙如柏,沉着脸说道:这有了军权,更要时刻铭记父仇!

  面对的道喜,孙如柏却心事重重,他举起酒杯,客套地跟姐姐姐夫碰了一下,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他将酒杯放下,转身问吴经略:姐夫!你能不能把保安团也借我用用,我要带兵进山!

  吴经略听了大吃一惊还没上任,就想带兵?他不解地望着孙如柏,问:你要进山?

  孙如柏咬咬牙,低下头,用极其坚定的语气说:我要去灭了麻三刀,救菲儿出来!同时灭了桃花寨和张明堂,为父报仇!

  你这样子就能报得了仇啊?吴经略不想打击如柏,他只是在心里暗自嘲笑。他眼深思片刻,然后转身有所顾虑地面向如柏:这......保安团身负治安要责,恐怕......

孙如柏显然不解姐夫的用心良苦,仍执着地说:我要独立营和保安团合兵一处!

孙语蓉怕丈夫发怒,急忙冲弟弟使了个眼色,用略带责怪的语气喊了一声:如柏!

孙如柏似乎没有听到姐姐孙语蓉的提醒,一想到生死未卜的黄菲儿,想到父亲的惨死,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软弱的他这次竟破天荒地坚定,不肯改变主意。他望望众人,坚决地说:你们谁都不要拦着我!如果这件事我都不能做,我宁愿不当什么营长!说完毅然起身离开饭桌。莲姑望着三个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大厅去了佛堂

吴经略见状,急忙挡在门口,拦住如柏:如柏别急啊!事情要慢慢计划。孙如柏这下豁出去了,他仰起头,大声地嚷道:我怎么能不急!父亲死了,菲儿落在了麻三刀那个畜生的手里!

吴经略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如果只是想救菲儿,其实你用不着这么大动静。

孙如柏瞟了吴经略一眼,歪着头问:姐夫你什么意思啊?

吴经略笑着说:因为这菲儿已经被麻三刀送了回来。

什么?孙如柏一听,眼睛立刻亮起来,他抓起吴经略的手,着急地发问:那她现在在哪?你快告诉我!

吴经略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其实,菲儿就在我的保安团里……我们进屋来商量商量吧。

孙如柏一听,心中掠过一阵惊喜,他像猴子一样抢先进了屋里。一进屋,孙如柏立刻跑到姐姐孙如蓉面前:姐你倒是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扣着菲儿不放?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她吗?

如柏,不放菲儿,是怕菲儿回家后再生事非。不论她去找红军还是去找张明堂,事情都会变得无法收拾。你知道么?孙语蓉严肃地告诉弟弟。

那怎么办?孙如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边问边在屋里来回踱着方步,仿佛黄菲儿才是他的世界。

  孙语蓉见弟弟那副着急相,暗暗在心里责怪弟弟没出息。她抬起头说:如柏别踱步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去黄家把亲事定了,等婚事定,再放菲儿也来得及。

  一旁的吴经略头也不抬,他摆弄着桌上的筷子,拉长声音说:如果黄占山不肯答应呢?

  孙语蓉神情坚定缓缓地说:那我们就只好采用强硬手段了!说完她面向弟弟,轻声说:如柏,你要明白,姐姐和姐夫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最后能得到菲儿!你就先回去休息吧,等候姐姐好消息吧!

孙如柏默默点头,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此刻,他心有所思,整个脑子里全是黄菲儿的影子。他开始想象黄菲儿见到她的样子,她一定会留着眼泪,然后软软地扑进他的怀里。那时候,他就是黄菲儿的依靠。

酒席就这样不欢而散。

孙如柏走后,厅里只剩下吴经略与夫人,吴经略双手托着下巴,目光落在远处,轻声问妻子:既然事已至此,下一步该怎么走?

孙语蓉想了想,冷冷地笑了一声:以如柏的性子,他必然会去告诉黄家。这样也好,就算是替咱们传了口信,这件事儿也不必再瞒着了——

两人相视一会,各自都笑了起来。

 

11

    

孙如柏心挂念着黄菲儿,一夜没有睡不着觉。天才朦朦亮,他就起了床,匆匆地洗漱之后,他就踩着晨光出了大门。

他要去保安团。

  穿过三条街道,走过一条小巷,远远就看见一个黑色木门。那就是保安团的大门,保安团就驻扎在那个大院内。门口有两个保安团的士兵把守着。

  孙如柏在门外的地坝上徘徊起来。他一过徘徊,一边用眼角斜那黑色木门,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既能进去,又不失身份。

  他思索一会,伸出右手整了整军服,下意识地将头顶上的军帽扶正,伸了伸腰,然后昂首挺胸地向木门走了过去。

门口的士兵看见有人过来,立刻警惕地站起身来,拦住如柏问:去哪?

孙如柏故做威严,用沉着的语气对两个士兵说:我是驻军独立营代理营长孙如柏,特来审问关押在保安团的女共匪。两个士兵四目相对,其中一个打量一下孙如柏,然后不解地问:独立营?可这是保安团抓的共匪,怎么会让你们独立营来审呢?

孙如柏沉吟了一下,大声地说:这是长官之间的事情,我没时间跟你废口舌!说完就要继续往里闯。这时候,另一个士兵走到同伴身旁,压低声音道:没有团长的话,谅他也不敢来,再说他姐夫又是吴县长……我看就让他进去吧。

刚才阻拦的士兵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放如柏进去。如柏一阵欣喜,脚下抹油,像长了翅膀似地,跟着一个保安团士兵径直向关禁黄菲儿的小屋走去

小屋很小,长宽不及两米,黑阴阴的,所有窗户都被木板封着,一点也看不见外面的太阳。呆在里面,很难分清那是白天,那是黑夜。

此刻,黄菲儿正靠在一木板床上,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在她精致的脸颊上,只是她的脸上有些疲惫,似乎睡着了一样

吱的一声,门突然开了黄菲儿全身一震,她慢慢睁开眼睛,把目光投向门。她看见一个人影儿正慢慢地走进屋里。

黄菲儿挪动疲倦的身子,懵懂地问:我这是在哪?那声音低低的,软软的。带着一种凄凉与孤独。

孙如柏听到熟悉的声音,心立刻被震了下,那是他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女人!孙如柏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奔到黄菲儿身边,拉起她的手,关切地问:菲儿,你没事吧?

昏暗的光,根本就无法看清菲儿的脸,如柏走到窗边,想拉动木板,好看见黄菲儿美丽的脸蛋,可是,窗户死死地,一动也不动。他气急败坏地在木板上揍了几下拳头

黄菲儿闪动着睫毛,轻轻地叫起来:如柏?是如柏么?那声音微弱中透着惊喜

如柏伸出手,不停地抚摸着黄菲儿的脸颊。他们手两行滑落而下的冰凉的泪水。他的心生生地疼痛了起来,思念与愧疚在此刻奔涌而出,如柏感觉有一种东西要溢出自己的眼眶,他极力忍住了。忍住。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要让菲尔看到最男人的一面。他把快要溢出的泪水咽了回去充满温情的低声说:菲儿!这些天你受苦啦!都是我如柏不好,没保护好你!

黄菲儿笑着摇摇头,然后轻轻地把如柏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拉下来,低声问:我不是被土匪绑架了吗?

孙如柏紧紧握住黄菲儿的手,安慰道:菲儿,你先别问了。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出去想办法,一定救你出来!

孙如柏边往外走,边不住地回头对黄菲儿说:菲儿,你等着我!记得等着我! 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他伸出手拭去眼角滚落的泪珠。

 

12

 

铜仁县城门最显赫的告示栏又贴出了一张告示,上书:

告全体铜仁民众: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兹有女共匪夏雪被保安团抓捕归案,望民众继续与政府同心同德,携手维持铜仁城安定之局面。......

太阳光照射在公告上,过往行人忍不住驻足,好奇地走过去,翘着头,用手在眼睛上搭起凉棚,对着公示看,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着  

夏雪乔妆打扮成一个走亲戚的侗家女子,拎着个小包裹,朝城门口走来。这些时来,她与马启文分开行动,城里城外地打听寻找黄菲儿,连黄菲儿的一个脚板印也没找着。现在,她要去国立三中与马启文会面,看看马启文有没有黄菲儿的消息。来到城门口,人们在告示栏前围观、议论,夏雪好奇的走了过去,。

她很快就发现了告示栏里那张告示,她迟疑了一下,挤进人群,凑到告示栏前,想看个究竟。这一看,她不禁吓了一跳,为之怔。官府通缉的竟是自己!她又把公示以及画像看了一遍。没错!正是自己!她暗暗庆幸自己乔装改扮过,不然处境就危险啦!她眉头紧皱,百思不解。告示说:兹有女共匪夏雪被保安团抓捕归案.....然而,她却好端端的,没有被保安团抓。莫非......菲儿......她的脑海里瞬间闪出了黄菲儿的身影,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转身,退出人群,迅速进了城门。

夏雪把告示的内容告诉了马启文,马启文也百思不得其解。

吃过饭,马启文将乔装的夏雪带到城外的一个岔路口,然后用手指了指左边一条小道,对夏雪说:你从这条道一直往东走,就能到湘西

夏雪望着马启文,有些为难地说:马老师,我怀疑是黄菲儿帮我顶了罪。我现在不能走,不能丢下她不管啊。

  马启文看着夏雪,轻声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黄菲儿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她是黄占山的女儿,这个吴经略肯定知道,他是不会难为她的。

  可是,我们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帮助我们的人身陷危险这样的现实,我不能接受。夏雪心存顾虑说。虽然自己处境十分危险,但一想到自己的姐妹黄菲儿,黄菲儿三番几次地帮她帮红军,她就觉得自己对不起黄菲儿。她犹豫了,说:这关系到人格的问题与红军的信誉问题,我不能一走了之。

  马启文见状,着急地催促道:夏雪同志!这个事情你不要管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夏雪低下头,轻声说:我曾想过,其实我走还不如我留下来。你的这个交通点我们可以把它恢复起来,我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下来,咱们可以一起做些工作。我们黔东独立师突围,会有不少同志打散,我们可以寻找和收留他们,重新组织我们的队伍。

  马启文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也得征求上级的意见啊。不是我们说了算!夏雪没再说话,她望了望马启文,点了点头。转身上了左边的小道。

目送夏雪的背影远去,马启文这才放心地转身朝回走

一路上,夏雪思绪万千,她脑子里最担心的还是黄菲儿。这几年的战斗经历,让她养成一种信念:身为同志,不能贪生怕死。关键时刻,要挺身而出,为他人着想。她想着想着,慢慢地放慢脚步。不能这样扔下黄菲儿,至少现在不能离开!夏雪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道,她突然停下脚步,猛转身,然地沿着来路,铜仁县城方向走去

 

13

 

孙如柏一早就来到黄家大院找黄占山。

黄占山才刚刚起床,见到孙如柏,没有说话,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没出息的家伙一早来干什么?肯定没好事。孙如柏自幼与黄菲儿一起长大,成天跟屁虫似的,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孙如柏的软弱无能,他认为男人就应该像张明堂一样顶天立地。怎料,世事多变,难以预料。

黄占山拉一把椅子,在孙如柏的对面坐下来。孙如柏起身,将身体靠近黄占山,着急地说:世伯,菲儿被当成女共匪,已经被保安团抓起来了!

黄占山抬起头,不屑地问:嗯?有这等事?

世伯,菲儿的处境很危险,要尽快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孙如柏心急如焚,他眉头紧蹙,神情焦灼,边说边不断搓着自己双手。

黄占山听后,将手托在下巴上,思索片刻,缓缓地说:孙少爷,不要太着急,容我想想。

孙如柏看着黄占山,低声说:世伯,我怎么能不着急,保安团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让菲儿呆在那

黄占山瞄了他一眼,缓缓地说:孙少爷,看你这么着急,我家菲儿对你这么重要?

孙如柏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来。他沉思一会,对黄占山说:世伯误会了,我和菲儿是从小长大的。本来以为菲儿以后会有明堂哥照顾,那我无话可说,没想到张明堂却是狼子野心,所以我更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菲儿!他越说越起劲,而黄占山却越听越烦。

黄占山表情复杂看着孙如柏,孙家求亲时,孙耀祖说的话仿佛又在他的耳边回响了起来

孙如柏见黄占山迟迟没有反应,继续说道:世伯,只要您老亲自出面,保安团应该不好为难您。菲儿正在受苦, ……您怎么不着急呀?

黄占山似乎不把孙如柏的话放在心上,他拾掇起他的水烟袋,慢条斯理地抽起水烟来,仿佛黄菲儿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慢慢地回应孙如柏:孙少爷!真是难为你这么在意菲儿。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

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孙如柏望了望黄占山,识趣地离开了黄家,他边走边回头小声嘀咕:这人怎么这样啊!

孙如柏一走,管家就急急忙忙进来,他走到黄占山面前,急切问:老爷,小姐她,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黄占山镇定地说:别担心,菲儿不会有事的。

管家一听,不解地问:怎么讲?老爷也不要太大意。小姐可是您最疼爱的。

黄占山早就看穿孙如柏的来意。他理了理胡子,笑着说:他吴经略就是想借机敲一杠子,我等他开价就是

管家有些担忧地说:可小姐关在那个地方,也太委屈她了。就怕她吃不了苦啊。

黄占山不以为然地说:她从小娇生惯养,受点儿挫折也不是坏事。由她去吧!

管家给黄占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老爷,我看孙如柏倒是真心喜欢菲儿小姐,如今张明堂已是穷途末路,小姐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这个书生军官了?

黄占山想了一会儿,拉长尾音说:外面乱着呢!还是静观其变吧。

 

14

 

几经周折,夏雪终于找到黔军驻地。

她来到驻军门前,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她有点儿犹豫。,当想到替自己受禁的黄菲儿,她便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

持枪站岗的士兵见夏雪走过来,立刻拦住了她,大声吆喝:站住,干什么的?

夏雪镇定地回答:我要见你们长官。

士兵双手背上,绕着圈将夏雪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然后装模作样地问:见谁啊?

孙如柏啊!夏雪不遐思索,脱口而出,故意将那么名字说得更响亮一些。

士兵一听孙如柏三个字,立刻走近前,又一次仔细端详起夏雪来。然后傲慢地对夏雪说:我们营长的名字也是你能随便喊的吗?

夏雪笑着说:那请您通报一下好么?

  士兵歪着头,冷冷地对夏雪说:跟我来吧!

士兵把夏雪带进孙如柏的办公室门口,然后敲敲门,恭恭敬敬地报告:长官,这个女人说找你有事。

孙如柏刚抬起头,夏雪就站到了面前,夏雪看着孙如柏,自告奋勇地走上前说:我来救黄菲儿。

  这个女人是谁呀?孙如柏望着夏雪,他一头雾水般地问夏雪:,也许是不认识夏雪:什么?你是谁?

  我叫夏雪,是你们要抓的那个女红军。雪镇定地回答。

  孙如柏一听夏雪二字,顿时脸色大变,吞吞吐吐地问:你?……他边说话边下意识地在腰间找枪,然后大喊一声:来人!

  阿旺听见声,从门外跑进来,见此情景,马上拔出枪,对准夏雪,等候着孙如柏的命令。

夏雪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平静地说: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来跟你商量救黄菲儿的。      

孙如柏的手始终不离开腰间的枪,担心眼前这位红军突然反击,置他死地。其实他很清楚,论枪法,他永远不是眼下这位女红军的对手,他之所以能有今天这个位置,不靠枪法,全靠姐夫吴经略一路扶持和孙家的钱

  孙如柏眼死死地盯着夏雪,警惕地问:你想怎么样?!

  用我交换黄菲儿!雪歪着头,故意不看孙如柏

  换?怎么换?孙如柏吃惊地问。他心想,这红军好像吃错药,居然不要性命。他有些不解地打量着夏雪。

  对,换。我是红军,我们做的事与菲儿没关系。菲儿只是我的熟人而已。请不要难为她。说完,夏雪不再理孙如柏,她继续坐椅子上,用手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坚毅的目光看向窗外……

  孙如柏盯着夏雪良久后才醒过神儿来。他舒了口气,转身吩咐阿旺:阿旺,给这位夏小姐上茶!

  是!阿旺应了一声,麻利地为夏雪泡茶。

  孙如柏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明白夏雪此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出黄菲儿。他开始有些佩服眼前这位红军的胆识。他将茶杯到夏雪面前说:夏小姐,请喝茶!你能主动出来自首,您的气概让孙某钦佩。

  夏雪冷笑一声,纠正孙如柏的话孙营长,我不是来自首的,红军战士不需要自首,我只是不想连累一个无辜的人。喝茶就不必了,还是请你赶紧安排换人吧!

  孙如柏笑了笑说:夏小姐真是快人快语,那好,你在这歇歇,换人的事情我这就去办。说完就走了出去。

孙如柏走到屋门口,转身向阿旺使了个眼神儿,阿旺随尾出来。两个人在门外嘀咕一阵。孙如柏吧阿旺拉到跟前,小声嘱咐:千万看紧了这个女红军,一步也不能让她离开!阿旺点头应道:少爷放心!孙如柏吩咐完毕,才放心的走了

阿旺在营部门口安排了几道岗哨,安排完毕,他才进屋。见夏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便走过来为夏雪的茶杯里,然后客气地说:夏小姐,请喝茶!说罢便坐在夏雪身旁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生怕万一有差错。

  夏雪看了阿旺一眼,又看到了门外的岗哨。然后皱了皱眉头。她转身面向阿旺:加了这么多岗哨,你们长官真是高估我了,难道我还能飞出去不成?

  阿旺支吾地:没……没有,夏小姐您多心了。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红军啊!夏雪长长叹了一口气。

阿旺没有出声,他看着夏雪,傻傻地笑着。

夏雪站起身,继续说道:我们共产党人,红军战士,一向重诺,不怕死。答应别人的事,是掉脑袋也从不反悔。哪像你们,我单身而来,只为换黄菲儿。看不到她安全出去,我夏某即便有三头六臂,也不会飞出去,更不会与你们拼斗。

  阿旺不住地点头:那是!那是!

  夏雪看了阿旺一眼,继续说道:我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走,若你们不放心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绑起来!

阿旺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不用!你不走就可以了!

 

 

15

   

  孙如柏一路暗喜,这下可好!我的菲儿有救啦!多亏这位女红军重情重义。他在心里对夏雪这种舍己救人充满了敬佩之情。

  不一会儿,他就到了县府吴经略的办公室,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脸上仍挂着压抑不住的喜悦。

姐夫……孙如柏一进办公室就立刻叫起来

吴经略正在低头批阅文件,听到声音,他知道是孙如柏,就知道他不有啥正事,他就头也抬,继续干自己的活。

    孙如柏见吴经略没理采他,踌躇一会,突然大声地对吴经略喊:姐夫,那个真正的女共匪被抓到了!

吴经略正在批阅文件的笔蓦地停住了,他蔫地抬起头,惊讶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孙如柏摸摸头,傻愣愣地说:我才没心思跟你说笑话呢!那个真正女共匪已经被我抓到了,她是红军小分队的指导员,名叫夏雪!

  吴经略放下手中的笔,继续吃惊地看着孙如柏:当真?被通缉的那个女红军被你抓到?

  孙如柏急忙走到吴经略身边,大声地说:你如果不信,可以马上过去看看!

  好好好!吴经略连声叫好。这下轮到吴经略目瞪口呆了。如柏那猫脚功夫,居然也能抓到那个红军

孙如柏边给姐夫倒茶,边问:姐夫,菲儿那边怎么样了?

见孙如柏说到黄菲儿,吴经略就知道他是为黄菲儿来的,他歪着头,拉长声音说:黄占山还没有明确表态呢!

孙如柏立刻蹦到吴经略跟前:你的意思,菲儿还要继续关押?

吴经略托着下巴,慢慢地说:黄菲儿可以放,不过依照你姐姐的意思,这需要黄家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你把那个女共匪押起来,先不要慢待她就是了。

  孙如柏不解地问:真共匪自己来了,说明菲儿就不是共匪。干吗不放菲儿呀?

  吴经略不耐烦地说:你看你!别那么沉不住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什么事都得掌握在一个火候上。

  孙如柏瞟了吴经略一眼,嘟起嘴:什么火候?!你赶快办,不然我动武抢了!他越说越气愤。

吴经略一惊,这小子,今天又咋啦?一提及黄菲儿,他就犯傻。他看着孙如柏,有些气愤地说:什么?你糊涂了?跟自家人动武啊?

孙如柏咬着嘴唇,用力一拍桌子,然后气哼哼地走了。  

在吴经略看来,孙如柏有些可笑。不就是个女人嘛?他孙如柏至于吗?若是个老婆,那还情有可原。当然,若是我家语蓉,我也不例外。想着想着,他好像就理解孙如柏了。


16

 

铜仁县城回来,桃花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义父的灵位前祭奠。桃花准备义父生前最爱吃的果子、菜肴、酒摆了祭品,点燃香烛,她双膝跪在地上,凝视着义父的遗像,她无限凄惋地说:义父,孙耀祖死了。女儿已经为您报仇了,请您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安息吧……她将纸钱放进炉子里,点着火,然后用竹条在火堆里搅拌,好让纸钱完全燃烧。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再看看义父的遗像,桃花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窗外传来一阵阵热闹的声音,桃花从窗口向外张望。目光落在那练兵的广场上。寨兵们围成一圈儿,准奋比赛射击,那将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比赛。

  广场边上有两棵大枫树,中间有三四丈的距离。两棵大枫间拉着两根绳儿,绳上各自系着十个瓷壶。寨兵头目旷大山站出来大声喊道:弟兄们,下面由秃子和二龙比试枪法,每人十枪,想赌个输赢的,马上下注!听了旷大山的话,寨兵们纷纷从兜里抠出一块银元,摆在自己面前。有人喊:我赌秃子赢!也有人喊:我赌二龙赢!旷大山把赌秃子赢的叫到左边,把赌二龙赢得叫到右边,然后挥手大声喊道:比赛开始!

  随着旷大山的喊声落地,秃子和二龙各自拎着枪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秃子看了看那些瓷壶,突然原地转了几圈儿,背对着瓷壶,深弯下腰,枪口顺着裆部伸出去,稍稍瞄了一下便扣动扳机,随着枪响,第一个瓷壶应声而碎――这个动作难度大,但不雅观。赌秃子赢的寨兵们立刻欢呼起来,大声叫好。

张明堂听到寨兵们的欢呼声,也走过来看热闹,他倚着边上的一棵树观看着秃子与二龙比赛。上桃花寨这些天,在桃花的精心照顾下,他的伤好了很多。不过,脸色有些苍白,那包扎伤口的布上还留着血迹。

桃花注意到张明堂,她静静地看着,心中涌起一股柔软。自从张明堂来到这里之后,只要是张明堂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引自己的视线。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总让她有些魂不守舍。

  第二枪打出去,第二个瓷壶又应声而碎。接下来是第三枪、第四枪,赌秃子赢的寨兵叫好不断,脸上乐乎乎的,一派阳光与喜悦。赌秃子输的那些寨兵则抓耳挠腮,夸张地做着各种沮丧的鬼脸。终于,秃子的十枪打完了,结果是打碎了九个瓷壶。一个寨兵看了看最后那个悬挂着的瓷壶,远远地啐上一口。

  旷大山对着话筒,宣布:秃子打碎九个,虽说不是百发百中,可动作难度大,弯着老腰不容易!下面轮到二龙场啦!赌二龙赢的那些寨兵便欢呼了起来

  二龙走到秃子刚才射击的位置,瞥了瞥第二排绳上系的十个瓷壶,他也像秃子一样,原地转了几圈儿,但他比秃子转得更快,圈数更多。转完之后也像秃子那样背对着瓷壶,但他没有弯腰,而是反过来向后仰身,当脑袋即将仰到地面上时,他突然伸出枪,一连十声枪响,那瓷壶隔一个碎一个,最后又全部碎掉,看上去十分壮观、花哨……所有的寨兵们都纷纷为二龙叫好。顿时,叫喊声,欢呼声一片沸腾

赌二龙赢的寨兵们一个个大叫着蹿起身,将刚赢得的银元拿起来,装进自己的兜里。

张明堂依然倚在树干上,看着秃子、二龙的表演,不时地摇摇头,为寨兵的鲁莽与好胜。他那不屑一顾的表情早就被旷大山看在眼里,旷大山径直走到张明堂面前,用略带挑逗的表情说:伙计,看着干吗?你也露一手,让弟兄们开开眼啊?张明堂笑着摇摇头,这种张扬只有土匪才喜欢。他张明堂可不喜欢那种显山露水,一眼酒能望穿的浅薄。

    旷大山见明堂不语,立刻来劲啦!他继续:怎么?害怕比试啊?你左肩受伤,右手不是没事吗。

  张明堂不理他,转身要走。旷大山急忙上前拦住张明堂:别走啊,听说你枪法精准,让兄弟见识见识?

张明堂抬头看了一眼旷大山,平静地说:兄弟,我也没什么特别的?

旷大山迎着张明堂的目光,冷笑一声,挑衅地说道:这么着,咱俩比比,我要是输了,就喊一声‘废物’,服你了;你要是输了,就给弟兄们磕个头。

张明堂全然不顾旷大山的挑衅,坚决地回绝:没这个必要。

旷大山张狂地拍了拍腰间的枪,说兄弟,你看不起我们是吗桃花寨,就是用这个说话!知道吗?

张明堂微微地笑了,心想:你旷大山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来,我张明堂这次不做回土匪都不行啊!

 

 

17

 

在旷大山的极力挑衅下,张明堂实在没办法避开其挑衅。决定接受旷大山的挑战,与他比试。这桃花寨中,有若干个旷大山似的人物,他们会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似的找张明堂挑衅,若不杀杀他们的嚣张气焰,他们就不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他张明堂恐怕以后在桃花寨也难立足。一番思索后,张明堂接受了旷大山的挑战,两个人较量枪法。

  旷大山得意地笑了笑,他让一个寨兵手握着石头站在不远处,然后拔下手枪,大喊一声:起!

  寨兵将手中的石头奋力抛向空中,当石头,旷大山举起枪,啪的一声枪响,那块石头便粉碎成若干石块儿落下来。众寨兵见了,一阵欢呼雀跃!旷大山神采飞扬,转身坐在一块巨石上,得意洋洋地看着张明堂,说:兄弟,该你啦!

张明堂走上前,他拉过五个寨兵,让他们手握石头呈梅花状站大声吩咐:一听到我喊话,你们就一起向空中出手里的石头。

那几个寨兵手握石头,一脸狐疑,他们看了眼旷大山,又望了下张明堂,贼似的笑了一下,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决是耍耍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明堂。就在张明堂刚转身那刻,他们突然一起大声喊了一声:起!然后把手中的石头一起抛向空中。

  张明堂万万没有想到几个寨兵会甩这样的把戏,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张明堂就是张明堂.他立马以目光难以追随的速度从腰间拔出,由于用力,他的手臂上立刻渗出血来,染红了衣袖他皱着眉头,忍着疼痛,向空中一挥,随着连续而迅疾的声枪响,空中的五块石头刹时间变成一片“石头雨”,潇下来,当这些“雨点”落到地面时,张明堂的手枪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腰间!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寨兵们都被震撼了,他们对望,沉默警惕地注视着张明堂,似乎有些为刚才的小动作后悔

好枪法!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响起一熟悉的银铃般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桃花正站立在人群中间,边鼓掌望着张明堂,那目光里充满了欣赏与温情,那分明是一个女人对心爱男人欣赏与温情的目光。

人们这时候才发现,桃花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里

    见张明堂的枪法比自己高出许多,旷大山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现在见寨主桃花看张明堂的目光,旷大山的心里更是怒火中烧,他嫉恨地瞪着张明堂,拳头越攥越紧。他越瞪越气,越气越恨,他看准一个空档时,突然蹿起身,以泰山压顶之势迅猛地扑向张明堂。

  就在旷大山即将得手的最后一刹那,张明堂并没有回头,他只是微微一闪身,顺势一抖手掌,旷大山不但没有碰到张明堂,反倒被他借助巨大的惯力摔到了几米之外!

  旷大山从地上爬起来,脸上一阵发热,感觉很丢面子。他破口骂起来:你他妈的敢在桃花寨耍狠!

  见旷大山吃了亏,寨兵们个个满脸狰狞地拔出了枪,枪口对准张明堂!

张明堂冷静而警觉地注视着旷大山和寨兵们,坦然地笑了起

眼看一场火拼就要爆发。

 

第六章

 

01

 

你们干什么?!都把枪放下!桃花快步走到众寨兵面前,望着一张张扭曲的脸,大声地喝道

众寨兵似乎没听懂寨主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依然持着枪,警惕地高高举起,将枪口对着张明堂。

桃花急了,她迅速跑上前,挡在张明堂前面,她用手指了指后面的张明堂,大声地发出命令: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帮助过我们的人。你们快把枪放下!

众寨兵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才怏怏不乐地放下了枪……

见寨兵们收了枪,桃花才松了一口气,她扫了眼寨兵大声吩咐:不许对他有丝毫的伤害。

没关系,都是误会!张明堂见桃花寨主这么说,往前走近几步,对着寨兵们两手抱,笑着作揖

桃花望望大家,笑着对旷大山等人说:你们玩吧,可别玩成真的。然后回头对张明堂说:走!我带你在桃花寨走走。

说后,两人并肩缓缓往前面的小道走去。旷大山不服地瞟了一眼桃花、张明堂远去的背影,跺了跺脚,狠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桃花寨向来山黛水碧,竹林丛丛,置身其间,仿佛进入化境。丛林中竹林幽幽,迷蒙秀丽,如同薄纱遮掩的女郎,风姿绰约,令人遐想万千。

  张明堂与桃花二人漫步在桃花寨中,前面山花簇簇,惹得彩蝶蹁跹。两个人一边边开心地聊着。

  穿过一片竹林,桃花望了望张明堂,无限深情地说:那天多谢你出手!我们盯着孙耀祖已有数日,不过这只老狐狸,防范森严,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也不能顺利报仇。

  张明堂摇摇头说:那是碰巧而已,我也是为报父仇而去,不必谢我!其实我还要谢谢寨主呢!说到寨主,他扬起眉毛冲桃花笑笑。

  一听张明堂称自己为寨主,桃花便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张明堂,挪了挪樱桃般的小嘴唇,略带娇羞地说:张营长,你......说完拉着辫子冲张明堂莞尔一笑。

  张明堂也冲桃花笑,说:那你也别再叫我营长了,就叫我明堂吧。为调节气氛,他故意把明堂二字拉长一些。

  桃花看了一眼张明堂,歪着头,调皮地说:好吧!明堂,那天晚上从城里撤回来后,我听你说了你的冤屈,我就替你恨,这种恶人就该千刀万剐!

  他们把人逼上绝路,让人不去这么干!张明堂将投放在竹林边的目光收回来,望了桃花一眼,缓缓地说:寨主,你怎么会和孙家有仇呢?他本想叫声桃花,可这两个字一到嘴边就显得格外别扭,他一时叫不出口。

  那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它了。桃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对于那些伤疤,她一直不愿跟人提起,再说张明堂刚刚认识,她不想破坏这个美好的气氛。许久,桃花才回过神来,他关切地问:对啦!明堂!你的伤好些了吗?

  张明堂低头看了看渗血的胳膊,然后抬头嘿嘿笑了两下,故作轻松地说:好些了,没什么大啦!

  桃花听了,停住脚步,她拉起张明堂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张明堂胳膊上的纱布,仔细瞧了瞧,心疼地说:明堂,你就在我这好好疗养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今后,就把桃花寨当做自己的家,好么?

桃花的盛情,张明堂实在不愿意一口回绝,可他要务在身,他不敢久留,他望了望从眼前一掠而过的山鸟,神情黯然地说:我要去省城,找王家烈讨公道。

幽静的竹林里只有他们两人,偶尔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声。桃花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担忧地说:你以为能说清吗?!通缉你的命令可是省城下的呀。

  张明堂也在旁边坐了下来。稍许,他低声问道:寨主,你山外的眼线多,城里也有你的人,知道县城里的情况吗?桃花沉吟了一下,抬起头说:哦,对了,据说驻军在码头追杀红军的时候,跑了两个女红军。

  张明堂抬起头,惊讶地问:哦?跑了?!他心中掠过一阵狂喜。桃花眨眨眼睛,沉思一会,歪着脑袋补充道:现在抓到了。抓到的这个是掩护另一个跑的。

张明堂心里一慌,他猛抬起头,着急地追问:怎么处置的?

桃花用纤细的手指托住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三天后要处决

  张明堂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女红军?!这……不会是菲儿吧!一定是菲儿!他的心仿佛被人拿着钢针扎了几下,生生地疼痛不已。

桃花看着脸色突变的张明堂,不解地追问:菲儿?谁是菲儿啊?

张明堂沉思不语。

桃花望望张明堂,然后望望远处,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失落。

 

02

 

  县城的街道上,孙如柏和黄菲儿一同坐着马车,住黄家大院方向走着。黄菲儿疲倦地将身子软软地靠车后板上。孙如柏不时地看着对面憔悴虚弱的黄菲儿。爱怜地问:菲儿,你感觉怎么样啦?

黄菲儿不作声,此刻,她忽然想起了张明堂。她索性闭上眼睛,不看孙如柏。她内心多么希望接自己回家的是张明堂,她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见到明堂哥了。明堂哥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他不想我了吗?黄菲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着想着,她的眼睛渐渐地湿润了,她竭力忍住,不让泪珠下来。

孙如柏将身体前倾,靠近黄菲儿,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菲儿,你的气色太不好了,回家可要好好养一养哦!

  黄菲儿仍然不作声,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张明堂的影子,与张明堂在一起,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只是那样的时光将永远不会回来了。

孙如柏见黄菲儿不理他,就抓住她的小手,小声地说:菲儿,这次真是委屈你了,以后我会……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是啊!明堂哥为什么不保护我呢?难道他出事了么?对!他一定出事啦!想到这里,黄菲儿蓦地睁开眼睛,打断孙如柏的话:明堂哥怎么样了?孙如柏一听,全身一怔,脸色立刻变了,他避开黄菲儿的目光,将目光投向外面,想避开黄菲儿的问话。

  黄菲儿急了,急忙抓住如柏的肩膀追问:他怎么样了?你说话呀!快告诉我呀!

  孙如柏看也不看黄菲儿一眼,冷冷地说:张明堂吗?他杀了我的父亲!他现在是被通缉的杀人犯!

  黄菲儿一脸惊讶,脸色越发苍白,她望着孙如柏,疯一样地大声反驳:杀你爹?!怎么可能!?

  孙如柏瞥了黄菲儿一眼,狠狠地说:怎么不可能啊!难道张明堂就永远不会做错事?就是他,杀了我父亲!我的生身之父!你听懂了吗?说完又把头扭向一边,不理会黄菲儿。

  黄菲儿惊恐看着孙如柏,继续说:明堂哥,明堂哥他决做不出这种事情。

  孙如柏扭头望黄菲儿一眼,冷漠说:你为什么只相信张明堂,不相信我!?他把眼睛望向车窗外,继续说:如果他真有那么好,那你被关在保安团里,他怎么不来救你!说这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一直以来,为了救黄菲儿,自己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她黄菲儿心里装的却只有张明堂。真不知道他张明堂下了什么迷魂药啊!把黄菲儿迷得神魂颠倒。我孙如柏怎么努力都不如他。孙如柏越想越气,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黄菲儿

  黄菲儿见如柏真的生气了,急忙摇摇孙如柏的肩膀,婉言:如柏!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明堂哥……

  孙如柏不屑看了黄菲儿一眼说:你心里就只有张明堂吗!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被关起来,我比谁都着急。我四处找人,把你救出来,可你想的却只有张明堂!

  黄菲儿看着孙如柏,委屈地说:如柏,其实,其实,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看的……

孙如柏歪着头故意不看黄菲儿:我不要你当我是朋友!我…我…他突然拿枪对着自己的头,大声继续说:只要你说一声,我死都......可以,你还不明白的心吗?!

  黄菲儿低下头,愧疚地说:可是我对你,不是那种喜欢!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你把枪放下! 你不要逼我啊!

孙如柏瞪了黄菲儿一眼,好久才吐出一个字:你!

黄菲儿低下头,不停地搓着双手,小声说道:就算开枪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不会的!你不要妄想了!

  孙如柏把枪放下,双手交叉在胸口,一本正经地说:但是你和张明堂也不可能了!菲儿姐,你别忘了那天我们俩的事情。

  黄菲儿恨恨地看着孙如柏,然后紧牙说了一声:你?她突然扑过去,要抢孙如柏手中的枪。她一边抢边小声哭泣起来:你让我打死我自己算啦!

  见黄菲儿想寻死,孙如柏连忙阻止黄菲儿:菲儿!菲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为了你好!张明堂现在是被通缉的逃犯,他会连累你的!我要保护你,我只想让你幸福!

黄菲儿终究抢不过孙如柏,没有抢到枪,她绝望地低下头,用双手捂住眼睛哭着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幸福了……

见黄菲儿伤心地哭泣,孙如柏急忙拿出纸巾帮她擦去眼泪,他一边擦哄道:乖!不哭!不会的!不会的!

  马车拐了个弯,走上了一条青石巷,黄家大院出现在了眼帘。驾!马车夫加了一鞭,马车加快了步伐,向黄家大院龙门口走去。

 

 

03

 

  到你家啦!孙如柏边把前倾的身子收回来,惊喜地对黄菲儿说。他小心翼翼地边扶着黄菲儿下车轻声说:菲儿,你爹他们都等你呢!

黄菲儿走到门口,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转身问如柏:你姐夫为什么同意放我回来?一双眼睛看着孙如柏,等着听他回答。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有些为难地说:这,这你就别问了,好吗?孙如柏不想让黄菲儿知道夏雪换她出来的,样一来,在黄菲儿心里,自己岂不没功劳了吗?

不,你要告诉我。黄菲儿缠着如柏,非要问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孙如柏望着黄菲儿,迟疑了一下,心想不说,但看到黄菲儿那不得结果誓不罢体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奈地慢慢地说:这……这是因为,因为那个女红军主动自首,所以我才能把你换回来!

女红军?你是说夏雪!黄菲儿心头一震,她望着孙如柏,等着听他答案。

孙如柏点点头,他告诉菲儿,那女红军还真行,看不出一个小女子,竟有天大的勇气,视死如归,正气凛然,让他心眼里佩服

原来是她!黄菲儿沉思不语,心情十分沉重

见黄菲儿一脸沉重,孙如柏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角说:愣着干嘛?回去吧。回家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黄菲儿挣脱如柏的手说:不,我现在就去你们的营部。黄菲儿一双眼睛怨气十足地瞪着孙如柏。

孙如柏一怔,吃惊地看着黄菲儿:你去营部干!上前摸摸黄菲儿的额头,又说:你发烧?没有啊!那怎么尽说傻话呀!

黄菲儿望着他,坚决地说:我要去见夏雪。

孙如柏着急哀求起来:不行啊,菲儿!她是共匪!你的嫌疑还没有解除,我不能让你跟她再有任何接触!不然你都有危险啊!

任孙如柏怎样哀求、解释,黄菲儿不听,仍然坚持要去见夏雪。她撅起小嘴巴,说道:我可不管你们说她什么,她是我的老师,她为我挺身而出,我没有理由不去见她!说完自个儿坐上了马车。

孙如柏十分为难,他看着黄菲儿上了马车,不知如何是好。许久,慢吞吞地走到车边,才从嘴里挤出一句:我……我已经答应姐夫了,马上就把夏雪送到保安团去。

黄菲儿拉起他的手,坚决地说:那我就更应该去见她一面了!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孙如柏没办法,他轻叹了口气,只好上了车,对黄菲儿说:那好吧,可是只能见一面,而且时间不能太久。

黄菲儿见孙如柏答应了,欣喜地冲点点头,她那张好看的脸上顿时挂满喜悦。

孙如柏驱动了马车,车子朝驻军方向赶去。

  在孙如柏的帮助下,黄菲儿与夏雪在驻军监所的一间屋里单独见面了。

黄菲儿见到夏雪,欣喜万分,她拉起夏雪的手,激动地说:夏老师,你不该这么做,其实,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夏雪紧紧握住黄菲儿的手,笑着说:不,我不能眼看着你遭受不白之冤,更不能让你们黄家受到牵连。

夏老师,对不起……黄菲儿把头埋得低低的。

  别这么说,那天要不是你把保安团的人引开,我也就危险了……菲儿,回去吧,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夏雪黄菲儿马上回去。

  黄菲儿四下里看了看,突然走到后窗前,用力拉着后窗,居然把后窗打开了!她转身跑到夏雪身边,小声地说:夏老师,你快逃跑吧,再不逃,只有死路一条了!

夏雪望了望打开的窗,却没有动身。

黄菲儿急忙上前拉住夏雪的胳膊催促道:快跳窗啊!    

夏雪把黄菲儿的手推开,坚定地说: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呀?这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黄菲儿望着夏雪,不解地问。

  我回来是不愿意连累你,同样的道理,我也不能连累孙如柏!夏雪见黄菲儿一脸疑惑,继续说道:做人信义是很重要的。她说罢,竟然伸出手,把黄菲儿打开的后窗重新关上。

就在这时候,监门突然打开了,孙如柏走进来。他拉起黄菲儿的手,转身对夏雪说:夏小姐,我们该走了。

黄菲儿上前抓住夏雪的手,颤颤地说:夏老师……话没出口,早已泪如雨下。

夏雪帮黄菲儿拭去泪珠,然后笑道:菲儿,坚强些……她慢慢推开黄菲儿的手,转身再次向门口走去。

  即将走出屋的一刹那,夏雪突然停住脚步,她看着孙如柏说:我知道,从这间屋子走出去,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无怨无悔。可我有一件事到今天还不明白......

孙如柏注视着她:什么事?请讲,我会尽量满足你的愿望。

  我们利用商船走水陆,是谁把这个消息泄漏给你们的?夏雪道。

孙如柏侧头看了黄菲儿一眼,而黄菲儿的目光也恰好投向他。他迟疑片刻,终于一字一板地说出三个字:张明堂!

果真是他!!夏雪全身一震,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孙如柏不敢迎接黄菲儿投射过来的目光,他避开黄菲儿的目光,继续说道:张明堂把消息透露了之后,害怕你们找他报仇,就畏罪潜逃,又勾结了桃花寨的人,杀了我的父亲……夏小姐,人心叵测啊!我一直视为楷模的英雄、自幼与我情同手足的明堂哥,竟然变得如此无情无义,丧心病狂!

  黄菲儿再也忍不下去了。她脸色严峻,双眉紧锁,咬着嘴唇,她轻轻地摇着头,似乎有些不相信孙如柏所说的这一切……

孙如柏继续借题发挥:杀父之仇,叛国之恨,我孙如柏早已牢记在心!不杀张明堂,我誓不为人!

你说得是实情?夏雪严厉地大声地问。

孙如柏仰起头回答:那当然!

夏雪瞥了一眼孙如柏,走出监所。

黄菲儿也要跟着出去,被孙如柏拦住了。


04

 

孙如柏又把黄菲儿回到黄家,正要扶菲儿进去,却被早已带着众家丁在龙门外迎接的黄占山给拦住了黄占山强忍着愤怒,平。静地对孙如柏说:不敢当啊!孙少爷。

管家见到小姐,急忙走上前扶住黄菲儿:小姐!快下来吧!我们可担心你啦!

爹!黄菲儿见到父亲,轻声喊了一声,向父亲走了过去

黄占山瞟了女儿一眼,转身对众家丁大声说:来呀,把小姐送到后院,严加看管,她要是还敢跑出去,我打折你们的腿!一想到女儿无缘无故牵扯上共匪,惹出那么大的麻烦,黄占山就来气,他恨不得把女儿双腿困住,然后好好地教训几顿。

  黄菲儿看了父亲一眼,不服气地嘀咕着:打别人干嘛?要打就打我,你别拿别人出气!

  小姐你别说了,你闯了多大祸啊!黄家对黄菲儿使了使眼色,小声地提醒。

  黄占山大声地吼道:别和她废话,关起来!说完,他大步走进了院内。两个家丁不客气地把菲儿架进了院子。黄菲儿挣着大声地喊叫:放开,放开,放开呀!

孙如柏焦急地奔上前去劝阻,却被家丁拦住

黄占山大步进了院内,定定地站在院中央,背着身一动不动。黄菲儿吵闹着被家丁们架进院内,家丁们也不管孙如柏,砰声了大门。

孙如柏站在门外,无助地喊了几声:菲儿!任孙如柏在门外喊破嗓子,黄家的大院也没有开孙如柏无奈地搓了搓手,惆怅地离开黄府。

黄菲儿仍在闹着。黄管家看了看小姐,哀求道:别闹了,别喊了,我求求你大小姐,你怎么才算完啊?老爷要生气啦!黄菲儿啥也不管,着急地乱蹬着两条腿,嚷道:我没错,完什么完啊!

黄占山再也忍不下去,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地上马上留下一团鲜红,他的身体一晃,倒在地上

家丁们见了,赶紧放下黄菲儿,惊呼着冲上去,七手八脚地把老爷抬进屋里。

黄菲儿见父亲吐血晕了过去,流着泪水,跟了进去。

 

05


天渐渐阴了下来,四山起了雾,山路笼罩在雾里,任你再明亮的眼睛也看不出五步。张明堂似乎没有理采笼罩的大雾,沿着山路,独自一人,高一脚低一步地匆忙走着。

正走着,一伙儿人马突然从侧面冲出来,拦住了张明堂的去路。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张明堂大吃一惊,他迅速地拔枪准备迎战。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感觉眼前一亮,他看见身着便衣的桃花缓缓地从侧面走出来,她站在张明堂他面前,静静地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张明堂望了望眼前的人马,又望了望对面的桃花,冷静地问:你们这是在追我?

不!桃花双手叉在胸前,边回答边缓缓地走近张明堂。

那你们要干什么?张明堂望着桃花,不解地问。

桃花取出手枪,不停翻动着,然后仰起头,笑着问张明堂:你要去干什么?

这是我自己的事。张明堂边说边把头扭向一旁。

桃花将枪放回腰间,笑着说:你是要去劫法场吧?

张明堂眼睛望着前方,不回答。

桃花望着张明堂,平静地说:我们和你一起去吧!人多力量大!

张明堂摇摇头:此事跟你们无关,何必要引火烧身?他打心眼里就不想连累桃花,更不想亏欠桃花的人情。

  桃花注视着张名堂,严肃地说:对,我们和红军没有任何交情,但是你这个朋友,我桃花是交定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个忙我桃花帮定了!

  不必了!寨主恩情,我已经无以为报。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张明堂看着桃花回绝

桃花拍着张名堂的肩膀说:这次枪决的是红军,肯定防范森严,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况且你还有伤在身,你总不会希望你要救的女人丢了性命吧?桃花持矜地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作出的决定他是改变不了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对桃花说道:那好!就多谢寨主了!

见张明堂同意了,桃花高兴地一声令下,众人便跟着张明堂一起下了山,朝铜仁县城急匆匆地赶去

张明堂和桃花是第二天凌晨赶进铜仁城,他们在一家客栈稍是整休后,便朝刑场奔去。

刑场就在铜仁城外的一片荒草滩上,这里荒凉寂寥,杂草丛生,人迹稀少,偶尔有飞禽鸟兽疾驰而过。刑场的周围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张明堂与桃花选择隐藏在刑场外的一片灌木丛中。这里虽隐蔽,但能观察到刑场里的一切动静。

阿玲目不转睛地盯着刑场一会,然后问桃花:寨主,怎么个打法?

见阿玲这样问寨主,寨兵们都把目光投向桃花,候寨主发布命令。

桃花一脸严峻,她思索片刻,果断地做出决定:先等囚车进了刑场,再等犯人下了囚车,到那时,以我鸣枪为号。

阿玲点点头应了声好,然后压低声音对众寨兵说:弟兄们,做好准备,寨主的枪一响,咱们就往冲。

张明堂在桃花旁边,他听完,侧着头问桃花: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时候下手?

桃花望了望前面,解释道:这是整个行刑过程的最后环节,押送犯人的官兵即将完成差事,会是他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张明堂是班科出身,指挥过无数次战斗,对军队了如指掌,他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他反问桃花:我们抢下了人犯,势必处在众多枪口之下,那时候怎么脱身?他望着桃花。

桃花依然胸有成竹,望了望众寨兵,满怀自信地说:我相信弟兄们的能力,区区几十个保安团士兵何以阻挡得住他们?!

那万一还有驻军呢?能冲得出去吗?即使能,得多大伤亡?张明堂手托住下巴,边沉思边丢出一连串的问题。

一旁的旷大山本来就对张明堂有所不服,只要张明堂开口,他就莫名厌烦,他听了不耐烦地插话:罗嗦个鸟儿!你要是害怕就趴在这儿别动,等着弟兄把女共匪给你抢回来!他言下之意是嘲笑张名堂没有勇气,贪生怕死,却不知道行军作战,最可贵的不是勇气,而是智谋,怕就怕有勇无谋。

的确!桃花思量着张明堂扔过来的一连串问题感觉张明堂言之有理,倒是自己考虑有欠周全。她没有理采旷大山,而是抬头问张明堂:如果依你,你打算怎么打?

张明堂没有计较旷大山说的话,他没有马上回答桃花的问话,而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刑场四周之后,:我会选择在路上劫囚车。

听了张明堂的回答,桃花摇摇头:那是他们防范最严的时候,我们根本不可能得手!

正说着,几十名保安团和几十名独立营的士兵就沿着土路向刑场赶了过来,他们在刑场四周布下岗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把刑场围在了中间

张明堂急忙向桃花摆摆手,小声说:来不及多说了,听我的,你马上派人查清囚车的行进路线。桃花不作声,一向镇定自若的她还想继续权衡局势。张明堂看一眼桃花,果断地说:如果不听我的,请你带着你的人立刻撤走!

旷大山轻蔑看了一眼张明堂,小声嘀咕道:你算老几?为什么听你的?

见张明堂发了火,桃花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正了正身子,转身向狗子下达了命令:狗子,马上去查清囚车从哪儿经过!

张明堂的忙桃花怎么可能不帮呢?不帮就等于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白白去送死,这是桃花最不愿看到的,见这个男人发了火,一向倔强的她只好为这个男人让步。

旷大山看着桃花:寨主!他识相地欲言又止,桃花已经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话,他一言不发地抽起了闷烟。

狗子得到命令,应声站了出来,习惯性地耸了耸鼻子,然后转身而去

  

06

 

已是晌午,一辆载着女红军夏雪的囚车急急地穿行在县城的街道。车上,夏雪头上被套着黑布,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依稀能感觉到她依然昂着头,显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囚车的两侧和后面,是荷枪实弹的押解队伍,那是由独立营和保安团的士兵联合组成,正浩浩荡荡地奔赴刑场。

道两旁围满了许多百姓,他们一边观望指指点点的议论着。有的说这个女红军义气,有的说这个女红军有胆识,都想目睹这个女红军的芳容。不时有保安团的人推搡着那些近前的人保持道路的通畅无阻。

出了城门,囚车便拐上了那条土路,向着刑场驶去。

寨兵们静静地潜伏在一个土丘旁边的丛林里,这是刑场的必经之路,有点微坡,对打伏十分有利。远远地,张明堂就听见一阵声音,他警惕地望着前方,提醒大家注意。

当发现囚车和押解队伍进入了自己的视野里,他对蹲在身旁的桃花低语了几句。桃花望着张明堂,点头。在桃花身旁的旷大山看到这一切,也许是嫉妒,也许是不服,他狠狠地瞪了张明堂一眼,然后他绕过桃花,悄悄地靠近张明堂,当来到张明堂身边时,他突然一个骤然起身,狠狠地朝张明堂负伤的手臂撞了一下,而后又冲着张明堂假惺惺地笑了笑。一阵钻心疼痛,张明堂乜了眼旷大山,又看了看桃花,他皱起了眉头,表情难受的对着旷大山回笑了笑他的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水珠,伤口渗出很多血来。

桃花看到,赶紧扯下衣角一根布条,张明堂把伤口包扎起来她一边包扎边回头低声责怪旷大山:你干什么!旷大山歪着头,一脸的不服。他看不惯寨主无缘由地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如此好,自己出生入死,跟她那么多年,都没见过她对自己这般在意过。

囚车和押解队伍很快便进入了最佳的射击位置,桃花突然大声喊道:打!顿时枪声大作,一阵猛烈地扫射,保安团和独立营的士兵应声倒下。

张明堂从丛林里蹿起身三下两下蹿到囚车上,手枪一挥,囚车四周的士兵纷纷倒下,他抓过马缰,驱使囚车拐下大道,冲上一条弯曲的山路,飞驰而去

这一系列动作迅疾连贯,一气呵成,极其漂亮极致,几乎让人做不出任何反应!就连旷大山也看傻了眼,呆怔怔的,好一会儿也没回过神来。

枪声越来越激烈,但士兵们却顾不上寻找反击的目标,都大声喊叫着向囚车追去,他们的身后扔下了许多尸体和枪支。

桃花一挥手,阿玲带领寨兵们冲出丛林,将枪支弹药归为己有,然后迅速撤出战斗,朝另一条山路疾驰而去,身后留下一串马蹄声。

张明堂驱使囚车在山路上继续飞驰,由于用力过猛,他胳膊上的血迹已经渗透了新包扎的布条。但他竭力挺住,奋起疾驰。他回头看看身后,发现追击的人已经被甩得看不见了踪影,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放慢了奔跑的速度。

桃花寨兵在一片林间平地上停下休息,等等正从另一条山路赶来的张明堂这是她与张明堂约定的汇合地。不一会儿,张明堂赶着囚车从另一条山路疾驶而来。于是,两支人马汇合在一起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朝思暮想魂牵挂肚的菲儿,张明堂有些迫不及待,他急忙勒住马,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囚笼,将“菲儿”从车上抱下来,然后又伸出手,轻轻地摘下套在她头上的黑布套。他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候,他才吃惊地发现,原来自己用心良苦救下的人不是菲儿,红军指导员夏雪!

你?怎么是你!张明堂不由得脱口叫道

夏雪一见到张明堂,也立马脸色大变。自从从孙如柏口中得知张明堂泄露组织机密畏罪潜逃与桃花寨土匪勾结之后,她就对张明堂恨之入骨,恨不得拨张明堂的皮抽张明堂的筋食张明堂的肉

张明堂望着夏雪,疑惑不解地问道:怎么是你?你不是跑了?菲儿呢?

夏雪盯着张明堂,眼睛里射出仇恨的火花,她狠狠地说:是我!张明堂,你这个奸恶之徒,早晚我让你死在我的枪下!

一旁的桃花被搞糊涂了,张明堂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搭救的女人竟然对他如此无礼,夏雪的态度让她心生气愤。她厉声责问道:闭嘴!救命之恩不报,还恶语伤人!算什么人呢?

夏雪歪着头,没有理会桃花。

此刻,张明堂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没有心思顾及两个女人的对话。夏雪情绪激动,恶语伤自己,其中定有原因。弄清真相前,他实在不想跟她再说半句话,但一想到生死未卜的菲儿,他又不得不委屈下自尊,径直走到夏雪前,硬着头皮追问:怎么会是你?菲儿呢?

夏雪一听又来气了,她用手指着张明堂训斥道:你还有脸问菲儿吗?!

站在一旁的桃花用手指了指夏雪,张明堂:她不是你要救的黄菲儿?

张明堂摇摇头,他的表情十分痛苦

桃花望望夏雪,又望望张明堂,着急地问:这怎么回事儿?张明堂望着她摇摇头,桃花将目光投向夏雪,发现夏雪正对她怒目相向,估计怎么问她也不肯说,再追问只是浪费时间。她转身对张明堂说:此地不宜久留,先把她回桃花寨。这里太危险,你先和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

张明堂看着夏雪,口中默默地念叨:怎么会这样呢?

桃花拉了张明堂一把说:快走!

一行人押着夏雪,桃花寨的方向奔去。

 

07

 

黄占山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苍白一位白发银须的老中医坐在旁边,在给把脉。这老中医是老管家专程请来给他看病的。老中医将一只手扣在脉上,微眯起眼睛,静静地听着黄占山脉搏地跳动。

病床旁边站老管家、黄菲儿和丫环小玲,三人一脸焦急。

为了赎你,吴经略和孙语蓉要了十根金条,而且此后我们黄家生意的所有利润,他们都要抽一成。老管家在黄菲儿耳边轻声地说道

黄占山闭着眼,痛苦地说:你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老中医收回手,拍拍黄占山的手说:老掌柜的,散财免灾啊,千万不要再动气了!现在这些官府衙门,有几个好东西?只当这些钱为身外之物就是了,人平安就好!我先给您开个方子。

躺在床上的黄占山依然不放心女儿,她将小玲叫到跟前,吩咐道:你带小姐回房去吧,把小姐给我看好了。

黄菲儿看着父亲,喃喃地说:我在这儿怎么了?你不愿意见到我?

小玲扯了扯黄菲儿的衣角,轻声说道:小姐,你别乱说话!

黄菲儿气愤地说;像吴经略这样的贪官一定会被打倒!这个世道从根上烂了!

黄占山看着女儿无奈地苦笑了几下:打倒?我倒是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和孙家的婚事,现在张家已经灭门,我们又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黄菲儿望了父亲一眼,低下头,嘟小嘴巴说: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你说什么!一股莫名的恼火从黄占山的口中喷出来。

小姐,这些事等老爷病好点再说吧! 小玲怕老爷再次动怒,她马上拉着黄菲儿离开了黄占山的

我黄某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怎么就生了个如此不懂事的女儿呢?黄占山躺在床上,不时地唉声,最后,他无奈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小玲把黄菲儿回房间,黄菲儿见小玲呆着不走,就说:你去吧。小玲摇摇头。黄菲儿拉起她的手说:真的不用啦!小玲低下头,委屈地说:可老爷不让我离开房间。黄菲儿看了眼快要落下眼泪水的小玲,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天渐渐地暗了起来,黄菲儿靠在床上,她又想起了明堂哥,她目光死死地盯在墙上,好象张明堂会从墙里走出一样隔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小玲:桃花寨在哪?

自从听说张明堂勾结桃花寨后,就一直想桃花寨,倒不是桃花寨好玩,也不是急着非见张明堂一眼不可。她早就听说桃花寨的寨主桃花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武功高强,她想看看张明堂是怎样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以至于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小玲拨弄着头发,想了想说:听说是出城往北,还得翻山越岭

黄菲儿听了,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吩咐小玲去打盆热水来!小玲难为情地说:我让张妈去吧,小姐!

我是让你去啊!黄菲儿有点生气地看了小玲一眼。

可是小姐,老爷不让我离开房间!小玲无奈地说。

我的话你也不听吗?快去吧!黄菲儿生气的吼道。

见到小姐生气,小玲有些迟疑地拿起脸盆走出房间,她边走边说 :我马上回来陪你,小姐!

小玲刚刚下楼,黄菲儿马上就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推开自己的屋门向外看着,当她确认院子里没有人的时候,便快速地下楼,进了院里一边走一边四张望,有几个仆人经过,她便急忙躲避到假山后面,等人走远,她才假山后面出来,往龙门口走去。趁守门的仆人走开的时候,她迅捷地出了家门,走进茫茫夜色中

小玲打完水回来后,发现黄菲儿不见了,她惊慌失落,吓得把水盆掉到了地上!小玲顾不上收拾水盆,便急匆匆往黄占山住的上房跑去。她边跑边喊:老爷!老爷!小姐不见了!小姐不见了!

管家闻声从厢房跑了出来,边跑边问:怎么不见啦?不是让你看好吗?

小玲边哭边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整个黄家大院顿时慌作一团。

这死丫头,简直疯!黄占山听到喊声,从床上一跃而起,咬紧牙狠狠地骂道。骂过之后,他便闭上眼睛,一个劲儿地直喘着粗气。

 

08

 

夏雪静静地坐在木桌旁,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

张明堂推门进来,他看了一下夏雪,然后拉把椅子慢慢地坐在她的对面。将手放在桌子上,平静地对夏雪:夏小姐,我只问一件事,为什么是你?菲儿呢?从劫囚车后,这个问题在明堂的心里纠了很久,他实在想不明白他想,如果夏雪不说,他真不知道从哪打听去。因而,他只有硬着头皮来问夏雪。

可惜,夏雪只要面对张明堂,她就会愤怒生气。她没有回答张明堂,只是恨恨地望着张明堂,那样子恨不能把张明堂生吞活剥。隔了好一会儿,夏雪便狠狠地说:张明堂,你问一件事,我有事还没问呢!

张明堂一怔:那好!你先问吧!他很庆幸夏雪能认真跟他谈话,不在恶语相对。

夏雪仇恨地注视着张明堂,她的情绪有点激动:你说你欠着我们红军的人命,怎么解释?   

夏小姐……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张明堂一听,脑子一片迷蒙,他将身子向前倾,严肃地说道

夏雪歪着头,一脸鄙视:你既然答应为我们利用你家商船,为什么又去告密?

什么!?你说什么?张明堂一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夏雪闭上眼睛,她的神情有些痛苦,许久,她才缓缓地说:那些伤员全牺牲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张明堂走近步,站立在夏雪踉前,一字一顿地大声说:这不是我做的!

夏雪把目光投向窗外,十分痛心地说:张明堂,我以为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军人,是个可交的朋友,所以我才会把这么重大的事托付给你,但你却如此背信弃义。是我看错了人!夏雪说道动情处,不住地摇头。

张明堂摆摆手说:不是,不是,不是我做的。他声音越说越大,后来简直就是吼

夏雪瞪了张明堂一眼:记住,你这种卑鄙小人,红军是不会饶过你的!

张明堂不停地解释道:我说过,这不是我做的!

夏雪根本就听不张明堂的任何解释,她心想:那么傻,承认自己泄露秘密呢!她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别狡辩了!张明堂,事情只有你知我知,菲儿知,难道是菲儿告的密?!

菲儿更不会!张明堂不假思索,立刻脱口而出

这就对了!所以,你难逃罪责!夏雪边说边用手指着张明堂。

张明堂愣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菲儿是不可能告密的!自己也不可能!难道秘密自己长了翅膀不成?他沉默了,不再争辩,因为他知道,这次即使跳进锦江河,也难洗清自己的嫌疑

夏雪瞟了张明堂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别处,缓缓地:说吧,怎么处置我?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们再见面,你不会手下留情的。

张明堂一心想着菲儿,根本就没注意夏雪说什么。他盯着夏雪问:菲儿在哪?我在问你,你听到了吗?他显得有些气愤。

夏雪拉长声音说:她很安全。

张明堂挥拳砸了一下桌子:到底在哪?说!

夏雪望着张明堂,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对视了许久,张明堂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没有理会夏雪,起身向门口走了去。

夏雪看着张明堂的背影,痛苦地慢慢地闭上眼睛。

夏雪住的小房里出来,张明堂没有回自己房里,他独自在山寨中那条青石板路上来回走着,此刻,他脑子里全是菲儿的身影。菲儿到底在哪?她真的安全了吗?按理说夏雪应不会骗她,这个红军指导员虽然憎恨他,但为了菲心,她不会骗他。菲儿没事,菲儿不会有事。张明亮这样想着想着,心里也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仰头望了望天,转身自己暂住的房子走了去

 

09

 

张明堂躺到床上,头枕着手臂,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菲儿没有危险了,不需要桃花寨寨兵的帮助啦!那我还呆在这里干嘛?我张明堂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桃花寨做土匪吧!父亲在天之灵一定希望自己做个有出息的男子汉

想着想着,张堂去意已定,他起身收拾包裹,决定离开桃花寨。

明堂!你在干嘛啊?房门外传来了桃花清脆的声音,随着问话声,桃花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当她意外地发现张明堂在收拾包裹,她心一沉,脸上的喜悦一扫而光,她走到张明堂身边,轻轻地问:你要走吗?一双明亮的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张明堂。

张明堂没有看桃花,他头也抬,边收拾包裹边回答:我得走。

桃花弯下身子,双手按在张明堂的包裹上面,看着他的脸,缓缓地说:为什么?大家都希望你留下来!

张明堂注视着桃花:谢谢寨主,可我真的得走。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抱歉。

桃花低下头,撅起小嘴巴,双手不停地摆弄着,黯然神伤地说:难道瞧不起我们桃花寨这小地方?此时,她多么希望张明堂能留下来,留在桃花寨,她甚至可以把寨主的位子让给他。她累了,她只想找个人,然后好好地休息。只是眼前这个男人喜欢的却不是自己。想着想着,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张明堂见桃花不高兴,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桃花身边,轻声说:寨主误会了。我是一名军人,“报效党国”时刻不敢忘!

桃花苦笑一下说:可你是政府通缉的罪犯,政府需要的是你的人头,而不是你。再说了,你离开桃花寨还能去哪里?

去贵阳!一块乌云也许能遮住铜仁城,但不可能把整个世界遮住!张明堂眼睛望着前方,越说越起劲。

桃花拍了拍张明堂的肩膀,慢慢地道:你不要太天真了!你犯的可是通共之罪。你一个通共之人去贵阳就是送死!就说不死又能有什么前途。我看你还不如去红军那里,也许也算是个去处。

张明堂坚定地说:不可能。你没看见那个女红军对我的态度吗?我在红军眼里也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如果是误会,就能解开。桃花刚说完,张明堂就无奈地摇头。桃花继续说:那你就只有一条路了,就留在我们桃花寨吧!

张明堂固执地摇头:我是不可能留在桃花寨的。话一出口,他才感觉口气似乎重了些,带着歉意地望着桃花

那好吧,不勉强,可那个女红军怎么处理?见张明堂执意要走,桃花无助地望着张明亮,询问怎样处理那个女红军夏雪。走就走吧!她在心里说道。她知道自己怎么留留不住眼前这个像风一样的男人,更何况这个男人还一直牵挂着他心中的菲儿呢!想到这桃花突然羡慕起那个叫黄菲儿的女人来。她想:如果我是菲儿,那该有多幸福呀!

张明堂抬起头说:你看着办吧。

我看着办?你劫来的人我看着办?!桃花有些反感张明堂的冷漠,当然是对自己的冷漠。

难道把她送回去?!张明堂反问道。

桃花无奈地说:这样吧,我就把她关在这,好生照顾,也许有一天你需要她。说完后,桃花便愣怔怔地望着张明堂,没有再说话。

张明堂乜了眼桃花,也没有再说话,他慢吞吞地收拾着。

里一阵沉默。

 

10

 

黄菲儿离家出走后,黄占山孤独地坐在太师椅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灯光照在他焦虑而略带疲倦的脸上,给他本来就苍白的脸又添了些苍白。

小玲小心翼翼地站立太师椅,她的表情有些害怕。

管家看了看小玲,埋怨地说:老爷不是让你看住小姐吗?你怎么搞的?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事呀?

小玲低下头,喃喃地哭诉道:我去给小姐打水,回来小姐就不见了。

望着小玲那一脸委屈,老管家摇摇头,带着责备的口气说:你可真是的。

黄占山看看天色,又看看墙壁上的挂钟,然后闭上眼睛,长长地谈了口气,小声嘀咕:天都这么黑了,这丫头能跑哪去?

小玲立刻接过话:小姐问过我桃花寨怎么走,我……我想小姐可能去桃花寨

桃花寨!?黄占山大吃一惊。莫非去找张明堂啦?早听说他在桃花寨。这个贱丫头!黄占山恨恨地骂

……我……因为害怕,……小玲变得语无伦次。

管家摆摆手示意小玲不要再说了,他转身对黄占山说:老爷,是不是得赶紧派人去把小姐找回来?桃花寨可不是好惹的地方,晚了麻烦就大了。

黄占山沉默不语。他一个药店老板能有什么办法呢?此时,因牵挂女儿安危,他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一个女孩子家。万一碰上坏人咋办?猛的,他突然想到了独立营的孙如柏    

黄占山眼睛一亮,他急忙起身,唤来管家:赶快去通知孙家少爷!

管家有些不解,通知孙少爷有何用?他凑近黄占山的耳边,轻声道:老爷您的意思是?

黄占山无助地摇摇头,说:现在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你赶紧去请孙家少爷去找菲儿!    

管家点点头,转身出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弯月如钩,夜色越来越暗,已经无法辨认眼前的路径。黄菲儿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她四下里张望着,想找个问路的人。

就在这时候,她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户依稀可见的人家,便摸着小路走了过去。

门没有开,屋里也没有灯光。主人在不在呢?黄菲儿站在门前犹豫良久,终于伸出手去敲门,屋里的灯亮了起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之后,大门“吱”的一声开了,黄菲儿仿佛看到了希望,她眼睛一个长着花白头发的脑袋从门缝儿里伸出来,用苍老的声音问:哪个?

黄菲儿很有礼貌弯腰,:老人家,请问去桃花寨怎么走啊?

门篷里的老人家伸出枯瘦的手,指向前面:过了村头的小石桥,前面有一棵老榕树,榕树下有一条小道,就是通往桃花寨的山路

黄菲儿谢过老人家,正要转身上路。老人转过身来,好奇地问:你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呀?黄菲儿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自己也说不清上桃花寨干什么,但却觉得非去不可。她犹豫了一,搪塞道:哦,去找一个亲戚。

说话间,老人家突然被拉进了院里,黄菲儿听见一个老太婆在低声埋怨:老糊涂,什么人你也敢搭讪,就不怕招来灾祸呀!大门立刻插死了,紧接着,屋里的灯光也熄灭了。

黄菲儿看了看夜幕下的这家农舍,又借着淡淡的月光看了看桃花寨的方向,她开始迷茫起来,禁不住在原地徘徊……

但一想到此行的目的,想到张明堂,黄菲儿又重新鼓起勇气,她迈开脚,踩着月光,向着桃花寨的方向走

 

11

 

晚上,桃花寨大厅里依然灯火通明,桃花大摆酒席,为张名堂送行。

寨兵们一边谈笑风生,一边频频举杯

桃花望着张明堂,深情地说:明堂执意要走,看来我桃花寨是没有这个福气,庙小留不下大佛啊!今天这顿酒,就算是我桃花给你践行吧!桃花的眼中流淌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忧伤,那忧伤也许只有张明堂才能看出来。

张明堂看了桃花一眼,低下头说:寨主客气了!我确实当不起!。

你是一条汉子,杀仇家,劫囚车,天底下没有你不敢干的事!还有的枪法,你的功夫……怎么会当不起?我桃花就佩服你这样的英雄。来,我敬你一杯!桃花边说边站起来,走到张明堂身在张明堂的酒杯里斟了满满一杯酒,然后双手端起酒杯,眼睛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望着酒杯,苦笑一下:这些都不是我张某人的本愿,被逼无奈而已!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

桃花将酒杯递到张明堂面前,慢慢地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再想想清楚,以你现在的处境,桃花寨可能是最好的选择。并不是我强留你,也是情势所迫。你可以先呆在桃花寨,等风头过去,再做打算。到时你无论想走还是想留,我桃花绝无二话!说完将目光停留在张明堂的脸上。

张明堂接过酒,放在桌子另一端。然后双手作揖,平静地说:寨主的好意,我张明堂心领了!等事情真相大白,洗清罪责,我张明堂再堂堂正正地回桃花寨,专门喝这杯酒!说完,他避开桃花火辣辣的目光,换了另一个杯子,自个斟饮起来。

阿玲、狗子与寨兵们也纷纷上前来敬张明堂的酒,帮着寨主挽留张明堂。

见桃花那样在意张明堂,旷大山气得七窍生烟,充满血丝的眼仇恨地瞪着频频举杯的张明堂,旷大山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除掉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初彻彻底底从桃花眼里消息。旷大山端起酒杯,猛地吞了杯中的酒,他把酒杯放在桌上,朝门口走了去。出了大门,旷大山借着酒性,在寨子里转悠起来。

 

 

12

 

直到第二天下午,黄菲儿也还没有看到桃花寨的影子。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并在路边的一棵枫树下坐下来歇歇脚,她把头靠在树干上,仰望着天空,思想着张明堂。没想到,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山峦啦,沟壑啦,村落啦,树林子啦,山路啦,坑洼啦,沟渠啦,好象一下子全都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她站起身,朝前边的山路望了望,又挪开了脚步。

夜越来越黑,月光似乎躲起来,山路十弯八曲,黄菲儿拐了好几道弯,脚都磨疼了,这才望见桃花寨三个大字。

她远远看见寨门巍然矗立,寨门两侧的树上挂着十几盏灯笼,把寨门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两个站岗的寨兵背着大枪,在门口不停地来回走动。黄菲儿站在黑暗处,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进去,最后,她终于咬紧牙关走上去。远远地,站岗的寨兵发现了黄菲儿,他们端起大枪恐吓道:干什么的?黄菲儿提心吊胆地走上前,一直走到寨兵面前。

寨兵见眼前站着一个美貌女子,吃惊地:你是什么人?敢闯桃花寨?旷大山闻声也赶过来,跟着大声吆喝道:什么人?他一看到美若天仙的黄菲儿,眼睛都直了,咧着嘴笑着。众土匪看到黄菲儿,也睁大眼睛傻傻望着,空气仿佛凝固似地。

黄菲儿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我来找人!她边说边摆弄自己的小手指,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旷大山色迷迷地走近前:找人?找什么人呀?是不是找哥哥我呀?他便说边伸手去摸黄菲儿的脸。小妹崽,长得真是细皮嫩肉的!你们说是不是啊?黄菲儿害怕的躲开旷大山的手。众土匪哈哈大笑:是呀!

让我看看是不是哪都是细皮嫩肉的。旷大山说完就去抓黄菲儿的手。黄菲儿惊恐地说:你们干什么?我来找人的!旷大山笑嘻嘻地拉起黄菲儿的手:找我的吧?

黄菲儿一边躲闪,一边大喊:我找张明堂!

什么?张明堂。旷大山一怔,急忙收回手。

狗子笑着对旷大山重复一声:旷大哥,她是找张明堂的。

旷大山厌烦地看了狗子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知道,找张明堂又怎么了?说完把头歪向一旁,不理会狗子。

狗子走到旷大山旁边,轻声道:寨主对张明堂好得很,现在得罪不得!还是带她进去吧。

旷大山不置可否。狗子转身对着黄菲儿:你跟我走吧。

黄菲儿像找到救兵似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她急忙跟着狗子走了进去。

 

13

 

桃花举起酒杯,对着张明堂说:明堂,桃花寨的大门永远对你打开着,只要你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

张明堂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喝酒,边喝边说:好酒!好酒!

桃花拿起酒壶,为张明堂斟满一杯,然后说:既然你的心思全在酒上,那就放开喝吧,一醉方休!

张明堂大声地说:给我换大碗!他越喝越起劲,自从回到铜仁,他的神经一直绷紧着,就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喝过,他现在要敞开喝,喝个一醉方休。张明堂换大碗继续豪饮,他的心情也随着酒量逐渐开朗起来,烦恼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

桃花吃惊地看着张明堂。她仿佛看到这个男人豪情率真的另一面,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真实,容易触摸。

张明堂猛喝了几大碗,然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斟了一大碗。他趁着醉意。举起碗,对桃花说:来,桃花寨主,我敬你!刚说完,身子一晃,差点倒在地上。

桃花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张明堂。她望着醉醺醺的张明堂说:你不能再喝了!明堂。

张明堂也望着桃花,嘿嘿地笑了起来。

桃花抱着晃晃悠悠的张明堂,正要下去休息。此时,黄菲儿被狗子带到席间。黄菲儿桃花亲密地扶着张明堂,顿时呆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张明堂与桃花,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张明堂没有注意到黄菲儿,他面向桃花哈哈地笑着:我还能喝!桃花,我们一醉方休!说完便伸手要去拿酒杯,那样子桃花轻轻地搂进怀里。

黄菲儿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跑上前,怒目圆睁,狠狠地盯着张明堂,好久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张明堂!你……

张明堂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回身看到了黄菲儿,他立时怔住了!酒仿佛清醒了许多,他想挣脱桃花追出去,可身子却不听使唤,晃晃悠悠不住。桃花赶紧扶住张明堂。

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黄菲儿哭着跑了出去……

张明堂嘴里不停地喊着:菲儿!菲儿!桃花抱紧张明堂,不让他走:你不能去!你站都站不稳了!

张明堂凶狠地冲着她大吼:你给我让开!他说罢粗暴地推开了桃花!然后拼命地追了出去……

桃花缓过神来,转身对狗子说,你跟着他!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拿你是问!

狗子机灵地快步跑出去。

张明堂急匆匆晃悠悠地向寨门口,他边走边左顾右盼一边大声喊着:菲儿,菲儿……

黄菲儿双手捂住耳朵,不让自己听到张明堂的声音,她竭尽全力,加快了脚步,朝桃花寨寨门外跑去

出了寨门,冷冷的打在黄菲儿的脸上,她感觉整个世界一片黑暗,生命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14

 

夜,伸手不见五指。

菲儿,菲儿……孙如柏带着士兵去桃花寨寻找菲儿,还没到寨门口,就远远地听到张明堂呼唤菲儿的声音,他知道黄菲儿来了桃花寨,他用手示意士兵匍匐前进。孙如柏刚刚迈出两步,前面黄菲儿并呜呜哭注着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差点撞到他身上马上张开双臂,抱住黄菲儿。他菲心被张明堂找到,反而坏了自己好事。灵机一动,转身对两个士兵说:马上给我送回去。两个士兵驾起黄菲儿就往山下跑去。

孙如柏回头望了黄菲儿一眼,猛地想起什么,他追了过去,脱下自己军装,披在黄菲儿身上。

张明堂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孙如柏略加思索,然后冲士兵们打了个手势,士兵们立刻埋伏到山路两旁,静候着张明堂的到来……

菲儿,菲儿……张明堂一边喊一边踉踉跄跄地奔,就在他跑出寨门跑过下山的时候,埋伏在路旁的士兵们一涌而上,一起扑向张明堂,将酒醉的他死死摁住!孙如柏用皮鞋踢了踢张明堂的脸,冷笑着说:张明堂!你抬起头看我是谁!菲儿的名字你以后不要再叫了!张明堂惊醒,抬头他这才看清孙如柏狰狞的脸。孙如柏狡诈地干笑了两声,让士兵将张明堂五花大绑捆了,押着张明堂朝山下走去。

再说,菲儿回到家中,发现正房的门开着,父亲黄占山坐在太师椅上,正默默地发呆,管家正陪在他身边。缓缓走到黄占山面前。叫声爹……话没出口,眼泪就哗哗地掉了一地。

黄占山竭力不去看她,绑着脸阴冷地说:离家出走,你还知道回来?你心里还有这个家?这有我这个爹?

黄菲儿自知无理,低头不语。一旁的管家看见黄菲儿,急忙起身笑着说:小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黄占山瞥了一眼黄菲儿说:我真不知道养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读了些害人的书不说,年纪越大麻烦越多,孙家少爷多好一门婚事你也左推右挡,就喜欢土匪杀人犯是吧?我看我们黄家早晚要毁在你这个丫头的手里!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黄菲儿坚定地抬起头,倔强地看着父亲,她眼角的泪水越来越多。

管家轻轻地对黄占山说:小姐都回来了,您也别生气了,让小姐歇着吧。

黄菲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爹!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就去答应孙家的婚事吧,我嫁就是啦

黄占山一愣:什么?你想通啦?他打量着女儿,觉得很意外,同时又有些惊喜,莫非有路人帮她开窍不成?出去这点时间就想通啦?

黄菲儿边哭边说:我同意嫁到孙家。

黄占山走近女儿身边,拉了拉她衣角说:你再说一遍。

黄菲儿抬起头大声地说:我说,我愿意嫁给孙如柏!你满意了吧!说完,哭着径直朝自己房间跑了去。

黄占山愣了一会,急忙管家,欣喜地说:快快快!去告诉孙家!让他们期。

管家有些担忧地望着黄占山问:老爷,这是不是急了点?

黄占山抬起头:还急,早早塌实呀。说完,他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进房歇息去啦。

 

15

 

已是深夜,桃花寨大厅里,桃花还在大发雷霆,一到张明堂在自己的眼皮子下官军抓,桃花就来气,她大声责问阿玲:阿玲!你给我站出来!

阿玲小心翼翼地站到桃花面前,桃花指着啊玲大声训斥:我问你!怎么官军摸到了我们眼皮底下,都没人知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们桃花寨被人端掉才高兴!

阿玲抬起眼角,望着怒气冲冲的寨主,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其实也不是不知道。

那怎么张明堂被抓走了!?桃花惊诧地望着阿玲。

阿玲小声地说:兄弟们不是警惕性不高,官军的这些行动一直都被我们监视着,只是……只是大家觉得为了张明堂和地方军发生冲突,不值得!

桃花冷笑一下,大声地说:不值得?张明堂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的事就是我桃花的事!阿玲!你立刻安排人下山打探消息,随时准备营救张明堂!

这下好了,又不知道要有哪个为姓张的送命了!旷大山低声不冷不热地说道。

桃花看了旷大山一眼,并把气一古老地泼向旷大山!一直就是他破坏,屡次袭击张明堂,张明堂才站不住脚,想离开这里,大声地吼道:旷大山!你说什么?唯恐天下不乱是不是?都是你小子使的坏!

旷大山瞥了桃花一眼,小声嘀咕起来:没说什么,反正桃花是寨主,我们也拦不住你!

旷大山说完就走了出去。

阿玲正要跟着出去,被桃花叫住。桃花握住阿玲的肩膀说:张明堂被抓,我们要想办法营救他。

阿玲望着桃花,点头。

 

16

 

孙家佛堂前面,孙如柏跪在地上,一个头嗑在地上“嗵”的一声,久久不起来,少顷,才缓缓地抬起头默默地看着佛像,然后闭上眼睛,张合着嘴唇,轻声又节奏地叽叽咕咕地叨念着。谁也听不懂他叨念的什么。

孙语蓉从外边走进来,看了一眼孙如柏,有些不解。奇怪!什么时候也信佛了?她冷冷地问道。

孙如柏用如鹰的眼神瞥向姐姐,气得一言不发,那样子冷峻得吓人。

孙语蓉急忙摆摆手说:好好好!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行了吧?

孙如柏这才慢慢起身,面容渐渐地平静下来,走到姐姐跟前,惊喜地说:你知道吗?张明堂让我给抓住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得意。

孙语蓉一听,狠狠地说:你不是有了吗?赶紧杀了他,给爹报仇!

孙如柏看了她一眼道:杀人这个我会,但这个张明堂,怎么杀,什么时候杀,我还要考虑清楚呢!孙如柏说完自个慢慢地走了出去。

孙语蓉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大喊了一声:如柏!孙如柏站住脚步,回头绑着脸问:叫我?孙语蓉笑着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黄家的管家来说,菲儿同意了咱家的提亲!

孙如柏一听,立刻跳起来,那紧绷的脸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摸摸头嘿嘿地笑个不停,然后蹦到姐姐面前,对孙语蓉说:太好了!双喜临门。姐,那就尽快安排婚礼吧!

嗯嗯!孙语蓉高兴地点头。

第二天,孙家上下张灯结彩,孙家的人乃至仆人丫鬟个个都在为孙如柏的婚事开始忙碌不停。一切该用到的用品也都在一一筹备了。

孙语蓉一早就赶过来,坐在大厅椅子上,正在听取下人们的汇报……

管家走过来说:小姐,我负责的所有事项全部就绪:彩礼完全按照黄家老爷子的要求已经备足,择日就可送过去;另外,准备聘请的官员政要和各届人士,都按照小姐拟下的名单全部将请柬送出去了。他顿了顿继续汇报:还有,结亲庆典的鼓乐队班子也已经聘妥,日前他们正在加紧排练。说完望了望孙语蓉。  

孙语蓉伸出手示意管家走近些。她慢慢地叮嘱道:记住,负责接待贵客的人员一定要分工明确,各负其责,谁出了错就追究谁的责任。管家弯腰说道:已经分好了,小姐。孙语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说:好!

站立在左边的仆人接着说:我负责的事项也都安排好了。六位大厨全部聘请到位,已经开始试灶。到时候他们每人专门负责两道最拿手的名菜,确保口味纯正,她清了清喉咙继续说:还有,钱家烧锅特意打开一个酒窖,为酒宴专供珍藏了十年的“钱家老窖”。

孙语蓉又点点头,大声地说:通知厨房,今晚就让大厨们试试手,我要带几个人过去品菜。能行的,留用;不行的,别外再聘。仆人说道:好,我马上就去通知。

另一位女仆人轻轻地走到孙语蓉跟前,孙语蓉冲她示意:你快说吧!仆人这才缓缓地说:少爷和少奶奶的新衣新被新褥子全都做完了,少爷和少奶奶的新房也已经收拾利索,门窗上贴的大红喜字也全部剪出来了。

孙语蓉站起来,望望门,望望窗,说道:红喜字要多贴一些,看着喜兴。还得多剪一些,留做备用。然后便在大厅里来回走了起来

 

17

 

整个孙府,只有一个人闷闷不可,那就是孙夫人莲姑,她坐在孙耀祖生前常坐的太师椅上,脸色铁青,似乎还沉浸在丧夫的悲痛中。

娘!娘!孙如柏兴高采烈地走进来,边走边喊,他要请母亲去看自己的新房,刚进来,如柏就发现母亲脸色不对,立刻收起笑容,走到母亲身边,小心翼翼地说:早安!娘!

莲姑把脸一歪,冷冷地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娘?

娘!孙如柏又软软地叫了一句。

黄菲儿不能嫁到我们黄家来!莲姑板着脸,看着孙如柏,严肃地说。

孙如柏一听张大嘴巴,诧异地问:为什么?

莲姑瞥了儿子一眼,冷冷地说:为什么!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儿子没忘啊!孙如柏一头雾水,大声地回答。

没忘?!没忘你还要娶黄菲儿!她可是跟你的杀父仇人有过婚约!莲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故意不去看儿子孙如柏,将脸扭向右边。

娘!这和菲儿没关系!她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孙如柏跑到右边,难为情地说。

我不管她知不知道,但我绝对不会让这样的女人嫁到黄家来!她是灾星你知不知道!莲姑说完将脸扭向左边,故意不看孙如柏。

孙如柏立刻跑到左边,然后不住地在母亲旁边踱步,边踱步边说:娘!您知道儿子有多么喜欢菲儿吗?娘,菲儿现在终于同意嫁给儿子了,而且这对我们孙家也有很多的好处,姐姐和姐夫地都赞成!娘,您就成全儿子吧!自己费尽心思,好不容易黄菲儿才答应嫁给自己,母亲却不同意。孙如柏感觉自己当头被打了一拳。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莲姑瞥了儿子一眼,冷冰冰地说:孙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孝子!

孙如柏急忙跪下保证:娘,儿子保证,菲儿一定会对儿子好!只要您同意菲儿嫁过来,菲儿一定会是一个好媳妇的!说完趴在地上,低下头等着母亲开口。

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的!莲姑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在她眼里,黄菲儿再美也是扫把星。她怕她进了孙家,孙家也跟着倒霉。因此不管儿子怎么求情,她始终不答应。

娘,您如果不同意,我就一直跪着。孙如柏说完低下头,跪着不起来。

你是在逼我吗?莲姑看着儿子说道。孙如柏不说话,还是一直跪着。莲姑顿时摧胸顿足:耀祖啊耀祖,我们教子无方啊!

任母亲怎样吼怎样骂,孙如柏还是铁下心,依然长跪不起。若这样能让母亲同意他娶菲儿,他宁愿一辈子跪着不起来。因为除了这个办法,他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争取自己的幸福。

莲姑无奈地摆摆手:也罢也罢,只希望你不要忘了父仇!说完走进自己房间

孙如柏迅捷地从地上爬起来,拍去膝盖上的灰尘,大声地对着母亲的背影喊道:儿子一时也不敢忘!然后风一般地跑进新房去了。

 

18


日上三竿,孙如柏健步走过监所外的走廊,来到张明堂的监房。他隔窗向里看了看,叫人开门。监房门开了,孙如柏一步跨进去。

张明堂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来。

孙如柏看着张明堂说:!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张明堂一笑:是你爹害了我们全家,他也有了应得的报应。你不要逼我把这笔帐记到你的头上,你只不过是一个小书生,我相信你不会有害人之意,你跟你爹不一样。

孙如柏却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一样啊!我也要杀你为父报仇,这是做儿子的本分!你懂么?

张明堂听后哈哈大笑:我已经落在你的手里,那你还在等什么?

孙如柏一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

张明堂看着孙如柏,继续说:虽然我现在成了你的阶下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不要有损一个军人的荣誉,不要让人看了你的笑话!

孙如柏理直气壮地回答:大丈夫保家卫国,这用不着你提醒吗?

张明堂又哈哈一笑说:我还有一事相求,我希望你看在昔日兄弟的情分上,能代我照顾好菲儿

  孙如柏歪着头说:我们早已不是兄弟了。至于菲儿吗,你就不要多操心了。我们马上就成亲了。说道成亲,他故意笑,这笑是给张明堂看的。

什么?张明堂大惊。你刚才说什么?

我要和菲儿成亲了!孙如柏放慢节奏,一字一顿地说。

笑话!菲儿是我的未婚妻,她怎么会答应你?张明堂瞪着孙如柏。

因为你现在是罪犯,以你现在的身份,你还能给菲儿幸福吗?孙如柏看着张明堂,嘲讽地说。张明堂愣怔怔地望着孙如柏。孙如柏继续说:而且在你回乡之前,我和菲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是你要从我手里抢走菲儿!

张明堂突然感到脑袋被铁锤狠狠地敲了几下,他十分痛苦的:什么?这不可能!菲儿不是那样的人。

哈哈……这件事情你信不信已经不重要,总之菲儿就要嫁给我了!孙如柏春风得意地笑了十分自豪地说。

这是菲儿自己同意的?张明堂神情复杂地望着孙如柏,酸甜苦辣的味道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暗暗告诉自己要相信菲儿,说不定孙如柏是故意气。但,他还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是一句废话

当然!菲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如果不同意,谁又能勉强得了她?你也知道,她不可能再嫁给一个罪犯!孙如柏昂起头,得意地继续说道。

张明堂的神情越来越黯淡的确,正如孙如柏所言,他是一个死囚,说不定明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他不能让心爱的女人痛苦,即使菲儿愿意嫁给她,他也不能接受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庆幸菲儿移情别恋,跟了孙如柏。只是他的胸口不知为何,阵阵疼痛,那种疼痛有别于平日里的那种疼痛,而且越厉害。

当一切向明白后,张明堂忽然感万念俱灰,任何东西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他绝望地望了张如柏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忍着疼痛慢慢地挤出几个字:那你……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菲儿……

孙如柏心中暗喜,见张明堂对菲儿的心已死,他热打铁地说道:菲儿的痛苦都是你张明堂带给她的!你如果真想让菲儿幸福,你就要自己想办法,让她彻底忘了你才行!不然,她还是会痛苦

张明堂张开眼睛,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窗外有蝶儿嬉戏,有百花争艳,有绿叶流翠,有雄浑的走江船了,有阳光下、暖风中菲儿银铃般的笑声。这些,在他眼中,那曾是他眼中最美的风景。

 

19

 

夏雪房桌子上摆满和酒夏雪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她呆坐着,没有一点儿味口

张明堂已经有好些天没来缠着她询问菲儿的情况了。此时,她的心情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起来。张明堂在的时候,与恶语相对,不在时候,却盼望与他唇枪相对。如今细细想来,倒有些许的后悔。张明堂矢口否认,如柏的话是否属实,这个也许需要证明。再说事情都发生了,骂他恨他都没有用。或许张明堂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夏雪苦苦思索着,她的脑海里满是张明堂,那笑,那恨,都让她揪心。

桃花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她慢慢地在夏雪的前面坐下来,然后指了指桌上的菜,对夏雪说:红军长官,还是吃点东西吧。不吃往后怎么革命呀?

夏雪缓缓地回过神来,笑了笑问:你是寨主?

桃花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轻轻地说道:叫桃花。说完望了望窗外,这句话她好像也对张名堂说过,只是他从来都没那样叫过。

多美丽的名字啊!桃花寨主,谢谢你的热情。夏雪很客套地道了谢。

桃花望了夏雪一眼,格格笑了起来:你是客人呀。理应招待。

夏雪也报以微微一笑:那是寨主客气了。

容气后,两个人便沉默了下来,隔了好一阵,桃花仿佛想起什么,她将椅子拉近夏雪,看着她问:红军长官,我佩服你们。你们红军能吃苦,不怕死。

夏雪看了一眼桃花,纠正道:我们不是无谓的不怕死,是为理想愿意牺牲。她想了想,突然问:你接触过红军吗?

桃花点点头:你们在沿河、印江建根据地的时候,来征过粮食。

夏雪很是意外:哦?

当时我就感到你们是有规矩的军队,坚持要给钱。桃花一边回忆一边说。我没有要钱,可来征粮的人还是给我留下了欠条,说你们胜利了一定会还。其实我不计较这些,你看看,这就他们打的欠条。桃花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夏雪。

那是我们的纪律!夏雪边说边接过纸条。看了看,还给桃花:我替红军谢谢你!你留好,我们胜利的时候,一定偿还。

桃花将纸条放进袋里,然后抬起头说:你们吃苦打仗,是为了你们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生活吗?如果那样,我们桃花寨也可以。她边说边望着夏雪。

不是为我们,是为天下所有受欺压的劳苦大众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仅仅一个桃花寨是不够的。夏雪严肃地解释道。

那多难啊,得什么时候。桃花不以为然地说。

只要我们坚持,我们努力,就一定能做到。这是我们共产党,我们红军的信念。夏雪满怀信心地答道。

桃花看了夏雪半天,突然问:那你们红军也记仇吗?

夏雪明白桃花说这话的意思,她轻轻地说:我们不计较个人恩怨,但我们会记住我们事业的敌人!

桃花轻声问:张明堂是敌人吗?

夏雪不置可否地点头:对!是他出卖了我们。

不会吧。他要是出卖了你们,怎么会被官军抓走呢?桃花看着夏雪。

张明堂被官军抓了?夏雪一愣,惊讶地问。

桃花点点头:我要想办法去救他。

夏雪沉默了。张明堂被官军抓走啦?他怎么会被官军抓走呢?奇怪。夏雪感到不可思议。

桃花站起身,对夏雪说:红军长官,你就在我们桃花寨住住,不管张明堂对你们做过什么,你毕竟是他带上山寨来的,你应该等他有个确切的消息。如果张明堂回不来了,要去要留你自便。我绝不为难你!

夏雪眼注视着桃花,没再说话。她依然在心里琢磨张明堂怎么会成官军的敌人。

桃花继续说:张明堂救过我,不管能否成功,我都要去救他。她说完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走了出去。

桃花走后,夏雪陷入了沉思:难道孙如柏说慌?既然这样,那谁出卖我们?她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20


今天是孙如柏、黄菲儿的大喜之日,、黄府上上下下一片喜气。

孙如柏精神十分饱满,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身穿新郎红色的衣服,站在大门,笑嘻嘻地迎接着前来贺喜的宾客。他一脸喜气,笑哈哈的,向每个宾客行礼道谢……

与此同时,张明堂正关在监狱里。他全然不知道今天竟是菲儿的大喜之日。

狱卒前来送饭,篮子里居然有丰盛的酒菜。张明堂瞧见后,抬起头好奇地问:怎么今天这么丰盛?狱卒望着张明堂说:张少爷有所不知,今天是孙家和黄家结亲的日子,长官特意吩咐我给您加酒加菜,这酒是喜酒!他边说边将酒菜一一摆在桌上。

孙家和黄家,孙如柏和黄菲儿?张明堂抬头阴郁地问。

狱卒立刻应道:正是那两位!张明堂转身,面对着墙壁说:你把酒菜撤了吧,我没有胃口,不想吃。狱卒走近前,拍着张明堂的肩膀劝道:张少爷,您别为难自己,有得吃有得喝就享受享受!这世道!好人没好报啊!张明堂深深叹了一口气。

狱卒继续说:您父亲的名声那是没得说,我也是一直敬重,就是没机会结识!可是那又能怎么着,小人当道啊!

张明堂苦笑一声说:多谢老哥能为张家说这几句公道话。

狱卒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是小角色,没大用,也就是说几句闲话而已!

张明堂突然想起一事,他从胸前解下菲儿送给他的玉坠,递给狱卒,郑重地说:老哥,能帮我个忙吗?狱卒看了张明堂一眼: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张明堂将玉坠小心翼翼地递给狱卒:麻烦老哥把这玉坠,送还给黄家小姐,说完便低下了头

狱卒先是一愣,继而爽快地答应:这……好!这个忙我能帮,张少爷尽管放心!

张明堂感激地说:多谢老哥了!

狱卒拍拍张明堂的手,小事一桩,然后走了出去。……

  洞房里,黄菲儿披着红头巾,小玲神秘兮兮地把一个布包交给黄菲儿。黄菲儿掀起头巾,抬起头诧异地问:这是什么?小玲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军监所里一个当差的送来的,说一定要交给小姐你本人!

黄菲儿打开布包,一看!是玉坠!这一看,她立刻全身一震!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惊讶地望着小玲:你说是监狱里的人送来的?小玲点点头。望着玉佩,黄菲儿仿佛见到明堂哥本人,脸色骤变,一脸愕然:难道,难道明堂哥他,他被抓了?她眼里满是惊恐、不安

就在此时,孙如柏推门而入,他走进来,对小玲说:你下去吧!小玲点点头,走出了新房。

黄菲儿听到孙如柏的说话声,急忙把玉坠藏在身后。孙如柏一脸笑容地掏出那只剩下的玉镯,走近黄菲儿,他掀开黄菲儿的头巾,笑眯眯地说:菲儿,你看这是什么!我一直给你留着的!孙如柏刚要给菲儿带玉镯,却发现菲儿神情不对。他马上收住笑,关切地问:菲儿,你怎么了?

黄菲儿望着孙如柏,神情痛苦焦急地说:如柏,你跟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抓住了张明堂?

孙如柏犹豫了一下,转身,背对着黄菲儿,没好气地说:……是。

黄菲儿走到他面前,吃惊地问:真的?

孙如柏点点头,不再说话。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黄菲儿抓住如柏的双手,哀求道。

孙如柏故意不看黄菲儿,他转身,背对着黄菲儿,生气地说:张明堂现在要什么没什么,你还想着他干什么!算了吧。

我不是想着他,我只是想在嫁给你之前,再见他一面,一定要。黄菲儿上前拉着孙如柏的手,厚着脸皮苦苦哀求道。

孙如柏经不住心爱人的缠磨,摊摊手,无奈地说:好好好,你既然嫁给我,我就要宠你,爱你,你既然坚持,我就带你去!不过今天是我们洞房之夜,不要让别人看见。

说完,孙如柏带着黄菲儿从后门悄悄溜出了孙家大院,神不知鬼不觉向驻军监所走了过去。

 

21

 

夜已经很深了。整个监狱阴森森的,如同一口活棺材。

黄菲儿在孙如柏的带领下,来到监房门前。

孙如柏拍着黄菲儿的肩膀说:进去吧!黄菲儿望了一眼孙如柏,然后转身着急地跑了进去。

张明堂听到声响,抬起头,看到黄菲儿的身影,他的心猛地一怔,激动得想上前拥抱黄菲儿,但一想到今天是黄菲儿的大喜之日,他便立马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情感,把头扭向墙壁,故意不看黄菲儿

此时,微弱的灯光缓缓地投在张明堂憔悴而疲惫的脸上,黄菲儿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曾经顶天立地的钢铁般的男子汉突然之间变成如此一副狼狈相。心疼地说:明……明堂哥,我是菲儿啊!黄菲儿哭着叫起来。张明堂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菲儿,说不出话来。许久,他才有些哽咽地说:菲儿,今天你不是成亲吗?怎么来这里了?……

黄菲儿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曾经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的明堂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她紧咬嘴唇,不停地追问: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你为什么要出卖红军!为什么要杀孙耀祖?为什么要上山当土匪?为什么?她边说边哭,眼泪哗哗地掉了一地。

张明堂大声地:出卖红军?我没有!我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

黄菲儿一听也激动起来,大声地说:你没有干过,那还能是谁?

张明堂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至于孙耀祖,我为报家仇,必须杀了他,否则愧对我们张家那些屈死的冤魂,我也没有脸面和理由活在世上;如果孙如柏为报父仇而杀了我,那也是理所当然,由他好了。我没有上山当土匪,我在桃花寨只是为了养伤!他无奈地解释道。

黄菲儿伤心地摇着头:那桃花呢,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女寨主勾搭在一起呢?你喜欢她?喜欢她!对不对?

张明堂仰起头,对着房顶,然后强做笑容,冷笑着说:你不要这样说桃花好吗?她……她其实是个好姑娘,可能是比你黄菲儿更适合我张明堂的好姑娘!说完,他又摇摇头,苦笑了下。

听了张明堂说的话,黄菲儿久久地盯着张明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菲儿,我祝你和孙如柏白头偕老!忘了我吧!张明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看了看黄菲儿,忍着内心的痛苦说

黄菲儿仍旧一言不发地盯着张明堂。张明堂也看着她,两人努力保持着僵硬在脸上的笑容。

突然,黄菲儿捂住嘴,转身跑了出去黄菲儿出监所后,在门口终于忍不住伤心痛哭起来。在外等候的孙如柏赶紧上前安慰:你别哭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只有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今天可是我们两个大喜的日子,你别再哭了!好不好,菲儿

黄菲儿努力止住眼泪,大声地说:我不哭,我不哭!我再也不为张明堂流眼泪了!说完,她拭去脸上的,挤出笑。孙如柏一把揽过菲儿的肩,小声地说:这就对了,我的好菲儿!

黄菲儿突然挣脱孙如柏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问孙如柏: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张明堂?

孙如柏恨恨地说:枪决!

黄菲儿听到这两个字,眼一黑,差点晕倒在地上。孙如柏急忙上扶住她:菲儿你没事吧?我们回去吧。孙如柏扶着脸色苍白、一言不发的菲儿离开了驻军监所。

越来越深了,整个监所静悄悄的,犯人们都睡着了,就连狱卒也打起了瞌睡。

张明堂望了望沉沉的夜,突然大:来人啊!把酒菜给我拿来!

狱卒睡眼惺松地走过来:张少爷,您有胃口了?

张明堂苦涩地笑了,说:喜酒!喜酒!我哪能不喝!

狱卒急忙说:您等着!我给你端上来。

很快,酒来了,凉了的菜重新端上来了。狱卒为张明堂倒上了一杯酒,张明堂端起酒,喃喃自语:喜酒啊喜酒!菲儿,我祝你幸福!说罢,张明堂一饮而尽,干了杯中的酒。他那张黑黝黝的脸上,泪珠儿顺着脸颊无声滑落下来。

 

22

 

孙如柏搀扶着黄菲儿走进家门的时候,莲姑和孙语蓉正在客厅里说话,。

孙语蓉抬起头,看着孙如柏与黄菲儿,诧异地问:如柏!菲儿!你们这算什么啊!不知道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吗?一个新郎官,一个新娘子,怎么夜里还到处乱跑!快,快,菲儿你快回洞房去!如柏你快去招呼客人!都快散场了。

孙如柏一时无法解释,听着姐姐数落,黄菲儿低下头,沉默不语。莲姑沉默着,用眼神锐利地盯着菲儿,她很快发现了菲儿脸上的泪痕。她没有声张,沉默地坐着。

送走了客人,孙语蓉见母亲仍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一言不发。走过来问道:娘!今天是如柏大喜的日子,您这是怎么了?

莲姑没好气地说:你说得没错,今天是我孙家大喜的日子,可是那黄菲儿却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

孙语蓉却不以为然地说:娘!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那有什么呀,人们不是常说吗,女都是水做的,一遇大事时总是哭,当年我嫁给经略时不是哭得比菲儿还厉害吗?再说了,就算菲儿心里有点不愉快,只要日后如柏对她好,她是会想明白的……

莲姑一边不停地摇头,一边叹息。孙语蓉弯下腰说:您都劳累一天了,也歇歇吧!说着,孙语容搀扶着向上房走去。

回到洞房,黄菲儿就闷闷不乐地坐在床头,呆愣愣地一动不动。送走客人后,孙如柏便急不可待来到洞房,紧挨着在菲儿身边坐下,伸手揽住黄菲儿的腰,试探着与她亲热……菲儿没有反抗,但却一脸铁青地没有任何反应。孙如柏感到无所适从,他犹豫一下,终于还是放弃了亲热的念头有些茫然地坐在桌前,望着黄菲儿。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坐着,蜡烛一根灭了,又燃了一根。又燃了……

已是五更,天渐渐地亮了。

劳累一天的孙如柏终于抗不住疲乏,趴在桌上慢慢地睡着了。黄菲儿起身走到窗前,她伫立窗前,望着渐渐泛白的天空,仍然全无睡意,她的手里握着张明堂送回的玉坠。记忆里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江边的小石桥上,淡淡的月光静静她和张明堂的身上,像给他俩的身上披上一层朦胧的白纱。

张明堂与紧紧地挨在一起,她歪着头对张明堂说:明堂哥,你明天就要去讲武堂读书了,我……我想送你一样东西。她便说边害羞地低下头。

张明堂看着,认真地说:不管送什么,我都把它当成菲儿本人一样珍藏着。

拿出一个精致玲珑的小盒,从盒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更精致的玉坠儿,在张明堂眼前晃了晃。

玉坠儿!张明堂惊喜地脱口叫道,便急着伸手要去接。却没有给他,她娇滴滴地说:不,我要亲自给明堂哥戴上。于是,她上小心翼翼地将玉坠儿戴在张明堂的脖子上。戴好用手拨弄了几下,张明堂抓住的小手,看着胸前玉坠儿,无比动情地说:我对着天上的月亮发誓:只要我张明堂还活着,这玉坠儿就一直戴在我身上,终生不离不弃!……

此刻,伫立在窗前的黄菲儿并不知道,监所里的张明堂也同样剧烈地思念着她。

张明堂将所有的喜酒全部喝完,已是醉得分不清方向。他半躺在牢房中,口中喃喃叫着菲儿的名字……

两个狱卒来到门外,向里张望。张明堂听到门外的声音,便大喊:拿酒!拿酒来!两个狱卒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管他。

 

23

 

同样,莲姑也是一夜未睡,她总感觉儿子孙如柏婚事不够吉利,她倚着床头不停地打着哈欠。

娘,起床了吗?我和菲儿来给您请安来了!门外传来孙如柏熟悉的的声音。

莲姑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屋门,没有做声,她根就不想回答。

娘,您起床了吗?孙如柏的话音刚落,黄菲儿也在门外跟着叫起来声音甜甜的,脆脆的。

是这声音在莲姑来说,却有些厌烦,她只是咳了一声,仍不动身。

孙如柏见母亲房里没有动静,怕菲儿等太久,又忍不住 叫了一遍:娘,您听到了吗?我和菲儿来给您请安。

莲姑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皱着眉头走去……

洗过脸后,孙如柏和黄菲儿都换下了新郎、新娘的服装,与母亲莲姑一起坐在餐桌上共进早餐。

等仆人将饭菜及碗筷一一摆好后,孙如柏和黄菲儿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孙如柏吃了几口,回头一看,发现母亲仍坐着,没有动筷子,他赶紧示意黄菲儿将筷子放下。

孙如柏轻轻地问:娘,您……您怎么不吃?

莲姑瞥了黄菲儿一眼,叹了口气说:看着你们这些人,看着你们干出的这一桩桩事,我就一口也吃不下!她将头歪向一旁,双眼盯着黄菲儿。

娘!孙如柏怕母亲的话伤到黄菲儿,便轻轻地略带责备地叫了一声娘,试图阻止母亲的话怎奈莲姑依然借题发挥叹了口气说:唉,我对不起你九泉之下的父亲啊!

黄菲儿闻言,知道又到自己身上,她急忙放下筷子,轻轻地客气地说:娘,如柏,你们慢慢吃吧,我吃完了。说罢,便站起身走出了餐厅。

孙如柏望着黄菲儿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他担心她又伤心哭起来,急忙站起身,对母亲说:我也吃完了。说后,孙如柏便尾随黄菲儿而去。

莲姑媳妇刚过门,儿子就向着她,顿时有些气愤,她大声地冲远去的孙如柏说:如柏,别走。你回来。

孙如柏刚走到院里,就听见了母亲的喊声,他一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止住脚步,回头呆呆地看着母亲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一番训斥。

 

第七

 

 

01

 

孙如柏还院里张望。此时,莲姑已经站起身,她走出门来,拉住如柏的手:如柏!你随我来。

黄菲儿回头,见孙如柏被她母亲叫回去,便独自走了出去,此刻,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如柏随着母亲来到,莲姑在床边坐下,然后拉着儿子的手说:你也坐下。如柏正等着母亲开口说话,却奇怪地发现母亲而且沉默不语,反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孙如柏见母亲半天不说一句话,便轻声问道:娘,您是不是累了?

莲姑乜了眼儿子,慢慢起身,摘下挂在床头上的那把“户撒刀”。

孙如柏看到户撒刀,大吃一惊:娘,您这是……干什么?

莲姑拿着刀,盯着孙如柏:我问你!张明堂是不是落在你手里

孙如柏张大眼睛点了点头。

  莲如站在床头,不停抚摸着刀柄,然后将刀递给孙如柏,严厉地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现在,仇人就在你眼前了,你这就拿着这把户撒刀,去剜了张明堂的心,为你死去的父亲报仇!

孙如柏接过刀,难为情地说:娘,你听我说……

莲姑立刻打断孙如柏的话:不听是吧?你不杀了他,你就不配做孙家的子孙!说完,气愤地把头歪向一边,不看孙如柏

孙如柏急忙将刀放回原处,然后扶着母亲坐下,温和地说:娘,我是孙家的儿子,张明堂是孙家的仇敌,我比谁都更想一刀杀了张明堂,为父亲报仇雪恨。是不是?莲姑听儿子这么说,才平静地点点头孙如柏望着母亲,继续说道:可是,娘!张明堂现在是政府的要犯,家仇父仇再深,也得先问了张明堂的通共之罪,这是国家的大事,马虎不得呀……

未等孙如柏说完,莲姑再次激动地打断儿子的话,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可不管什么国家大事,我就是要你杀了他,杀了他!

孙如柏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胸前:娘,您听我说……

莲姑深深叹了口气,坐床上,然后痛苦地闭上眼睛。

孙如柏见状,赶紧靠近母亲:娘,您说的,我一定做到。然后扶着母亲躺在床上。

莲姑侧过身子,没有再理孙如柏。

 

02

 

黄菲儿独自一人走出孙家之后,信步来到了江边那座岁久远的小石桥,心事重重地坐在桥栏边上,儿时读书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就是在这座桥边,她与张明堂不知走过过少次。每天上学,放学。

小石桥的水清澈见底,隐约能望见水底的鱼儿。小明堂哥见了,总会调皮地跳进水底摸鱼,然后就冲着岸上不敢下水的小菲儿说:你也下来吧!小非儿还在张望,小明堂哥一把将她拉进水中,当她全身湿透跑回家时,父亲黄占山罚站不许她吃饭,小明堂哥就偷偷地将她最爱吃的小吃往小菲儿的嘴里塞。……

往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黄菲儿坐在石桥上,不停地向河中扔着石子。

孙如柏匆匆赶来,看见黄菲儿便放缓脚步。轻轻地走到菲儿身后,轻轻地说:菲儿……

  黄菲儿似乎没有听见,她仍向河中扔着石子,没有回应孙如柏。孙如柏坐在菲儿的身边:菲儿,别生气。娘她头疼,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她一犯病就这样,不是针对你的,你别生气。

黄菲儿没有说话,她依旧沉浸在儿时的记忆中,那么美的回忆,那么快乐的时光。让她流连忘返。孙如柏继续说:菲儿,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

黄菲儿终于发现身后的如柏,她摇摇头,轻轻地喊了声:如柏……

别担心了,只要时间久了,娘一定会接受你的。孙如柏怕黄菲儿受委屈,仍不住地安慰道。

黄菲儿忽然抬起头问:如柏,你打算怎么处置明堂哥?

孙如柏听到张明堂的名字,顿时变了脸色,有些生气地说:张明堂!他杀了我父亲!

可是如柏,你和明堂哥是要好的兄弟呀,你让他去死吗?黄菲儿焦急地望着孙如柏,替张明堂求情,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有些于心不忍,他低下头说道:菲儿,张明堂犯的是私通共匪的死罪,处置他要听上峰的,我也没办法违背。

如柏,那你想想办法,你向上面求求情。我以前和他毕竟是-------我不能看着他去死,你知道吗?黄菲儿继续说道。

孙如柏望了黄菲儿一眼说:菲儿,这种情怎么求呀,于公,他是国家的罪犯,于私,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我现在是军人,违背上峰的决定,我怎么交待;我是孙家的儿子,不杀张明堂我怎么对起我死去的父亲,也没办法和母亲交待呀。

黄菲儿眼泪掉了下来,她抓住如柏的手,急切地说:如柏,我已经是你妻子了,我和明堂哥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情分,但我没办法看着他去死。如柏,无论如何,你想想办法,算是我求你了,如柏!  

好吧,我想想……孙如柏看着黄菲儿失魂的神态,勉强地答应了黄菲儿。

黄菲儿一听,将信将疑地望看着孙如柏。

这时候,一阵风从河边吹来,黄菲儿单薄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孙如柏心疼地望着黄菲儿,轻声说:菲儿,回去吧,外面凉。孙如柏边说边急忙扶起黄菲儿离开了小石桥

 

03

 

  风起了,云在飘
    脸红了,花在笑,
    满天星星在闪耀,
    问我为谁睡不觉。
    河水不停奔跑,
    心中爱火在燃烧。
    月亮爬上山崖,
    我等你风雨桥。……

门外传来袅袅的山歌声。夏雪坐在屋里,手托下巴倾听着桃花寨外面的歌声。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夏雪一点儿没感觉又一夜的来临,那歌声让她如痴如醉。

夏指导员,吃饭啦!就在这时候,阿玲进来送饭。

夏雪仰起头,望着阿玲说:你们唱的歌真好听

阿玲放下饭,自豪地说:那当然了。你喜欢吗?我们天天都唱。

夏雪笑了起来:你每天给我送饭来,我都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玲!阿玲甜甜地说道。

名字很好听,和你们的歌声一样。

阿玲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夏雪继续说:我们红军也有一些很好听的歌,你听过吗?

阿玲摇摇头。

那我给你唱一个吧!夏雪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夏指导员唱的真好听,这是什么歌呀?阿玲望着夏雪,笑了,她的笑很甜。

这首歌叫国际歌,是让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一起推翻旧世界。夏雪热情地说道。

无产阶级,我以前也听说过,你们为了老百姓打仗。阿玲边给夏雪边说

夏雪接过碗,置放在一边,继续说道:是啊,我们就是要让天下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让穷苦人不受欺压。

我们桃花寨也是从来都不欺负穷人,帮助好人,我们是有情有义的。阿玲抢着说

夏雪冲着阿玲眨眼:所以,咱们很像!

阿玲神往地望着夏雪,心里充满了敬佩。

阿玲,阿玲……

就在这时候,阿玲听到外面有人她。她应了一声,转身对夏雪说:寨主叫我,一定有事!我先走了,下次我们再一起唱歌。说完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望着阿玲远去的方向,夏雪陷入沉思……

  阿玲急匆匆赶到议事大厅大厅里已是火光通明,桃花和众人都到齐了。

桃花看了看大家说:山下来了消息,五天之后,就要枪毙张明堂!还有,我们秋收刚完,麻三刀又在动心思,要偷袭我们抢粮食。

站立在桃花旁边的阿玲听着忍不住地骂起来:这个王八蛋,他年年都要来找便宜?

寨主,粮食是我们过日子的本钱,不能让他抢了,我们尽快安排对付麻三刀。旷大山说道,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阴阳怪气的神态,一听桃花说张明堂,他心里就象有根刺在扎一样。

桃花紧接着追问:那张明堂呢?

旷大山想了想,恨恨地说:我们桃花寨已经很对得起他了,是他自己要跑下山去,这不能怪我们。他自作自受,我们现在也没有闲工夫去管他。

桃花看了旷大山一眼,有些气愤地说:不行,张明堂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桃花不能置他于不顾。

  阿玲看了看旷大山,接着说:寨主说的对,刚才我还跟那个夏雪指导员说呢,我们桃花寨的人都有情有义。所以麻三刀要对付,张明堂也要救。再说,如果不把张明堂救不回来,我们把夏雪指导员又怎么办呢?

桃花看了看阿玲,推荐道:你干脆让她加入你的女兵队。

阿玲赶紧摇摇头说:她是红军的长官,不好管啊。我们还是救回张明堂再说吧。

桃花吩咐道:那好,大家听好了,我带一小部分人去救张明堂,其他的人保护山寨。

阿玲拉着桃花的手:寨主,保护桃花寨是大事,这里不能没有你,救张明堂这事我们去吧?

桃花坚定地说:不行,还是我亲自去。

阿玲转身吩咐大山:你们留下来对付麻三刀。

寨主!阿玲与旷大山担心桃花的安危,不由自主地异口同声喊了一声。

桃花点点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速去速回,你们守好桃花寨。说完她带着人离开了议事厅

旷大山望着桃花的背影,摇摇头对阿玲说:我看寨主八成是看上张明堂那小子了。

阿玲瞥了旷大山一眼:看上了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寨主就不能找人么?

旷大山避开阿玲的目光,他没有回话,觉得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在阿玲的催促下,旷大山与阿玲两人各自分头准备去了。

天刚刚亮,桃花寨里便人声鼎沸。宽阔的广场一早就聚集了寨兵。广场东边一拨是男寨兵,广场西边一拨是女兵。

阿玲扫视一下女兵,就开始分配任务:每个路口都要有人看守,看到可疑的人,要严加盘查,赶紧报告!女兵们静静地听着。

与此同时,旷大山正在广场东边给其他土匪分配任务:快把沙包、木栅栏都搬过来,一个一个摆好。每个岗哨两个人一,日夜轮流站岗。

土匪们得到命令后,搬沙包的搬沙包,抬木头的抬木头,整个桃花寨里一片忙碌。

夏雪也听到了屋外的声音,她起身移到窗边,很快就被外面的一切所吸引,她静静站立在窗前,透过栅栏,望着外面的一切,陷入了沉思

 

04

 

驻军军部里,孙如柏精神抖擞,满面春风地陪同上峰来人走出办公室,上峰来人握着孙如柏的手说:孙营长,你抓捕张明堂有功,晋升为少校营长……,还望以后多为建功立业啊!

是!孙如柏举起右手。郑重地行了个军礼。

上峰来人将话锋一转,拍着孙如柏的肩膀说:现在中央军进了贵州,来者不善,王省长都头疼。孙营长你要好自为之呀。孙如柏点点头说:谢谢提醒。我已经备下薄酒,为您送行,还望您赏光。上峰来人笑着双手作揖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请!孙如柏作出请的手势。上峰来人也伸出手:请!两人便一前一后进入席间。......

夜很深了,仍不见如柏回来,黄菲儿着急地不时向门口张望,她有些疲惫,但又不敢宽衣睡去她是床头坐会桌边坐会,等也不是,睡也不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她也记不清是第多少次来门口看了。她这一次刚走到门边,就看见孙如柏喝得醉熏熏的,托着软绵绵的身体从院里东倒西歪的走来,差点儿撞到她身上,孙如柏的脸上春风满面。

黄菲儿赶紧把他扶上床,她边帮孙如柏鞋边说:你回来了?怎么一身的酒味?

孙如柏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上峰来人了。我喝了点酒。菲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

黄菲儿默默地帮他脱鞋,低着头不语。

孙如柏禁不住得意地说:我升官啦!你老公升官啦!我孙如柏现在正式是营长了,我是铜仁驻军的最高长官了,你说我高不高兴。菲儿,你高不高兴?

黄菲儿一脸的平静,轻轻地说:如柏,跟上峰说明堂哥的事了吗?

孙如柏头也不抬,就脱口而出:提了,看来很难,再想办法吧。

黄菲儿小声地推了他一下说:如柏,你不能再拖了。

孙如柏看着黄菲儿,突然抱住她的腰说:放了张明堂,我也是通共的死罪。不过,菲儿,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干,只要你爱我。孙如柏越说抱得越紧。

黄菲儿推了推如柏,略带挣扎地说:你喝醉了。

孙如柏越抱越紧:我们是夫妻,菲儿,菲儿,只要你爱我,我什么都肯干。黄菲儿不再挣扎,孙如柏忘情地吻着菲儿的嘴唇,然后纵身一上,将她压在身下,借着酒兴,边解开她的衣服边喃喃地说:菲儿,菲儿,你别以为就你最聪明,其实你不知道,那天在金顶楼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只是我姐姐设下的一个局!

菲儿一惊,急忙推开如柏,扣了扣子,坐起来,惊讶地追问:你说什么?

孙如柏有些后悔刚才酒后失言,坏了好事。他看了看黄菲儿,没办法只好如实相告:就是那天你以为你失身了,其实……

黄菲儿突然绑着脸问:你!你说什么?

孙如柏小声地说: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啊?!黄菲儿气得直跺脚,眼泪都快流出来。  

孙如柏再次靠近黄菲儿,小声而昵地唤道:菲儿,菲儿……一边用手试探着在黄菲儿的胸脯轻轻地抚弄起来。

别碰我!黄菲儿大声吼叫,一边吼叫一边挣扎着。

怎么了,菲儿。孙如柏鼓起勇气,急忙握住她的双肩,爱怜地她拥进怀里,怎料,黄菲儿愤怒地一把推开孙如柏

孙如柏只觉双眼发黑,身体发软,倒在地上。

 

05

 

孙如柏、孙语蓉和黄菲儿三守候在母亲莲姑的床前。自从孙如柏抓到张明堂之后,莲姑就三天两头的犯病,一会头晕,一会又心口疼。这次是昏睡,已经是一天没有进食了三个人静静地在床边守候着。忽然,莲姑的身子颤抖了两下,慢慢地睁开眼睛

孙语蓉轻声问道:娘,你觉得怎么样?

莲姑望了望三个人一眼,没有回答女儿孙语蓉的问话嘴里不停地喃喃说道:家仇不报,病好不了……

孙如柏一脸焦急地看着母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莲姑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后,扫了眼三个人,又闭上眼睛昏睡过去。娘,娘……孙如柏道。他一边叫一边用手摇着母亲的身体,可是任他怎样摇怎样叫,昏睡中的莲姑就是不醒。

黄菲儿望了眼昏睡的母亲,靠近孙语蓉耳边,悄悄地说:语蓉姐,我有话和你说。孙语蓉抬起头问:什么话?黄菲儿对她使了个眼,示意要两人单聊。孙语蓉点点头,两人前后出了母亲莲姑的房间。

孙语蓉边走边问黄菲儿:菲儿,什么事啊?

黄菲儿看着孙语蓉说:姐姐。金顶楼的实情如柏告诉我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做?!黄菲儿用略带责怪的语气说,说完便低下头。

听了黄菲儿说的话,孙语蓉吃了一惊,心中暗暗埋怨孙如柏好糊涂!她马上又镇定下来,轻声说:菲儿,别怪姐姐。如柏喜欢你喜欢得都要疯了,他天天逼我帮他想办法,我知道这事强压不得,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呀,实在无耐,就想出这么个不光彩的法子。

你们……黄菲儿看了孙语蓉欲言又止。

孙语蓉拉起菲儿的手说:菲儿,对不起!说实话,我也一直喜欢你,你有知识,明事理。我一直想在铜仁咱们两家结了亲,相互借助,那是任谁也欺负不了的。所以也,我也是真心愿意你和如柏成亲的。

事已至此,我怨我恨也没用了。可是明堂哥他……黄菲儿看着孙语蓉说道。

孙语蓉接过话说:菲儿,张明堂走到今天这一步,谁也怨不了,是他自己糊涂啊!

那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张明堂,不要枪决他。黄菲儿急切的望着孙语蓉。

孙语蓉看了黄菲儿一眼,有些责怪地说,菲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黄菲儿望着孙语蓉不语。孙语蓉继续说:菲儿,事情是有点不光彩,可你现在毕竟是孙家的媳妇,如柏的妻子了,你怎么还想着那个张明堂?

……不是。语蓉姐,张明堂、如柏和我是一起长大的,我们多少还是有情意呀。语蓉姐,我求求你,别让明堂哥死。黄菲儿着急地解释道。她见孙语蓉沉思不语,继续说:我求过如柏,如柏说想办法,可至今也没想到办法。语蓉姐,姐夫是县长,你们肯定能有办法的。对不对?对不对?  

孙语蓉忽然想起什么,她像下定决心似地对黄菲儿说:好,菲儿,姐姐就想办法帮这一次。

黄菲儿喜出望外,她高兴地说:真的吗?太好了,姐姐。

孙语蓉绑着脸,严肃地叮嘱着:不过你听着,我这都是为了你和如柏。如果我救出张明堂,你以后要一心一意对如柏!而且这不能让娘知道。你看娘病的样子。

我会的!我会的!黄菲儿低下头保证道。

  晚上,孙语蓉没有回家,她趁黄菲儿洗澡的时候,将弟弟孙如柏叫到另一个房间里。望着弟弟说:菲儿那边恐怕过不去,如果张明堂在她眼皮底下死了,她跟你肯定也就没法下去了。

我明白,可又有什么办法呀。孙如柏凝思片刻,难过地对姐姐说。

孙语蓉走上前,边帮孙如柏整整衣领边说:你也不必太在意母亲的话,男子汉大丈夫眼光要放得长远些。父仇当然要报,但要想个另外的办法。据说张明堂和桃花寨搅在一起,这也不能不留意,免得有后患。

孙如柏听完脱口而出:不知道张明堂和那桃花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语蓉接过话:如柏,你现在刚刚带兵,不宜树敌,不怕明枪,就怕暗箭!

孙如柏点点头,他觉得姐姐言之有理。

孙语蓉走到窗边,望着迷茫的夜空,有些担忧地说:麻三刀越来越靠不住了。但又得用上他。她走到如柏身边继续说:我们必须拉住黄家,让黄占山和我们站到一起。所以,菲儿的请求我们得做好表面文章。

孙如柏小声地问:你是说我们要救张明堂?

孙语蓉点点头,低声说:不全是。借别人的刀,让他死在别处。说完孙语蓉俯在孙如柏耳边,嘀咕了好一阵……。

孙如柏听,频频点头称道:好,好……

临走前,孙语蓉拍着孙如柏的肩膀提醒道:张明堂的事情就这么办,你一定要谨慎,不能有丝毫大意,到时候我要让菲儿看着张明堂脱身,以后就不会再有麻烦了。

孙如柏连连点头说:放心吧,姐。

 

06

    

驻军部监所里,看守给张明堂送来丰盛的酒菜,然后说:张明堂,快吃吧。

张明堂看了一眼,警惕地问:这么丰盛,这是要送我上路啊。

看守望了张明堂一眼,催促道:快吃吧。

有没有酒?张明堂突然想到酒,抬头问了一声。

这呢!看守将酒递过来

张明堂接过酒瓶摇了摇,大笑一声:有酒就好!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又斟了一杯,他举起酒杯,对旁边的看守说:大哥要不要再来一杯?

看守连忙摇头:不!不!

张明堂仰着头:,我知道,今天大概是我张明堂的最后一天了,大哥,陪我喝一杯吧!张明堂把酒杯递到看守面前,看守小心地接过张明堂递来的酒,张明堂碰了一下杯,一口干了杯中的酒一杯酒下肚,两个人便喝边聊起来。

看守边喝边说:张营长,你以前对弟兄门虽然严格,但你是个好人。

张明堂笑笑:谢谢你们还记着我。

张营长……看守又喊了一声,张明堂看了他一眼,举起酒杯:不说了,看着吧,我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看守看着狂笑的张明堂,不住地摇摇头叹息。……

张明堂的行刑台就搭在城门外的那片草地上,行刑台四周围满了人路人们都争着挤过去看个清楚。

一个小伙子边挤边不解地问:今天是又要杀谁啊?

另一个挤出来的人说:原来张家的儿子,张明堂啊!

 张家都被灭门了,没想到唯一的儿子也逃不过去啊。一位白胡子老人无奈地摇摇头,这世道啊……他在叹息中欲言又止。

张家冤呀……

这世道太黑啦……

旁边的人也跟着纷纷议论起来。

桃花等人装成老百姓,混在人群之中等候机会下手。

  将近午时,军队开始缓缓进驻法场,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刑场赶来。顿时人群中有些骚动。吴经略也来了,他坐在看台中间,机警地望着四周,他的身边坐着几个官军。

  桃花等人已经把枪的保险打开,摩拳擦掌,随时等候见机行事……

监所里,张明堂已经吃过饭,看守对张明堂说:快走吧!张明堂发现自己双手空空的,好奇地抬起头问:怎不上绑啊?!看守冲他摆了摆手:不必了,快走吧!张明堂伸出右手,疯一般地大声喊:好!大哥前面带路!

监所门外有士兵在跑动和喊话的声音,张明堂清楚,那是在做押解犯人的准备。

看守把张明堂带到驻军部平时不用的小侧门,张明堂感到好生奇怪,刚要问怎么回事,就被人一把推了出去,很快,身后的小侧门立即被关上了。他看见门外停着一驾小马车。张明堂懵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小马车上就有人一把将他拉上去。

张明堂上了车子,他这才看清眼前坐着黄菲儿和孙语蓉,他甚为诧异。黄菲儿见到张明堂,低低地喊了一声:明堂哥。

张明堂望着黄菲儿,满眼疑惑。

孙语蓉看了张明堂一眼,对车夫说:快走!车子立刻疾驰而飞。

张明堂机警地看着孙语蓉,说道:你们这是……他想:眼下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黄菲儿抢先回答:是语蓉想的办法。张明堂看着黄菲儿问:为什么?!

  孙语蓉接过话:张明堂,我是为了菲儿,也为了我弟弟。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打扰他们。

  张明堂看看黄菲儿,没有说话。窗外,山川、田野、河流、村寨等景物飞一般地远去。张明堂不知道等待他的又将会是什么。

 

07


犯人蒙着黑布,被押进法场。

孙如柏反背着手,静静地看着被黑布蒙着的犯人。吴经略低声对孙如柏说:行刑吧。

桃花等人对视了一眼,众人会意。桃花举起枪,砰的一声,一枪打中一名行刑队的士兵,其他寨兵也一拥而上。一起向行刑队扫射。军队顿时乱成一团,他们也开枪还击。霎时间,枪声密集,子弹纷飞。听到枪声,人群四散逃命。

很快,寨兵们很快就把军队压制住。吴经略也躲了起来。

桃花见犯人趴在地上。转身对寨兵说:掩护我!桃花跨马飞奔过去,把犯人拉上马,飞快跑了。寨兵们边掩护边撤。后面军警边还击边高喊:追,快追!

桃花等人逃离刑场,来到安全的山林。她停住脚,用刀揭开蒙面犯人的头套,一张陌生的脸漏了出来。她大吃一惊:啊!被偷梁换柱!寨兵们也惊呼起来:寨主,这个不是张明堂。

桃花大吼一声:你是什么人?!敢冒充犯人?

一名寨兵一枪托砸在犯人背上:快说!什么人?!

犯人吓得当场昏迷,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有追兵的声音。桃花一脚把犯人踹翻:快撤!众寨兵随桃花撤走。

 

08


在山口的拐弯处,小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黄菲儿张明堂孙语蓉三个人。

孙语蓉冷冷地对张明堂说:你可以走了。

黄菲儿走上前,关切地问:明堂哥,你是要回桃花寨吗?

张明堂摇摇头:不回去了。我要去贵阳找省主席王家烈,只有他可以洗清我的冤屈。

孙语蓉瞥了张明堂一眼,不屑地说:王省长已经自身不保了,贵阳恐怕不是去处。她说完返回车上。

黄菲儿着急地说:明堂哥,你到底怎么办?

张明堂无奈地摇摇头:我能怎么办,红军不饶我,官府也不饶我。

  黄菲儿眼神焦灼,忍不住又一句追问:那你--------

张明堂笑着说:菲儿,谢谢你帮我。你现在已经是如柏的妻子,其他的事情不要再多想了,我自有我的路走。

黄菲儿看了张明堂一眼:明堂哥,你和如柏的爹都去世了。你们这是何苦呢?

张明堂又看着黄菲儿,你忘了我吧。愿你过得好。

黄菲儿忍住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喊道:明堂哥……

张明堂不忍再看下去,转身毅然走了。

黄菲儿望着张明堂远去的背影,伤心地跌坐在地上,泪水顺着她美丽晶莹的脸颊慢慢滑落下来。

孙语蓉走下车,上前扶起黄菲儿,朝张明堂离去的方向阴笑了几下,这一笑黄菲儿并没有发觉。孙语蓉迅速拉起黄菲儿的说:菲儿,我们走吧。二人上车,往县城方向返回。

张明堂一口气爬到了一个高坡上,呆呆地望着菲儿乘坐的小马车渐渐远去的影……他心中百感交集,一种说不出滋味在胸口迂回旋转。仿佛有人用刀狠狠一划,前面便出现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僵硬,冷冷,寒气逼人,令阵阵发抖。身边孤零零的山头,如同他此刻的心情,山谷中映出他孤寂的身影。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路在何方?他的眼中一片迷茫……

 

09

 

  桃花寨的议事厅里,桃花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众寨兵吓得都不敢开口说话。

阿玲看到没有张明堂,疑惑地问:寨主,张明堂呢?

桃花边做着手势,边摇头叹气:我们上当了,上刑场的不是张明堂!

阿玲啊地叫出声音来。

旷大山发现少了几个人,转身问桃花:寨主,阿龙他们呢?

桃花瞪了旷大山一眼。没好气地说:受伤了。

旷大山走前一步说:寨主,我就说不要去救那个张明堂,他是我们桃花寨的灾星。

桃花转身气愤地问:你说什么?她怒视着旷大山。

阿玲拉拉旷大山:旷大哥,你少说几句,寨主心情不好。

  旷大山挣脱阿玲的手:我就要说!为了救这个灾星,我们又伤了几个弟兄,寨主你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值吗?!我不服……

桃花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说完,桃花气冲冲地走了出去,临走甩了一句:这个张明堂呀。你让我怎么做人啊!

阿玲和旷大山两人面面相觑。

   

10


  已是黄昏,夕阳斜斜地落在小马车车上,车中黄菲儿和孙语蓉各自沉默无语。

  黄菲儿望了望窗外,前面就是自己的家。突然想起了父亲,自从到孙家后,她还没回过娘家呢!她轻声对孙语蓉说:语蓉姐,我想回家去看看我父亲。

  行啊!我这就送你回去。孙语蓉爽快地答应了。

  小马车很快就到黄家门口。孙语蓉扶黄菲儿下车,敲敲门。很快,看门人走出来,看到她们,高兴地说:夫人好!小姐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孙语蓉点点头,黄菲儿也点点头,两人随着看门人进了大院。刚走进大门,菲儿突然晕倒在地。孙语蓉急忙搀住黄菲儿,着急地喊:菲儿,菲儿!看门人大惊失色:小姐,你怎么了?听见看门人的喊叫声,佣人们都跑出来。看门人急忙对一个女佣人喊道:快去告诉老爷,小姐昏倒了。

孙如柏听说黄菲儿晕倒,他连夜赶到黄家来看望菲儿。看着昏迷的菲儿孙如柏焦急不知如何是好。他坐在床边,低低地喊:菲儿,菲儿,你醒醒呀……

黄菲儿闭着双眼,口中喃喃念叨: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孙如柏正要说话,却发现菲儿已经昏睡过去了……

孙如柏在黄菲儿的床前,不停地轻声叫道:菲儿!菲儿!……

黄菲儿听见孙如柏的叫声,慢慢地睁开眼睛瞥了他一下,她的眼神有些黯然

  孙如柏惊喜地说:菲儿,看我给你买什么来了?孙如柏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盒盒小吃,并一一向黄菲儿介绍着:全是你平时最爱吃的小吃,菲儿,你尝尝

黄菲儿摇摇头,只冷冷地说了三个字:不想吃。说罢又闭上眼睛。

看着黄菲儿冷漠而憔悴的面容,孙如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管家轻轻地进来,问:少爷,太太好些吗?孙如柏摇摇头。管家对孙如柏说:老爷说了,得请医生。孙如柏不置可否地说:那就听老爷的吧。

于是,管家便派人去请医生了。

 

11


空山寂寂,残阳如血

张明堂沿着一条羊肠小道,在山谷里艰难地跋涉。走到一个叉路口,他停住脚步,看了看风向,上了左手的小道。走着走着,突然,前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张明堂警觉停下来,看了看前方。就在这时候,山道两边一下子涌出很多持枪的土匪,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张明堂看见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梵净山的大土匪麻三刀。

麻三刀看见张明堂,冷笑了一声:张营长,别来无恙啊?

张明堂一惊:麻三刀?怎么是你?!

麻三刀露出狰狞的笑脸,耻笑道:张明堂,你也太天真啦!真以为孙家姐弟对你好啊?说完仰起头哈哈哈地大笑个不停……

  张明堂不语,他早就有过预感。孙语蓉那女人心狠手辣,孙耀祖死后,她不会善罢甘休。怪只怪菲儿过于天真,自己疏忽大意,低估对手的力量。早知道,中途下车就不会落进麻三刀手中。

麻三刀继续得意地说:他们让我在山谷里把你干掉。

张明堂抬起头说:哦,麻三刀,他们许你什么好处?

麻三刀摸了摸胡茬说:这个好处嘛!得慢慢来,可你路是走到头了。

张明堂看了麻三刀一眼,大声吼道:那你就动手吧!

好,张营长是个英雄!不过我麻三刀不是那么听话的人,你对我还是有其他用处的。麻三刀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身吩咐手下:给我绑起来。

张明堂就这样入了虎口,被土匪头麻三刀五花大绑带走了。

  麻四刀听说张明堂被抓了回来,立刻来到洞口。他早就张明堂恨之入骨,他便走边想:如果能亲手结束这个男人的性命那是何等痛快的事啊!

守卫的土匪见到四刀,立刻恭敬地喊了一声:四爷!

麻四刀点点头问:那个张明堂是在里面吗?

守卫弯下腰道:在里面,四爷。

那我进去看看。麻四刀边说边往里闯。

守卫地紧张地在后面追来,边跑边喊道:四爷,三爷不在,您千万别乱来啊。麻四刀似乎没有听见守卫的喊声,大摇大摆地跨进门向洞里走去。

张明堂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麻四刀见了,破口大骂起来:还他妈挺自在呢!

听到暴躁的声音,张明堂立刻睁开眼,看了看麻四刀。

麻四刀伸出右手,指向张明堂,得意地说:姓张的,孙家姐弟出了五百个大洋要你的命。今天我就杀了你,去跟孙家要钱。

张明堂冷笑一声:你们家三爷同意不?!

麻四刀哈哈地笑起来:还挺悠闲呢!告诉你!三爷不在山上,我先把你解决了领到大洋再说。

张明堂一下跃起身,盯着麻四刀,大声地吼道:那就来吧。

麻四刀一惊,他立刻从腰间拔出刀,生气地说:你这小子还想还手?!

张明堂看了看麻四刀,站了起来:少废话,动手吧。咄咄逼人直逼麻四刀。

看着张明堂,麻四刀有点心:三哥不再,出了事咋办?张明堂可不是好惹得。他提着刀小心翼翼地走近张明堂。

刚好门口的守卫看见,便大喊起来:四爷,四爷!三爷交待过,不能杀!

麻四刀一听,连忙停住手,把刀提到嘴边,对刀刃吹了口气,然后面向张明堂说:小子,让你再活几天,等我大哥回来!我再把你劈了换大洋。说完横着眼走了出去。

 

12


马帮在梵净山里崎岖的路上艰难地走着,马背上拉着沉重的货物,赶马的人警觉走在牲口旁边,左顾右盼。马和人看上去都很疲倦,仿佛赶了很长很长的路途。

领头的两个人不停地吆喝着:快走!快走。可是马儿都累得筋疲力尽了,任领头的人怎样吆喝,马儿仍然慢吞吞地走着

马队刚刚拐过一个路口,眼前就出现了十几个土匪打扮的人。站着的那个独眼举着枪口对着马队的人,骑在马上的那个刀疤脸大声吆喝着:站住!

领头的土匪不是别人,正是麻三刀。

马队停了下来。马队头领赶紧拿出银元,边赔笑边递给麻三刀:大爷,这是给弟兄们的酒钱,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麻三刀不屑地接过钱,掂了掂,哼了一声,抬起头问领队的:运的什么货?

  马队头领没敢答话。麻三刀伸出右手,做了个手势,几个手下立即走上前检查马队的货物。

其中一个手下走到一个赶马人面前,示意他打开盐包。赶马人小声地说:大爷,打开就装不起了。赶马人话音未落,麻三刀一枪就打中了赶马人的头部,赶马人应声倒下。麻三刀对马队首领问:还装得起不?

其他的赶马人都吓得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马帮首领也吓得直打哆嗦。他哆哆嗦嗦地说:装得起!装得起!麻三刀的手下立刻用刀刺开了袋货物,雪白的盐哗哗的流了下来。

手下转身报告麻三刀:三爷,运的是盐。

麻三刀立刻问:有官府的盐牌吗?

  马队头领依旧哆哆嗦嗦地说:以前盐牌都是铜仁张家代发,现在……

  麻三刀拉长声音说:那就是没有喽?马队首领提心吊胆地说:没…没有。

麻三刀大声地说:没有就是私盐,官府不管,我麻三刀替他们管!然后转身示意手下:下了他们的货。这些人偷运私盐,都给我押回去!

麻三刀等人押了马帮,兴高采烈地一路吆喝着梵净山深处走去。

 

13


孙如柏全副武装从门里走出来,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如柏!回头看,见是姐姐孙语蓉向自己走过来。立刻停住了脚。

 孙语蓉走到孙如柏跟前,拉起的手问:你怎么没去营部?

 我正要去。孙如柏看着姐姐回答道。

孙语蓉赶紧将如柏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姐夫有事找你,派人去营部去找,你没在,所以让我回家来看你在不在。

孙如柏抬起眼睛看了孙语蓉一眼问:姐夫找我有事?

孙语蓉小声地说:好像是盐路马帮又被劫了,叫你去商量一下。 

孙如柏点点头:知道了。说完,他朝外面走。

孙语蓉看着如柏要走,急忙补充一句:刚才看你出来,我以为你这是要去黄家呢?

孙如柏转身,走到孙语蓉身边说:姐,医生说菲儿中了邪,他爹要傩堂戏驱邪,这能行吗?

孙语蓉瞥了如柏一眼:你心里应该明白,黄菲儿的病根本不是因为中了邪,而是因为张明堂!因为情仇。

孙如柏一时语塞:姐……

孙语蓉走上前,语重心长地说:如柏,你已经是独立营营长,铜仁县最高军事长官了,你不能总是沉迷于儿女私情。

孙如柏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可今晚……今晚我还是要去黄家看看。孙如柏说罢便转身走了。

孙语蓉看着弟弟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孙语蓉目送孙如柏走远后,转身朝县府走了去。她走进吴经略办公室的时候,吴经略正在因为前几天盐被劫训斥保安团梁团长她没有吭声,在旁边静静地坐了下来

吴经略没好气地责问:梁团长,你们保安团是怎么搞的?说完把头歪向一旁。

梁团长看一眼吴经略,然后弯下腰,满怀歉意地说:的确是属下失职!他继续强调着解释起来:可吴县长,我也没办法,弟兄们最近都不愿意和麻三刀拼命。

吴经略抬起头,注视着保安长,然后满怀疑惑地问:不愿意拼命?那还要你们保安团干什么呀?

梁团长低下头,缓缓地说:吴县长,您知道的,这保护盐路就等于是跟土匪玩命,是掉脑袋的事,没钱哪个愿意干?

吴经略双手放在椅子扶把上,头往后一仰,大声地说:没钱?辛苦费你们没少收吧?当我不知道啊!

梁团长有些抱怨地说:那是以前,现在弟兄们都不知道跟谁收钱了?

吴经略瞥了他一眼,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说:就知道收钱!那些盐商,把状都告到贵阳去了,你还在这和我提辛苦费!

梁团长有些恼火地说:吴县长,我也没办法。您也知道,张家没了,孙家老爷子也不在了,没有够份量的人把持“盐路”,弟兄们都不晓得跟哪个要辛苦费。没有辛苦费,没人愿意和麻三刀拼命啊!说完他不地摇摇头,表现出万般无奈

吴经略一听立刻发火:那就没人管得了他吗?

梁团长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在一旁坐着喝茶的孙语蓉见场面尴尬,急忙站起身来打圆场:经略,我看这事不能怪梁团长,你别发火了。

  吴经略一听,将气洒向孙语蓉,没好气地说:那怪谁?难道怪我?说完目光望着门口,故意不看孙语蓉

孙语蓉急了,她看了梁团长说:你先出去吧,我和吴县长有话要说。

团长感激地望了孙语蓉一眼,如释重负地出了吴经略的办公室。

  孙语蓉赶紧把大门关上。走到吴经略身边,柔声道:经略,我看盐路安全的事情还得尽早解决。

吴经略慢慢平静下来,他托起下巴叹起气来:省里都怪罪好几次了,我是想尽早解决,可怎么解决呀?解决盐路安全,就得定下商会会长的人选。

孙语蓉给吴经略倒了一杯茶,边递给他说:如柏的岳父黄占山现在应该是商会会长的不二人选。黄占山在铜仁也是大商户,本来会长由他来当,其他商户也应该服气。菲儿现在又是孙家的媳妇,黄占山当了会长,我们不是都方便么。

听妻子这么说,吴经略觉得她说得有理,他微笑着点点头,将手放在妻子肩膀上:是这个道理,但他一时恐怕也解决不了盐路安全的事,他还没那么大的能量。我说找如柏商量,要驻军也配合一下,这小子现在牛气了,不见我。

  孙语蓉笑着看了看吴经略说:那倒不是,这几天菲儿不是病了吗。

  吴经略抬头反问道:听说他爹要闹神闹鬼?

  孙语蓉拍着吴经略的手说:别这么说,跳一场傩堂戏,到时候你也去凑凑热闹

  吴经略点点头,一把把妻子搂在了怀里

 

14


四位年龄不等的老中医聚集在黄占大厅里,商量着黄菲儿的病情。黄占山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他一面抽着水烟,一面阴沉着脸听医生们对黄菲儿病情的分析。

一位背有点驼的老医生,看了看黄占山,摇了摇头叹息起来:黄老爷,令爱的病……咳,我是无能为力了……说完便惭愧地埋下头。   

黄占山头也抬,依旧默默抽着烟。

年纪稍微轻一些的那位有些泄气地走到黄占山跟前,黄占山望了他一眼:说吧!你不是用祖传秘方的么?他皱起眉头说道:黄老爷,我用的是祖传秘方啊,凡有这种病症的,每每都药到病除,唯独在你家小姐身上就……就不灵了……他说完也重重地叹了口气。

黄老爷,归根结蒂,还是我等医术粗浅,没有诊透令爱的病情。皮肤白皙的那位略带歉意继续说:病情不明,也就无法对症下药。还是请黄老爷……另请高明吧。

  是啊是啊,诊不透,诊不透……最后开口的是胖,他听完前三位的发言,也跟着总结

黄占山停止抽烟,抬头对众医生说道:小女之病,让各位先生劳神了,府上备了酒宴,以表谢意。大家请吧。

驼背的医生尴尬地对同伴们低声说:病没治好,哪还有脸面吃饭呀,快走吧!

其他三位医生纷纷起身,说着:告辞,告辞……相拥着走出屋去。

黄占山没有挽留,见几位医生仓惶走了,又继续抽起水烟

黄管家推门走进来,关切地问:老爷,大夫们都走了,那小姐的病怎么办?

黄占山吐出烟雾,沉吟片刻,说道:依我看,小姐根本就有病。 

黄管家一怔:样子怎么会没病?

黄占山沉思一会说:很有可能是中邪了。

黄管家眼睛盯着一个方向,似有所悟。

黄占山抬头说:去请人跳一台傩堂戏吧,驱邪纳吉,除除妖气!

黄管家应声道:好,我马上就去办!

黄管家刚走不远,黄占山就唤住他:回来!

有何吩咐啊?老爷!

你也把县里的头面人物都请来看戏,规模越大越好!

黄管家点点头:明白。说完就匆匆出去了。

 

15

 

黄占山决定在大厅里跳一场傩堂戏,为女儿黄菲儿驱鬼避邪。

黄占山请的是东山屏的傩戏班,是铜仁最棒的傩戏班。日才过午,黄家大院上上下下就开始忙碌起来。黄老管家按照黄占山的意思,让下人们在厅里点了十二个灯笼,在大院、走廊、正房、厢房挂了四十八个灯笼。所以,才日搁西山,黄家大院内就已是灯火通明,

吃过夜饭,吴经略、孙语蓉、孙如柏和县城商界的人们便前后来到了黄家大厅,他们是黄占山下帖邀请来的,都聚在了大厅里,大家的神情都显得有肃穆大厅里设坛的案子和傩具等都已经悬挂布置好。神龛右边一侧是响器和法师们唱歌的区域。地上安放着几根板凳供唱歌的法师们坐。墙上挂锣,下有鼓,其余的钹、小锣等由法师手执打击。神龛前的两张大八仙桌上悬挂三幅画有天仙地神、三皇帝君等图像的案子,左角墙上悬挂列位掌坛师的案子。桌上案子下,在装满米的大碗里竖傩公傩母神像,傩公面色深红,长髯飘逸。傩母面色白皙,眉目清秀端庄,头戴花冠桌下筛子里供着是供傩公傩母差遣的两个“小山”神

桌上桌下都在神像前供斋果点心,酒杯,香烛。桌令牌、司刀、朝鞭、竹卦、牛角等。桌前地面铺竹席供法师跳戏用的净地“法坛”,是供掌坛师作法的。令牌是一块五寸长的长方体木头,司刀是用铁丝绕成的,刀柄和圆圈的圈上挂9个大环和9个小环的法器,竹卦是用竹根做成的三角月牙形的阴阳卦,朝鞭是上系一个印和红布条,是用来辟邪的,看起来有些岁月了。

“点酒师”插好香、斟好酒、点燃蜡烛之后,锣鼓便先生上场,先生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虽已白发苍苍,却红光满面,手脚麻利,他向神案大门外抛洒玉米,点燃香纸,双脚跪,祷告傩公傩母,法事就拉开了序幕。

法事有开坛、投文、敬灶、祭兵、化钱、祭毛人、禳庚、送船船、送神等,先生先是开坛投文请神下马到坛,再是安慰灶神,祭毛人、禳庚,对了黄菲儿的生辰八字后,先生才作法送神。在先生的祷告和请送下,戏班的人们用稻草编成船,通过敬香、烧纸、滴鸡血、贴咒符、打阳卦、吹牛角、唱祷歌、跳傩舞等,在火把照耀下,人们边走边洒柏香枝叶粉,然后走出黄家大院,院外的青石巷口把草船、茅人烧掉,把一切瘟神都送出去。

这时,该法师上场了。跳傩戏排场大小全体现在出场法师的数量上,法师越多,排场就越大。黄家这场傩戏,出场了十二位法师,这在麻牌和商场上称作满贯。只见法师左肩上挂牌带,左手拿神碗,右手执司刀开始了开坛的舞蹈和祭祀。每隔一会,法师烧纸于岸前,或揭竹席于膝盖,或舞或跳,或朗唱或语咒,完全进入了神人融合的境界。待一小段程序结束,换一个法师主持法事。最后是二十四位耍戏儿郎。接下来,又是先生上场,他跪在坛前叩首礼拜,用手蘸米酒,轻弹于地,嘴里念着历代神灵、先师的名字、望其保佑。先生念完后,黄家大院便爆竹齐鸣,戏班的人们轮流喝下“敬师酒”。

孙如柏一直正襟坐着,满怀虔诚,直到傩戏跳结束。

夜里,孙如柏一夜没睡,独自一人,心情焦灼地守在妻子黄菲儿的病榻前。

病中的黄菲儿神情憔悴,意识模糊,如柏越看心里越难受。昏迷中黄菲儿口中仍不停地呢喃着:明堂哥……那声音很轻很轻,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清楚。

孙如柏靠近她胸前,细细聆听,仍听不清楚说什么。他低声问:菲儿,你说什么?

昏迷中的黄菲儿听不见如柏的话,仍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轻轻地呼喊着:明堂哥……

孙如柏望着黄菲儿说:菲儿,你大点声好吗?我听着呢!孙如柏将耳朵凑近黄菲儿的嘴,努力地听着。

黄菲儿继续呢喃:明堂哥,明堂哥……

  这下,孙如柏终于听清了,他脸色不禁一变。看着憔悴的、昏迷中的菲儿,他竟不由自主地低声安慰起来:菲儿,其实张明堂还是喜欢你的,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也不会成了私通共匪的罪犯,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我对你的喜欢绝不输给他……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他!说完,他感觉自己心里好受了一些。

就在孙如柏自言自语的时候,黄菲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清醒了过来,隐约中她看到了孙如柏嘴唇抖动着,似在喃喃自语,便努力张开眼睛,用虚弱的声音说:如柏,你在说什么?

  孙如柏看见黄菲儿醒来,眼睛亮了一下,他急忙掩饰:没……没什么,我就是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

 

16

 

自从黄菲儿病倒后,孙如柏几乎天天往黄家跑,家里就剩莲姑一个人,孙语蓉有事没事都会往娘家跑,一来看看母亲,二来顺便打理家中一切。这天,孙语蓉又来到娘家,看到家里有些乱,便吩咐仆人:家里不常有人,该打扫还是要打扫,不能马虎。仆人应了一声,就带着几个仆人去院里、厢房、走廊打扫去了孙语蓉坐在大厅父亲曾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泡了茶,品了起来。她刚品了一口,管家就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夫人,外面有人求见,说是老爷的故友。管家边走边说

老爷的故友?让他进来。孙语蓉对管家说道。会是谁呢?孙语蓉听说是父亲的故友,并在心里猜起来,她猜来猜去,也没有猜出来人是谁。孙语蓉做梦也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麻三刀的独眼军师。

夫人,别来无恙?独眼军师一见到孙语蓉,立刻礼貌性地问候道。

见独眼军师,孙语蓉心想:这家伙是麻三刀那边的,肯定没好事。她望着独眼军师,冷冷地问:是你?你怎么来了?麻三刀让你来的?

独眼军师自个在旁这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笑了一声说:难得夫人还记得我。三爷让我给夫人帮帮忙。

孙语蓉扭头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我有什么需要你们帮的呀?她边说边拿起茶杯悠闲地喝起茶来。

独眼军师看了她一眼,慢腾腾地说:夫人,近来吴县长为盐路的事很头疼吧?他说边看着孙语蓉的反应。

孙语蓉一听,立刻将茶杯放下,慢慢地说:哦,明白了。是托了麻三爷的福,搅得盐路不得安宁。

独眼军师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夫人此言差矣。没有三爷,这盐路怕是会更乱,觊觎盐路的人可是不少哦!

孙语蓉看着独眼军师,冷笑一声,:这么说,我们还要谢过他麻三刀了?

独眼军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孙语蓉跟前说:夫人,盐路我们是劫过,不过三爷并不打算自己独享。三爷和孙老爷相交多年,孙老爷的后人,三爷当然还得多加照顾。三爷让我此次前来,就是商谈以后继续合作的事情。

  孙语蓉瞅了独眼军师一眼,然后歪着头说:合作就不必了,还烦请军师转告麻三爷,不要再骚扰盐路,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说完,她有些气愤地将目光投向门外。

  独眼军师回到椅子坐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都说夫人精明透顶,怎么夫人这会想问题这么幼稚呢?不是三爷帮着你们管理盐路,凭你们孙家还能去分神照看吗?所以,孙家现在和三爷合作,是最好的一条路。

孙语蓉静静地听着,喝着茶,没有插话,她倒想听听独眼军师口中所谓的合作理由。

独眼军师似乎看穿孙语蓉的心思,他转身面向孙语蓉,继续说道:夫人您想,孙家现在虽然拔除了张家这个眼中钉,可自己也也受了创伤。你们还没完全立稳脚跟。铜仁的大小商户,不服你们孙家的大有人在。而孙如柏呢?他顿了顿,看孙语蓉没有反应,继续说道:虽然他是驻军最高长官,可是他还是有些稚嫩。孙家的仇敌张明堂,现在可不一样,他已经靠上了桃花寨。你们孙家不能说是高枕无忧吧。若多有个外边的援手,不会是坏事。至于盐路嘛?我们三爷和你们孙家,有共同的利益;那个张明堂,不也就成了三爷和孙家共同的敌人了吗,所以现在孙家和三爷合作,那是再好不过了。说完,望了望孙语蓉,等着看她反应。

孙语蓉听了,心里暗吃了一惊张明堂靠上桃花寨,正是孙家最为担心的事情。她心里有些害怕上次加害张明堂,将它引入虎口,让麻三刀灭他,怎就没死。这下惨啦!现在,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与麻三刀联手对抗。

孙语蓉沉思片刻,抬起头,轻轻地说:军师说得有些道理,不过这对于孙家来说可是件大事,得容我们商量商量。

独眼军师起身,大声地说:好,我说夫人是明白人嘛。那我们就静候佳音了。说完,头也没回地朝门口走了去。

送客!孙语蓉大声对管家喊道。

望着独眼军师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厅孙语蓉的心中又新添几分烦恼。

 

17

    

  麻三刀匪巢大厅里,异常热闹。满面红光麻三刀举起酒杯,正和众匪们庆祝劫盐的胜利。

  匪徒小头目,边喝酒边得意洋洋地跟大家描述那天打劫的情景:这次也太顺利了,他们连吭都没敢吭,就把盐货给交出来了……

众匪徒听后,立刻翘起大拇指,向着麻三刀说:还是大哥算计得准。

麻四刀一听,急忙揍到麻三刀跟前,小声说:大哥,我安排马上出盐货,换钱买粮食吧!

麻三刀有所顾忌,他伸出手制止麻四刀说:不行,盐货是官府追得最紧的东西,我想咱们这一阵子已经劫了多次了,一定引起官府的注意。如果出盐货被官府查到,那我们就有危险。这东西可得小心啊!他边说着边摸着胡茬,神情有些深沉

  那个描述打劫的小头目立刻站起来,破口大骂:怕他个屁,大不了跟他们干。说完在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才坐下。

独眼军师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望着众人,郑重地说:大哥说得对,我们绝不能蛮干,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官府一旦查到,就会问罪,如果连驻军都来了,我们山寨恐怕招架不起啊。

麻四刀看了独眼军师一眼,没好气地说:那劫来这东西就放着吗?

独眼军师笑着看着麻四刀,拍着他的肩膀说:四爷!慢慢来。上次孙耀祖让劫的张家那批盐货,还不是慢慢出去的。

麻四刀身子往后一仰,斜靠在椅子上,望着天,开始叹息起来:眼看就要入冬了,过冬的粮食不能没有啊,不然弟兄们吃什么呀?

独眼军师望着麻三刀,得意地笑了笑,然后转身对着麻四刀说:这个咱大哥已经有了办法啦。

麻四刀与众匪立刻凑到麻三刀跟前:什么办法啊?

麻三刀不停摇晃着椅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就用抓来的这个张营长去换!

麻四刀不解,张大眼睛问哥哥:换?跟谁换啊?大哥!

跟桃花寨换啊!他边说边笑着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酒。

麻四刀看着狂饮的麻三刀,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她们真能换吗?

怎么不能?我一直就有她们的消息,那个桃花为了张明堂,竟然冒死去劫法场,她这在乎张明堂,难道还不能换吗?独眼军师抢先道。

麻三刀得意地点点头:这也省得我们动干戈,每年去弄粮食,都得死伤弟兄,这回我让桃花把粮食送来。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说到张明堂,麻四刀眼前就浮现张明堂叫他动手的情景,他不由心中一颤:是个办法,可我看,这个张明堂早晚是个麻烦!

麻三刀最看不惯麻四刀不使脑子,只会鲁莽行事。他看了四刀一眼说:等利用他从桃花寨换回粮食,再杀他也不晚。

麻四刀有些不放心地问:真能行?

麻三刀敲了敲弟弟的脑门说:老四,做事动动脑子,对桃花来说,这比劫法场简单多了。我们用张明堂做人质,和桃花交换粮食,粮食一过手,就杀了张明堂,这样,还可以去城里跟孙家要笔大洋呢。

麻四刀听了,拍着大腿大叫一声:对啊!大哥高见!大哥,干脆这次我们杀了张明堂,抢了粮食,再把桃花留下来做压寨夫人,您看怎么样!麻四刀好像开窍了,他知道大哥喜欢桃花,就开了句麻三刀喜欢的玩笑。

  麻三刀望望众人,傻傻地拉长声音说:这可难啦!众人哗然大笑起来。

麻三刀转身叫过独眼军师,吩咐道:就这么定了,你赶紧让人去布置,然后通知桃花拿粮食来换张明堂。

独眼军师眨巴着独眼,点头,便去安排布置去了

 

18

 

 张明堂生死未卜,桃花心里好生挂念,这些日子,她每晚都辗转难眠。今天早上天刚亮,她就起床,梳洗后,她便来到了议事厅,在大厅里着急地徘徊着,等着派出幸打探消息的探子们来报告张明堂的消息

寨主,麻三刀的来使求见。突然,一个寨兵急匆匆地跑进来报告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桃花听说来者是麻三刀的特使,心头立刻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急忙应道:叫他进来。

寨兵便走到门口喊麻三刀的特使,麻三刀的特使应声走进了议事厅,向桃花这这走了过去。就在麻三刀的特使前脚进来,旷大山和阿玲就脚跟脚地进了议事厅,也跟着向桃花这边走来。

桃花端坐在虎皮大椅上,抬起头,威严地打量了一下来人,大声麻三刀让你来干什么?

人也扫了眼桃花,弯下腰,向桃花双手作揖道:三爷让我转告桃花寨主,如果桃花寨主想救张明堂,就请桃花寨主带着桃花寨的粮食,明天中午去鬼门关。

张明堂?他在你们那?桃花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她问边想:这还得了?麻三刀那家伙老谋深算,几次想占自己便宜都未能得逞。如今他用张明堂牵制自己,要的居然是养活寨兵们的粮食。这可如何是好?

望了一眼桃花继续说道:请桃花寨主放心,张明堂现在好得很,皮毛未伤。不过三爷说了,如果明天中午看不到寨主去送粮食,那张明堂是死是活,三爷就不敢保证了。

这个死麻三刀!三番五次找我麻烦,如今又看重我粮食。桃花暗暗骂了一句,然后问来:怎么保证张明堂在你们哪儿

 人见桃花这么问,就按事先准备好的话回答:信不信在桃花寨主了,可我要说,我们三爷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桃花听后,大声地说:好,那你回去告诉麻三刀,我桃花明天准时到达鬼门关。

直了直身子,继续说:请桃花寨主不要带其他人。如果去了别的人,那张明堂就过不了鬼门关了。他说完潜意识地望了桃花一眼。真是个漂亮婆娘,难怪麻三刀那么惦记着她,这么个漂亮坯子,谁碰上谁都会惦记。他在心里说道。

桃花起身走到来身边,看着来说:我一个人运不了那么多粮食。

想了想说:三爷说过,不带枪的可以帮着去送粮食。寨主,三爷的话,我都带到了,我这先告辞。

用黑布蒙上他的头,送他出寨去!桃花对一直站在旷大山身边的寨兵吩咐道

寨兵立即上前,用黑布蒙了来人的头,押着他出了议事厅。

该如何是好?来走后,桃花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旷大山开口说话了。他望着桃花,问道:寨主,你真的要用我们桃花寨的口粮去换张明堂回来?

桃花抬起头,点头。

一旁的阿玲看了旷大山一眼,帮着桃花说话:是啊,我们桃花寨的人有恩必报!

旷大山将头歪向一边,不冷不热地说:这么多人的粮食,是大家辛辛苦苦种的,都给了麻三刀,我们冬天吃什么,总不能为了一个男人搭上那么多山民的口粮吧!说到这里,他的口气中带着点歧视,一点嘲弄。

桃花低下头,小声说道:不要说了,这件事,我主意已定。

旷大山急忙补充一句:那如果大家都不同意呢?

桃花走过去,看着他问:谁不同意?

旷大山歪着头,过了一,:弟兄们不服,桃花寨的人也不同意。

桃花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那好,那就让寨子里的人来表态。她转身对阿玲说:我们去请长老们过来议一议!

是,寨主。阿玲应声随着桃花出了议事厅,请寨里的长老们去了

  很快,就有几位长老被桃花请到议事厅里。桃花安顿大家坐下后,会议就开始啦!

桃花站起身,首先发言:今天请几位长老过来,是有一件事关桃花寨生存的大事,想和几位长老商量。

年纪最大的长老摸摸白胡子说:寨主请说。

桃花望了望众长老说:外面的人,把我们桃花寨当成一个土匪窝,但各位都明白,我们桃花寨不是一般的匪窝。我们有我们的生存之道,我们不抢、不扰,我们保卫着一方山民的平安。

位长老边听边点头,桃花说道这里,便接着说:寨主说的是,这么多年,都承蒙寨主用心,才能在梵净山赢得这么一块净土。

桃花望着那位长老,微微点了点头,她边回忆边说:桃花寨从一开始,就本着“义”字立寨。凡事都要讲个义,如果有恩不报就是背信弃义,违背了我们桃花寨的立寨之本。作为立规矩的人,我桃花不能首先背信弃义;作为一寨之主,我更不能违背了桃花寨的立寨之本。

  位长听后,频频点头称是。阿玲走过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一旁的旷大山边听着发言边托着腮帮思索着,静观事情的进展。

桃花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将杯子放回原处,继续说道:如今,我桃花的救命恩人张明堂落在了麻三刀手里。麻三刀刚才让人过来报信,如果明天我桃花不去鬼门关,他张明堂就活不过明天。没有张明堂当日相救,敢问我桃花哪能有今天?也不可能还在这当寨主。如今张明堂命悬一线,我桃花也决不能坐视不理。

  长老们相互对望了一眼,然后点点头,纷纷说道:这个当然要救啊!

桃花望了望众长老说:不过,这次麻三刀看中了我们桃花寨的粮食,要我用我们的口粮去换张明堂的命。张明堂的救命之恩我不得不报,但是我也决不能让寨子里人缺粮食过冬。粮食的事情我一定会另想办法,就算我自己饿死,也绝不会让大家少吃一口饭!说道这里,桃花脸上有些难以为情,她继续道:但是,粮食是大家的,如果大家不同意,我也不能拿着大家的口粮去报恩。所以,我桃花恳请各位长老能够同意我拿着粮食去救张明堂。桃花在这里先谢过各位了!说完她向几位长老深深一揖,然后默默地低下头。

  说到粮食,那可是桃花寨的生命线,长老们一阵沉默,此刻,空气仿佛凝固了似地。阿玲一脸焦急地看着各位长老,桃花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她怎能不着急呢?长老们的意见决定张明堂的死活。

过了好一会,最长的那位长老站了起来:如此乱世,我们都在梵净山落脚,能有这么多年的太平日子,多亏了你桃花和寨兵们的保护。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对我们提过任何要求。这一次,你提出要用粮食去换人。但你也知道,粮食是大家一起种的,缺了粮食,我们不能不想啊。

  旷大山见最年长的长老这么说,以为长老们不同意,他的脸上出了喜色。

长老看了看桃花与众人,继续道:不过,我们桃花寨有情有义,背信弃义的事情我们不能做。这是其一。其二,张家的惨案我们也有耳闻,张老爷在世的时候就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儿子张明堂更是救过你的命,难得你如此器重一个堂堂的男子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公于私,我们都愿意助你救一个好人。

  旷大山一听,似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粮食怎么办?长老望了望旷大山,继续说:粮食的事情暂且不用操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我们桃花寨物产丰富,还不至于会饿死谁!

  几位长老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站起身:寨主,我们马上去准备粮食,你早一点出发,早一点把人救回来。

桃花一听,欣喜万分,她双手一拱,大声地说:多谢长老!

阿玲也面露喜色,拉着桃花的手说:寨主,我们快去准备吧!

旷大山狠狠地盯着桃花,不再开口说话。

 

19

 

桃花寨广场前,桃花带着粮食正要出发,很多寨民和寨兵都跑来相送。

桃花回头对阿玲说:阿玲,你看好寨子,等我回来。

阿玲拉起桃花的手说:寨主,我跟你一起去吧?她实在不放心桃花入虎口,麻三刀老早就想打桃花的主意。

桃花望了望阿玲说:不行,麻三刀说了不能带人,不然张明堂就死定了。你放心,麻三刀要的只是粮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阿玲仍心存顾虑。麻三刀是个两面三刀的人,不知道又会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桃花抚摸着阿玲的脸说:道上也要道上的规矩,麻三刀还不至于太过份。

阿玲无奈地点点头:寨主,你还是要小心点!

桃花点点头,回头对大家说:大家放心吧。我桃花一定能活着回来的,说完带着几个寨民押送粮食下山去了。

送桃花下山后,阿玲闷闷不乐地给被软禁的夏雪送去饭。夏雪边吃饭边问阿玲:阿玲,我听外面吵吵闹闹的,出什么事了?

阿玲没说话,她只是轻轻地摇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夏雪望了她一眼,将碗筷放下,走到阿玲身边,轻轻地问:你怎么了?

阿玲仍旧不语。夏雪着急起来,大声追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玲点点头,含泪告诉夏雪,说桃花寨主要去鬼门关见麻三刀,她很担心她。

  夏雪拉把椅子让阿玲坐下,轻轻地追问:为什么?

麻三刀抓了张明堂,寨主要拿粮食去换他,还只让寨主一个人去。可是麻三刀不是个好人,我担心寨主有危险。阿玲难过地说。

换张明堂?夏雪很是意外,张明堂不是被官军抓了吗?!怎么又落进麻三刀手中?

阿玲叹了叹气说:哎,都是巧事。

夏雪望了阿玲一眼,你知道鬼门关的地形吗?阿玲点点头说,当然知道。夏雪拍着阿玲的肩膀说:我打过仗,要不你把地形画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忙出点主意。

  阿玲高兴地拿出纸笔,迅速地画了一张鬼门关的地形简图,然后递给夏雪。

  夏雪将碗筷收拾好,把地图铺在桌上,她仔细看了看,又想了想,抬头对阿玲说:从鬼门关的地形看,要去救人,就必须从正面进攻。但是你们攻他们守,如果只是从正面进攻,那就是看谁的人多,谁的火力强,谁就能制胜。

阿玲听完夏雪的分析,回忆道:以前我们也这么打,但好几次他们人好像也不多,突然我们就打不过了。

夏雪问:你们以前和麻三刀打都是怎么打的?

阿玲继续回忆道:每次就是面对面打来打去,但好几次不知怎么的,我们似乎就被包围了,打不过他们。

夏雪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感觉打着打着除了你们对面,连侧面都有人在打你们?

阿玲大叫起来:是呀,是呀,你怎么知道啊。

夏雪笑了笑,你们以前对他们都是正面进攻,但是麻三刀诡计多端,他早就在旁边埋伏好了。等你们面对面没有防备,他们埋伏在侧面的人就突然袭击,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是这样。那这次麻三刀还会埋伏在侧面。阿玲担心地说。那我们这次怎么办?

这次肯定也一样。夏雪继续说:你们如果能先打掉他的伏兵,他就无计可施了。你们先安排两个小队,从两边反包围麻三刀,一定要打掉他的伏兵。这样,他们就乱了。

阿玲频频点头。

夏雪继续说:然后,你们抽出一支力量,一个小队就可以,事先放在这个地方。

三里坡?阿玲不解。

夏雪点点头:对,用两挺机枪和好的快枪,做好侧面进攻的策应。在两边打起来后,正面的小队突然开火,形成交叉火力,你们就有胜算了。

阿玲有些难为情地说:但是我不能带太多人去,桃花寨也得有人守啊!

没关系,人不用多,而要精。机枪手一定要选好。尤其这支从正面策应的小队,这是支奇兵,要让他出奇制胜,就要选寨子里最好的兵。夏雪胸有成竹地说道。

阿玲点点头:这个没问题。

夏雪继续说:另外,还要选几个人,在马家山寨一线布哨,以防麻三刀的人来增援。如果救出人,你们就赶紧撤!

  阿玲高兴地说:夏指导员,没想到你这么漂亮,还这么会打仗!

夏雪拍着她的肩膀说: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吧?

记住了,我这就走,回来我再谢谢你。阿玲说完就跑了出去。她来到广场,迅速地集合寨兵,向鬼门关方向赶去……

山路崎岖,地形多变。桃花和寨民押着马队在山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

桃花不时左顾右盼,观察着周围复杂的地形,此处号称鬼门关,她又不熟悉地形,能否救出张明堂?她心里实在是有些担忧。

此时,她既担心张明堂的安危,又怕寨兵没有粮食吃,还害怕麻三刀对自己使诈。她心情十分复杂。她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告戒自己:要多多堤防,提高警惕,免得上当受骗。

 

20

 

你们找我来就这事?!一向文弱的孙如柏气得站起来,直拍桌子大叫。

孙语蓉瞅了瞅他说:你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不刚当上个营长吗!

你们这糊涂,我能不生气么?如柏说完故意不看孙语蓉,生气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吴经略看了看孙如柏,慢吞吞地说道,别激动,找你来不就是要商量吗。

孙如柏回椅子上,看了看孙语蓉,又看了看吴经略:姐姐、姐夫,你们真的还想和麻三刀那个狗日的合作吧?用他一次就行了。

吴经略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他说:如柏,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麻三刀不停的骚扰盐路,就是和我们孙家过不去。不教训教训他,他就会更嚣张。孙如柏大声说道

听完弟弟的话,孙语蓉抬起头,直直地问:教训他?怎么教训他?

  孙如柏气愤地说:我现在就带人去剿了他,杀了他狗日的。

  吴经略一只手托住下巴,他望了望如柏,很老成地说:说得简单,剿匪剿匪,剿了多少年,可他麻三刀不还是在梵净山待着吗?几次盐路被劫,省里已经怪罪了,本想你、我合作,出兵清剿,可想想吧,能剿干净吗?别没剿干净,招来更大的麻烦。

可也不能任由他要挟我们呀。孙如柏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孙语蓉走到孙如柏身边,轻声说道:如柏,现在还不是和麻三刀翻脸的时候,张明堂已经靠上了桃花寨,对我们的威胁更大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对付张明堂,能少一个敌人,就少一个敌人吧!

如柏,你姐姐说的有道理,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吴经略又补充道。

吴经略见孙如柏稍平静了些,就对孙语蓉说道:我们去拜访下黄占山,让如柏冷静地想想。说后,拉起孙语容的手,出门向黄家大院走了去。

孙如柏气乎乎地朝驻军营部而去,想起麻三刀,他心里就来气。

 

21

 

黄占山正在厦廊里悠闲地抽水烟,管家报告吴县长与夫人来访。黄占山见孙语蓉与吴经略走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前:不知二位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赐教?

吴经略边走近前边笑着说:黄老爷客气了,我们是晚辈,哪里敢说赐教。我们这次来,是有正事和黄先生商量。

黄占山把两人带到客厅,边招呼仆人倒茶边问:什么事?

我们想让您出任商会会长。吴经略开门见山地说。

我?商会会长不是应该由你们孙家的人担任吗?怎么会想到我?黄占山抬起头不解地说道。凭直觉,他知道吴经略他们肯定别有一番用心。

孙语蓉看着黄占山,轻声细语地说起来:黄伯伯,铜仁现在的情况您也清楚。张家没了,我爹他也------,商会会长一直空着,盐路也没有人保护。土匪猖獗,商户们怨声载道。所以,必须尽快有人出任商会会长,把持大局,才能打消土匪的气焰。黄伯伯,您在铜仁也是德高望重之人,所以商会会长一职由您出任最为合适。说完,一双眼睛注视着黄占山,等着他表态。

黄占山摇摇头,推辞道:黄某不敢夺人之美,还是由你们孙家出任更为妥当些。他心里在想:的确,当会长谁都喜欢,但是越喜欢,就会成为别人利用的筹码,他必须推辞再三,才能减轻别人的筹码而加重自己的份量。于是,他推辞起来

吴经略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看着黄占山,不紧不慢地说,黄老爷,您看我家哪有合适的人呀!以往孙家和黄家一直交好,现在更是亲上加亲,菲儿已经是孙家的媳妇,您呢,又是如柏的岳父,我们两家亲家,就应该精诚合作,不分彼此。我们现在愿意您坐上商会会长的宝座。吴经略说这话仍不忘记把黄菲儿以及两家关系也扯进去,他想:黄占山即使不看自己面子,也该看在女儿的份上。

黄占山瞥了一眼吴经略,仍率直地问道:把我扶上位,你们舍得吗?一想到上次被敲了金条,黄占山的话就变得僵硬起来。

孙语蓉忙走过来,挽着黄占山的手臂,轻声细语说:黄伯伯,让亲家出任商会会长一职,怎么舍不得。当然,也希望黄伯伯当上商会会长之后,我们两家的生意可以共同分享。最后她借机把利益挑明,她说完,她满脸堆笑着看着黄占山。

怎么分?黄占山抬头直接了当地问

四六分。您四,我们六。您看?如何?吴经略抢先说。

黄占山笑了笑:我说天下没有白吃的早餐吧。

孙语蓉抬头疑惑地问:您嫌少?

黄占山说:我四,你们六,我不吃亏。

孙语蓉轻声说道:那这么说,您答应了。

我答应了,谁让菲儿是你家的媳妇呢。我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菲儿着想啊。黄占山也笑了。

孙语蓉急忙接过话:是,是!黄伯伯,菲儿怎么样了,我母亲很是挂记她。

菲儿快好了,过两天,你们让如柏来接她。

孙语蓉连忙说: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不送了。黄占山在椅子里坐下来,又拿起了水烟袋

吴经略夫妇走后,黄管家马上走了进来,他走到黄占山跟前,轻声问道:老爷,您真要和他们合作?黄管家见黄占山不语,就提醒道:老爷,吴经略和这个孙语蓉,都不是省油的灯,您还是要小心啊。

黄占山无奈地摇摇头说:人在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现在在铜仁城,他们家控制着军、商两界,菲儿又嫁给了孙如柏,凡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这么说,那老爷就要受制于人了。黄管家边说边走到身后,帮黄占山捏起肩膀来。

黄占山挺了挺身子说道:你以为不和他们合作,我就不受制于人吗?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女。这个孙语蓉和孙耀祖一样,都是些龌龊之辈,孙耀祖死得好,他是罪有应得啊!

黄管家停住了手,说:老爷,和这样的人合作,我们……

黄占山叹了口气,现在只能先委曲求全,等找到能与孙家相抗衡的力量,我们才能伺机而动。

黄管家走到黄占山面前,蹲下身子说:找到和孙家抗衡的势力,谈何容易啊,老爷。

会有的。黄占山悠然地抽了一口

黄管家继续分析:目前有势力的人中,桃花寨是自给自足,从不与任何商家结盟;而贵阳上层那边太远,鞭长莫及,再说时局又动荡不安。只有麻三刀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麻三刀?黄占山抬起头问。

麻三刀是梵净山最大的土匪,最近抢劫盐路的就是他。老爷,我看不防找个机会会会麻三刀,看能不能和他暗中联合?如果能和他联合,我们黄家的马帮、船队都不会有所损失,而且也有个能与孙家抗衡的势力。

黄占山感觉不妥,他早就听说他与孙家有合作。他接过管家的话说:可是我听说,麻三刀和孙家的关系不一般啊。

现在孙家姐弟得势又气盛,和麻三刀不定那天就会翻脸。麻三刀就认钱,我们只要给够钱,就能拉拢他。黄管家很有把握地说道。

黄占山感觉有道理,便吩咐黄管家,试着和麻三刀联络联络。

管家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黄占山突然抓起喝茶的杯子,恨恨说道:孙耀祖,你死了也不让我安心,剩下这么一对儿女,居然要逼得我和土匪合作!

黄占山说着说着,狠狠捏着手里的茶杯,突然啪的一声,杯子被捏得粉碎。

 

22

 

桃花和寨民们带着粮食来到鬼门关时,麻三刀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

麻三刀看到桃花,依旧心里痒痒的,他笑着对桃花说:桃花,这么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好看

桃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大声说:废话少说,粮食我带来了,张明堂呢?赶紧换人!

  麻三刀个手势,张明堂就被土匪推了出来,他双手被反绑着,两个土匪将他押到阵前。他看到了前来搭救的桃花,心中感激万分。

桃花也看见张明堂,她远远地问:张明堂!你怎么样?

张明堂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似乎有黑影闪过,他察觉到但没有告诉桃花。只是对着桃花大声喊道:好着呢。

桃花一听,松了一口气。

对面的麻三刀对着桃花催促道:桃花,张明堂我给你带过来了,你快把粮食送过来。

桃花大声地回答:你先把张明堂放了,我再把粮食给你送过去。

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先把张明堂放了?麻三刀冷笑一声我把他放了,你还会把粮食送过来吗?

桃花坚定地说:我桃花说话算话,只要你放了张明堂,我马上把粮食给你送过去。

麻三刀坚决不同意,他说那不行。

这样吧!你把粮食给我送过来,同时我让张明堂过去。隔了一会儿,麻三刀大声大气地说道。

桃花想了想说答应了他:好,换人吧!

麻三刀推了推张明堂,挪了挪嘴巴:快,你过去吧。

张明堂转过身对着麻三刀说道:麻三爷,张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麻三刀不耐烦地说:别文邹邹的,有什么话,快说!

张明堂看着他说,不管怎么说,我以前也是铜仁驻军的营长,您让我这样被绑着走过去,以后我张明堂就没法做人了。

麻三刀冷笑一声:还以为你是个英雄,没想到就你现在这副熊样子,还想要面子。然后命令四刀给张明堂松绑。

麻四刀有些胆怯,谨慎地问:大哥,他是不是耍什么花招啊?

麻三刀望着张明堂说: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你给他松绑吧。

麻四刀只好听从大哥吩咐,乖乖上前给张明堂松绑。

张明堂甩甩绑了几天的手,作揖道:谢谢麻三爷。

说时迟那时快,说话之间,张明堂已经快速伸手制住了麻四刀,下了他的枪,然后用枪抵住他的额头。大声吼道:别动!在动杀死你。

麻三刀立刻反应过来,他与众匪立即将枪对准桃花等人。

麻四刀害怕地喊了一声大哥!麻三刀大声对着张明堂喊:张明堂你别乱来!

张明堂边逼着麻四刀往前走边说:麻三刀,你让我们走!

麻三刀傲慢地说:我要是不让呢?

那你要是想让你弟弟去死,你就试试看。张明堂狠狠地说道。

麻四刀又害怕地喊起来:大哥,别管我。那声音极其胆颤

麻三刀看了麻四刀一眼说:闭嘴。

张明堂继续恐吓道:不怕死就都上前来,你看着办。

麻四刀又好怕地叫了几声:大哥,大哥……

在这时候,突然几声枪响,麻三刀埋伏在两边山坡上土匪被打死了好几个,尸体从山坡滚落下来。

桃花一见,大吃一惊,大声责问麻三刀:麻三刀,你这个不要脸的,居然有埋伏?

麻三看了一眼桃花,正要开口,不料,被张明堂趁乱踢飞了枪,枪滚进山谷。桃花立即掏出枪对准麻三刀就是一枪。麻三刀一个躲闪,后面的土匪成了替死鬼。

两边山坡上依旧枪声大作,子弹乱飞。一阵剧烈的枪战后,一个土匪前来报告麻三刀:三爷,他们有埋伏。我们的人,我们的人……

  这时,阿玲带着人迅速冲下坡来,对着桃花喊:寨主,快走,我们来接应你们了。桃花应声好,然后飞一般地跑了!麻三刀打骂一声:妈的!就带领匪兵追了过去。

紧接着又是一阵乱战,麻三刀土匪渐落下风,死伤的越来越多。

桃花等人在玲的掩护下边打边退,终于撤出鬼门关。

张明堂带着麻四刀,边逼边推,也顺利撤出了鬼门关。他夹持着麻四刀,跟着桃花,往桃花寨方向而去。


第八

 

 

01


桃花寨里火把通明。几位长老也跟着忙碌,大家正在忙着摆酒。

一位长老边把酒摆放在桌上边叨念着:回来就好。不然可担心死啦。

就在这时候,桃花从前面走了过来。长老们都放下手中的活儿。矮一些,背有点驼的长老直了直身子说:桃花寨主,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准备为你们接风洗尘,就知道你能得胜而回。

桃花笑着拱手说:多谢各位长老!

众人来到席间,长老们与桃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张明堂也坐在一边。

桃花端起一杯酒,面向长老说:这杯酒,我敬各位长老,同意我桃花拿着寨子里的粮食去救人!我先干为敬。桃花说完,豪爽的喝完一杯酒,众长老也一饮而尽。

紧接着,桃花又端起第二杯酒,走到张明堂身边,看着张明堂说:来,张明堂,这杯酒就算为你压惊。

张明堂望望桃花,又望望众人,说:寨主客气了!这次要不是寨主和各位长老,我张明堂也不可能活着回来喝这杯酒。张明堂说边端起酒:这杯酒应该我先敬各位长老。说完一饮而尽。

几位长老纷纷举起酒杯,年长的那位长老大声:果然是个英雄,我们也干了。几位长老一仰头,将酒喝个精光。

张明堂又斟了一杯酒,举向桃花:寨主,这第二杯酒,我张明堂敬你,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张明堂又是一饮而尽。

桃花笑了笑,:你要真想谢谢我,你就留在桃花寨,如何?

一旁的旷大山听到这句话,恨恨的看了看张明堂和桃花,满脸愤怒。

张明堂急忙举起酒杯:这事以后再说,先喝酒,喝酒!

桃花喊声好,今天一醉方休!

众人就跟着开怀大饮,整个大厅,好不热闹。

席间,寨民纷纷来向桃花敬酒,桃花不愧是女中豪杰,是来者不拒,一一举杯,一饮而尽。   

阿玲也举起酒杯走过来,寨主,我也敬你一杯。

桃花说好好好,还多谢阿玲妹子带人去接应!她说完转身面向阿玲:你真行,有胆识!

阿玲害羞地低下头,轻轻说道:寨主哪里话,然后碰了碰酒杯,也一干而尽。

阿玲突然放下酒杯,低声对桃花说,那个麻四刀怎么办?他无恶不作,我看杀了最好。

桃花摇摇头,小声说:我们桃花寨从来不主动杀人。杀了他,有违道义。

阿玲想了想,那也是,寨主,我看让那个红军指导员夏雪去教育教育他。

  桃花笑了笑:也好,看看这些共产党到底有多大本事。

张明堂听桃花、阿玲谈论夏雪,急忙插上一句:寨主,夏雪还在?

桃花笑:当然还在,她好的很,你放心吧,你不在这段时间,我们没有为难她。桃花说完举起酒杯说:来,咱们先喝酒,这些事以后再说。

桃花又端起一杯酒:来,我们再喝几杯。

大家喝得都有些醉了,桃花也有了醉意,她最后干了一杯,大声说道:明天,明天全寨摆宴!......

 

02

    

  朦朦亮,孙如柏就已经来到黄家,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东西,看起来似乎还是动的。

黄菲儿的房间一直紧闭着,他不忍心打扰菲儿睡觉,便索性在楼下的坐在台阶上,满脸倦容地托着下巴打哈欠。

小玲走了过来,看到孙如柏,立刻笑起来:姑爷,您越来越早了!小姐还没醒呢。

孙如柏哦了一声,关切地询问小玲:那菲儿好点没?

小玲扑哧一声笑起来:姑爷,这每天小姐还没醒您就来了,小姐睡着了您才走,您陪小姐的时间比我都长。小姐好没好,您还不清楚啊?

如柏低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小玲……突然,楼上房间里传来黄菲儿弱弱的声音。

小玲转身对孙如柏说:小姐醒了,快去看看。小玲说完立刻上楼跑进房间

孙如柏也跟着上楼跑进房去。

  黄菲儿静静躺在床上,她半睁着困倦的双眼,脸色有些苍白, 身体看起来还很虚弱。

孙如柏看到黄菲儿,脸上的疲倦一扫而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走上前,欣喜地拉着黄菲儿的手说:菲儿,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

黄菲儿望了眼孙如柏,没有说话,她的眼神有些木然。

孙如柏看到黄菲儿没什么反应,忙解开手中的袋子,放在地上,一只很可爱的小兔子立刻蹿了出来,不过孙如柏用线系着,小白兔跑不远。

孙如柏指着小白兔说:菲儿,你看!

黄菲儿看可爱的小兔子,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她牵着线,让小玲拿来白菜,喂着小白兔吃,然后轻轻逗着小兔子玩,孙如柏在一旁快乐地望着她,心情也跟着快乐起来。

许久,黄菲儿才回过神来,她抬头问孙如柏:如柏,小白兔哪来的?

孙如柏高兴地说:阿旺在山里抓的,喜欢么?

一旁的小玲诧异地问道:姑爷,您该不会是半夜去抓的吧?

嘿嘿……孙如柏高兴地点点头,笑了两下我就知道菲儿肯定会喜欢。所以就去抓啦!说完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傻傻笑了。

黄菲儿看着孙如柏,突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孙如柏慌乱地看着黄菲儿那流淌着泪滴的脸颊说:菲儿,你怎么了?

如柏!黄菲儿看了孙如柏一眼,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孙如柏急忙说:菲儿,你不喜欢吗?不喜欢我马上拿走。不是的……

黄菲儿说着突然像瘫了似的,无力的倒在孙如柏身上,眼泪直流。

孙如柏有些手足无措。他抚摸着黄菲儿凌乱的头发说:我是来接你的,慢慢收拾收拾,中午我们就回家。好么?

黄菲儿默默地点点头:是该回家了。

孙如柏兴奋的开始帮助菲儿收拾东西,玲也忙着给小姐梳头打扮……

  看见孙如柏扶着黄菲儿从车上走了进来,管家立刻迎上前:少奶奶回来了。黄菲儿点点头。孙如柏赶紧吩咐管家,快让厨房做点好吃的,少奶奶还没吃饭呢。管家应声是,便向厨房走了

孙如柏扶着黄菲儿来到客厅,莲姑在正襟危坐,双眼眨也不眨地静静地看着他们走进来。

母亲!孙如柏与黄菲儿几乎同时喊出声来。

莲姑抬起头,不冷不热地说:回来了?我还以为回了娘家就不回来了呢。说完把脸歪到一边。

孙如柏急忙接过话,轻轻地略带责怪的说:娘,菲儿不是病了吗?

莲姑瞥了一眼儿子说:那在我们孙家就不能养病吗?刚过门不久的媳妇,就跑回娘家养病,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孙家啊。说完,把目光紧紧地盯着黄菲儿。

黄菲儿咬着嘴唇,强忍着在眼中打旋的眼泪。孙如柏见黄菲儿受委屈,只想找个借口逃离,她赶忙对母亲说:娘,菲儿身体还很虚弱,我先扶她休息去了。

莲姑没有说话,微闭了眼睛,一边喃喃自语地念叨一边数起了佛珠。

孙如柏拉着黄菲儿,赶紧往自己房间走去。

  孙如柏把黄菲儿扶到床上,小声地说:菲儿,你别在意,身体要紧。可黄菲儿还在为母亲莲姑刚才那番话伤心难过。

孙如柏帮黄菲儿盖了被子,然后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轻轻地说:菲儿,你休息一下,厨房一会就会把饭菜送过来。你可要多吃点哦!

黄菲儿没有说话,她只是弱地叫了一声如柏。孙如柏急忙坐在床边,握着她的小手说:什么事啊?

黄菲儿看了看如柏:我想明天就回学校去工作了。

可是,可是,你身体还这么虚弱,还是过些天,等你全好了再说吧。孙如柏不放心黄菲儿的身体,他望着黄菲儿劝道。

黄菲儿又看了一眼孙如柏,倔强地说:如柏,我已经好了,再说教书并不累。我天天在家待着,你母亲也会看我不顺眼。说完,委屈地低下头。

孙如柏想起刚才母亲的冷淡,他决定放黄菲儿回到学校,也许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快乐。他握着黄菲儿的肩膀说:菲儿。明天我送你过去。

黄菲儿点点头,温柔地靠进了孙如柏的怀里。

 

03

    

铜仁商会门前人来人往,人们都在忙碌。今天,是商会会长黄占山上任的日子,日上一竿,黄占山坐着滑竿来他的就职演说就安排在商会门前的地坝里,他下了滑竿,带着管家缓缓地朝商会门口旁边的台子走了来。

在商会门口,每一见到黄占山的商号掌柜都热情地走上前与黄占山寒喧。

一位姓张的掌柜一见到黄占山就笑着走过来,握着黄占山的手说:恭喜黄会长!铜仁商会有您带领,我们这些人都是前程似锦啊!

黄占山矜持地笑着,承蒙大家厚爱,不敢当不敢当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一位年纪差不多大的李掌柜也走过来,笑着对黄占山说:黄会长太谦虚了!在铜仁商界,您可是我们的老前辈了!

说着,更多商号的人都围了过来,向黄占山一一祝贺,整个会场笑声一浪高于一浪。

  眼看人员差不多到齐了。黄占山便站在台上,双手一拱,满面春风地说:多谢各位抬举!黄某人今天倒是要倚老卖老说上几句。台下的张掌柜看了看闹哄哄的场面,大声地道:大家安静!大家安静!黄会长有话要讲!台下的喧闹顿时停了下来,大伙都把目光投向台上,望着黄占山

黄占山扫了一眼台下,他清了清喉咙,满怀激情地发表肺腑之言。他大声说道

铜仁商界一直不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地方,在如今乱世之中难免会有起起浮浮,百般变故!可不论怎么变,咱们从商的道理和宗旨不会变,商人谋利,需以诚信为先!黄某人新任会长,愿以身作则,与各位风雨同舟,共患难,共荣辱,让铜仁商会这块金字招牌永无锈痕!

  说得好!黄会长说得好! 掌柜们边夸奖边鼓起掌来,会场上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黄占山施礼示意,然后走下台子,走出人群。他在门前停住脚,抬头望了望门墙上挂着的铜仁商会的金字牌匾,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管家走过来,笑着说:老爷,你看,你这都是众望所归呀。

黄占山哈哈地笑起来:最好别只是空热闹。说后,便走进了商会的大门。

 

04

    

  桃花寨里一片繁忙。挑担的,送菜的,提鱼的,搬米的,洗碗的,也有打蹦蹦鼓、跳金杆娱乐的,男女老少都忙个不停。

一个挑担的满头汗地走了过来,阿玲急忙问:朱大哥,怎么样了,菜都准备了?今天寨主可是要好好热闹一下呢。

挑担人边走边擦汗,看了阿玲一眼说:你就放心吧,阿玲姑娘,没看大家都忙呢。说完将担子放下,哈哈地大笑起来。

阿玲边帮他把担子扶下来边说:辛苦你啦!

此刻,被软禁在房里的夏雪正透过门缝朝外看,她看到门口只有一个守卫看守,便打开房门。

守卫听到声音,急忙走过来,拦住夏雪:你不能出去。

夏雪笑了笑说:我不出去啊!我就打开门透透气。她边说边找话问守卫:小兄弟,我看你年纪不大,你来桃花寨多久了?

守卫看了她一眼说:我刚来没多久。

夏雪看了看守卫的枪,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他说:小兄弟,你这双鞋是新做的吧?做得真好。就在守卫低头看鞋的功夫,夏雪突然发难,一把夺下守卫的枪。

  守卫大吃一惊: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夏雪用枪托打晕了。她说了声委屈你了,然后    把守卫拖进房间。夏雪看了看左右没人,就轻手轻脚地往外跑。

  可惜,桃花寨守备森严,处处都有人把守。夏雪躲在一处矮墙后,仔细的观察桃花寨的守备情况,也看清地形,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逃出去,于是,她原路返回房间,等着见机行动。

  此时,张明堂和桃花正在水边散步。迎面走过很多忙碌的人,张明堂望了望,好生奇怪地问:寨主,今天你这可真热闹啊!

桃花看着张明堂,然后笑了笑,把你请回了我们桃花寨,不该高兴吗?

张明堂看着桃花一脸灿烂,也感激地报以笑笑。

  桃花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问张明堂:喜欢这里吗。张明堂点点头,这真是个好地方。桃花一听,更高兴了。脸上地表情也变得丰富起来,开心得就像山林中飞舞的小蝴蝶。

走着走着,张明堂也停住脚步,转身面向桃花,若有所思地说:寨主,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夏雪。

桃花反问一声:你不放心我?以为我们会为难她?

张明堂摇摇头:那倒不是,然后继续往前走。

桃花开始埋怨起夏雪来:她每次见到你,都是恶语相向,她能平心静气听你说吗?

张明堂跨过横着的树枝,对着桃花语重心长地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寨主,我还是去见见她吧。

桃花抬头问了一句:他说你害死了红军的伤员,是真的吗?

张明堂摇摇头。

  桃花想了想,决定带张明堂前往夏雪的房间。她转身招呼:好吧。跟我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就朝着夏雪的房间走去。

  夏雪正要关上房门,听到有脚步声,她立马藏身于房门之后,紧握驳壳枪。

张明堂走进软禁夏雪的房间,看到里面没人。他感到奇怪,正要四处张望,转身发现    夏雪正在他后面,并用枪指着自己。

干什么?张明堂愣住了。

夏雪用枪指着张明堂说:张明堂,你终于回来了。她正要开枪,桃花很快出手制住了她!

桃花担心惹出麻烦,急忙大吼一声:别在我这动粗。有话好好说。

夏雪气愤地转身,背对着张明堂说: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这个出卖红军的小人。

  夏指导员,我跟你说过,你那些伤员不是我出卖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张明堂边说边拉过一张椅子过来。

  到现在你还想抵赖?人在做,天在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夏雪继续训斥道。

张明堂在椅子上慢慢坐下,然后示意夏雪也坐下。他声调和缓地说:夏指导员,你可以去了解,铜仁城内有你的朋友。我张明堂一家都被驻军杀害了,罪名是私通共匪。现在城里还贴着通缉我的告示呢!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把自家的货船提供给了你们。如果是我告密,我何以至此?我家何以至此?当然,我家惨遭迫害,有我家的对手推波助澜,暗中用奸。但起因还是因为我帮助了你们。

夏雪的面色和缓下来,她静静地听着,不再说话。

你还可以去了解,官府通缉我,还因为我杀了仇家孙耀祖。张明堂看着夏雪继续补充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夏雪脑子一片混乱不是张明堂,那会是谁呀?她看着张明堂说道。

我不知道,但我会把它查清楚,只有一切水落石出,我才能洗刷自己。张明堂望了她一眼,坚定地回答。

桃花望着夏雪:如果查出这个告密的奸人真是他张明堂,你要杀他,我绝不阻拦。但如果不是他,你也不能坚持你的误会啊!

夏雪冷静了下来:当然。我们不冤枉好人,但也绝不放过坏人!

桃花走到夏雪跟前:你可以留下来,等事情搞清楚。

张明堂也跟着说:我们可以一起搞清楚。

  夏雪望了望窗外,摇摇头,她知道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现在张明堂已经回来了,而且他与夏雪的误会也有了进展,现在该是放夏雪回去的时候啦!桃花想到这里,转身对夏雪说:你现在可以回去啦!

张明堂补充了一句:夏指导员。希望我们不是冤家。

桃花让阿玲送送夏雪,再送点盘缠。被夏雪拒绝了。她说:我感谢寨主的款待,我想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张明堂回头对桃花说:还是我来送送吧。

桃花看了一眼张明堂,低头默许了。

夏雪收拾好东西,独自离开桃花寨。

走的时候,张明堂带着桃花手下的寨兵狗子出来相送。

张明堂望着前面疾步如飞的夏雪,担心她走错路,急忙赶到前头,挡住她问:夏指导员,你打算去哪里?

雪头也不抬,继续迈着大步:我往东走。

如果你是去湘西找你们的大部队,就要从前面穿过南长城。张明堂跟上夏雪,与她保持一致的步伐,这样方便与她说话。他凭着自己熟知的一切提醒夏雪。

夏雪依然大步向前,边走边说:我知道。你们请回吧。

  张明堂指着狗子对夏雪说:他从小在这山里长大,路熟悉,让他送你一程。夏雪看了张明堂一眼,没有说话

张明堂不再多说,转身对着狗子说:兄弟,唯有辛苦你了。

狗子点点头,立刻在前面带路。

夏雪忽然停下脚步,望了张明堂一眼:你就打算留在桃花寨了?

张明堂苦笑了一下,暂时吧。我留在这,有我的苦衷。官府在通缉我,土匪麻三刀要杀我,你们红军跟我有那么深的误会,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他无奈地说。

夏雪停住脚步,看着张明堂说:我也希望你能洗刷自己。更希望解除我们之间你说的误会。

张明堂点点头说:会的。一定。

  夏雪径直前行。 狗子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山林。

  张明堂看着夏雪的背影,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05

    

寨兵们正在大摆宴席,气氛热烈嘈杂。

,旷大山闷闷不乐地坐在大厅一角,几个寨兵围在他周围,都是平时跟着他起哄的死党。

一位体型微胖的寨兵看见旷大山心情不爽,就嘀咕道:张明堂是走投无路了,才跑到咱桃花寨,可寨主却大摆宴席,给这小子搞入伙仪式!

旷大山没有接过话,只是抬起头,带着鄙视地哼了一声。

旷大山左边的寨兵看了旷大山一眼说:那又能怎么样?就算他入了桃花寨,论资排辈儿也得站到后头去,在这好好当几天孙子吧!

这时候,刚好桃花从前面走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个寨兵突然神秘兮兮地在旷大山的耳边低声说:旷大哥,我看寨主对张明堂好像有点儿……有点儿那个,没准儿真把姓张的当成一棵蒿草呢。

旷大山狠狠地地上踩了一下,然后悻悻地说:蒿草?哼,说不定哪天我把他连根拔掉!……

  这时候,宴席准备完毕,大厅里的喧闹也渐渐下来

桃花走进大厅。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贴身的衣服,显得越发英姿飒爽。桃花的身旁,跟着容颜焕然一新的张明堂。众人目送着他们两个穿过大厅,桃花坐在虎皮大椅子上,她扫了一眼大伙,站起身,高声地说道:弟兄们,我以寨主的名义宣布,从现在起,张明堂正式加入桃花寨。

她的话音刚落,寨兵们立刻响起一片喊叫声,以示欢迎。

桃花看着众人笑笑,紧接着说:我还以寨主的名义,任命张明堂为桃花寨寨兵的头领,从现在起,大家都要叫他张头领。

旷大山听到桃花的宣布,有些惊诧瞪大了眼睛,他看着春光满面的桃花,只觉得心里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张明堂怎么也没有料到桃花居然让他做头领,统领众寨兵,心中不由一怔,一双大眼不解地着桃花,。

寨兵们为寨主的决定感到意外,都把目光投向桃花。

这时候,一个寨兵小头目起身,缓缓地说:寨主,这……头领是什么官呀?

桃花看了看寨兵说,就是专门掌管用兵打仗和平日操练。

另一个小头目听后,立刻接上一句:这个官多大?

桃花大声地回答在桃花寨,除了寨主,就他最大。说完,她便众人。

喧闹的大厅里顿时一片沉寂。

旷大山慢腾腾地起身,走到桃花跟前,问道:寨主,凭什么让张明堂当头领?

桃花看了看旷大山,又望了望张明堂,然后缓缓地解释道:他自幼习武,进过讲武堂,当过正规军,这些还不够吗?  

旷大山一听,急忙说:可他……他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落脚桃花寨的,就算是他一片真心,可初来乍到,什么功都没立就当头领,怕是大伙儿心里不服。

桃花扫射一眼大伙,威严地说:如果有谁不服,那就请他马上离开桃花寨。

旷大山看看桃花,又看看张明堂,用鼻孔哼了一声,然后悻悻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看到这一切,张明堂从座位上走到桃花前面,说:寨主,我只答应在桃花寨入伙儿,并没有答应当什么头领。

桃花急了,她思索片刻,指着张明堂,严厉地说,如果你不答应,那请你也马上离开桃花寨!

大厅里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张明堂身上,大家都在猜测着他是留下还是走出去。

  张明堂看着满屋寨兵,又望望走出大厅的那个木门,他犹豫着:出了这个门,他还能去哪呢?哪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一番剧烈地思想斗争后,张明堂又重新坐了他自己的位子上!

  大家见张明堂回到原位,立刻报以响亮的叫好声!

桃花把目光投向身旁一个年长些的寨兵,年长寨兵会意后立刻站起来,高声宣布:按桃

花寨规矩,张明堂宣誓入伙。随后,两个女寨兵走到前面,把三个粗瓷大碗摆于木桌上,斟满酒,又将一把刀放在桌上。

张明堂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他走到桌前,麻利地拿起刀,看了看刀锋,然后往自己的手心慢慢地划下去,很快皮肤被切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一滴,一串……

张明堂将自己的血分别流进三个酒碗里,三个酒碗立刻被染红了。张明堂端起第一碗酒,面色庄重地说:第一碗酒,敬给桃花寨,是你的山水养育了一群不屈的肉体和灵魂!张明堂说罢,将第一碗这杯抛洒于空中。

紧接着,张明堂端起第二碗,:这第二碗酒,敬给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是他们用生命保卫了这片不屈的山和水!张明堂说罢,他又将第二碗血酒抛洒于空中。

最后,张明堂又端起第三碗,大声:这第三碗酒,敬桃花寨的兄弟姐妹们,是你们从枪口下救出了张明堂,从此,我将和你们生死与共!说罢,张明堂将第三碗血酒双手托起......

这时,那个长的寨兵再次大声喊道:弟兄们,举杯!

  大厅里所有的人都站起身,举起了酒杯。

长寨兵喊道:干!

寨兵们异口同声喊道:干!

随着一声干字,张明堂和所有寨兵们一饮而尽……

大厅里气氛突然热烈起来,寨兵们纷纷推杯换盏,猜拳行令。

张明堂拿着酒杯走到旷大山桌前,示好地说:旷大哥,我初来山寨,如有做得不到之处,还望大哥原谅,来,我敬你一杯!

旷大山依然阴沉着脸子:不行不行,这桃花寨除了寨主就你最大,要敬酒,那也得是我们给你敬酒,这是寨里规矩!说着,他向身旁的几个寨兵使了个眼色。

  很快,那几个寨兵立刻心领神会,附和道:旷大哥说得对,要敬酒也得我们先敬张头领。

其中一个寨兵为讨好旷大山,率先站起身,斟了一碗酒捧给张明堂:张头领,来,我先敬你一杯!

张明堂接过碗,一饮而尽。

  刚放下碗,又一个寨兵站起来,给张明堂斟了一碗酒,张明堂也不推辞,他接过来便一口喝下去。此刻,桃花在自己的酒桌上一边与人应酬,一边不时地向这里偷瞥着。他担心旷大山不服气,伺机找张明堂麻烦活令他难堪。

  果然,旷大山看了张明堂一眼,突然站起身,也给张明堂斟了一碗,敬给他。张明堂看着他,却没有接这碗酒。旷大山不悦地说:你不给我面子?    

张明堂笑了笑说:这么敬我,我受之有愧,既然旷大哥一片真情,那就换一种喝法吧,谁敬我酒,谁就陪我喝一杯,这也算是我回敬各位了。

旷大山一怔,问道:只要是陪着你,谁敬酒你都喝?对不对?

张明堂笑着说:当然,都是自家兄弟嘛。说罢,张明堂竟然坐在了桌旁,拉开了与旷大山等人大喝一场的架势。

旷大山看看有便宜可赚,便将碗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向张明堂一亮:敬你了!

张明堂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碗中酒喝下。

旷大山向身旁的几个寨兵说:你们几个,轮班给张头领敬酒,然后吼了一声!上!

看到这里的情景,桃花担心地站起身走向这边,可当她即将走到张明堂身旁时又停下,他稍加犹豫后又改变了主意,转身走到别的桌子劝酒去了。

于是,一场独特的“酒战”便开始了

在旷大山的率领下,四五个寨兵轮番向张明堂敬酒,然而,几轮敬酒后,旷大山和几个寨兵眼睛发直,身子东摇西晃,有的还瘫倒在桌上。

  唯有张明堂,他喝下的酒已经几倍于对手,可他仍然举止自如,面色平静。见旷大山等人已有了醉意,张明堂便乘势主动进攻,又与旷大山等人拼下几大碗。旷大山等人全部瘫倒地桌子底下,但旷大山是装醉。而张明堂依然坐在那里,与平时毫无二致!

看看对手全军覆没,张明堂站起来,步履平稳地走出大厅。

夜色下桃花寨,被月光染上了一层银白色,一切都朦胧如纱。

张明堂一个人伫立在夜色之下。他凝望着满天繁星,回想初回铜仁的壮志,再看看如今的落魄,居然走投无路,成了桃花寨的一员。一种落寞与凄凉缓缓地爬上心中。

他静静地伫立着,身后的大厅里不时传出匪兵们阵阵的粗野与喧哗。他回过头向大厅看去,一个个身影在窗户里摇晃着,张明堂禁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身影看到张明堂,慢慢地向他这边移过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这才辨认出是寨主桃花。桃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明堂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也出来了?

桃花缓缓地走到他旁边,关切地说:你不应该喝那么多酒,酒大伤身。

张明堂苦笑一声:心已经千疮百孔了,还在乎伤身吗?

桃花没有说话,透过朦朦胧胧的月光,她凝神地看着张明堂,看着眼前这个在波浪中翻腾的倔强男人,一种酸酸的感觉爬上她的心头。

稍许,桃花才转过身,环顾着夜幕下的桃花寨,看着寨里的点点灯光,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总把这儿当成桃花寨,那你的心就总也不好受;可如果你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那你心里的什么疮啊孔啊慢慢就会好了,这一点我比你清楚……说完慢慢地走向大厅。......

旷大山从大厅醉熏熏出来,拐了两个路口,见前后无人,他便趁着夜色,慢慢地向关押麻四刀的牢房这边走过来。牢房守备森严。一般外人难以进来,关押在里面的人更是插翅难飞。  

守卫看见了旷大山,立刻跟他打招呼,恭敬地喊了一声旷大哥!旷大山嗯了一声,边走近牢房边问:那个麻四刀还老实吧?守卫点点头汇报:老实的很呢!

旷大山转身对守卫说:寨主叫我过来问他话,我进去看看,你给我开门。守卫答了声,解下钥匙将房门打开了。旷大山看了守卫一眼说:你到外面等我。然后自个走进牢房。

守卫答应一声,便走了出去。

牢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旷大山和麻四刀。旷大山走到麻四刀身边,压低声音说:三爷叫我来看看你。

麻四刀抬起头,丢了一句:你是谁?

旷大山啊!旷大山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麻四刀看了他一眼,有些鄙视地问:是我大哥叫你来的?

旷大山点点头,继续小声说道:就是三爷叫我来的。四爷,你还好吧?

好得了吗?我大哥怎么还不来救我?麻四刀斜着眼睛看了旷大山一眼说

旷大山急忙小声说:四爷别着急,三爷正在给您想办法呢!

麻四刀又瞥了一眼旷大山:你不是桃花面前的红人吗,你肯定有办法救我出去。

我现在还是什么红人啊?现在的红人就是那个张明堂。要不是他张明堂抢我饭碗,我也不会听从三爷的吩咐。旷大山看着麻刀嘀嘀咕咕了一阵。

麻四刀冷笑一声:旷大山,你赶紧想办法放我出去,我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旷大山急忙揍到他耳边说:四爷,现在不行。人太多,就算我放了你,你也寸步难行。

麻四刀歪着头,冷冷地说:那你就快点,否则我就告诉桃花你和我大哥的事情。

四爷放心,四爷放心。旷大山说完走了出去。

 

06

    

刚回到孙家的第二天,黄菲儿就急着去学校上课。

走在校园里,迎面碰到几个疯跑的学生。其中有个学生不小心撞到黄菲儿身上这学生一看是黄菲儿,顿时脸色大变,有些惊恐地说:黄老师?对不起!对不起!其他学生立时露出诧异与害怕的神情,就连其他路过的学生,一看到黄菲儿,不但不打招呼,反而故意绕开。学生们那反常的表现让黄菲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满眼狐疑地望了望这些学生,脚步沉重地向着教室走去

上课铃声打响了。黄菲儿来到讲台上,但讲台下一个学生都没有。她疑惑的翻开讲台上的备课本,看了看课表,确定是她的课。但等了很久,依然没有学生来上课。她感到诧异万分,这学校,这学生到底怎么啦?

不行。得问个究竟。黄菲儿急忙往办公室走去。

其实,就在这时,在办公室里,老师在小声议论着黄菲儿与张明堂的事

张明堂,就是那个张家大少爷,听说现在是大土匪了!一位女教师说道。

紧接着又有一个男教师开口说话:咱们学校的那个黄菲儿,原来不就是许配给他吗?

是啊,现在她又嫁给孙家的那个孙营长了!

没看出来,平时那么温柔,居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

黄菲儿正好迈步到办公室门口,眼尖的一位老师赶紧说:快别乱说,她来了!黄菲儿听到这些话,顿时呆在原地, 表情非常尴尬。

老师们斜了一眼黄菲儿,然后假装埋头工作。

办公室顿时寂静起来。

黄菲儿没有进办公室问个究竟,她转身就跑。她一边小跑一边哭,她跑进了后面的松树林,躲在林里伤心地哭了好一阵,才抹了把泪水儿,慢吞吞地走出松树林。

  黄菲儿满脸泪痕低着头走在校园里,正好碰到迎面赶来的马启文,马启文见黄菲儿低着头,就喊了一下黄老师。

黄菲儿抬起头,连忙擦擦眼泪,回叫了一声:马老师。

马启文看到黄菲儿脸上的泪珠,急忙问:黄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黄菲儿连忙掩饰:没……没什么。马老师,您有夏老师的消息吗?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马启文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就压低声音说:夏老师还没有死,还活着。

黄菲儿惊喜万分:真的?您怎么知道的?她现在在哪?我真想她。

马启文继续说道:夏老师曾托人带来消息,是张明堂和桃花寨的人救了她。现在夏老师已经去找大部队了。

黄菲儿大吃一惊:张明堂和桃花寨的人?

马启文点点头。

黄菲儿忙追问:张明堂不是去贵阳了吗?

马启文看了黄菲儿一眼说:张明堂没有去贵阳,据可靠消息,张明堂现在还留在桃花寨。

黄菲儿听说张明堂留在了桃花寨,顿时愣住了。

 

07

 

炽热的阳光透过竹林,在草地上投下斑斑点点。

张明堂信步走竹林,他在小溪旁一块干净的小石头,望着潺潺的流水发呆。

  桃花发现张明堂不在大厅里,就急切地四处寻找。她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他就坐在不远处的小石头上,她高兴地走了过去。

桃花走到张明堂身后,张明堂似乎没有发觉,依然对着水流发呆。

桃花轻轻地问:你想什么呢?

张明堂猛地转身哦了一下,寨主,没什么。

桃花定顿了顿说:是在想那个菲儿吧?

张明堂默默地望着远方,没有说话

桃花看了张明堂一眼,面露一丝不悦,缓缓地说道:天比的想的要大得多,好姑娘比你想的也多得多!

张明堂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在我看来,她们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菲儿!他的言语中有些倔强,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的话语对桃花来说却是一种致命的伤害。

桃花无语,只是突然感到心中空荡荡的,失落得很。

张明堂见桃花沉默,才意识到刚才语气过于肯定。他也低下头默不出声,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天地间只剩下溪水汩汩而流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桃花往水里扔了一块石头,打破了宁静。她说:不说菲儿了,说点儿别的吧。

张明堂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那我就说吴经略。

桃花看了他,说:你都是桃花寨的头领,能不能说说桃花寨的事儿?

张明堂不理她,继续说道:孙耀祖死了,朱汉春死了,可吴经略却活得好好的,他也是杀害我父亲的帮凶!

桃花吃惊地看着张明堂:你?

张明堂咬咬嘴唇说,吴经略也得死,否则,我父亲的在天之灵是不会安息的。

桃花看了张明堂一眼:据说吴经略狡猾的很,什么好事都做不成,可他最擅长的就是保命。他不但狡兔三窑,而且还有保安团保护,再加上有个在驻军当营长的小舅子。

张明堂轻蔑地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桃花看着他:想下手就没那么容易。

张明堂坚定地说:一定有机会的!......

就在张明堂与桃花在溪边谈论吴经略的时候,旷大山鬼鬼祟祟的出了桃花寨,走进了小溪上游的那杜鹃树林。

树林里站着一个人,戴着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脸面。

旷大山走到这人面前,压低声音问:是三爷的人?戴斗笠的人取下斗笠,露出骇人的独眼。旷大山一看,是麻三刀的独眼军师。

独眼军师小声地说:你是旷大山?

旷大山点点头。

独眼军师往后望了望,对旷大山说:

没人跟着你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旷大山摇摇头。他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张地图递给独眼军师,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说,这是三爷要的东西。

独眼军师打开地图,看了看,收了起来,看着旷大山问道:四爷还好吧?

旷大山看着他:四爷还好,就是着急着出去。

独眼军师对旷大山说:你带话给四爷,三爷会尽快去救他,让他要沉住气。

旷大山连忙说:是!我一定带到。

独眼军师小声地说,事成之后,三爷重重有赏!

旷大山喜笑颜开,拱起双手道谢,然后与独眼军师分别向相反的方向回去

张明堂与桃花就一个人来到了演练场,站在场边看女兵们演练。

女兵队队长阿玲正在训练女兵的枪法,大家正练得热火朝天,阿玲看见了在场边观望的张明堂,便大喊了一声:张头领!

张明堂走过去,点点头:你们在练枪?

 是啊。阿玲边应声边对女兵说:姐妹们,快端起手里的木棍,让张头领指导我们打枪。

女兵队的人每人手持一根木棍,端起来,练着射击动作。阿玲自己也举起枪,问张明堂:张头领,我的姿势对吗?

  张明堂走过去,轻轻抬了抬她的肘部。

女兵们继续举“枪”瞄着。

阿玲对张明堂说:张头领,大伙儿都说你神枪手,你抽空教教我好吗?

张明堂爽快地答应:好啊,我不但要教你一手好枪法,将来我还要给你们每人配备一把好枪。

阿玲兴奋地说:太好了!有了好枪法,再有了好枪,我们就都可以像桃花姐一样了!   

张明堂笑了笑问:像桃花一样就那么好吗?

阿玲得意地说:我们都想做桃花姐那样的人,她是我们的榜样!

张明堂笑了笑说:好好好,你们都会是好样的!

阿玲不解地抬起头问:张头领,你在夸奖我们了。发现张明堂已经笑着走远了。

  

08

 

自从听马启文说张明堂又回到桃花寨,黄菲儿的心里就特别难受。突然觉得不是自己不要张明堂,倒是张明堂抛弃了自己。

夜里,孙如柏还没回来,黄菲儿关上房门,坐在一个小火盆边,她手里拿着很厚一叠书信,火盆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小玲看了看黄菲儿,小姐,这不都是张少爷在外的时候给你写的信吗?黄菲儿点点头。

小姐,你这是……小玲看见黄菲儿拿出一封信,点燃了。感到很可惜,于是忍不住地叫了一声。

黄菲儿似乎没有听见,她一封接着一封,投进火盆里,每投一封,她的心就疼一次。看着被燃烧的信件,她的眼泪一滴滴地掉了下来。

此刻,张明堂的身影似乎也叠化在火焰前,他的声音又一次在她的耳畔响起:

菲儿,你长大了给我做媳妇吧?

菲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你,我不想失去你!

……

晶莹的泪珠在黄菲儿美丽的脸颊上缓缓地滑落下来,望着燃烧中的信笺,她不禁小声抽噎起来:为什么这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命苦?

小玲看着伤心的黄菲儿,也哭着说:小玲命不苦,只要能跟着小姐就很高兴,就知足了。

黄菲儿闻言,感动得紧紧地拥住小玲。小玲!小玲!黄菲儿抱着小玲哭得更大声了。

小姐,你别哭了,别哭啊!小玲会一直陪着你。小玲望着黄菲儿不住地安慰道。

谢谢你!黄菲儿说完又哭了起来。

深夜,黄占山一心牵挂女儿,怎么也睡不着,跑到阁楼去看女儿,听见女儿与小玲的说话,他就知道女儿在烧张明堂的书信,他没有敲门,转身来到大厅,坐在太师椅上抽水烟。黄管家听见脚步声,也起来了。

黄占山正在边往烟斗里塞烟丝,看见黄管家进来,便说:听说菲儿在学校不太顺心?

是啊!这您得找校长谈谈,咱们小姐不能受白眼。黄管家望了黄占山一眼,担忧地说。

黄占山哼了一下,这个菲儿呀,自己惹的麻烦事。黄管家在黄占山的身边坐了下来,这刚好点,老爷就别提以前的事了。

黄占山点点头,然后看了管家一眼,有别的事吗?没有就睡觉吧!我待会就睡。

老爷,我们柜上的现金不到五百块大洋了?黄管家边说边拿出账本。

存在钱庄里的还有多少?黄管家看了老爷一眼,小声地说:已经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黄占山感到很吃惊。

黄管家接着说:老爷,我们刚接管了张家全部的生意。这张家的生意,比我们原来想的还要大。所以现金都支出去了。现在,柜上能流动的现金就这五百大洋,要打点各方关系,要进货,根本不够用啊。

上个月办的那批货,到了之后,全部卖掉,有多少?黄占山看着管家问。

除去工钱,各方成本,剩不下几个大洋。如果再没有大批现金入账,老爷,我们怕是撑不住了。

黄占山想了想:看来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黄管家抬起头,老爷的意思是?

黄占山若有所思地说:眼下就有一宗一本万利的生意可做,只是做这宗生意,必须得和麻三刀合作才行。上次我让你试着跟他联络,有什么进展吗?

联络过,现在麻三刀的心思都在救他弟弟的身上,说是等等。黄管家说道。

他弟弟?

是啊,听说是被桃花寨给抓去了。黄占山哦了一声,黄管家继续说:我听说麻三刀要对桃花寨动手呢。不过您放心,我一定联络上。

黄占山低声对管家说:记住,要见面一定找个偏僻的地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老爷你就放心吧!黄管家点点头。

 

09

 

麻三刀带着一伙土匪,悄悄地朝着桃花寨这边攻来。

一路上,麻三刀的手下轻车熟路,一下子就干掉了几个站岗的寨兵。

他们刚到桃花寨门口,就被一个站岗的寨兵发现了。

寨兵大声喝问:什么人?麻三刀不做声,举起手枪,砰的一声,子弹立刻打中了寨兵的脑门。旁边的另一个寨兵急忙大声喊叫:不好!有人打进来了!话音未落,又被麻三刀的枪打中。

听到枪声,整个桃花寨立刻沸腾起来。

看到同伴被中枪受伤,寨兵们立刻奋起反抗。但由于没有防备,加上敌人来得突然,桃花一方正处于被动状态。麻三刀一伙很快与桃花手下形成对峙之势,麻三刀一伙不停地攻进,桃花寨寨兵边抵抗边往后退,寨兵们缺少指挥,顿时乱成一团。

  由于对手猛攻击,两军对峙间,桃花寨寨兵只好躲进掩体里还击。

就在这时候,桃花从后面赶来,她一看,大吃一惊,急忙问:哪来的人?

阿玲大声说:麻三刀。

桃花疑惑地问:怎么进来的那么快!

阿玲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办啊?桃花姐!

桃花想了想问:他们有多少人?

不晓得,人好像不少!阿玲说道。

说话间,桃花的手下又被打死了几个,桃花焦灼万分,但不知如何是好。

麻三刀一伙突然停止了进攻,开始喊话。

麻三刀手下一小头领大声喊:桃花寨的人听着,只要把我们四爷放出来,以后都听三爷,我们就放过你们!

桃花冷静地听着,没有答话。

麻三刀手下继续喊:让你们寨主给三爷当压寨夫人,再把女兵队带过去让兄弟们快活快活!不然,就血洗你们桃花寨!

桃花和众女兵听得怒气冲天,阿玲拔枪往麻三刀方向打了一枪,但谁也没打中。

桃花气得咬牙切齿地说:你做梦去吧,你个天杀的麻三刀。打!

桃花寨寨兵又和麻三刀一伙奋起还击,但桃花寨显然已经落了下风。

阿玲急忙请示桃花:寨主,他们人太多,怎么办?

此时,张明堂闻讯赶来。桃花好像看到救星,她急忙问:张头领,怎么办?你有没有办法?

张明堂看了桃花一眼:你放心让我指挥吗?

桃花看了看形势,大喊起来:大家听着,现在都听张头领指挥!

张明堂问:寨子后面有没有出去的路?

桃花立刻回答:有。

张明堂说,先派人去看看后面有没有麻三刀的人。

桃花立即命令狗子:你去看看!狗子说好就走了出去!

张明堂面向桃花,布置道:寨主,一会你和女兵留在这里,和麻三刀周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其他人三个一组,和我一起从后面悄悄绕出去。女兵们等我信号!

就在这时候,狗子回来报告:张头领,后面没人。

张明堂说声好!男兵都跟我走!众寨兵就跟着张明堂往后门走去,桃花和其他女兵留在掩体内。

  麻三刀看着桃花的方向,继续喊:桃花,我劝你你还是乖乖投降,赶快把四刀放出来吧!

  麻三刀,你弟弟好好地,我没有为难他。桃花忽然想起张明堂下达的任务,要与麻三刀周旋,拖延时间,吸引他的注意力,她这才硬着头皮与他对喊。换成平日,才懒得跟他浪费口舌呢!

  我就说嘛,你个做嫂子的,怎么会为难小叔子嘛?麻三刀说完自个哈哈地大笑起来。

  桃花忍住愤怒,继续喊起来:麻三刀,我要是带着女兵队过去,你真的就放过我们?

  麻三刀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麻三刀怎么会为难你们?

桃花想了想,继续喊:那我怎么相信你?

麻三刀哈哈大笑起来:桃花,我麻三刀可是从来都没有骗过你的。你成了我压寨夫人,我还会对你更好的!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笑声刚落,麻三刀的手下又喊了一声:细妹崽们,你们快过来,莫让我们等急了!说完,麻三刀那边立即响起一阵淫笑。

  张明堂和桃花寨男匪兵几个人一组,偷偷溜进旁边的吊脚楼,各人都已经各就各位,仍能听见桃花和麻三刀在喊话。

突然,麻三刀看见一个手下被从旁边吊脚楼方向射来的子弹一枪爆头。麻三刀大吃一惊:他妈的!那边还有人,叫人过去看看!

麻三刀手下立刻答道:是,三爷!然后带着一队人往打枪的方向跑去。

  砰砰砰,突然从不同的方向打来好几枪,麻三刀一伙又应声倒下好几个。麻三刀破口大骂:妈的!中埋伏了!大家分开,一个个打!麻三刀将手下分为几拨,吩咐他们往各个方向搜寻。

  张明堂带着桃花寨兵占据了更好的位置,麻三刀一伙立时损失惨重。很快,桃花带着众女兵也冲出来,加入了战斗。

  麻三刀一伙开始慌乱。手下着急地向麻三刀报告:三爷,我们撤吧?麻三刀不甘心的地骂了一声:妈的!然后和手下分散着退出桃花寨,往回逃窜,样子非常狼狈。

  桃花等人还在和麻三刀等人开打。就在此时,旷大山却悄悄在寨中放起了火。

  旷大山大喊起来:起火了!起火了!顿时桃花寨一片混乱,寨兵们都跑过来救火。旷大山此时却悄悄离开了。

  张明堂看到旷大山有些鬼鬼祟祟的,便悄悄跟着他身后。他看见旷大山悄悄来到关押麻四刀的牢房。守卫已经跑去救火,此刻牢房没人看守。

  麻四刀见到旷大山,立刻问:是不是我大哥来了?

旷大山没有说话,他打开牢门,然后递给麻四刀一把手枪,:是三爷打过来了,四爷你快走。

麻四刀接过枪,大声地说:想杀我麻四刀,你们还不行,然后哈哈哈地笑起来。

旷大山着急地说:四爷,快走!

  旷大山和麻四刀左顾右盼,两人出了牢房。

旷大山在前面引路,他小声说:四爷,这边走。

麻四刀跟着旷大山悄悄溜出了桃花寨。

走了一阵,麻四刀转身问旷大山:我大哥呢?

旷大山说:应该就在前面了。四爷,我们快走!

此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

张明堂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旷大山一阵惊慌:张……张头领……

张明堂大声喝道:旷大山,你们这是要去哪呀?

旷大山急忙抓个借口堵塞:寨……寨主让我带他过去……

  麻四刀突然拔枪,朝张明堂射击。张明堂一躲,打了个趔趄。旷大山和麻四刀趁机就跑,把张明堂甩着后面。

  张明堂站定之后,旷大山和麻四刀已经跑出了几十米外。张明堂不慌不忙,举枪射击。砰地一枪命中了麻四刀,麻四刀倒地身亡。旷大山看到麻四刀被打死,非常害怕,更加命的往前跑。慌乱之下,旷大山被山石绊倒在地上,他看见张明堂走过来,吓得全身颤抖起来:张……张头领,你……你饶了我这次……旷大山吞吞吐吐地说。

张明堂责问道:旷大山,你为什么要出卖桃花寨?

旷大山低下头说:是……是麻三刀逼我的……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摸向腰间的手枪。

张明堂疑惑地问:逼你?

旷大山突然拔出枪来,对准张明堂开枪,但没有等旷大山开枪,张明堂手里的枪却响了,旷大山惨叫了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张明堂举枪对着旷大山,枪口还冒着青烟。


10

 

麻三刀等人被打退了,宽阔的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尸体。

桃花和张明堂带着寨兵在清扫战场。

  一个寨兵正在检查一个土匪头目的尸体,忽然发现他的身上藏着一张地图,那是一张用卷烟纸画的地图,寨兵看了看,立刻喊起来:寨主,张头领,快来看。桃花和张明堂赶忙跑过去看。

  桃花拿起地图,仔细看了看,神色骤变,是我们桃花寨的地形图,怎会在敌人身上?

  听见桃花的话,寨兵们全都围过来,议论纷纷:到底是谁出卖了桃花寨呢?一个寨兵看了看地图,望着桃花说:寨主,我认识这种纸,是旷大山的。另一寨兵也说:我也认得,每次旷大山都用这种纸卷烟抽。地图肯定是旷大山画的!

桃花站起身,双手交叉在胸前,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是旷大山把桃花寨出卖给麻三刀?

张明堂也托起下巴,缓缓地说:难怪麻三刀一伙来的这么快,原来他早就对桃花寨的地形了如指掌。

桃花气愤地说:果然是个败类。然后转身对张明堂说:张头领,这次多亏了你。不但替我们清除了奸细,还救了我们桃花寨!

张明堂看了桃花一眼,笑了笑说:寨主客气了。

  饭后,桃花和张明堂漫步在竹林中。

 桃花边走边说:张头领,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

 张明堂看了她一眼说:寨主又客气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桃花继续说道。

张明堂笑了笑,不说话,望着悠长的林间小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桃花望着张明堂冷峻的脸,歪着头问:张头领,你又在想什么呢?

  张明堂抬头望望空中飞翔的鸟儿,常常地叹了一口气,他无限感伤地说:我身为军人,却不能带兵打仗,驰骋沙场。这是何等痛苦的事啊?

桃花望了他一眼,难道在我们桃花寨就不是呀?

张明堂苦笑:那不一样,这种心情你是不能体会的。

桃花低声说:听你的意思,你还是想走!对么?

张明堂没有回答,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蓝天,他多想自己也能拥有一片广阔的天空,可以任凭自己驰骋。至于桃花寨,那算什么?

桃花有些担忧地说:麻三刀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你现在要走?你走了,我们桃花寨怎么办?

张明堂看了她一眼,现在桃花寨的奸细已经清除了,麻三刀这次损失惨重,一时半会不会再来。我是军人,不能在这山寨里待一辈子。

桃花着急地追问:你能去哪?到处都在通缉你。

张明堂坚定地说:我一定要去一次贵阳,哪怕中央军是现在贵阳的主人,我也要洗清冤屈。然后要求带兵打仗,造福一方百姓。

  可是在桃花寨,也有一方百姓。你保了桃花寨,就是保了这方百姓。桃花竭力挽留道。

张明堂固执摇摇头说:这不一样。

桃花无奈的看着张明堂,没有再说话。

  

11

 

桃花让阿玲召集寨兵小头目到议事厅里开会,商量重大事情,众人都匆匆赶来,奇怪的是张明堂没有来。

人正纳闷,桃花开口说话了:今天让大家来,是有件事和大家商量。说完,桃花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大家都纷纷猜测,一定与张头领有关系。寨兵小霖等急了,急忙发问:什么事啊?寨主?

桃花看了小霖一眼,说这件事之前,我先问大家一个问题。

会场立刻安静下来,众头目屏息凝视,生怕错过重要情节。

  首先,我想先问一下各位,我们桃花寨为什么一直是勉强为生,一直受到麻三刀的欺压?桃花这问题一抛出,众寨兵都互相对视,各自搜寻答案,就是没有人开口说话。桃花提示道:就都是因为我们打不过麻三刀!

寨兵小想了想说:对!我们的枪没有麻三刀多,人也少,当然不是麻三刀的对手。

桃花点点头,没错!我们枪少人少,兄弟们想过没有,麻三刀对我们是不会甘心的,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很有可能被麻三刀一点一点地吃掉!想到这些年被麻三刀欺负,桃花的眼睛有些湿润,眼神流淌着淡淡的哀伤。

寨兵牛牛看看桃花,又望望众人,说道:寨主说的是没得错,但是这和张明堂有什么关系呢?

桃花看了牛牛一眼说:张明堂就是我们眼前的一个大好机会!这次抵抗麻三刀,大家都有目共睹,若不是张明堂指挥有方,我们早就已经被麻三刀吃掉了。

众寨兵你看我,我看你,都点点头,纷纷说:那倒是。

桃花走到人群中间,继续说:张明堂自由读过书,他脑壳里的东西,莫讲你们没有,连我桃花也不晓得。如果这样一个人才能够安心呆在桃花寨,为我们桃花寨卖力,那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桃花寨就真的可以扬眉吐气!到那时,各位兄弟就有好日子了!别说一个麻三刀,就是几个麻三刀,我们也不怕!

坐在最前排的寨兵大强站起来:寨主您不是让他当头领了吗?

桃花苦笑了一下:张明堂并非等闲之辈,区区一个头领怎能让他安心留在寨子?桃花说完无奈地摇摇头,苦笑一下。

寨兵小接过话:那总不能让他当寨主吧?

桃花看了看大家:今天来,就是想和大家商量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把桃花寨寨主的位置让给张明堂。

大厅里顿时一阵骚动,大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突然,队伍中间的寨兵小丁站了起来:寨主,自从有桃花寨,我们就跟着你,兄弟们也愿意跟着你。但是他张明堂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会打仗会喝酒,让他当头领已经是抬举他了,现在你要兄弟们都听他的,兄弟们不服啊!他的语气明显含有鄙视的味道。

众人听后,目光一齐扫向桃花,等着她表态。

  桃花望望大家,感激地说:谢谢大家的信任,但是凭我桃花的能力,难以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如果麻三刀再来,我们还得靠张明堂。不是吗?她的言语中隐约透出一股惭愧,

寨兵小望了望大家说:寨主,不管怎么说,他张明堂当过军官,是正规军,能把我们这些山野绿林放在眼里吗?

听后,也接过话:就是,他张明堂老是想着去贵阳,想做回他的大官,他能安心当我们寨主吗?

  桃花望着他们,语重心长地说:就是当个头领他不安心,我才要把寨主的位子让给他。

寨兵小丁立刻喊起来:寨主,我们桃花寨不能姓了张啊!

也说:寨主,我们当寨兵当习惯了,他张明堂行伍出身,想把我们搞成正规军,我们不习惯啊!

经过长时间地议论,似乎都无济于事,众人大多不同意桃花的提议。

桃花最后自己表了态:好了,我主意已定,你们都不要再说了。

大伙桃花执意让位,都喊起来:寨主!寨主!

桃花没有理会大家,径自出了议事厅,朝张明堂住的地方走去

张明堂正在房间里抽闷烟,桃花走了进来,他伸出手示意桃花坐下,然后边抽烟边问:寨主,有事?

桃花轻声:刚才我已经和寨子里其他人商量过了。

张明堂抬起头,商量什么?

桃花望着他说:以后由你当我们桃花寨的寨主。

  我当寨主?不行,不行……张明堂大吃一惊我刚入伙不久,怎么能做寨主呢?那桃花自己怎么办?他边想着边极力推辞。

桃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小声地说道:你先别急着推脱,你先听我说。

张明堂不语,继续低头抽着烟。

桃花看着张明堂:不说别的,你如果离开桃花寨你能去哪里?

张明堂看一眼桃花,然后将目光放下,说道:我张明堂确实是想做一个军人,想有一支自己的部队,想做一番事业。他越说越激动。可是……

说到可是,桃花立刻伸手制止他:想要有自己的部队,那你就先得把你通共的帽子摘掉。要摘掉这帽子,你就必须去贵阳。对不对?

张明堂望着桃花,点头。

但你去得了吗?政府一直把你当成通共的要犯在通缉,沿途多少岗哨,你过得去吗?你的那个仇家孙如柏,现在已经掌握着铜仁所有的驻军,他又有吴经略给他撑腰,他不知布置了多少天罗地网,就等你钻。桃花说到这里

张明堂又点点头。

麻三刀更不用说了,他被孙家买通,要你的人头,更何况你又打死了他的弟弟麻四刀。麻三刀绝对不会放过你,已经放出话来,让梵净山大大小小的土匪寨子都帮着抓你。他麻三刀是梵净山的老大,除了我桃花,没有人敢不听他的。你觉得,你到得了贵阳吗?

张明堂望着桃花,赞同似地摇头。

桃花继续说:就算你到得了贵阳,可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的冤屈就可以洗的清吗?可能冤屈没洗清,你反倒做了冤死鬼。

桃花噼噼啪啪地说,说完又望了望张明堂。

寨主的好意我明白,但你让我在这里做个头领就可以了,也大可不必把寨主的位置让给我。张明堂心里十分感激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是因为她要把寨主之位让于他。回想这一路走来,每一次有难都离不开桃花相助,可以说,只有桃花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并竭尽全力满足他,让他做足了男人。

桃花继续看着张明堂:你是做大事的人,让你只是当个头领,你呆不了多久,这点我明白。其实,我们桃花寨的寨兵也是兵,如果你当了寨主,由你来训练他们,将来一样可以护卫一方百姓。

张明堂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可这里毕竟只是桃花寨,是你的桃花寨,你犯不上为我牺牲这么多!

桃花将目光投向窗外,苦笑一下:你错了,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张明堂疑惑的看着桃花。

我是一个女人,我也想像一个女人那样生活,过去这些年我一直把桃花寨扛在我一个人的肩上,可是真的很累,我累了,我也想躲在一个男人的身后,所以是我要谢谢你!说完,她低下头,等着张明堂的回应。

  张明堂不禁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眉宇之间真有着止不住的倦色。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乎自己,自己又何曾在乎过她的感受呢?他满怀歉意地低下头。

  好!我答应你,为了桃花寨的一方百姓,为了你,我来做这个寨主!一番思量后,张明堂决定替桃花挑起这个担子,让她喘口气。

当真?桃花欣喜万分。

当真!张明堂郑重地点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做?桃花走到张明堂跟前,眼睛注视着他,轻轻地问。

桃花寨虽然不是土匪窝,但寨兵们有些土匪习气。所以,我要先重整寨规!……

桃花看着英气十足的张明堂,欣慰的笑了。她突然看到了希望,就像张明堂,重新看到了丢失多年的壮志。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一片水洗过似的湛蓝。

 

12

 

张明堂担任寨主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整寨规。

这天,桃花寨广场的空地上竖起了很多根柱子,每个柱子上都绑着一个寨兵。他们面容憔悴,骨瘦如柴。

柱子前面堆着很多缴获的烟枪和大烟,其他寨兵正在往里扔烟枪。

张明堂看着台下的寨兵,正了正身子,严肃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们桃花寨要重整寨规。他顿了顿继续说,重振寨规的第一件事,就是戒烟!鸦片这东西害人不浅,一旦抽上就很难戒掉。因为抽鸦片,导致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事情,我张明堂见多了,所以我不能让这种东西来残害我们桃花寨的人。

众人听后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纷纷点点头,表示赞成。

张明堂望了寨兵一眼,继续说道:今天,我张明堂把这些缴获的大烟和烟枪都烧掉,以后我们桃花寨再也不许出现这些东西。我知道鸦片不好戒,所以今天我张明堂帮你们把大烟戒掉。如果以后再发现桃花寨有人抽大烟,一律军法处置!听明白了吗?

众寨兵齐声喊:听明白了!

紧接着,张明堂大喊一声:点火!一个寨兵把蘸满桐油的火把扔进烟枪堆,大火慢慢烧了起来,成了熊熊大火。

被绑在柱子上的寨兵呻吟着:寨主,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阿玲见他们难受,想要上前松绑。

张明堂大口一声:住手!

阿玲急忙哀求道:张寨主,你放过他们吧,他们真的受不了了。

张明堂说,军法不严,军队就不可能训出来!

阿玲只好住手,她转身向桃花的住处走去

看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一直伫立在窗户边的桃花赞许地点点头。她离开窗户边,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起。

寨主,张寨主心好狠啊那些弟兄被绑在柱子上,都受不了了,他却好像若无其事似地,看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阿玲从门外走了进来。

    桃花看了看阿玲,和颜悦色道:我们桃花寨早该这么训练了。大烟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没有张明堂,还真没人整治得了抽大烟的人。

阿玲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寨主,这么说,你真的要不管了?真的把桃花寨交给张明堂啦?

桃花微微一笑,说道:张明堂是心有大志之人,我如果不让他做这个寨主,他又怎么会愿意留下!

阿玲急忙走到桃花身边,她握住桃花的手说,那可以你当寨主,让他当二寨主啊。

桃花摇摇头:当寨主当了这么多年,我累了,我确实是累了……桃花说到此处,,脸上闪过一丝疲倦,神情也渐趋复杂。 

阿玲看着桃花:寨主,其实我觉得张寨主是个不错的男人,要不你干脆嫁给他算了。

桃花苦笑着:张明堂心里有人,他心里一直有个人。我桃花走不进他的心里呀!......

阿玲抬起头,好奇地问:谁啊?

桃花苦笑一下,他青梅竹马的黄菲儿。张明堂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忘不了黄菲儿。

阿玲若有所思地说:这倒是。不过,反正他已经留下来了,时间会让一个人淡忘过去。寨主,你要温柔一点,要像煲汤一样,慢慢去炖张寨主的心。炖着炖着,他的心里就只有你了。

桃花看着阿玲,笑了起来,阿玲也笑了起来。

桃花深情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望了望还在广场上整军的张明堂,她心里甜滋滋的。

 

13

 

铜仁县城周家茶楼二楼的一间包房,麻三刀背对着门,冷峻地坐着。独眼军警觉地隔窗观察外面情况。看样子,两人似乎在等待谁。

独眼军师见麻三刀神情严肃,慢慢走到主人身边,声声嘀咕:三爷,门外有咱们的人,别担心。

麻三刀望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独眼军事低声说:应该是来了。

麻三刀机警地转过身,盯着门看。自从在桃花寨中埋伏赔了夫人又折兵后,麻三刀就再也不敢轻敌,做事似乎比以前谨慎了很多。

来人正是铜仁商会会长黄占山。黄占山怕被熟人认出来,出发前,他特意让管家找来一双墨镜戴上。在黄管家的带领下,径直朝麻三刀所在的包房走来。一路上,黄管家小心地留意着周围的情况,生怕出现意外。

黄管家推开包房的门,黄占山一步就跨了进来。

麻三刀一看是黄占山,立刻起身抱拳:黄会长,久仰久仰!

黄占山也抱拳回礼:麻三爷,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交换眼神后,就在椅子上坐下来。

麻三刀很有礼貌地问:不知黄会长相约,有何见教?

黄会长将身体靠近麻三刀,压低声音说:见教说不上,黄某初任商会会长,有些生意的事,想和麻三爷商量商量。

  麻三刀扬起眉毛,看了黄占山一眼:,黄会长,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他说完,眼睛直直地看着黄占山。

三爷爽快,那我也就不见外了。三爷,这段时间没有保安团打扰,三爷赚了不少吧?

麻三刀看了黄占山一眼,没有说话,他倒想听听黄占山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是三爷,这保安团可不会永远放着盐路不管,听说驻军也要加派人手,保护盐路安全。三爷以后的生意怕是不好做啦!黄占山继续说道

他到底要说什么?独眼军事有些不悦地看着黄占山,插话道:黄会长,你家管家跟我说过两次了,三爷知道大概的您的意思,你就不必绕圈子了。

就是,直说嘛。麻三刀急忙补充道

黄占山再次将身体靠近麻三刀,轻轻地说:黄某有宗一本万利的生意,想和三爷合作。

麻三刀立刻抬起头冷冷地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黄占山瞥了一眼麻三刀说:三爷,在梵净山生存,一要粮,二要枪。这些都得用钱买,如果财路断了,哪来的粮,哪来的枪?

麻三刀点点头:这倒也是。他妈的,都是那个张明堂,害我这次损失了这么多枪!

黄占山不解地问:张明堂?

麻三刀口无遮挡地说:对啊!就是黄会长原来的准女婿。

不是早就执行死刑了么?黄占山感到不可思议,睁大眼睛问:他还活着?

麻三刀恨恨地说:活着,而且活得好好地!

黄占山欣慰地笑了:活着好啊。

好什么好!他妈的,他杀了我弟弟,我恨不得他现在就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偏离话题,便不好意思地看看黄占山,问道:先不说他,黄会长需要我麻三刀做些什么?

黄占山看了他一眼:这个简单。三爷只要保护我们黄家的货物一路平安,三爷就能财源滚滚。

麻三刀笑着:运什么货有这么大利润?不会是官盐吧?

黄占山抬起头说,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麻三刀急切地追问。

黄占山看了他一眼,这三爷难道还想不到吗?

麻三刀伸出手掌比试:大烟?

黄占山点点头。

麻三刀看着黄占山,:黄会长胆子不小啊!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问:想过怎么分成吗?

黄占山小声地说:只要三爷保我货物平安,一批货,给三爷抽两成。

  这可是个掉脑袋的生意。我的兄弟们不好打发呀。麻三刀边说边把头歪向一旁。

那三成如何?黄占山看着麻三刀说。

四成!黄占山想了想,下定决心。

好,四成就四成!麻三刀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至于时间,货物的多少,让我的管家去安排,然后会通知三爷。我们的事情还请你多费心。黄占山说完,看着麻三刀。

黄会长放心,我麻三刀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出差错。麻三刀满怀信心地保证。

黄占山突然想起张明堂,小声问了一句:刚才三爷说,张明堂还活着,你见到他了?

麻三刀狠狠地说:当然,他是个厉害角色!我跟他的仇还没完呢,他杀了我弟弟!麻三刀说着,牙齿咬得紧紧的,同时还握紧了拳头。

黄占山继续说道:三爷,张明堂到今天还能活着,就不是好惹的。

我会小心的。麻三刀望着黄占山,点了点头。

 

14

    

  张明堂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杯酒,呆呆着看着窗外。此刻,他的脑中全是菲儿的身影。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菲儿退婚后的一幕......

张明堂突然对菲儿发火:菲儿,你为什么要退婚!你变心了吗?

明堂哥,我……我配不上你。黄菲儿满眼泪光地说。

张明堂看着菲儿痛苦的表情和虚弱的身体,他的心就软了。他忍不住地抱住黄菲儿说:菲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失去你。

菲儿感动得泣不成声,她也紧紧地抱住张明堂。

黄菲儿泪眼汪汪地望着张明堂,边望边软软地叫着:明堂哥……

张明堂抱着黄菲儿的脸说:菲儿,等夏雪的事情办完了,我就马上娶你!说完,忍不住亲吻黄菲儿,两人忘情地吻着……

菲儿是爱我的!对!她爱的是我!想着,想着,张明堂竟傻傻地笑了起来。

多么快乐的往事啊!可如今,如今,菲儿却嫁给了孙如柏。她幸福了么?她会不会像我想她那样地想我呢?本以为一辈子不再分离,怎料世事多变,注定从此天涯。想到这里,张明堂发现有种冰凉的东西正夺眶而出,他用手一抹,是两行清泪。正缓缓地顺着脸颊滑落……

痛苦地闭上眼睛,脑中又浮现出与菲儿最后分别时的情景......

明堂哥,你是要回桃花寨吗?临别前,菲儿忍住眼泪问张明堂。

  张明堂摇摇头说:不回去了,我要去贵阳找省主席王家烈,只有他可以洗清我的冤屈。

明堂哥,你以后真的要扔下我不管吗?黄菲儿抽噎着问。

张明堂看见眼泪正顺着菲儿的脸颊流了下来。那一刻,他只感觉胸口阵阵发痛。他强忍着痛苦说:菲儿,你现在已经是如柏的妻子,以前的事情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菲儿,你替我谢谢如柏。不过,你也转告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还是要报

黄菲儿哭着哀求张明堂:明堂哥,你们这是何苦呢?

张明堂望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黄菲儿不知怎么地就想起桃花。那你走了,桃花怎么办?难道你也要扔下她么?

张明堂平静地说:菲儿,你忘了我吧。菲儿,我希望你以后能幸福。

  黄菲儿几乎要哭出来,她不住地呼喊:明堂哥……

  张明堂想到这,他端起酒杯,喝了一杯酒,泪滴无声地滑进酒杯里,苦苦的,涩涩的,那感觉,只有他能体会……

 

   

                              第九章

 

 

01

 

上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射着整个山谷,桃花寨的两个寨兵顶着烈日,抬着一个麻布袋,匆匆地来到麻三刀匪巢附近。

麻三刀匪巢加强防备,站岗的匪兵们全都打起十二足精神,警惕盯着四周,查看一切动静。

两个寨兵抬着麻袋,正悄悄靠近麻三刀匪巢。就在这时候, 一个站岗的匪兵听到脚步声,急忙举起枪,大声吆喝:什么人?两个寨兵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停下脚步。等到站岗的匪兵慢慢靠近他们时候,忽然碰的一声,不约而同地扔下麻袋,然后撒腿就往回跑。

追出来的匪兵看见有东西落下,马上跑到麻袋附近,当他意识到要去追人后,却发现对方已经跑远了,于是,放弃追击,重新走进麻袋。

匪兵打开麻布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竟是一具尸体,而且隐隐透出一股难闻的味道。他状着胆子仔细上去瞧瞧,忽然脸色大变。

四爷!四爷的尸体?匪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犹豫了一下, 匪兵又壮着胆子看了看麻四刀的尸体,然后喊了一声:四爷!见麻袋里没有回应,急忙大叫起来:来人呀,来人呀,四爷,四爷……

众匪兵闻讯赶来,帮着把麻四刀的尸体抬进了山门。

匪巢大厅里陈放着麻四刀的尸体,四周围满了匪兵。最痛苦地要数麻三刀,他悲痛地大声喊叫:四刀!四刀!然后,他转身问众人:尸体哪来的?

众匪兵,你看我,我看你,都纳闷起来。

一个土匪小声地回道:好像是桃花寨的人送过来的。

麻三刀转身:旷大山呢?有没有看见。    

土匪们全都摇摇头,说:没,没见到!

  麻三刀立刻破口大骂起来:旷大山这个狗娘养的东西!说好放四刀,居然敢放你三爷鸽子,老子不把你碎尸万段。

  一个土匪看了看麻四刀的尸体,小声嘀咕道:四爷死得太惨了!旁边另一个土匪愤愤地喊起来:一定要给四爷报仇。麻三刀一听竟震怒起来:都给我滚出去!四刀被抓走的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滚!通通都给我滚!

  土匪们面面相觑,心惊胆颤地退出大厅。

  大厅里只剩下麻三刀一个人,他大声地哭起来:四刀!四刀……他边哭边喊弟弟的名字,爹娘去得早,四刀是他一手带大的,想到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他禁不住哇哇地大哭起来。

独眼军师走来,轻轻地说:三爷,请节哀顺变!准备四爷的身后事要紧!

麻三刀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他冷冷的看着麻四刀的尸体,然后狠狠地说:四刀,我一定会给你报仇!旷大山、张明堂和桃花寨的人,一个都跑不了!说完他撕声力竭地大吼一声。

  第二天,麻三刀带领山寨里所有匪兵,披麻戴孝,在匪巢空场上给麻四刀的遗像行礼。送丧的人很多,真哭的,假哭地,乱成一团。

麻三刀站在麻四刀的遗像前,信誓旦旦地说:四刀,做大哥的一定给你报仇,你就安心去吧!

众人也跟着说:四爷,安心去吧!我们一定为您报仇!

就在这时候,有一匪兵跑过来。麻三刀急忙问:有旷大山的消息吗?

土匪低下头:三爷,据我们的眼线回报,旷大山也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麻三刀感到意外。

土匪看了麻四刀一眼,继续汇报:旷大山为了救四爷,也被张明堂给打死了。

麻三刀大声地说:这么说,旷大山没有对不起我麻三刀。他妈地!狗日张明堂!

土匪看了麻三刀一眼,缓缓说道:其实,旷大山还有个弟弟,叫旷志。本来在桃花寨也是有头有脸的,现在因为旷大山的事情,在桃花寨的日子很不好过。

麻三刀抬起头:哦?是吗?

  独眼军师听完汇报,立刻接过话:三爷,这个旷志我也有所耳闻,和旷大山脾性差不多,完全可以为我们所用。现在桃花寨的防守更有战术了,我们想强攻,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如果能找个内应,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肯定又是张明堂搞的鬼!这个张明堂,我麻三刀不杀他,誓不为人!麻三刀咬牙切齿地说

独眼军师走到麻三刀跟前:三爷,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这个旷志成为我们的内应。

麻三刀嗯了一声:有道理。但是他会听我们的吗?

  应该可以。他现在在桃花寨根本抬不起头,只能和我们合作。独眼军师很有把握地说。

麻三刀大喜,回头吩咐军师:赶紧派人先去打探一下。

独眼军师自告奋勇地说:三爷,此事事关重大,我愿为三爷跑这一趟。

麻三刀略加思索,拍着独眼军师的肩膀说:也好,那就辛苦军师了。说完,他看了看麻四刀的遗像说:四刀,你放心吧!哥哥很快就能替你报仇。

独眼军师望着麻三刀的背影继续说道:只是,光有内应怕是还不够。

麻三刀回头看了军师一眼:军师的意思是?

桃花寨的力量越来越强大,除了内应,我们还得找个帮手,这样才能稳操胜券。独眼军师说的头头是道。

麻三刀一听,立刻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对军师说:派人去联络一下吴经略。

一个土匪听后,立刻开头发言:三爷,这个吴县长怕是不好说话吧,我们可是抢过他的货的,他能和我们合作吗?

  麻三刀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抢了他点货吗?吴经略和张明堂有杀父之仇是,张明堂一直要杀吴经略没有得手,吴经略也一直没奈何得了张明堂。现在张明堂投靠了桃花寨,所以

这桃花寨也就成了吴经略的死敌。这样一来,这吴经略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为了对付张明堂,吴经略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我合作,孰轻孰重,我想他那么聪明,一定分得清楚。

土匪们听了频频点头,纷纷当场谄媚:三爷高见!三爷高见!

麻三刀没有理会,自个进屋去了。

 

02

    

吴经略正在看公文,孙如柏急匆匆地闯进来

孙如柏一进门就喊:姐夫,麻三刀又派人来找你了?

吴经略看了孙如柏一眼,怎么?如柏,你也知道了?

孙如柏点点头,走到吴经略跟前,严肃地说:姐夫,我们绝对不能和麻三刀合作!他是个强盗!上次还劫过我们货呢!那种见利忘义的家伙,我们少接触为妙。如柏一想起麻三刀,心里就莫名地气。

吴经略从座位上走下来,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抬起头说:如柏啊如柏,你有所不知,和他合作,我们就可以事半功倍。

孙如柏见吴经略仍有合作之意,急忙搬出陈年伤疤说服姐夫,麻三刀是个见钱眼开的混蛋。当年他逼着我爹,抢我们的货,还要我们的钱,姐夫你不会忘了吧?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和他合作呢?!不收拾他就算他便宜!说着,愤怒便从他的眼睛里迸射出来。

  吴经略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他用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然后冷笑一声说:和他合作只是互相利用而已。管他麻三刀是否见钱眼开,有了钱,他就不会和我们作对。但是张明堂可不一样,你给他钱,就能让他不再找我们报仇吗?他的语气中有些嘲弄,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灵活变通。

孙如柏想了想,又看了看吴经略,突然大声地说:张明堂,我自己可以对付他!你不用担心。

吴经略抬起头,有点不屑地问:你?!你怎么对付啊?别说以前不行,现在张明堂投靠了桃花寨,桃花那个人和张明堂一个路子,都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们珠联璧合,就更难对付了!说完,他望着孙如柏,无奈地摇摇头。

  孙如柏看了姐夫吴经略一眼,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说道:桃花寨以前不过是过平常的山寨,可自从她们参与杀害我爹,参与劫法场,参与和麻三刀的互斗,我就把它当作匪寨了,你这个县府也得把它视为匪寨!那伙土匪,我早晚灭了她们!说到杀害我爹,他情绪又激动起来。

  吴经略上前轻轻拍了肩膀:说得轻巧!梵净山一带的土匪,你姐夫我斗了这么多年,我比你了解。这些人,如果让他们窝里斗,我们要省多少事啊。现在就是个好机会,麻三刀来找我输诚,帮着我们对付我们的死敌,何乐而不为呢?

  孙如柏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和麻三刀那样的人渣合作!说完歪着头,不看吴经略。

  吴经略摇摇头,责备地说道:如柏,你现在已经是营长了,不要动不动还把你那些书生气使出来好不好?吴经略望了孙如柏一眼,继续说道:一个只是见钱眼开的土匪,给了钱,就可以没麻烦。张明堂和桃花寨可是我们的死敌,他们是随时想要咱们的命呀。你要分清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孙如柏冷笑一声,有点鄙视地说:就凭现在落魄的张明堂?!哼!我才不信呢!

吴经略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可别不以为然,不然会输得很惨的。我都让保安团琢磨怎么对付桃花寨呢。说完倒了一杯茶,自个喝了起来。

孙如柏气得直瞪眼睛。

 

03

 

桃花寨外,出现了两个陌生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在山林间穿行,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你瞧!其中一个男人指着前面矗立在山林深处的桃花寨,对另一个男人说:快看!那个就是。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停住了脚,嘀咕一会,然后继续慢慢地靠近,在桃花寨周边窥视着,并不时地相互指点着说着什么。

与此同时,不远处有几个土匪打扮的人,也在往桃花寨这边靠近。偷偷监视着这里的一切。土匪看到了这两个男子,马上都手摸枪,做好战斗准备。

那两个形迹可疑的男人,也发现持枪的土匪,两人大吃一惊,也拔出枪,做好战斗的准备。

两伙人对视了一下,眼看一场精彩的战斗就要打响。

一个男子仔细观察一会,对身边的同伙说:好像不是桃花寨的人?另一男子点点头。于是, 两男子都将枪放下。对面一拨人似乎也察觉到对方不是敌人,也将枪放回原处。

  喂,什么人?那两男子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大叫,他们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只见阿玲和另一个女兵手握一柄梭标向他们走来。两个男子相互看了一眼,转身便跑。对面土匪打扮的人听到声音,回过头发现了阿玲,也偷偷逃离桃花寨。

阿玲一边追一边喊:站住,都站住!……可人已经跑远了……

听了阿玲的报告后,桃花马上意识到这事关乎着桃花寨的安危,他急匆匆地出门,向山寨里走去,见人就问:见过张寨主么?

在广场上呢!一寨兵见问,回答

于是,桃花径直向广场走去。此刻,张明堂正在看寨兵演练。桃花走上前,将张明堂拉到一旁,低声说:明堂,最近似乎不止一拨探子来打探我们桃花寨。

张明堂抬起头,惊讶地问:还不止一伙?

桃花点点头,有的像是麻三刀的探子,还有的弟兄们说像是保安团的人。

  张明堂略加思索,看了看桃花,皱起眉头,低下头说:看来麻三刀怕是已经和吴经略搭上关系了。

  桃花也低下头小声说:除麻三刀外,吴经略也盯上我们桃花债?阿玲他们已经发现好几次了。怎么办?她说完有些焦急地望着张明堂,等着他发言。

  张明堂思索片刻,抬起头,看着桃花,这对桃花寨非常不利。吴经略厉兵秣马,随时要来清剿桃花寨;麻三刀也频频派出探子,寻找对桃花寨下手的机会。

说到这里,桃花急忙插话:那我们得高度警惕起来。

张明堂回头望望正在演练的寨兵,低声说:凭我们桃花寨的实力,目前还不能同时对付两个敌人,只能一个一个对付。

桃花点点头,对,那就先狠狠的打怕一个。再把另一个吓跑。

临走前,张明堂安慰桃花:,先别着急,先让我想想。

桃花点点头走了。……

  从练兵场出来,张明堂就径直地走向桃花的屋子。

桃花见到张明堂急忙站起来,搬把椅子过来。

张明堂边坐下边说:桃花,有件事来和你商量。

桃花到张明堂前面,什么事?你说。

张明堂看着桃花:关于吴经略和麻三刀的事。

桃花拿起杯子,倒一杯茶,递给张明堂:你想出办法了?

张明堂点点头,桃花,我想了想。虽然说现在麻三刀和吴经略联手了,但是据我对麻三刀的了解,此人历来都是虚虚实实,真伪难辨。他说着便在房间里走动起来既然吴经略已经拉开了清剿桃花寨的架势,老奸巨滑的麻三刀肯定会隔岸观火,坐收渔利。说完转身看了桃花一眼。

桃花点点头,麻三刀的确是这样的人。

张明堂回到座位上,继续说:所以,目前真正对桃花寨形成威胁的不是麻三刀,而是吴经略。我们要逐一击破这两个人,就必须擒贼先擒王,先对付吴经略。

桃花想了想,担忧地说:吴经略不但有保安团,关键时候他还能搬得动孙如柏的独立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每次战斗都有弟兄丧身。

张明堂忽然想起什么,他深思片刻:奇怪!吴经略的眼睛一直盯着麻三刀,可这次他却突然把枪口对准了桃花寨,为什么?说到底是因为我张明堂,是我们的私人恩怨殃及了桃花寨。

他看了桃花一眼,继续道:所以,对付吴经略的最好办法不是布兵设防,而是采取掏心战术,深入虎穴,直取吴经略!这两天,我已经想好了对付吴经略的办法。张明堂满怀信心地说。

桃花看了看笃定的张明堂说,好,我都听你的!

  

04

 

早晨,吴经略正在办公室里喝茶,保安团梁团长就走进来,边走边哈腰赔笑。这个动作,他练习很久啦!

吴经略边喝边仰起头对团长示意,说吧!情况如何?

团长走到吴经略身边:吴县长,按照您的吩咐,保安团已经练兵三天了,每次都是针对桃花寨的地形,强攻、偷袭、里应外合……各种方法都演练过了。

吴经略一听大拍桌子,大喊一声:好,练得好。然后哈哈地大笑起来。

团长赶紧上前,揍到吴经略耳边:吴县长,下一步怎么办?

吴经略看了他一眼,毫不迟疑地:继续练啊!

团长焦急地问:那……那到底什么时候去打桃花寨?

吴经略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根本就没想去打桃花寨。

团长大惑不解地看着吴经略:不打?

吴经略呷了一口茶,反问道:前些天你就向我报告,说是麻三刀要复仇桃花寨,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团长想了想说:或许……或许是麻三刀还没准备好吧?

吴经略瞪着眼睛说:错。然后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比划着:他不是没准备好,是心存顾忌,害怕自己前脚去攻打桃花寨,我们后脚就端了他的老巢!

他看了看团长,继续说:所以咱们就大张旗鼓地操练队伍,扬言清剿桃花寨,只有这样,麻三刀才能解除后顾之忧,放心地去替麻四刀复仇!说完,吴经略为自己出色的计谋得意地笑起来

团长也点点头,说了声是,然后对着吴经略笑。

  吴经略将茶杯放下,在地板上走了起来:所以,我们绝不能去打桃花寨。我让你放消息出去,就是要给麻三刀表明一个态度,让他放心地去打桃花寨。我们只需要等他动手,麻四刀的仇他不可能不报!我们这叫保存实力。

唔,原来如此啊!团长听了,恍然大悟,他翘起大拇指:县长高见,高见!

吴经略轻轻地回到座位上,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

 

05

 

麻三刀坐在椅子上,身边坐着独眼军师。麻三刀悠闲地晃动着太师椅,慢吞吞地对独眼军师说道:这桃花寨我不打了,我先来个坐山观虎斗,看着保安团和桃花寨两虎相掐,等他们掐得离死不远了,老子再突然出手,一刀要了他们的小命!

  独眼军师却摇摇头,神神叨叨地说:蹊跷,此事有些蹊跷!你说这个保安团操练多日,却咋按兵不动呢,是何原因啊?退而言之,如果他们真想清剿桃花寨,又何须如此大造声势?依我之见,吴经略所作所为,不是对着桃花寨,而是故意做给您三爷看的。他说完望着麻三刀,等着他开口。

麻三刀转过头,着急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眼军师若有所思地说:吴经略意在解除三爷的后顾之忧,让三爷放下心来去跟桃花寨火拼,等两败俱伤之时,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麻三刀想了想:有道理,有道理!他妈的吴经略,跟老子来这套弯弯绕,好啊,那老子就陪你玩上一!派人放出风去,说我麻三刀马上就要血洗桃花寨,为麻四刀报仇。让吴经略那龟孙子老老实实蹲在铜仁城里想美事吧,老子也好腾出手来干点该干的,省得他妈的前面打狼后面还得防虎!他噼噼啪啪说个不停,直到自己骂痛快后嘴巴才停下来。

  独眼军师看着麻三刀,翘起大拇指,诡秘地说:妙,妙,这就叫将计就计!

就在这时候,有一土匪进来报告:三爷,黄家的货都已经运上来了。

麻三刀大喊一声:运上来了,好啊!赶紧抬进来!

土匪应声:是,三爷!然后指挥几个土匪抬着货进来。

  麻三刀打开包装,仔细看了看,又拿起来闻了闻,然后拿起其中一块,点点头,笑着说:成色不错!然后转身问军师,你知不知道,这可都是钱哦!

独眼军师看了麻三刀一眼,笑眯眯地说:有了钱,我们三爷就不用为粮食和枪支犯愁了。

麻三刀哈哈哈大笑起来,回头问身边的土匪:货都抬进来了吗?

土匪连忙回答:都抬进来了啊,三爷。

麻三刀又瞄了一被抬进来的大烟,嘀咕道:怎么这么少啊?这能分几个钱啊?

土匪小声地说:三爷,大烟可不容易搞到,这些都已经不少了。

独眼军师眼睛一眨,一个馊主意立刻涌上心头,他小声对麻三刀说:既然不容易搞到,我们就可以自己种。说完,得意地看着麻三刀

麻三刀用惊讶地眼神望着他:自己种?行吗?

独眼军师立刻走到麻三刀前面,缓缓地说:行!一定行!三爷,梵净山这么大块地方,哪里不能种点大烟呢?

麻三刀不解地问:可是能种东西的地方,不都种了粮食吗?

独眼军师神秘兮兮地说:此事不须三爷劳神。这梵净山乃三爷的梵净山,山民乃三爷的山民,让自己的人在自己的田里种什么,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么?

  麻三刀听完,倒有些顾忌起来:说是这么说,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水塘深了不但有鱼还他妈的有王八!他想了想,转身对军师道:一旦遇上“四六不懂”的刁民,告诉弟兄们,枪打出头鸟,千万不要他妈的手软!

独眼军师会意地点点头,三爷放心,您手下的弟兄何时手软过?

麻三刀看了他一眼,对!得吓得他们不敢不听话,这买卖可是大买卖。

独眼军师看着麻三刀:三爷,我们得恩威并重,该给山民补点就给补点,这样这买卖才能长久。

麻三刀嗯了一声,那个你定个规矩。按你说的办。

于是,独眼军师便派匪兵们去各个寨子安排种大烟。……

在一个小山寨外,几个匪兵手持长枪正在对一农夫大声喝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不想活了?没听见我的话吗?

农夫望着匪兵,可怜巴巴地:使不得,使不得啊!这田里都种上大烟,我们全家……全家吃什么呀?

匪兵上前推了他一把吼道:吃?在梵净山,不听三爷的话就得死,那还用得着吃吗?

农夫一听,急忙双膝跪地求饶:求求几位大爷了,你们高抬贵手,高抬……

农夫话未说完,一匪兵用枪托杵在农夫的脊背上,将农夫倒在地。另一个匪兵也挥起枪托,在农夫的腰上狠狠地杵着,一边杵一边骂:刁民,刁民!

农夫的妻子闻讯赶来,见丈夫遭匪兵毒打,猛地扑上来,抱住丈夫,哭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这就下田,这……下田……

那个用枪托杵农夫的匪兵狠狠地骂道:刁民,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们,以后三爷的田里,都得种大烟!知道了吗?只要听话,不会缺你们吃的。

农夫和妻子边哭边应道:知道了,知道了。

这时候,另农夫看了看横行霸道的匪兵,轻声问:那三爷怎么给我们补呀?

土匪冷笑一声,说道:那得看你们种的怎么样。

在旁的农妇听了便问:没吃的,怎么种啊。

土匪瞪了她一眼,气愤地说:不是说过了吗?会有吃的!说完又朝其他的农夫横行霸道去……

 

06

 

   女寨兵各排成几列。男寨兵站在边上看着。

   张明堂从各列边依次走过,挑选出一队人,包括桃花、阿玲等。

   张明堂说:被挑出的人马上从原来的队列中跑出来,以桃花为首,站成一列。

挑选完毕,张明堂喊声报数!寨兵们就开始报数:一、二、三……报完数,张明堂整了整队说:很好!今天,我们要前往县城,抓吴经略。大家听着,到了城里,都要严格听从我的指挥。明白了吗?

寨兵异口同声地说:明白了!

张寨主!一个站在院里没有被挑送上的女兵突然站出来,喊了一声。她的腰间已经挎上了一把新配的驳壳枪。

张明堂惊奇地问:什么事?

女兵用恳求的语气说:张寨主,我……我也想和你们去。

张明堂坚定地说:不行!他的语气中没有半点商量的口气。

女兵着急地问:为什么?

张明堂绑着脸,缓缓地说:这次进城,我们不是练枪,是杀人!

女兵大声地说:不是去杀坏人吗?我敢!

阿玲看了那女兵一眼,不耐烦地说:叫你不去你就不去!你多说什么!

  张明堂一摆手,看着阿玲说:好好说话。你是女兵队长,应该对自己的手下亲和一点

  阿玲仰起头问:亲和?然后低声说是。我听夏雪指导员说过,红军队伍就都亲和,大家在一起像兄弟姐妹一样。我们也要像她们一样。

  张明堂笑了起来:对,夏雪说得对,只有像她说的那样,才真的什么都不怕。

桃花看着张明堂:如果今天夏雪还在,我就让她跟我们去。提起夏雪,她的表情又多了些难以破解的复杂。

 

07

 

  此刻的夏雪,正躺在红军草房里的一张床上,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房子里的一切,努力辨别自己在什么地方。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顶军帽的帽徽上,夏雪的眼睛立刻生动起来,她慢慢起身,走到墙边,踮起脚,伸出手摘下军帽,一阵细细的抚摸后,脸上便荡漾着幸福的微笑。然后,她将军帽戴在自己头上,对着镜子,深情的脸慢慢露出灿烂的笑容。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她高兴得真想把这些东西全都抱在怀里……

立正!稍息……

窗外,正传来操练的声音。浩荡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从窗户边跑了过去。夏雪转身,缓缓走近窗边,伫立在窗前,看到窗外远去的部队,她的脸上挂着自豪的微笑。   

夏雪走出房间,外面的战士发现夏雪出来了,都围上前夏指导员夏指导员地叫个不停。

一位战士走过来,轻轻地问:夏指导员,你醒了。

夏雪高兴点头,笑得很灿烂。

一班长!夏雪眼睛一亮,看到一班长从远处走来,边喊边跑过去。

一班长见到雪,惊喜万分地说:夏指导员,我还以为你……

夏雪抬起头,调皮地问:以为我怎么了?

一班长憨厚地嘿嘿笑了两下,以为你壮烈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夏雪也高兴地笑了,歪着头:你不是也还活着么?说完咯咯笑起来。

两人悲喜交加,超越男女界限地抱在一起。眼泪很快从一班长的眼眶里溢了出来,他看了看夏雪说:夏指导员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说完流着泪笑了。

夏雪伸出手,帮他抹去眼泪,笑着说:你也怎么哭了,经历这么战争,怎么还掉泪呢。说话间,她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一班长看了看,反问道:夏指导员,你不是也哭了吗?

两人相视又是一笑。

就在这时候,一个警卫员急匆匆地跑过来,对夏雪说:夏指导员,首长叫你。

夏雪急忙随警卫员去了。

  夏雪走到红军首长的房间外,喊了声报告,推门而进,敬个军礼,叫了声首长。

红军首长看到夏雪,高兴地说:夏雪同志,你身体恢复了?

夏雪笑了笑:现在感觉有精神了。

首长拉过一把椅子,对夏雪说:好!过来坐!

夏雪在首长对面坐了下来。

首长转身对警卫员说:小鬼,去拿点这个地方的土特产,让夏指导员尝尝!

警卫员高兴地跑出去。

首长满怀神情地说:夏雪同志,你能历尽艰辛找到主力,我们很高兴。

夏雪表情有些尴尬,她将头埋得低低的,低声说,首长,我没有保护好伤员,他们都牺牲了。我很惭愧,没完成任务。

  首长平静地说:哎,不提了,这在你刚归队的时候把情况都说了。我们也从咱们的地下渠道了解到一些当时的情况。你是尽到责任了。所以,不能老自责,要坚强一些。

夏雪站起来,敬了个军礼:是,首长,我会的!

首长示意夏雪坐下。夏雪抬头问首长:怎么安排我?

首长亲切地说:不急,你先好好养身体,会有任务的。

那需要我做什么呀?夏雪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此时,她一刻也离不开革命工作。不接受任务,心里就空洞洞的,不踏实。

首长看了看夏雪,:别急。我们也在等候上级的新指示。有可能还要返回黔东地区。

真的?!夏雪若有所思。

首长继续说,你对那个地方熟悉,到时候不会没有你的事。据说那个地区有群众基础,各种势力也很复杂。

  夏雪将自己经历到的情况告诉首长:梵净山地区的中心是铜仁。铜仁城里有保安团,城外有黔军一个营的驻军,山上有土匪。城里的大商号之间还有复杂的恩怨。确实比较复杂。夏雪停了停,继续说:但是,像首长说的,那个地方有群众基础,我们的地下党组织虽然和上级失去了联系,但恢复起来不是很难。

  首长沉思一会,对夏雪说,现在中央红军开始转移了,我们六军团的两个师也在湘西一带集结,会有策应的行动,要行动就得有个突破口,黔东地区是个选择。

夏雪又行了个军礼:请首长随时安排我任务!

 

08

 

夜晚,夜空中没有月亮,只有那点点星光。

滑竿在保安团士兵的护送下,停在吴经略家门口。吴经略用警觉的目光往四周看了又看,当他确信没有任何安全隐患时,这才下了滑竿,迈着矜持的步子向里面走去。保安团士兵和滑竿这才离去。

吴经略推开家门,走了进去。在房门口,女仆接过他脱下的外衣。手不知怎么的就抖了起来,手一松,外衣掉落在地上。

吴经略埋怨道:怎么了,慌手慌脚的。

女仆低下头,没敢应答。

吴经略转身问:夫人呢?

夫人在房。

吴经略哦了一声,回头吩咐道:把我的茶拿到房去。

女仆端着刚泡好的茶,随吴经略往房走去。

  房内,桃花早已装扮成孙语蓉,正背对着门梳头。吴经略边走进去边说:我回来了,他说着就亲热地把手搭在桃花的肩上。

桃花猛一回头,一手掐住吴经略的脖子。

吴经略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脖子就被掐得快要死了,想喊却喊不出声来。

化过装的张明堂从门后闪出来,用枪顶在吴经略的头上,低声说:敢喊就打死你!

桃花压低声音对吴经略严厉地说:跟我们走!别乱动!化装成女仆的阿玲过去抓住吴经略的胳膊,将枪顶在他腰间。

  此情此景,吴经略即使有翅膀也插翅难飞,他不得不乖乖地被张明堂他们带了出去。

  走出门外,张明堂对化装成保安团士兵的寨兵说:我们走。

轿夫抬过来一乘二人小轿,两旁还跟着化装成保安团士兵的寨兵。桃花拉着吴经略上了小轿。小轿匆匆离开吴经略家,往桃花寨的方向而去,张明堂等紧随其后。

夜空中,不知道何时星星也躲了起来,一切都变得黑乎乎的,看不清一切。

谁也不知道,在吴经略家后院墙角处一棵树干上,两个保安团士兵早就被张明堂他们换去衣服,绑在了树上,嘴里各自塞着一团破麻布。树根处绑着的孙语蓉,她的口中也塞着破布

 

09

 

  自从坐上寨主后,张明堂就在自己的屋里摆上了父亲张敬儒及张家遇难众人的灵位。这灵位无时提醒他要记得报仇雪恨。

这天,张明堂为灵位上香,然后跪在灵位前,沉痛地说道:父亲,母亲,儿子不孝,让二老蒙冤忍辱离开人世,又让众多亲人不幸罹难。儿子虽然杀了凶手孙耀祖和朱汉春,可帮凶吴经略却一直逍遥于世,每每想起,儿子越发觉得负罪沉重,无颜面对父母灵位。

他抬头望望灵位继续说:今天,我终于抓住了吴经略,儿子要用他的鲜血祭奠父母和诸位亲人的在天之灵!……张明堂说完深深地了磕一个头。

  桃花寨的一片空地上长着一棵两人才能合抱的紫薇树,现在,吴经略就被绑在这棵紫薇树上。此时的他脸色煞白,双目无神,脸上和眼睛里布满绝望。

  那位曾在茅草屋前独自喝茶的老者,端着一壶酒和一盘菜蹒跚而来,径直走向紫薇树下的吴经略。

  看守吴经略的寨兵发现后,立刻从不远处的树荫下走出来,伸手拦住了老者:喂,老头儿,干什么去呀?

老者停下来,抬头问寨兵:那个绑着的人是县长?

寨兵看了他一眼,是啊。

老者又用手指着自己的脑门儿,问道:听说你们要枪毙他,是吗?

寨兵看着他说:是啊。你看热闹来了?没等老者回答,寨兵又说:看热闹,还早点儿,你先回去吧。

  老者不再问什么,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吴经略,嘴里嘟嘟囔囔地自语着:黑发人,白发人,唉,黄泉路上没大小,送一程吧……老者说着又向吴经略走去。

寨兵再度将老者拦住,大声说:老头儿,不能过去啊!

老者口中继续叨念起来:白发人送黑发人,送一程吧……老者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低头试图拱开寨兵。寨兵两腿站定,老者怎么拱也拱不动,反倒被累得喘起了粗气。

  老者暂且停下来,歇了歇,随后用更大的力气向寨兵拱去。寨兵却不再硬挡,稍一闪身,老者就扎进他的怀里。寨兵顺势伸出双手,将老者抱住,然后像抱孩子似地将干瘦的老者抱离了现场。老者不情愿,一边踢着双腿,一边说着:送一程,送一程……

寨兵抱着老者拐过一个木屋,恰巧遇到了向这里走来的张明堂。张明堂见此情景一怔,忙问道:怎么回事?

寨兵对张明堂说:寨主,这个老头儿一定要给吴经略送酒送肉,我赶不走他,就……就把他抱下来了。

  寨兵说着,便把老者放在了地下,老者跪下哀求寨兵说:送一程,送一程……

寨兵看了看张明堂,索性把老者推给了他:这是我们寨主,有事你跟他说吧。寨兵说罢便转身看守吴经略去了。

张明堂认出了这是曾跟他一起饮茶的老者,便问他:老爷爷,您有什么事?

老者看也不看张明堂就说:送一程,送一程。

张明堂又问老者:你……你认识他吗?

老者摇摇头。

张明堂奇怪了,:那你为什么要给他送酒送肉?

老者说:吃口肉,喝口酒,黄泉路上难走着呢,饿死鬼就更难走了……

老者突然若有所思,然后叫了起来:想起来了,我认得他……那年,麻三刀的人糟塌完女人又绑男人,一人脚上一块石头要扔到里去喂鱼……要不是县长的保安团来打枪放炮,黄泉路上那可就挤不开了……哎,只要做一回善事,就别让他当饿死鬼……送一程,送一程,喝完吃完,你就上路吧……

老者说罢,突然绕过张明堂,再次向吴经略踉踉跄跄而去。

那个寨兵再次拦住了老者,张明堂突然发话道:算了,让他去吧。

看着老者苍老瘦弱的背影,张明堂陷入了沉思……

 

10

 

黄菲儿正在房间里看书,孙如柏就走了进来,他没有说话,在黄菲儿的旁边坐了下来。菲儿抬起头,问道:如柏?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放下书,急忙起身去给如柏倒茶。

孙如柏沉思一下,然后抬起头,看了黄菲儿一眼,:菲儿,我要出去几天,你自己在家要小心。

菲儿连忙抬起头,惊讶地问:去哪?

姐夫被张明堂抓了,我得上山去剿匪。孙如柏望着黄菲儿,平静地说。

菲儿一听,手中的杯子掉到地上。

怎么了?菲儿。伤到手没有?孙如柏着急地跑过来。

没,没什么,黄菲儿连忙去收拾地上的残渣。

孙如柏轻轻地说:让下人收拾就好了。菲儿,我马上就要出发了,你过来陪我坐坐。

菲儿没有说话,继续收拾地上的东西,她的心乱极了。

孙如柏看了一眼黄菲儿,兴奋地说:菲儿,这可是我要真正打仗了。

这时候,菲儿不小心划破手指,她啊地叫了一声,孙如柏连忙走过去,拿起菲儿的手指:你看你,我说不让你收拾,你还收拾吧,快让我看看。

菲儿急忙抽回手:没事的,没事的然后愣愣地坐着。

如柏拉起菲儿坐到自己身边,轻声问:菲儿,你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呀?

菲儿不语。

如柏想了想,继续说:菲儿,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你会不会难过?

菲儿抬起头:如柏,我希望你和张明堂都不要死。她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孙如柏生气的站起来:又是张明堂!你就不能不提他吗?

如柏一生气,甩手走了出去

  如柏走后,菲儿独自坐在房里,她双手合十,流着泪默默地祈祷起来。

 

11

 

孙如柏带着阿旺来找姐姐孙语蓉。孙如柏一进门,见到孙语蓉,他叫也没叫就气急败坏的地埋怨起来:你们也太无能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让他张明堂把人给劫走了,劫走的还是县长,这真是笑话!

孙语蓉看了弟弟一眼:谁想他张明堂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吴经略不在,孙如柏说话胆子大多了,几乎不用修饰,他直直地说:我说你们这叫自找麻烦。我早说告诉过你们,别和麻三刀搅在一起,口口声声跟他合作,你们就是不听,这回好了,你现在就找麻三刀合作去吧!

孙语蓉委屈地说:如柏,你说这种气话有什么用啊!赶快想办法去救你姐夫。你姐夫要是没了,我们孙家可就彻底完了。

孙如柏瞥了孙语蓉一眼,说道:我孙如柏都能独当一面,什么叫彻底玩啦!他边想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想办法!想办法!什么办法呀?!

孙语蓉发现独立营没来,急得差点都快就地求饶:如柏啊如柏,不是让你把独立营带过来吗?怎么没带呀?

孙如柏象没有听见一样,故意歪着头不说话。

孙语蓉走到他跟前,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孙如柏依然不说话,孙语蓉急得都快爆炸了,但不好发火。孙如柏似乎察觉到姐姐的愤怒,这才缓缓地说:姐,我带保安团去救姐夫,你就不用去了。

孙语蓉抬起头,你要带着保安团去?那独立营呢?

  孙如柏看着孙语蓉说:独立营行动得有上峰的命令,本来中央军进了贵州,就说我们黔军没个纪律,我擅自动兵,上峰怪罪下来怎么办,你也不想让我不干了是吧?!。

孙语蓉看看孙如柏,又看看阿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孙如柏看着孙语蓉,:你赶快把梁团长找来,立即集合保安团的人。我从营里抽出二十人来,一起行动。

孙语蓉立刻应道:好,他马上就到。保安团可是我们孙家一手养出来的,关键时刻就得给我去玩命。我和你们一起去。

  孙如柏扬起眉毛,有点不屑地说:姐,你一个女人家去干什么?打仗是男人的事情。

孙语蓉看了孙如柏一眼:那保安团能听你的?再说你从来都没有打过仗,我能放心吗?

孙如柏冷笑一下,:你也不要小瞧我。虽然我没真打过仗,但我知道怎么杀仇人!

孙语蓉郑重地说:如柏,这次是去救你姐夫,我们的对手是张明堂,稍有闪失,你姐夫可能就性命不保呀。所以我们要特别谨慎啊!

很快,孙如柏骑着马,带着保安团与黔军倾巢出动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一路直上,逼向桃花寨

当然孙语蓉不放心孙如柏,也随军上了山。……

走到了一个缓坡,孙如柏停了下来,查看四周情况。前面隐隐约约见矗立在山林中的桃花寨,孙如柏匆匆赶到孙语蓉面前说:姐,你看!前面就是桃花寨了

孙语蓉抬起头向上观望,心里盘旋着如何攻打,才能更有把握。

  孙如柏看了看桃花寨,立刻下达命令:来,把山寨给我围了!准备给我冲进去!

  孙语蓉急忙用手制止:慢!然后对孙如柏说:如柏,你姐夫在里面,我们不能贸然开打啊。

孙如柏抬起头,愣愣地问:那怎么办?

孙语蓉看着前面的险峰密林,对梁团长说,你挑几个机灵的,先去摸摸情况。

梁团长低声说:是,夫人。然后去安排了。

  孙如柏盯着山上,忽然,他对一位独立营的士兵说:把机枪拿到这边来!

 

12

 

一个寨兵报告,保安团的人已经到了寨外。

情况紧急,张明堂与桃花急忙召集寨里的头目们立刻到议事厅商议对策。

一个头目怒气冲冲地说:“屎克螂”再多架不住一泡尿呲,打,先撂倒十个二十个的,我就不信他保安团能挺得住!

张明堂与桃花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另一个头目也愤怒地接着说:就是,咱们跟保安团交过次手了,怕他个鸟儿!把他们毙了算了。

张明堂还是不作声,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

桃花看了张明堂一眼,满脸严峻地说:咱们桃花寨虽然易守难攻,可是,保安团救不出吴经略,肯定就会像苍蝇一样围着桃花寨不肯散去,如果这时候麻三刀再乘机背后捅咱,那桃花寨就麻烦了。

她望了望众人。大家都不说话,边听边思索着,桃花继续说:所以,如果现在立刻把吴经略处死,保安团群龙无首,不打自乱,到那时咱们再主动出击,保安团肯定会稀里哗啦溃不成军!说到这里,她有些得意,区区一个吴经略,不动兵器,照样也能解决。

几个头目纷纷表示赞同。

一个头目说:对,杀了吴经略,免得夜长梦多!

另一个又说:杀了吴经略,看他保安团还救个屁!

对!杀,杀!杀!其他头目都跟着喊起来,大家杀气重重,随时准备听候命令。

这时候,张明堂突然站起身来,他看了看众人。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张明堂,瞪正等着他发布命令,时刻准备冲锋陷阵,把吴经略与保安团杀个片甲不留。

可就在大家翘首以待的时候,张明堂却说了句让大家泄气地话:吴经略不能杀!

众人感到意外,都异口同声地追问:为什么?

桃花有些不满地说:怎么?你……你都怕了?

张明堂看看桃花,又望望众人,缓缓地说:我不是怕。大家想想,如果我们杀了吴经略,那就等于跟官府结下了仇,等于把自己推到了和麻三刀一样的位置上。我们的山寨,是百姓生存的山寨,不是匪窝。

大家静静地听着,张明堂继续说:所以,我们不能给官府以对付我们的口实。一旦我们被官府视为土匪,那我们就永无宁日。官府会想办法找机会消灭我们。这也是麻三刀最想要的结果,他不用对付我们,官府自会找上门对付。

桃花和众人继续看着张明堂,听着他解释。

所以我说,吴经略不能杀。我们不能两面受敌。

听到这里,桃花心中暗暗佩服张明堂有远见,考虑事情周全,这点桃花自愧不如。

听了张明堂的话,好多寨兵头目都纷纷支持张明堂的决定。

  这时候,一个头目突然说了一句:吴经略是你杀父仇人,难道张寨主不想杀他吗?

张明堂看了看他,:和吴经略的仇,其实是我张明堂和他的私仇。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他,为父报仇。但我不能为一己私利连累了我们山寨。我更不能为自己一时痛快,给我们山寨带来无尽的麻烦。是不是?我们拿起枪不是为了去结仇,而是为了保卫自己,保卫我们还能够保卫的人不受欺负,平安过日子。

桃花神情地望了张明堂一眼,大声说道:对,张寨主说得对。

众人都被张明堂说服,同意不与官府结仇,才是明智之举,同时也佩服张明堂的大度与公私分明。

张明堂见大家都同意他做法,便转身走出大厅,朝那棵要两人才能合抱的紫薇树走去。

见张明堂大步流星地出了大厅,桃花也起身跟着出了大厅

 

13

 

张明堂走到绑着吴经略的紫薇树下,狠狠地盯着吴经略,他的眼睛里迸射出仇恨的火焰,恨不能把吴经略煮了吃

吴经略不敢迎视张明堂仇恨的目光,他全身颤抖地哀求道:明堂少爷饶命,饶命……

张明堂突然迅速地拔出枪来,把枪筒塞进了吴经略的嘴里

吴经略一看,全身发抖,吓得尿湿了裤子。

张明堂没有开枪,他只是冷冷地对吴经略说:你身为党国官员,吃着百姓奉禄,可你却挖空心思地榨取民财,而且伙同孙耀祖谋财害命,丧尽天良,灭了我张家满门,就凭一点,我就可以打死你一百回!

吴经略闭上眼睛,等着张明堂判决。

张明堂冷笑了一下,大声说道:我今天早晨,已经对九泉之下的父母说过了,我要用你的人头,你的血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

  听到这里,吴经略更加害怕,他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明堂少爷,明堂少爷……饶命啊!

张明堂看着吴经略,又说道:不过……吴经略,你是一县之长,剿匪安民本是你份内之事!可如此乱世,又有多少份内之事成为百姓的奢望!他边说边狠狠地瞪了吴经略一眼

吴经略听着,全身不住地发抖,他连声答道:是!是!

张明堂说完,缓缓地把枪管从吴经略的嘴里抽来。

吴经略这松了一口气,他急忙顺着张明堂的口风说道:我也想铜仁长治久安,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上头恨不得吸干我的血,下面弟兄也要养家糊口……许多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明堂少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张明堂冷哼了一声:你谋财害命也是迫不得已!?

吴经略一头冷汗,将头埋得低低的,不住地说:不是,不是……

  张明堂双手托起吴经略的下巴,大声地说:吴经略,灭我张家你只是帮凶,你又还算为民剿匪,今日我张明堂,就看在这方百姓的面子上,留你一条性命!希望你的所作所为,不会让我后悔我今天的决定!

吴经略不停地磕头:谢谢明堂少爷!谢谢明堂少爷!

张明堂继续教训:剿匪剿匪,你也要分清楚什么是匪,什么不是匪!

吴经略不住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张明堂继续说,你听好了,今天留下你一条小命,绝不是张明堂突发慈悲,而是给你一个改邪归正,有所作为的机会。如果哪一天,你让我对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了,那一天就是你真正的死期!说完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吴经略跪在地上,我向明堂少爷保证,以后一定勤勉为民,勤勉为民……

  桃花双手叉腰,在一旁非常欣赏地注视着张明堂一举一动,心中佩服之情立刻油然而生。

 

 14

 

  保安团的士兵们秘密掩藏在丛林里,正在检查枪械子弹,做着进攻桃花寨的最后准备……

梁团长派去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在梁团长的耳边小声嘀咕着

孙语蓉见了,连忙爬到梁团长身边,轻轻地问:上面什么情况?

团长看了孙语蓉一眼,低声说:夫人,没什么动静,就是守卫多了点。

如柏一听,立刻拔出手枪,看看团长,急切地说:那你还等什么!跟我上!孙如柏除了想救出姐夫,他还想尽快体验一下冲锋陷阵的牛气。

孙语蓉一看,心想:不好。如柏这样沉不住气,有些不放心。她急忙拉住孙如柏的衣角:如柏!别急!还是我上去吧!

孙如柏回头看了孙语蓉一眼,姐!你想上去?

孙语蓉马上说:对,我们不能贸然动手她的语气非常坚定。

孙如柏想了想,:那我派人跟你去。

团长似乎看出夫人的担忧,他转身对孙如柏说:孙营长,你们留在这,小小的桃花寨,交给我保安团就是了,我派人上去。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士兵喊道:团长,有人下山了!

大家立刻中注意力,上面一看,他们果然看见一个人,沿着上面那条弯曲的小道踉踉跄跄地走下来。丛林里,团长及所有的士兵们都瞪大眼睛那个人越走越近。眼睛一亮,大喊一声:啊,是,是吴县长!

孙语蓉立即扑上前,失声哭喊起来:老爷!老爷!

孙如柏也迎上前,低低地叫了声:姐夫!

看见吴县长,团长突然大声下达了命令:弟兄们,上,保护吴县长!

士兵们立刻从丛林里钻出来,冲上去将吴经略围在中间,向山下走去

  回到家后,惊魂未定的吴经略斜靠在椅子上,无力地喘气。孙语蓉坐在吴经略身边,正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看着丈夫被吓出这个摸样,孙语蓉气愤地说:这个张明堂还真是胆大包天,这笔帐我们迟早要和他算个清楚,他现在虽然在桃花寨站稳了脚跟,但终究缺粮少枪成不了气候!

吴经略没有听妻子说话,他依然魂不守舍,脑中还在播放张明堂放他下山前那个场面。全身松软地靠在椅背上没有答话。

孙语蓉看了吴经略一眼,关切地问:老爷,他们……没太让你……受苦吧?

吴经略痛苦地闭着眼睛,摇摇头。

  孙语蓉看着吴经略,继续靠着自己的小聪明出谋献策:老爷,他们放了你,就说明他们害怕保安团。保安团撤下来了,此时是他们最疏于防范之际,依我之见,命令保安团突然杀个回马枪,也许能一举生擒张明堂,除此大患!

吴经略摇摇头:算了吧,张明堂放了我,又答应以后……以后不再杀我……

孙语蓉赶紧走到吴经略面前,谨慎地说:张明堂的话绝不能信!如果不是保安团把桃花寨围得水泄不通,张明堂能放你回来吗?

吴经略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好还是……还是不要再招惹他了。

孙语蓉抬头问:为什么?

吴经略不耐烦地说:如果张明堂想要我的命,在铜仁城谁能拦得住他呀?说完无助地摆摆手。

 

15

 

麻三刀正在麻四刀的灵位前静坐,自从弟弟死后,他每天都要到这来静坐一会,陪伴死去的麻四刀

独眼师爷脚步匆匆地走进来,他走到麻三刀面前,小声地说:三爷,张明堂没杀吴经略。他说完看着麻三刀。

麻三刀对此感到出乎意料,他抬起头,惊奇地说:哦?为什么?

独眼军师没有回答,他只是点点头说:看来张明堂真是个聪明人。

他们咋没斗起来呀?麻三刀边起身边把师爷拉到外面,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独眼军师看了麻三刀一眼:没斗!顿了顿又说:如果我们近日对桃花寨动手,必将马到成功!他得意地笑了两声。

麻三刀不解地抬起头,眼睛直直盯着师,前几天咱们还商量好了坐山观虎斗,怎么现在又要去打桃花寨?

独眼军师平静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三爷想必已经知道了吴经略之事?

麻三刀点点头,神情有些严肃。

独眼军师坐在石头上,头往后一仰,眼睛望向天说道:张明堂这么一抓一放,估计吴经略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有两虎相斗之势?用不多时,吴经略肯定又会把枪口瞄准三爷,如果桃花寨再乘机出手突放黑枪,三爷便腹背受敌,首尾难顾。与其被两虎所吃,不如先下手吃掉一虎,既是免除后患,也是为四爷报仇,同时您又夺回了桃花,可谓一举三得,这是其一。说道这里,他歪着头看着麻三刀,没有继续说下去。

麻三刀双手托着下巴追问:那二呢?

其二嘛,就是张明堂面相英俊,但内心险恶,此等人物如果再给以时日,等其羽翼丰满,再想灭掉就难上加难,而保安团刚刚撤走,桃花寨必有防范懈怠之意,如今吴经略蒙耻而归,惊魂未定,更没精力在我们背后下手,所以,此时出兵血洗桃花寨,正是天赐良机!说完眼睛望着麻三刀,等待他的反应。

麻三刀想了许久,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是神灵旨意,我再不动手不就成了傻瓜了吗?不过,桃花寨地势险要,再加上张明堂这小子勇猛善战,咱们得想个一招要命的办法,别他妈的打不着狐狸再沾上一身臊气……

独眼军师笑着说:三爷尽管放心,在正式开战之前,我有办法致张明堂于死地!

麻三刀惊喜地问:你……你能整死张明堂?

独眼军师诡异地说:不是我,而是神,这也是神灵的旨意。

那好啊,不管是哪路神仙,只要能帮我成事,我麻三刀就给他烧香磕头!麻三刀说道。

望了望麻三刀,又看了天,独眼军师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16

 

旷志正在修葺一间小木屋,他干得很卖力,脑门上沁出了一层层密汗。自从哥哥旷大山出卖桃花寨被张明堂打死后,旷志就没有扬眉吐气过,任何人都瞧不起他,任何人都可以驱使他。他对此从不敢吱声,只是默默地忍受,偶尔见四下没人,就冲着地面狠狠地踹几下,出出心中的怨气。

寨兵杨头领走过来,拍着旷志的肩膀说,喂!把你手里活儿先放下,到金八的烧锅去一趟,让他送上几坛酒来, 要最好的。

  旷志看了他一眼说:是,我这就去。然后一边用衣襟擦汗一边走下山寨。

从山寨走下来,旷志一边走一边愤愤地低声自语:他妈的,兔子戴上帽子也敢支使我。我旷志还有出头之日吗?他边说边踢脚下的黄土。

这时候,前面有一个头戴斗笠的补锅匠,正座座吊脚楼之间串着,不紧不慢地吆喝着:锔锅、锔碗、锔大缸……锔锅、锔碗、锔大缸……

  补锅匠发现了旷志,一面吆喝一面向旷志靠过去。快到旷志身边,补锅匠急忙将肩上的挑子撂下,挡住了旷志的去路,问道:兄弟,家里有破锅破碗吗?拿出来我给你锔锔吧……

旷志没好气地叫起来:好狗不挡道,闪开!

补锅匠却不闪开,而且走得更近:兄弟,拿来锔锔吧,便宜。

  旷志不耐烦地:他妈的,再不闪开,老子把你的脑袋打碎了,你自己在这锔吧!旷志说着便掏出手枪,摘下补锅匠的斗笠,把枪对准了他的脑门儿。

然而此时害怕的是不补锅匠,而是旷志,因为他枪口对着的竟然是麻三刀手下的独眼    

军师,他禁不住脱口叫道:啊!是你?

  独眼军师小声地说:旷志,旷副头领,没想到吧?

旷志收了枪,左右望望,转身跑开,可是,没等他迈开步子,便被前面两只短枪顶住了胸口。一个满脸胡子的持枪大汉恶狠狠地恫吓道:老实点儿,不听话就立马送你上西天!

旷志不敢反抗,一脸惊恐地看着独眼军师。

独眼军师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指了指:到那边儿聊聊吧。

旷志只好乖乖地随着他们走向大树。独眼军师一边用斗笠扇着凉风一边阴森森地说道:你哥哥旷大山没救出四爷,自己也死了,但人死了债不能烂,这笔帐就得跟你算了!

旷志惊恐地说,四爷的死跟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独眼军师冷冷地说:到底有无关系,你说不清,我也断不明。这样吧,让他俩把你送进阎罗殿,你跟阎王爷解释去吧!

说话间那两个又把枪口对准了旷志。

饶命!饶命!旷志大声喊起来。

独眼军师冷笑一声:怎么?不想死啊?

……我不想死,不想……旷志继续喊道。

独眼军师想了想,:那我就指给你一条活路吧,戴罪立功,否则,你今日不死也难逃明日,要你的命如同探囊取物!

旷志跪在地上,乞求道:行行行,我愿戴罪立功,戴罪立立立功……

独眼军师叹了一声:唉,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看在你真不想死的份儿上,就给你一个机会吧……

 

17

 

  此时,张明堂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静静地想着心事儿。他双手放在胸前,一只手托着下巴,禁不住低声自语:吴经略、麻三刀、桃花寨……这步棋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枪响,张明堂一怔,赶紧起身走出屋。

张明堂刚走出来,就看见站岗的哨兵,他急忙问:哪里打枪?

哨兵有些紧张地说:不知道,张寨主。

张明堂往前一看,有两个寨兵相继向他跑过来。

第一个寨兵见到向张明堂,气喘吁吁地说:报告寨主,东面的密林里发现麻三刀的人,足足有一百多号!

话音刚落,第二个寨兵就迫不及待地说,报告寨主,西边儿也发现了麻三刀的人,他们已经偷偷地占了两个山头!

张明堂大吃一惊!来得如此迅速。紧皱眉头,立刻吩咐前来报告的寨兵:回去告诉弟兄们,占据有利地势,严加防范,一定要顶住。还有,告诉你们的头领,立刻回山寨议事。

  两个寨兵同声应道:是!然后转身急匆匆地跑去。

桃花以及各头领接到通知,都纷纷赶到议事厅,商议大事。

张明堂见人基本到齐,抱歉地说道:弟兄们,事先我已经预料,放了吴经略,能保持各方力量的相互牵制,麻三刀不会对桃花寨有所动作,但是,我没想到麻三刀却没有偃旗息鼓,而且来得这么快,作为桃花寨的寨主,是我错误地估计了局势,这是我的失误。

桃花立刻打断张明堂的话:张寨主,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火烧眉毛顾眼前,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想个对应之策!

杨头领接过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付这些人只有一个字,打!咱桃花寨是石头垒的,不是豆腐捏的!

张明堂看了头领一眼,他沉着地说:不行。麻三刀盘踞梵净山已经多年,人多势众,弹药充足,我们双方的力量过于悬殊。另外,麻三刀此时为什么围而不攻,不是他们没有做好准备,而是故意造成重兵压境之势,先摧毁我们的心理防线,不战自胜……

杨头领不耐烦地:那依你怎么办?把桃花寨双手送给麻三刀?

张明堂接过话:当然不是……

此时一个寨兵急匆匆地跑进来,在桃花耳边低语了几句。桃花起身说:张寨主你们先商量着,我有点急事,去去就回!

张明堂有些诧异地看着桃花离开。他转身面向大家说:大家不要擅自动手,一定要听我的命令!

 

18

 

旷志正在寨子中焦急地踱步,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此时,桃花远远走来,旷志急迎上去,:桃花寨主,怎么现在才来呀?

桃花急忙问:什么事这么急?为什么不直接去议事厅?    

旷志看了桃花一眼说:我是有大事才找你!

桃花严肃地说:我已经不是寨主了,现在的寨主是张明堂!

旷志低下头,轻轻地说,在我心里,桃花寨的寨主永远是你桃花姐,所以我才要单独跟你说!

桃花焦急如焚,催促道:你快说吧!

旷志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去后山想打点野味给兄弟改善生活,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人!我怕是麻三刀的人!

桃花大吃一惊:后山?他们怎么进去的?

旷志无比担忧地说,后山我们没有防守,如果真是麻三刀的人,我们就危险了!

桃花思忖了一下,你带我去看看!

旷志立刻应道: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

  旷志带着桃花前往后山……

途中,寨中一个姑娘看见桃花,急忙和桃花打招呼:桃花姐好!

桃花一边走一边报以微笑。旷志则狠狠地瞪了这个姑娘一眼,姑娘不服气地向旷志做了一个鬼脸。

旷志和桃花一前一后地来到后山。桃花边走边焦急地张望:在哪里?

旷志已经躲到一棵大树后,探着头急切地向山下谷底张望,许久,他才回头用手指着前方对桃花说:刚才就在这里的,怎么没影儿了!

桃花目光顺着旷志指出的方向努力寻找着。她一边寻找一边说:不管怎么样,这里得加派人手,我去安排。说完立刻就走。

此时,麻三刀的人已经悄悄地摸到了桃花身后他们冷不丁地从后面用枪打晕桃花,不省人事的桃花立刻被蒙上了黑色的麻袋!

见大功告成,独眼军师回头对旷志说:干得不错!

旷志双手一拱:多谢军师夸奖!

独眼军师说完指着麻袋对手下说:赶紧抬回去!

一旁的旷志焦急地跟上来,你们别走啊!

独眼军师回头瞄了他一眼:你还想要奖赏?知不知道什么叫立功赎罪么?

旷志急忙说:您别误会!我哪还敢要奖赏!我是说,我是说,你们就这么带走了她,那我怎么办?

  独眼军师看了一眼旷:你说怎么办啊?想到张明堂,想到路上碰到过人,旷志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他急忙说:我留下来就死定了!

独眼军师笑着说,那也好办!他转向手下,把这小子也给我捆起来!带走!

旷志一惊: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旷志多说,独眼军师的手下已经把他打晕了。…… 

  众人还在继续商议。张明堂还在发言:总而言之,我们现在只能以静制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杨头领沉思片刻,抬起头:这个事情,我看还得听听桃花寨主的意见!

张明堂这才突然想起桃花,他奇怪地问:对了,桃花怎么还没有回来?然后冲门口的阿玲喊,阿玲应声进入议事大厅。张明堂立刻问道:你见到桃花了吗?阿玲摇摇头,说没看见

杨头领眉头一皱:奇怪了!她明明说一会儿就回来的!

张明堂突然感觉不太对劲,他大声说:走,去看看。

  张明堂等人走出议事大厅,迅速分头寻找桃花。此时,阿玲正好与张明堂两人一路。

阿玲边走边向人询问:看过桃花寨主吗?

没有!所有碰见过的寨兵和村民都纷纷摇摇头,说没有见过桃花。

阿玲见前面有个姑娘,正在家门口晒鱼干。她急忙迎上前:龙妹子,见过桃花寨主没有?

龙姑娘点点头,答道:见过啊!她和旷志一起往后山走了!

  张明堂闻言二话不说,立刻加快脚步,直奔后山。阿玲也紧跟在他后面。

张明堂和阿玲在后山四处寻找,仔细查看。仍然没有发现桃花的踪迹。张明堂焦急万分,大声地喊起来:桃花!桃花……

阿玲也大声地喊起来:桃花姐,你在哪啊?桃花姐!

整个后山回荡着他们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张明堂忽然感觉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望去,是一只银簪子!    张明堂蹲下身,将银簪拾起来

一旁的阿玲看见张明堂拾起银,脸色骤然大变。她大声惊叫起来:呀!这是桃花姐的!怎么掉在这儿了!

  张明堂皱,他眼睛望着前方:桃花可能出事了。说完,神情严峻一动不动地站着。

阿玲一次尖叫起来:啊!?

张明堂迅速转身,吩咐阿玲:快!立刻通知全寨戒备,多派出人去追查!这件事,一定和麻三刀有关!

 

19

 

  被打晕的桃花和旷志都被蒙上麻袋,反绑着双手,被匪兵带到麻三刀的牢房。

被打晕的旷志在牢房里幽幽醒转,他刚一睁眼,就看见已经醒来的桃花正双眼圆睁地看着自己!旷志吓得“啊”地叫了一声。桃花机警地问:旷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呀?

旷志想了想,急忙解释:桃花寨主,都怪我!都怪我!

桃花盯着他:这话什么意思?

旷志装模作样地说,肯定是麻三刀的人潜入了后山,趁我们不注意,突然出手,把我们两个都抓来了!都怪我,没想到麻三刀的这么诡计多端,都怪我没保护好你!他越说越自责。

桃花低头叹了一声,:算了,你怎么能保护我?你不是也被抓来了吗?

旷志小声地说,现在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桃花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办法?

此时,正有数个土匪朝牢房走来,他们进入牢房后,架起桃花和旷志就走。

旷志惊慌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土匪看了看旷志,:干什么?三爷有请啊!然后面向两人说:走吧!

  桃花和旷志就这样被带到土匪头麻三刀的面前!

麻三刀见桃花,立刻哈哈大笑: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桃花寨主啊!快快给她松绑!

桃花怒视着他,冷哼了一声。然后歪着头,冷漠地说:麻三刀!你少给我装样子!

旷志那小子突然像吃错药似地开口大骂起来:麻,麻三刀!你这个阴险小人!丧尽天良的东西!你瞎了狗眼,烂了狗心!竟敢暗算我们桃花寨主!我旷志第一个饶不了你!

麻三刀一听大怒,妈的!狗日的!来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立刻两个土匪进来要把旷志拉下去。旷志挣扎着,可怜巴巴地望着桃花。

桃花看了看麻三刀,急忙替旷志求情:麻三刀,你有事冲我来!他是我桃花寨的人,你放了他,什么事情由我来担!

这个请求,正中麻三刀下怀,他求之不得,趁机说:你来担?好啊,那我就放他回去报个信吧!

麻三刀走到旷志面前,狞笑着说:算你走运!小子你听着,回去告诉桃花寨的人,限他们三天之内,用张明堂的命来换桃花!然后转向手下,大声吩咐:这小子给我轰下山!

桃花抬起头,喊道:慢着!

麻三刀看着她:怎么啦?

桃花看了麻三刀一眼,: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他单独说。

麻三刀将手一摆:好好好,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我三爷开出的价码,别想打折扣!

桃花走到旷志面前,桃花低声地:你回去通知张明堂立刻走,离开桃花寨!

旷志看着桃花说:那怎么行,现在这个结果不都是张明堂害的!

桃花严肃地说:你必须听我的!

旷志吞吞吐吐起来:可,上次你用粮食换过一次张明堂,这次怎么就不能用他换你!?

桃花压低声音说:不要说了!按我说的做!你快走,小心夜长梦多!

旷志假惺惺地流下感动的眼泪,边抹边说:桃花寨主多保重,我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你的!    

桃花点了点头,催促道:快走吧!

很快,旷志被麻三刀的人轰出了大厅。

 

20

 

  张明堂和阿玲等人在议事厅里焦急地等待着有关桃花的消息。

这时候,一个寨兵匆匆进来报告:整个寨子都找遍了!没有可疑的人!

张明堂感到不可思议。

狗子也闻声走进大厅,看着张明堂说:寨主,麻三刀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没法确定是不是他们干的!

张明堂眉头一皱:这就奇怪了。

正说着,旷志突然踉踉跄跄地跑进来!

旷志边走边大喊着:快救寨主!快救桃花寨主!

阿玲冲上前,一把抓住旷志质问:你带着桃花姐去哪了!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旷志此时看到了张明堂,忽然不说话了。眼睛望向门外。

阿玲着急万分,扯着旷志的手臂催促:你快说啊!桃花姐呢?

旷志望望众人,突然说:你们先让张明堂出去,否则我不会说的!

阿玲走近前喝道:张寨主又不是外人,你什么意思?  

旷志仰起头坚持,他不出去我就不说!

张明堂见此情景,立刻起身,对众人说:好!我去外面等,桃花的下落要紧!

  张明堂走出后,旷志立刻坐到张明堂坐过的椅子上,又拿起桌上的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那样子仿佛他才是寨主。

阿玲伸出手,一把打掉了旷志手中的水碗,大声说:怎么还不说!桃花姐呢?是不是被麻三刀抓走了?

旷志擦了擦嘴唇,看着阿玲,点点头:我和寨主一起中了埋伏,麻三刀放我回来报信!

杨头领急忙追问:麻三刀怎么说?

旷志又继续装模作样起来,想救出桃花寨主,只有一个办法!他故意不继续说,吊吊大家胃口。

阿玲看着他:什么办法啊?

旷志恶狠狠地说:杀了张明堂!

阿玲与杨头领异口同声地问:什么!?

张明堂在大厅外面焦急地等待着,他心如刀割,一方面担心桃花的安危,一方面还怕桃花寨毁在他手中,他恨不得推门进去,抓住旷志狠狠地问:桃花到底怎么啦?

此时,从大厅里面走出几个寨兵,手持步枪,远远地盯着张明堂。张明堂感觉不对,走向议事大厅,他一走进,立刻就有几个寨兵拦住了张明堂。

张明堂大声喝道:干什么?

寨兵看着张明堂说:杨头领吩咐,现在不能让你进去!

张明堂怒道:我是桃花寨的寨主,桃花寨没有我不能进的地方!

说完,张明堂硬闯了进去…… 

旷志在众人面前慷慨激昂地说:麻三刀说了,必须要用张明堂的命去换桃花寨主!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和麻三刀打?那是鸡蛋碰石头!而且就算能打,那桃花寨主怎么办?

  头领们低声纷纷议论起来。

  旷志继续满怀激情地说,而且边说边做动作:照我看,桃花寨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都是张明堂惹的祸!不杀他杀谁!?

头领们纷纷应道:

对,只有杀了张明堂,麻三刀才肯善罢甘休。

用张明堂一条命,换来桃花寨的平安,我看值,太值了!

为了桃花寨,为了桃花寨主,干掉他!

……

  只有阿玲焦急地不停地摇头,恰在这时,张明堂推门而入,他用冰冷的目光看着在座的所有人。

  旷志忽然带头拔枪对准了张明堂!所有的头领随即也都拔枪,一起对准张明堂…… 

                                            

 

                      第十章

 


01

 

  众人正说着话,明堂就闯了进来,旷志等人一看,立刻拔出枪,将枪口对准了张明堂。

阿玲焦急地喊:你们快把枪放下!先都放下!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众人依然一动不动,对张明堂虎视眈眈。

旷志边举枪边煽动其他人:没什么和他商量的!

张明堂转身问阿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玲看着张明堂:这……可话到嘴边,她就说不出口,急忙用手指着旷志:你来说!

旷志看了阿玲一眼,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说就我说!张明堂你听好了!我们现在就要取了你的命,去麻三刀那里换回桃花寨主!

旷志正得意洋洋地说着,张明堂立刻打断他的话,眼睛盯着旷志问:她果然落在了麻三刀的手里?旷志,是你带着桃花去后山的,我倒想问问你桃花是怎么被抓的?

  阿玲和众头领听罢,立刻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旷志,旷志见大家都注视着他,有些慌张,但马上镇定下来,他假装很愤怒,对着张明堂大声说:张明堂,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是我先发现了麻三刀的人在后山,我向桃花寨主汇报后就跟着一起去后山侦察,这才中了麻三刀的埋伏!

张明堂反问一下: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旷志装出激动的样子:麻三刀要杀我,是桃花寨主救了我,所以,说什么我也要保得桃花寨全寨平安,否则我就对不起桃花寨主!

张明堂冷笑一下:就凭你,想保住桃花寨?

旷志斩钉截铁地说,只要取了你的性命,桃花寨就不会有事!说罢将枪瞄准张明堂,看样子好像要用手指扣。

阿玲着急地喊起来:大家先放下枪,这件事我们得好好商量!张寨主是桃花姐的救命恩人,你们如果杀了他,就算救回了桃花姐,桃花姐也不会原谅我们!这样做太不讲道义了!

众人一听,感觉有道理。

杨头领闻言带头放下枪,他说:阿玲说得也有道理,可那我们该怎么办?

旷志大声喊道:怎么办?杀了张明堂啊!

杨头领看了旷志一眼:你也把枪放下,我们再商量商量。

旷志无奈地放下枪: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桃花寨主还在麻三刀那受苦呢……

阿玲回头对张明堂:张寨主,你还是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张明堂看了众人眼,沉思不语。

 

02

 

自从桃花来了之后,麻三刀的心情舒畅极了,对下属也温和多了,不管有事没事,他每天总要到牢房去看看桃花,聊聊侃侃。尽管每次都被桃花骂得狗血淋头,可他依然嬉皮笑脸,很是享受。

这天,他闲着没事,就让人押着被绑了双手的桃花,去参观自己的匪巢,想让桃花回心转意,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走着走着,麻三刀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工事,就指着那边对桃花说:那里的三挺机枪都是最新型的,和中央军的一样!他越说越带劲,有机会夫人你也试试它的威力

桃花没有答话。

麻三刀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这些山头,里面不知有多少我麻三爷的暗堡!什么叫固若金汤?这就叫固若金汤!……

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匪兵,转身对桃花说道:你再看看我这些兄弟们!都是人高马大,枪法精准!

匪兵听后都不自觉地挺胸抬头,振作精神。

桃花打量着周围的景观,冷冷地说道:没想到我义父的这块福地,已经被你搞得乌烟瘴气!

麻三刀一愣,随即陪笑:夫人说得是!岳父大人的雄才大略我哪里比得上!

听到这里桃花狠狠瞪了麻三刀一眼:我不是你夫人!也没人是你岳父!

麻三刀急忙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桃花冷笑一声:麻三刀,你别逼我说难听的,我义父是怎么死的!

麻三刀急忙摆摆手:好好好,那我们就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说说眼前的事儿!

桃花一脸冰霜似的,冰冰的哼了一声。

麻三刀眼睛望着前方:你看现在的梵净山,除了地方军和保安团,数一数二的就是你我两支人马,如果我们两家能够兵合一处,整个梵净山那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就算是地方军和保安团也得看我们的脸色!

桃花冷冷地看了一眼麻三刀:如果我不愿意呢?

麻三刀立刻嘿嘿地笑了两下,说:以我麻三爷的实力,平了你们桃花寨并不是一件难事!

桃花气愤地说:我倒没看出你有什么狗屁实力!今天抓这个做人质,明天抓那个做人质,你除了玩阴的还会干什么!

麻三刀奸奸地笑了起来:会玩阴的也要有本事啊。

他们走到一幢新颖别致吊脚楼前面,麻三刀指着吊脚楼对桃花说:夫人你看看!喜欢这吗?

桃花瞪着眼睛看着吊脚楼,她没有说话。

麻三刀转身对守卫在门口的两个匪兵说:你们把桃花夫人给我看好了!除了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其他的都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两个匪兵点点头大声答道:是!放心吧!三爷!

桃花看了麻三刀,嘲讽道:麻三刀,你就小人一个,用不着假惺惺!

麻三刀笑嘻嘻地说:怎么能说假惺惺,三爷我可是认真对你好!你桃花一天是我的女人,就一辈子是我的女人!

呸!桃花恼怒地望着麻三刀。

麻三刀嘻皮笑脸地将手搭在桃花肩上,轻地说:现在好了,你什么都不用再操心,不用再抛头露面,好好地在这里做我的夫人就对了!

桃花怒视麻三刀,咬牙切齿地骂道:我早晚活剥了你!将你喂狗!

麻三刀仍然嘻皮笑脸地说:能被你这个大美人活剥,我麻三刀心甘情愿!

说话间,桃花被推进了吊脚楼里,麻三刀笑嘻嘻地喊了声夫人我走了,带着匪兵离开了吊脚楼

 

03

 

张明堂等人还在议事厅里谋划搭救桃花的事。

想到桃花,张明堂就揪心,就听说麻三刀对她另有所图,如今落入虎口,怎不令人担心呢?

他抬起头,坚定地说:如果我的这条性命真的能换回桃花,我甘愿一死!但是你们要想清楚,像麻三刀这样的人,他说的话能不能信?不管我是生是死,麻三刀一样会来桃花寨找麻烦!怎么对付这个恶匪,你们自己要想清楚……

旷志仰起头,对着张明堂说:怎么对付用不着你管!我们就要你的命!

张明堂冷冷地说:我的这条命可以给桃花,可以给桃花寨,但和你旷志没关系!

旷志气得火冒三丈,他指着张明堂说:你……

阿玲看着张明堂,:那你有没有把握救出桃花姐?

杨头领一听,也跟着说:对!张寨主,只要你能保证救出桃花,我们就都听你的!

张明堂想了想,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一试,如果我失败了,你们再要我的命也不迟!

从议事大厅里走出,张明堂疾步如飞。阿玲立刻追了出来,在后边大喊道:张寨主,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带我们去打麻三刀啊!

张明堂回头一笑,大声回道:桃花现在在麻三刀的手里,你就不怕他用桃花威胁我们?

阿玲一听愣住了,小声嘀咕道:那倒也是!那怎么办呢?

张明堂看了阿玲一眼说:现在的局面已经容不得我们直接去打了,我是另有打算。

说着,张明堂加快了脚步。说实话,他现在恨不得一下子跑到麻三刀那里,将桃花营救出来。桃花在的时候,他没什么异样感觉,可桃花被绑走这天,好生不习惯,心莫名其妙地空虚起来。如今,心里有想法,也不知道找谁说。而桃花,即使他不说,她也能轻而极具就察觉出他心里面的想法。他不得不承认,他心中仍有一点位置被这个女人占据了。

什么打算?阿玲快步赶上张明堂,小声追问

张明堂想了想说:大厅里人多眼杂,我不好跟大家说。这件事如果想成功,确实还需要你的帮忙。

阿玲点点头,望着张明堂:什么忙?你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张明堂看着阿玲继续说:我听说在咱们梵净山流传着一种很神奇的易容术,可以改变人的肤色和样子,你能不能找到精通易容术的人?

阿玲一听,高兴地说:我找得到!这个太简单了!

张明堂惊喜万分,他抬起头问阿玲:人在哪里?

阿玲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明堂惊讶而又兴奋地说:你就会?那太好了!

不过,这事只能我们两人知道。张明堂小声叮嘱道。

!阿玲点了点头。

 

04

 

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道具。

张明堂关上门,阿玲给他易容。

阿玲轻而易举地摆弄着那些道具,不一会儿,张明堂的肤色就渐渐地发生改变。

张明堂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他惊讶地问阿玲:你这个皮肤的颜色是怎么弄的?太神奇了!

阿玲诡秘地笑了调皮地说: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哦!是秘方!

张明堂又问:这个肤色可以保持几天?

阿玲看了张明堂的脸,点点头,十分把握地回道:五天之内肯定没问题,但是千万不能沾水。

肤色弄好后,阿玲开始往张明堂的脸上粘假胡子。

阿玲边贴边说:这个胡子也一样,一定要注意不能沾水!

张明堂好奇地问:如果沾了水会怎样?

阿玲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张明堂就还是张明堂了!

张明堂摸着胡子装模作样地笑了起来。

看着易容后的张明堂,阿玲说:我还是觉得你的这个计划太危险了。

张明堂用手示意阿玲,别再多说了!……他看着阿玲,小声说道:我一直隐隐有个感觉,咱们山寨有内奸,这一次的事情更证明了我的推断。阿玲你记住了,千万不要向任何人透漏我的行踪,否则我就真的危险了!

阿玲点头:你放心吧!

阿玲带着已经易容的张明堂向寨门走去在寨门口却被一个寨兵拦住去路。

寨兵看了看张明堂,晃了晃头,继续看,然后大声吼道:站住!

阿玲一脸不高兴地瞟寨兵一眼,问道: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寨兵陪着笑:阿玲姐我当然认识然后,他用手指着张明堂问:他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怎么进来的?

阿玲假装气愤地说:你放尊重点好不好?他是我叔叔!她特地将叔叔二字说重一些。

张明堂点点头:这位兄弟,我是阿玲的叔叔,来看阿玲,给你添麻烦了!

寨兵一头雾水,不解地问:叔叔?阿玲姐你还有一个叔叔?

阿玲瞪了寨兵一眼。寨兵见状,着的脸顿时绽放开来,他换成恭敬的摸样,笑嘻嘻地说:叔叔好,叔叔慢走!

阿玲傲慢地笑了:这个还差不多!

走出桃花寨,张明堂悄悄对阿玲竖起了大拇指:你的易容术真是高明!

阿玲微微一笑,说道:寨主,去县城一带,你一定要小心啊。

张明堂轻声说:我就在城边的集市逛逛。桃花不在,你要多担当啊!

阿玲点点头,往回走,边走边担忧地回头望望远去的张明堂。

 

05

 

  在阿玲的帮助下,张明堂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颇有派头的大富商。

他大模大样地走到一个经营牛皮生意的店铺,问蓄着山羊胡子的店铺老板:掌柜的,你这牛皮什么价?店铺老板伸出五个手指,看着张明堂说:五个大洋。

就在张明堂与店铺老板交涉时,门外出现两个行迹诡秘的人,正偷偷盯着张明堂。这两个人一个粗壮,一个瘦小。一看就知道是一伙的。

张明堂凭着惯有的机智与敏锐,很快就发觉这两个别有企图的人,他越发装出一副阔商气派,他提高了声音问老板:如果我把你店里现在有的牛皮全部包销,能便宜一些吗?

店铺老板用惊讶地眼神从上到下打量着张明堂一番,然后笑嘻嘻地问:全部?!没听错吧?

张明堂捋了捋胡子,:你没听错,能不能便宜?

店铺老板急忙说:能!能!然后转身告诉伙计:给这位先生上一杯茶。

张明堂继续装腔作势,吸引后面可疑人的目光,他看着老板说:那如果我要你全年的牛皮,还能便宜吗?

店铺老板两眼冒光,兴奋地说:能,能啊!当然能。

张明堂心里越发好笑,他决定阔气到底,他看着老板,继续说:那好,我不但要收购你全年的牛皮,而且以后每年的牛皮我都包了!

店铺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他惊讶地看着张明堂,说话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张明堂从兜里掏出一袋大洋,信手扔在店铺老板面前。

店铺老板睁大眼睛,半脱下眼镜,轻声问: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明堂斯条慢理地说:定金啊!然后有意识地直直身子,装出尊贵的有钱人模样。

店铺老板呆呆地看着张明堂:这……这……

张明堂继续说:我已经走了一家桐油店,一家药材店,都是这么讲妥的,而且都交了同样的定金。掌柜的,做生意讲的就是诚信,这桩生意咱可是板上定钉了!

店铺老板见此人出手不凡,如此阔气,心中一万个放心,他连声应道:好,好,板上定钉!说罢他便将银元收了起来。

张明堂站起身,说道:那您忙着,我还要到别的店铺走走。张明堂说罢,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出去。

望着张明堂的背影,想到生意年年有着落,且无经济风险,店铺老板欣喜地笑了起来。

喧闹的集市上,人声鼎沸,人来人往。

张明堂出了店铺,走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上。他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两双眼睛一直追随着他,那是刚才那两个行迹诡秘的人。

走着走着,一个突然转身,张明堂终于看清了那两个一直跟着他的人,他的嘴角悄悄地浮起笑容。

那两个人仍然跟踪着张明堂,两人一会儿相互使着眼神儿,一会儿又凑到一起低语着什么……在他们眼里,张明堂已经成了一块大肥肉,引得他们直流口水。

从集市上走出来,张明堂四面环顾了一下,禁不住脱口赞叹道:啊,青山秀水,真是个好地方啊!然后一边说着一边有意识地向山脚下最为僻静的地方走去。

到一棵油桐树下,坐了下来,一面歇息,一面看着身旁的远山近水。那手指上的大金戒指闪烁着诱惑的光芒。

  此时,那两个行迹诡秘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靠近张明堂,并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张明堂的身后。这三脚猫功夫都被机敏地张明堂收进眼里,可为了引诱鱼儿上钩,他不得不委屈自己的灵敏,一度装傻,让对方什么也没发觉。

突然,那两个人同时扑向张明堂,用一个布袋套住张明堂的脑袋,随后又麻利地绑了他      

的双手。

  张明堂一边适度地挣扎,一边故做气愤地大叫: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我?光天化日,岂有此理!快放了我啊!

  两个人一脸惊喜,仿佛渔夫网到一条大鱼,他们不由分说,将张明堂拖向了附近一片茂密的丛林,边拖边哈哈笑起来。

 

06

 

中午时候,麻三刀手下的几股专门从事绑票的土匪都聚集到梵净山的一个丛林里,树上分别绑架了十几个“人票”,土匪们在相互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绑到的“人票”

一个左脸上有刀疤的土匪指着一个矮胖的人票说:你们瞧瞧,我牵的这只羊有多壮,你看这肚子,这肩膀,这屁股,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儿,要不然哪养得起这一身肥膘!说完,得意地望望其他的土匪。

另一个土匪看了“肥羊”一眼,面向刀疤脸不服气地说:肥不一定就富,有的人天天精米细面呢,就是不长肉。你看我牵的这只羊,虽说是瘦得三根筋挑着脖子,可你看他穿的这身绫罗绸缎,不是腰缠万贯的富户,哪买得起?

  两个人正说着,“阔商”张明堂也被那两个人押进了丛林。其中那个粗壮的汉子边赶着张明堂边大声对那两个土匪说:又在吹你们刚牵的羊吧?算什么呀?看看我这只,你俩就连嘴也张不开了。说着,他把张明堂头上的口袋摘了下来,展示给同伴们

一个匪兵冲着张明堂喊道:什么货色?

粗壮汉子对着匪兵得意地说:过来,你自己问问他吧。

那个匪兵走过来,把张明堂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喂,你是干什么的?

张明堂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说:做生意。

匪兵大声问道:做什么生意?

张明堂不屑地说:花纱业、瓷铁业、油脂业,什么都做。

……你手下有多少店铺?匪兵问道。

张明堂不解地抬起头:店铺?只有小商小贩才开店铺呢!不瞒诸位说,我光是在湘西老家的商号就有几十家,在你们贵州还有十几家!

匪兵听了,吃惊地看着张明堂:啊?那我问你……

粗壮汉子马上打断那个的话:哎哎哎,别问了,再问你就馋得流口水了!哈哈哈……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匪兵说:弟兄们,咱们这趟打底子可是收获不小啊,赶紧送回去吧,三爷现在可是等米下锅呢!

  众匪兵同声应道:走,快给三爷送回去!

空中正艳阳高照,在茂密弯曲的山林中,虽说阳光不够强烈,但人票们还是累得气喘吁吁。被土匪们押着的十几个“人票”正艰难穿行在梵净山林间的小道上不时地怨声载道。   

快走,快走!再磨蹭老子一枪毙了你!土匪们像赶鸭子似地赶着张明堂他们,边赶边催促

个矮胖的“人票”怎么努力也跟不上土匪们的脚步,一匪兵上前用脚狠狠踹他的屁股,一边踹一边骂:肥猪,想落在后面溜走啊?矮胖“人票”为不再受虐待,唯有拼命的加快脚步,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

  “阔商”张明堂则尽量走在前面,他一边走一边偷偷观察着周边的环境。

太阳搁山的时候,一行人钻出丛林,一座地势险要的山峰便矗立在眼前。匪兵押着“人票”们左拐右拐,终于进入了麻三刀的匪巢……

 

07

 

  孙如柏推门走进自己的卧室,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幅极不和谐的情景:

一盏罩子灯放在桌上,黄菲儿正穿着曲线优美的内衣,在柔和的灯光下看书。挂着纱帐的床上已经铺上了被褥,但床头的枕头仍然是孤伶伶的一个。靠近屋门处,临时搭起的简易床上,铺着另一套被褥,放着另一个孤伶伶的枕头。

孙如柏看到这张床,眉头不易觉察的皱了一下,但他赶紧掩饰掉,一如既往地向黄菲

儿打招呼:菲儿,还没睡?

  听到孙如柏的声音,黄菲儿仍然一动不动,既没有起身,目光也没有离开书本,她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

孙如柏自知临走前的态度让她生气,她是故意对自己冷漠。于是,他将刚带回来的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黄菲儿面前:菲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黄菲儿的目光仍然盯在书上,摇摇头,不在乎地说:我怎么能知道?

孙如柏用手臂磨蹭她的手臂,催促着:你打开看看嘛。

黄菲儿这才放下书本,她看了看这个精致的盒子,随后又表情漠然地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套更为精致的茶具。

孙如柏炫耀地:菲儿,这茶具太珍贵了,全铜仁县只有这么一套,你看看这款式,再看看图案、这质地!如果不是因为那家店铺的掌柜当年与我父亲有些来往,多少钱也买不到手哦……

孙如柏正在炫耀他的茶具,黄菲儿的目光已重新回到书本里。

孙如柏小声地说,菲儿你知道的,母亲平时喜欢喝茶,对茶具又特别讲究,明天你就把这套茶具给她送去吧,她一定非常喜欢,爱屋及乌,也许她因此会对你……对你好一些了……

黄菲儿看着他,淡淡一笑,:还是你亲自送去吧,要是我送去,再好的茶具她也会顺手摔碎的,你费心费钱买了这么好的东西,不是白白糟塌了。

孙如柏迟疑了一下,说:那,那好吧,我去送,我就说……就说是你给她买的。

黄菲儿看也没看就说:随便你。

孙如柏放下茶具,重新坐到黄菲儿身边,问道:菲儿,你在学校现在怎么样?

黄菲儿轻声说:比前一阵好多了,马老师重新给我安排了教新班。

孙如柏拍着她的肩膀说:那好,你开心就好。紧接着追问:这马老师在学校是负责人?

黄菲儿看了看孙如柏:学校的事你别问那么多了。

好!孙如柏收好茶具,看了黄菲儿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出来了:菲儿,有件事儿我想告诉你,一件大事!

黄菲儿不冷不热地说:你掌管着独立营的军机要务,什么事都是大事。

孙如柏突然兴奋地说:不,这次与以往不同,要真的动驻军去剿匪了。

黄菲儿一怔,书也看不下去了,目光僵在了书上,许久没回过神啦。

孙如柏绘声绘色地说:如今,盐路一直不安全,省里非常重视。匪患又搅扰的地方不安宁,所以省军部同意了政府的请求,由军队参与剿匪。

黄菲儿听后,哦了一声。

孙如柏继续得意洋洋地说:那个麻三刀对桃花寨大动干戈,他们之间狗咬狗僵持在一起,谁也不敢松开嘴,这正是我们进剿的大好时机,如把握得好,就可以把张明堂、麻三刀以及桃花一网打尽!我既报了家仇,又为百姓清除了匪患,实属忠孝两全之举,菲儿,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大事?

黄菲儿没有回答孙如柏的话,反倒随手扔下书本。冷冷地说:天不早了,睡吧。说罢,起身径直走到自己的床头,衣服也没脱便上床盖上被子。

孙如柏愣愣地看着黄菲儿的床,看着被子里黄菲儿,随后又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床,他在屋地中央徘徊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走向了自己的床。

  没等孙如柏脱完衣服,黄菲儿便熄了灯,孙如柏想开口,却忍住了。

夜,一片漆黑,月光早就躲起来。

黄菲儿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担忧,只是谁也看不见,只有她才清楚自己究竟在担忧什么。此刻她心中不停地叨念着一个名字——张明堂。

 

08

 

匪兵们正在用细细的皮绳儿,将包括张明堂在内的每个“人票”的两个大拇指绑在一起,

又用一根粗绳把所有人都连起来,绳子的一端系着一个铃铛,高挂在地牢顶上,稍一动弹,

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铛的匪兵对众“人票”道:看见了吧?谁也别想逃跑,只要这铃铛声一响,你们

当中就得有人去死!

  众人互相望望,半信半疑。

这时候,那个矮胖的“人票”满脸痛苦地哀求道:几位兄弟,能不能……能不能给口水喝,太渴了……

一个匪兵用嘲讽的口气说:你想不想要一壶酒,再要一盘炒腊肉?

矮胖人票急忙说:好啊,好啊!

匪兵一听立刻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你还真敢要!你是人票,不是洞里的活神仙!说着,匪兵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将他踹倒于地。

  他的倒地使大家都受了“牵连”,大家都疼得哇哇叫。系在绳子头儿上的铃铛突然发出几声脆响,“人票”们吓了一跳,都把惊悸的目光投向头顶的铃铛。

一位个子高大的“人票”向匪兵们投去愤怒的目光。

张明堂看到了这目光,急忙将嘴巴靠近他耳朵。低语道:兄弟,忍了吧……

高大的“人票”看了张明堂一眼,忍住没有发作。

地牢门口有一块平如桌面的石头,几个土匪持枪站立周围,一个土匪头目正对“人票”们进行审讯。

新绑来的“人票”们被几个匪兵从山洞里带出来,排着顺序坐在地下。

匪兵将第一个“人票”带到土匪头目面前。土匪头目虎脸狼气地问:快说!干什么的?

第一个人票用颤抖的声音说:种……种种种田的。说完头也不敢抬。

土匪头目走上前,一把抓过此“人票”的手,翻过来,当他看到满手的老茧时,又问:家里有钱吗?

人票说:老说,都两天没揭开锅了,哪有钱啊?……

土匪头目望着他,确定了一下:真没钱?

人票沮丧地说:真的,不信我领着你们到我家去看看。

土匪头目立刻转身对匪兵说,那就把他送回家吧。他故意把送回家三个字拉得很长。

匪兵便将该人票带出去,那人票一边走一边感谢:谢谢了,谢谢了……匪兵却一边走一边骂:这小子不光是穷,还他妈的傻!

听到喊:下一个!匪兵们便将矮胖的“人票”带过来。

土匪头目盯着他问道:干什么的?

矮胖人票害怕地说:贩……贩鱼的。

土匪头目耸了耸鼻子:我说嘛,这么一股鱼腥味儿!家里有钱吗?

矮胖人票想了想,说:略有……略有一二,只是勉强度日……

土匪头目转身吩咐手下:别说了!带回牢!

一个匪兵上前将这个贩鱼的人票重新带回了牢房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张明堂一怔,但他立刻明白是那个种田的“人票”被枪毙了,便回过头向身后的“人票”示意。然而,“人票”们虽然都是一脸惊恐,但却并没有明白张明堂的眼神。张明堂的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但因身旁一直有匪兵盯着他,他到底没机会把话说出来。

该轮到那个高大的“人票”受审了。土匪头目瞟了他一眼,不满地说:还用我问你吗?说话呀!

高大“人票”低声说:我没有钱。

土匪头目没好气地:没让你说这个,先说你是干什么的?

高大“人票”便说了起来:我叫石二虎,今年二十三,从十五岁就拉纤,一直拉到现在,说完了。

土匪头目打量着石二虎,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不像拉纤的,像是在茅房里打石头的,又臭又硬!说老实话,家里真的没钱?

石二虎还是说:不是家里没钱,是没有家,我光棍儿一条,人到哪儿家到哪儿。

土匪头目恼了,边踹他边破口骂道:他妈的,没钱还这么理直气壮!

土匪头目说罢,回头向匪兵看了一眼,匪兵立刻走上来,要拉走石二虎。

张明堂突然朝石二虎喊道:石少爷,你们石府能没钱吗?光是我们湘西的那个孙保长不就借了你家几百块大洋吗?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瞒了?

石二虎回头看了张明堂一眼,说:你……你是认错人了?还是吓昏头了,我石二虎做梦

也没梦着过上百的大洋!

张明堂继续说道:别舍不得了石少爷,钱是什么东西?钱就是水塘里的水,只有不断地往外泄,外边的水才能不断地往里流……

石二虎愤愤地打断张明堂的话: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

土匪头子突然打了石二虎一个耳光,骂道:原来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险些坏了老子

的事!他转身对手下说:把他带回去!两个匪兵将石二虎重新押回了牢房

另外两个匪兵把张明堂带到土匪头目面前,土匪头目盯了张明堂一会儿,突然问:听说

你是从湘西来的富商?

张明堂镇定地说:谈不上富,但经商的人手里不能断了钱。

土匪头目打量了张明堂一眼,继续说,:听说你在湘西有十几个商号,在贵州也有几家?

张明堂思索一下说:从你们这儿出去以后,我打算在铜仁县城再开办两家。

土匪头目感慨地说:跟着麻三爷打了这么多年底子,头一回遇着你这么肥的羊!兄弟,也不知是你的命太不济,还是麻三爷的命太好,竟然让咱们碰到一块儿了!他回头对匪兵说:带回去,好生看管着然后,便哈哈哈地笑起来……

 

09

 

孙如柏正在大厅里擦拭自己的配枪,孙语蓉就推门而入。

孙如柏抬头问:姐,你怎么来回了?

孙语蓉搬把椅子到孙如柏身边,边搬边说:去几个店里看了看生意,走到这进来歇会。

孙语蓉刚坐下,就叹了一口气。

孙如柏边帮她倒了一杯茶,边问:姐夫的病好些了吧?

孙语蓉接过茶,继续唉声叹气起来:张明堂这次把你姐夫吓得不轻……当初怎么就没能把他干掉?这么下去,张明堂和桃花寨迟早会成为我们心腹大患!她便说边看如柏。

孙如柏急忙站起来,拍着胸膛说:姐,你别担心,张明堂就交给我对付吧!

孙语蓉点点头:还有那麻三刀,说是诚合作,现在又不听使唤了,胃口越来越大!

孙如柏立刻抢过话:麻三刀不听使唤最好,我正不想再沾土匪的边呢。

孙语蓉喝了一口茶,小声说:不想沾没有错,可是也不能随便树敌。

孙如柏立刻蹦到孙语蓉前面,满怀信心地说:我知道,你还是多操心操心家里生意吧,外面的事就交给我吧。

孙语蓉抬头看孙如柏一眼:生意?你以为生意就省心啊?现在你那岳父黄占山,虽说和咱家合作,可在帐目上做了不少手脚,咱家的威慑力还不够。你岳父不见到我们的真厉害不行啊!

孙如柏不解:你又想做什么?

孙语蓉将杯子放在桌上,站了起来,边说边踱步:自古将帅领兵,建立威信都是靠打出来的,依我看,你的独立营也不能闲着,否则难免会有人无聊生事。

孙如柏沉思一下,仍不明白,他看了孙语蓉一眼:你什么意思?

孙语蓉将如柏叫到一边说,轻声说:现在桃花寨和麻三刀一直在较劲,正是可趁之机,你不如发兵去剿桃花寨……

桃花寨其实不是真匪寨,这出兵,还需要一个名目才行。孙如柏立刻脱口而出。

孙语蓉一听,急忙应道:他们绑架县长还不够吗?

孙如柏不耐烦地说:那不是放了吗?

孙语蓉狡诈地说:她寨里有个被通缉的罪犯,还不是名目?

经姐姐一提醒,孙如柏立刻开窍:容我想想。

孙语蓉继续叨念:只要是在山上拿枪的,说是匪就是匪!

孙如柏摇摇头:那得跟上峰请示的。

孙语蓉拍着低低肩膀说:匪患伤及盐路,互相争利,殃及百姓,就这么说。说完,她就起身往外走。

孙如柏也起身说:你也让姐夫跟保安团说说,城里城外的多巡视巡视,别一来就有绑票的,二来就有抢劫的。

孙语蓉瞥了孙如柏一眼。孙如柏连忙说:别瞥我。这地方的治安他得上心。

孙语蓉又瞟了他一眼:那都是土匪闹的!跟你姐夫无关。

等姐姐孙语蓉出门后,孙如柏便让一个佣人牵来战马,向驻军营都而去。……

  驻军部办公室,是一间很宽敞的大屋,正面墙上挂着条幅,上书:军民携手,清除匪患。屋里摆放着整齐的桌凳,桌子上放着各种水果和茶杯。

房间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孙如柏正坐在最显赫的位置上,面对着空桌空凳,开始演练着一会儿发言的内容。他拿着一叠厚厚的手稿,手稿的封面上写着:剿匪计划。

孙如柏清了几下嗓子,一本正经地读:各位商户,各位掌柜,你们好。清除匪患,是我们独立营的职责,同时也是各位所期盼的理想之所在……

孙如柏似乎感觉自己对朗读情感把握不到位,便酝酿了一下表情,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各位商户,各位掌柜,你们好!清除匪患,平静地方,是我们驻军的神圣之职责,同时,也是在座各位所期盼的理想之所在……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读道:然而,要想实现这一美好之理想,光靠驻军的努力尚远远不够,还须得到各位商户的支持与资助,只有军民携手,才能清除匪患!今天把你们请来有两项内容,一是由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剿匪计划”,二是请各位申报一下捐资的数额……

  计划还没说完,屋门突然开了,阿旺急匆匆地走进来。

孙如柏停止演练,抬头问:人都到了吧?到了就快让他们进屋来呀!

阿旺走上前,有些难为情地说:报告营长,按照你的吩咐,我们分三个小组,把全城所有的商家店铺都跑了一遍,可是……可是他们都不肯来开这个会,也不想出资啊。

啊?孙如柏脸上的兴奋神情立刻消失了,他呆立了许久,愤愤地说:消灭土匪,就是为了给这些买卖人打通商路,确保人货安全。他们作为最大的受益者,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出资?说完,愤愤地看着阿旺。

阿旺赶紧附到孙如柏耳边,轻声说:这话我也向他们问过了,可他们告诉我,他们每年都向各路土匪们缴纳“护路费”和“保命费”,今年下半年的已经全部缴清了,不可能、也能力再向咱们驻军交一份钱。如果谁交了,不仅仅是白花了二茬儿钱,而且一旦让土匪们知道,全家的性命也就难保了!

孙如柏大吃一惊!啊?竟然有这等事儿!

阿旺适当降低了声音:这是多少年来的江湖规矩了!他们说,咱家老爷在世时,每年向土匪们缴纳的各种费用,比所有商户加到一块儿还多!

孙如柏听后,更是大吃一惊,他啊地叫出声来:……这不可能吧?

阿旺看了孙如柏一眼,继续汇报:我也跟他们说,这不可能,如果真有这事的话,我们营长能不知道吗?可他们都说,前些年你不怎么理会家里的事情,对经商从不关心,也一窍不通!

  孙如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剿匪计划》,一时傻了眼。

孙如柏突然抬起头: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

可阿旺却不动身,依旧看着孙如柏。孙如柏生气地吼道:阿旺,我的话你没听见吗?

阿旺有些进退两难地说:少爷,我刚才还听了一件事儿,可我……我不知该不该跟你说……

孙如柏火了,大声说道:不该说你就别提,既然提了你就说!

阿旺小声说:营长,其实……其实这件事你听也行,不听也行。你要是听了也别生气,就当没这么一回事儿……

孙如柏不满地催促:你的废话还有完没完了?快说!

阿旺望望左右,确定没人进来,才低声跟孙如柏说:营长,是这么回事儿,我遇到了几个喜好搬弄是非的人,他们对我说,张明堂之所以杀了老爷,是因为……是因为老爷在世时看中了张家的生意,然后就……就和吴县长、朱汉春串通在一起,谋财害命,灭了张家满门……

孙如柏将手里的《剿匪计划》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同时大声喝道:别说了!

阿旺被吓了一跳,赶紧住嘴。

孙如柏指着他,斥责道:这样的流言蜚语你也相信吗?

阿旺委屈地说:少爷,我……我是不相信才跟你说的……

这下,轮到孙如柏愤怒了。他大声责问阿旺:这是谁说的?,老爷突遭不幸,蒙冤遇害,却有人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如此伤天害理就不怕遭报应么?阿旺,你告诉我,这话是哪个混帐之徒说的,我马上就带人把他抓起来问罪,告诉我,是谁说的?

阿旺默不作声,愣愣地看着孙如柏

孙如柏又说:你哑吧了吗?

阿旺瞥了孙如柏一眼:少爷,我刚才跟你说过了,这事你听也行,不听也行,听了也别生……

孙如柏打断阿旺的话:废话!血口喷人,都喷到家父的灵位上了,我还能听了也不生气吗?不行,我马上就去抓人,马上抓!

阿旺难为情地说:少爷,这么说的人……多了,您抓得过来了吗?再者说,越抹越黑,您这么一抓,不就恰好证明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了吗?……您一定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孙如柏终于被阿旺说到了要害之处,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能再说出话来。

他两眼盯着阿旺,过了好半天,突然气急败坏地吼道:以后这样的事再也不要向我说!

阿旺低声道:是!再也不说了!

孙如柏伸手示意他:你走吧!以后别再说这没影的事。传来传去,有什么好处?!我娘现在还在为家仇未报生气呢。

阿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营部办公室

 

10

 

牢黑压压的,没有一点儿光亮,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晚上,张明堂和留下来的“人票”们又被关在地牢里。此时,捆绑在他们手指上、腰上的绳索都已经被解去了。

  没有灯,地牢里一片黑暗,只听见两个“人票”在低声对话……

一个说:土匪怎么不绑咱们了?

另一个答:眼下咱们都算是“阔票”了,土匪们有规矩,对“阔票”多少客气点儿……

石二虎摸到张明堂身旁,愤愤地问:你……你为什么说我有钱,为什么要坑害我?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枪响。

张明堂看了石二虎一眼:听见了吧?又一个说自己没钱的被打死了!

石二虎大吃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张明堂,许久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原来……他感激地对张明堂说:大哥,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可是……可是我拿不出那么多大洋来,最后不还是一个死么?

张明堂拍着他高瘦的身躯说:兄弟!走一步算一步,听我的就是了。石二虎点点头,行,我听你的。

  人票们谁也不再说话,整个山洞里顿时寂静了下来。

正在这时,又有七八个土匪手持火把冲进地牢里,对着昏昏欲睡的“人票”们大声吆喝着:起来,起来,起来!……

  一束束火把将地牢照得如同白昼。土匪命令各人票一字排开站立,一个匪兵手里拿着信封,点着名字发给每个“人票”。

那个拿着审讯“人票”名单的土匪头目边走进来边说:每个信封里有一张纸条,纸条儿上写着的是你们的赎金。听好了,这个数额是三爷和军师亲自定的,一分一文也不能少!

人票们纷纷打开自己的信封,拿出纸条儿看着,有的因为数目之大,吓得瞠目结舌,有的人却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石二虎拿起自己的纸条儿,纸条儿上明明写着的是1000大洋,但石二虎大字不识一个,只是用手指数着那几个“0”,念道:一个0,两个0,三个0,我的天,这是多少钱啊?说完傻傻望着众人发呆。

土匪头目一看,气得破口大骂:别你妈的装蒜了,一千块大洋,少一个你也别想活着出去!

石二虎还想说什么,张明堂时地瞥了他一眼,他才闭上嘴。

  张明堂最后一个拿出信封里的纸条,他看罢,不满地:怎么?两千大洋外加一百两烟土?

土匪头目瞪了张明堂一眼:怎么的?你也嫌多呀?那好,一百两烟土不给也行,把两只胳膊留下来!

张明堂笑着说:兄弟你弄误会了,不是嫌多,我是嫌少!

土匪头目及所有匪兵们都吃惊地看着张明堂。

土匪头目瞥了张明堂一眼:你……你脑子没毛病吧?

张明堂继续夸夸其谈起来:我已经说过了,我要在你们铜仁县再开几家商号,到那时,就算你们不找我,我也得找上门来,给麻三爷送点儿打酒钱。如果没有你们的保护,我能在铜仁县玩得转吗?如果我主动来孝敬麻三爷,两千大洋,一百两烟土,我能拿得出手么?

土匪头目禁不住点头称是:到底是见大世面、做大买卖的,脑子好使,出手也大方,那你自己说吧,你打算出多少?

张明堂看了土匪头目一眼:拿笔来!匪兵将一只笔送到张明堂手里。张明堂接过笔,毫不犹豫地将2000块大洋改写成为3000块。把100两大烟土改成200两。

土匪头目大声叫道:好!

  石二虎不解地看着张明堂,张明堂冲他笑笑。

纸条全都分好,土匪头目继续对“人票”们说道:大伙儿都看好了,你们的买命钱,三爷已经定好了,可到哪儿去拿这笔钱,地址就该你们自己定了,会写字的,把地址写在信封上;不会写字的就举手,有人替你们写。

“人票”们大都皱着眉头,不想写,可又不敢为看命令,怕杀头。最后只好一笔一停地慢慢拖延时间。

石二虎不会写字,他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张明堂连忙说:石少爷就是石少爷,到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摆谱!来吧,我替你写。说着,他伸手扯过石二虎手里的信封,随意瞎编了个地址,认认真真地写在信封上,然后把信封还给了石二虎。

石二虎接过信封看了看,尽管他不认识信封上写的是什么,但他已经明白了那是一个假地址,他和张明堂交换会意的眼神。

  土匪头目把所有“人票”的信封收到一处,拿在手里掂了又掂。

临走前,土匪头目对人票们说:各位是死是活,就看你们的这些信有没有用了!就看你们的这些条命值不值钱了!

 

11

 

莲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孙如柏送给她的茶具,一边欣赏一边对儿子孙如柏说:不错,不错,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茶具!

孙如柏看着她轻声说:娘,这是菲儿专门为您买的,她本想亲自给您送过来,又怕惹您不高兴……

莲姑听后脸色立刻变了,口气也变了,看了茶具一眼说:茶具是不错,话再说回来,喝茶喝茶,喝的是茶,茶具再好又有什么用?拿回去吧,我还是用我的那套,都习惯了。说后,她推了推茶具

孙如柏连忙说:娘,您……您这是何苦呢,既然菲儿有这份心意,您就收下嘛,拿回去让她多没面子!

怎料莲姑竟然阴沉着脸色:哼,面子,面子,你们什么时候让我有过面子?不拿回去也行,把它装起来吧,明天我就撂到仓库里去。

孙如柏只好将茶具装进盒里,放在一旁,然后又重新坐下。

莲姑看了儿子孙如柏一眼,:天不早了,没事你也回屋去吧。

……我再陪娘坐一会儿……

孙如柏继续坐着,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墙壁父亲的照片上,他凝神地看着这张照片,耳

畔禁不住响起了阿旺白天在营部说的话……

张明堂之所以杀了老爷,是因为……因为老爷在世时看中了张家的生意,然后就……就和吴县长、朱汉春串通在一起,谋财害命,灭了张家满门……

莲姑看了看愣神的孙如柏,突然问道:儿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如柏抬起头:娘,我……我是有句话想问您,您能如实地告诉我吗?

莲姑瞥了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说:又是你媳妇黄菲儿吧?

孙如柏摇摇头,又看了一眼遗像,:不是,我想说的是我爹。

莲姑感到很意外,她指着遗像,问道:你要对我说,为你爹报仇?

孙如柏摇摇头:也不是。娘,我爹生前……生前是不是一直暗中与张家在做对?

莲姑一惊:你……你胡说什么呢?

孙如柏接着问:爹是不是特别想得到张家的生意,所以才找了朱汉春和我姐夫,最后灭了张家满门?张明堂私通共匪只是看得见的理由?是吗?

他望着母亲,突然发现她的脸色正急剧地变化着,喘息也急促了,她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孙如柏,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说:你过来——

孙如柏站起身,走到母亲身旁。

莲姑突然抡起手,狠狠打了孙如柏一个耳光,随后手指着孙如柏的鼻尖儿,狠狠地骂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爹活着时,为了你的前程操了多少心,费了多少力,可你爹被人家害死了!你呢?你不但不想着为父报仇,反倒听信谣言,任人诽谤你的生身之父,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莲姑边责骂儿子,边悲愤地哭起来,一边捂着脸哭一边哽咽着说:天哪,我怎么这么命苦,摊上一个短命的男人,又摊上一个不争气的儿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孙如柏慌了,赶紧向孙母低头认错:娘,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惹您伤心,我不该……

  孙如柏越是如此,莲姑就越是哭得伤心、剧烈。孙如柏站在母亲身旁,手足无措,他只好跟母亲保证:娘,家仇我记着呢。我不会放过张明堂。

 

12

 

天气炎热,吃过午饭,寨兵就发困,大家恨不得马上找个凉爽的地方倒头就睡。

此刻,桃花寨里静悄悄的,只有太阳光仍在热烈地照射着。旷志趁中午休息的时候,他悄悄走到张明堂屋门前。快靠近房屋时候,突然停住脚,回过头四下里看了看,确定身旁没有人,便推开屋门

  旷志闪进张明堂的房间,声怕被别人发觉,他急忙迅速在屋里将门插上。他慌慌张张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先从张明堂的床下正中央取了一抔土,然后又分别取了房屋四壁的木屑和房顶上的灰尘……

在旷志做这些动作的同时,他的耳畔同时回响起独眼军师对他的吩咐……

旷志,要想立功赎罪,让三爷饶你不死,你就必须按我说的做……用铁盒先后取了张   

明堂的床下之土、四壁之木和顶梁之尘,你将这三样东西交给我,我就可以施展通天法术,将张明堂压为齑粉……

  旷志将小铁盒重新装进兜里,弄完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即便晌午,阿玲也不敢休息。自从张明堂走后,她一刻也不看怠慢,生怕自己稍微不慎,桃花寨就会有所闪失。此刻,她顾不上炎热的阳光,正在寨内巡逻。拐过一个房角,看到了张明堂居住的小木屋。她禁不住停住脚,默默地看着那紧闭着的门窗。

阿玲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发现张明堂的屋门开了一条缝儿,她赶紧退回房角,警觉地看

着。门缝儿开大了,旷志从屋里闪了出来。旷志再次四下里看了看,赶紧把屋门关上。

旷志正要转身离开,阿玲走了上去:旷副头领,你这是干什么呢?

旷志一惊,慌乱地掩饰着:是阿玲啊,看见张寨主了吗?我有急事向他报告……哎阿玲,你知道寨主去哪了吗?

阿玲摇摇头:不知道。

旷志暗喜,幸好自己机警,不然阿玲要起怀疑,他对阿玲说:那你接着巡逻吧,我还有事儿。说罢便匆匆脱身了。

阿玲看着旷志的背影,又望望张明堂的门,轻声自语地说:鬼鬼崇崇地干什么呢?……

  与此同时,麻三刀手下的一个土匪,嘴里哼着小调,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他突然踩到了一个陷阱之上,整个人被倒吊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

  土匪疼得哇哇:妈的,哪个孙子在陷害大爷!奶奶的!他边勾着大树,边破口大骂起来。

狗子从路边现身出来,笑嘻嘻地走到土匪的身前:兄弟,委屈你啦!

土匪睁大眼睛:你!你!

狗子看了他一眼,你什么你!我是爷爷啊!狗子突然拿出枪。用枪柄打了土匪,然后从他的衣服里翻出了一封信……

狗子急速回寨,将信交给阿玲:这是寨主的信。

阿玲接过信,惊讶地问:在哪劫到的?

狗子说,去湘西的路上,和寨主约好的地方。

阿玲点点头,松了一口气,:看来寨主一切顺利她打开信,看了看说:信上说要晚之前送去赎金。

狗子很高兴,那就是晚行动喽?他似乎摩拳擦掌了很久。

阿玲点点头,那个送信的土匪呢?

狗子笑了起来,:打死了哩他是远回不去麻三刀哪儿啦

那我们怎么找到寨主?

狗子满怀信心地说:嗨!不是有我狗子嘛!那土匪三天内走过的路,我这鼻子都能闻出来!再说,我还给寨主带上了特意配制的香料!

阿玲用手指撮了下他的鼻尖,笑着说:算你聪明!你立刻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天黑赶到那儿!

 

13

 

晚上,漆黑的地牢顿时明亮起来,张明堂竟然正被土匪们簇拥着。地牢的一角,人票们也羡慕地往这边看。

张明堂坐在中间,他望望这边,望望那边,然后就开始神侃起来:那一年我在湘西倒卖烟土,二十头骡子都压得走快不动道了,你们想想,那得有多少啊?可就是这么一大批货,被官兵给堵住了!

听到这里,一个匪兵焦急地说:那你们快跑啊!

跑?往哪儿跑?路两边悬崖峭壁,猴子都爬不上去;路前面是一条江,浪头三尺高,只有鱼和王八能游过去;路后面几十号官军顶着,那长枪短枪的可比你们的精良多了,你说,我往哪儿跑?张明堂看着兵一个劲地说

匪兵听完抓耳挠腮地说:完了完了,这回你们可死定了。

扯淡!张明堂锤锤自己的胸膛说: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就看你有没有绝地缝生的智慧和胆量!当时我扭回头就向官兵走去,对一个当官的说,长官,你们要是把我抓起来,把这些货没收了,那你们除了得到上司的奖赏外,别的什么也得不到张明堂边比划着动作,边绘声绘色地说道。

他笑了笑继续侃起来:如果你放了我一马,那你就查好你们的人数,每人三十块大洋,当官的翻番,马上就发到手里,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吧……张明堂说到这里就突然戛然而止,望望众匪兵。

身旁一位匪兵拍着张明堂的肩膀,焦急地问:那个当官的怎么说的?

张明堂得意洋洋地描述起来,怎么说的?他根本就没顾上跟我说话,马上就命令他的兵按照大小个儿排队,分银子!

这时候,又有另一个匪兵插话:天啊,每人三十块,当官儿的还要翻番,那得半口袋大洋啊!

张明堂接过话:是啊,半口袋大洋没了,可我把那些烟土一卖,赚回来的是满满一口袋大洋!不但如此,那条道从此就成了我贩卖烟土的专用通道,那真是畅通无阻,财源滚滚!而那些官兵也跟着我发了一笔小财,买房子娶媳妇的钱都攒够了。说完,他得意地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匪兵们羡慕地纷纷说:真的?

张明堂看了看匪兵:当然是真的了!钱这东西不是一个人花的,就说你们吧,我都被绑架了,你们还对我这么好,日后我能不报答吗?至少每人一百块大洋,少给一块我自己心里都难受!

几个匪兵相互看了一眼,都禁不住点头窃笑,一个匪兵竟然有几分感动:大哥,你真是个讲义气的好人,能绑到你的票,我们简直是烧高香了!

  另一个匪兵问道:大哥,你这个朋友我们算是交定了,你说吧,让我们帮你干点儿什么?

张明堂想了想:我这个人就是爱喝酒,不麻烦的话给我弄一壶来!

一个匪兵拍着张明堂的肩膀说:小事一桩,你等着。然后起身便麻利地走出了地牢

  就在张明堂忽悠匪兵们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个小头目一直在旁边打量张明堂。他凑上前说道:哎,我可是看你好半天了,怎么越看越觉得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张明堂笑着说:是吗?那你就好好看看。说完,他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头目,禁不住一怔

上次被麻三刀抓到后,桃花带着粮食前来搭救。在拿粮食换张明堂时,就是这个押着他……

    

15    

 

阿玲和狗子带着几个人在山林里快速穿行。到了一个岔路口,狗子突然停下来,低头看着地,草地上的根本无法辨认踪迹,他然后又像猎狗一样嗅了嗅气中的味道,他很快就做出判定:走左边儿!然后与阿玲带领众人拐上了左边的小道,继续前行。

阿玲和狗子等人在天黑之前到达麻三刀的地盘,然后闯入了麻三刀的腹地。

夜晚,月光不算皎洁,隐隐约约,看得清去路,整个后山静静悄悄的。阿玲他们拐过一块巨石,前面出现了两个站岗的匪兵,狗子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哨兵的身后,拿出枪柄,悄无声息地将其干掉。

狗子再次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儿,悄声对阿玲说:快到了,跟我来!

与此同时,出去给张明堂找酒的那个匪兵,端着一壶酒大摇大摆地走进地牢,将酒交给张明堂。张明堂接过酒,道声谢谢,便避开小头目的目光,大喝了一口!此时,小头目还在注意着张明堂。

张明堂咽下一口酒,咂咂嘴,不太满意地说:酒是好酒,只可惜兑了水,度数低了!

人票们累的累,困的困都躺在地上呼噜起来。唯有那个小头目,他向张明堂身旁凑了凑,继续看着他。

张明堂一笑:越看我越眼熟是吧?我跟你说,在我们湘西,凡是有点儿钱的人,都流行我的这身装束和扮相,你是不是绑我们湘西的人票绑多了,看着谁都眼熟?

小头目没说话,依旧看着。

张明堂不再理小头目,只顾大口大口地喝酒,却隐约感觉到小头目还一直盯着他。

小头目突然走近张明堂:我看你不像是做买卖的,倒像个扛枪打仗的!

张明堂胡乱地应道:那就对了,我爹年轻时参加过义和团,跟洋鬼子打过仗,这肯定也是遗传。

  张明堂说着,又举起酒壶,装做喝酒以挡住视线。此时沿着张明堂嘴边溢出的酒水润湿了假胡子,假胡子的一角竟然脱落了!

小头目突然伸出手抓住张明堂的胡子,轻轻一拽,那胡子便被扯了下来……

小头目终于看出了张明堂的真面目,吃惊地脱口叫道:张……张……张明堂!

没等那几个匪兵反应过来,张明堂突施拳脚,以闪电般的速度夺下了小头目的枪,同时又从另一个匪兵腰里扯下了另一只枪。当几个匪兵终于把枪打响时,张明堂已经几个箭步躲在了一块巨石的后面,手持两把驳壳枪与匪兵们对峙起来。

小头目急忙说:你们给我拖住他!我去给三爷报信!说完目慌忙跑出地牢……

小头目逃出地牢,立刻点燃了一枝小“火箭”。这只用来报警的小火箭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

 

16

 

为了置张明堂于死地,独眼军师早就择好时辰,准备施法。此刻,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突然说了句:时辰已到……

独眼军师拿出旷志送来的小铁盒,小心翼翼地摆在祭坛上,便开始施展法术,他先是嘴里振振有词地说了一会儿鬼话,随即又哼着鬼调手舞足蹈起来。

麻三爷站在一旁,用充满期盼的目光看着独眼军师在比比划划。    

独眼军师施法完毕,他微闭双眼,十分笃定地告诉麻三刀:三爷放心,我已趋使众鬼之力,合而攻之,张明堂此时已一命呜呼,身为齑粉!

  麻三刀大喊起来:好法力,好法……麻三刀话未说完,突然一支火箭从后山方向升起,耀眼地划过夜空,同时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麻三刀脱口叫道:不好,人票出事儿了!来人哪!立即有几个匪兵跑到他身旁。麻三刀命令道:赶紧去后山!麻三刀自己也拔出枪,喊着,亲自带人奔后山而去。

  匪兵们向地牢里胡乱地打着枪。

张明堂手握双枪,一面观察着门口的情况,一面对地牢的人票们说道:大家别害怕,我

一定想办法把你们救出去!人票们都用吃惊的目光看着张明堂。

  二虎凑到张明堂面前,问道:你真是张明堂?张明堂点点头。二虎又问:就是那个杀了孙耀祖、上了桃花寨的张明堂?张明堂又点点头。

二虎又继续问:那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张明堂不耐烦地:别问了,留着点儿力气,说不定用得上。

二虎兴奋地说:我从十五就拉纤,别的没有,力气可有的是!

 

17

 

  阿玲和狗子等人也来到地牢。但由于聚集到地牢出口的匪兵越来越多,他们根本无法从正面接应张明堂。

阿玲看看前面众多的匪兵,冷静地说,匪兵太多了,直接上肯定不行!

狗子看了她一眼,问道:那怎么办?

阿玲沉思片刻,自语道:这个地牢这么大,应该还有别的出口啊!

狗子,你能不能找到?阿玲问道。

狗子看阿玲一眼,然后说:我试试!

阿玲等人借助夜幕的掩护,悄悄离开了这个地牢的洞门口,寻找其他出口。

狗子一边走一边用鼻子嗅着,突然,他停住了脚步,不住地嗅了嗅。阿玲见状,似乎有情况,急忙停住脚问狗子怎么了?狗子抬起头,兴奋难以抑制,他地说:好象闻到了……没错!他惊叫起来,那是寨主身上的香料味! 一旁的树根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追问:在哪?哪?狗子用手指了指前面,几个人便迅速向狗子所指的方向摸去。

  地牢里,张明堂一边向地牢外开枪,一边对人票们说:快,快去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口?人票们四散寻找……

不一会儿,就听见那个矮胖的人票喊道:这里有出口。

张明堂和二虎等人撤到了那个出口附近,他们看见了一道小木门,但是小木门已经被完全钉死了!

张明堂上前推了推木门,木门纹丝不动。

二虎急忙走上前:让我试试!

张明堂看了二虎一眼:你?

二虎说:我力气大!一个人就能拉一条船!江上的兄弟都叫我“神力老虎”!

张明堂点了点头。

二虎说完,运了运力,向小木门撞去立。砰的一声,门倒了下来。

  张明堂夸道:好样的!然后举枪的手一挥手,人票们急忙从门洞里钻了出去。

最先钻出去的二虎突然退回来,对着张明堂惊叫了一声:外面有人!

张明堂走过去,果然见有几个人堵住了去路。

他举起枪正要打,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寨主别开枪,我是狗子啊!

张明堂惊喜地迎上去:你们怎么能找到这儿来?

狗子得意地说:寨主,别忘了我叫狗子啊!

阿玲走到张明堂面前,关切地问:寨主,你没事吧?

张明堂顾不上回答,他转身吩咐阿玲和狗子等人:你们几个赶紧带着这些人票下山,一定要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阿玲看着张明堂:好!寨主,那你呢?

张明堂望望阿玲,望望狗子,说,麻三刀一旦发现洞里没了动静,肯定会追上来,我留下掩护你们!然后我会找机会去救桃花!

阿玲急忙说: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

张明堂大声喊:这是命令,快走!说罢,他毅然转身重新进入地牢……

  张明堂占据了门口处的一个有地势。

  这时,门外的枪声突然停止,张明堂听得外面有人在对话:

三爷,千真万确,那个人就是打死四爷的张明堂!

听声音,像是那个报信的土匪小头目,张明堂恨不得狠狠捅他几下。

怎么,张明堂还活着?麻三刀的声音,有些诧异,似乎还有些半信半疑。

  活着,活着,他一眨眼的工夫就抢走了我们两只枪!小头目噼噼啪啪描述起来。

麻三刀一听,发怒了,他扯着大嗓门向着洞里喊道:张明堂,你杀我亲弟,抢我女人,断我财路,三爷我不把你千刀万剐了,从此往后我他妈的脑袋朝下走道!

山洞里的张明堂急忙大声回应:我最关心的是你的脑袋什么时候落地!

麻三刀气得火冒三丈:那咱们就用枪说话吧!……弟兄们,给我往里冲!

土匪们便立刻蜂涌而上,顿时,地牢里枪声大作。

  张明堂双枪并举,虽百发百中。然而,毕竟寡不敌众,土匪们渐渐冲进了地牢。

张明堂机警地边打边退,他突然发现身后二虎正手握一根粗树干返回来。

张明堂连忙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二虎边做好姿势,边回答:我来帮你一把!

张明堂大声说:赶紧撤,快,往那个出口撤!

好不容易进来就要出去,二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张明堂向后撤退

终于,新发现的出口到了,两个人先后钻了出去——

二虎见后面有人追来,急忙推过来一块大石头挡住了出口。

土匪们追过来,却推不动大石头,只好干着急,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嚎嚎地破口大骂起来

不好!土匪小头目急忙转身跑回麻三刀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三爷!张明堂和人票从另一个出口跑了!我们没追上!

麻三刀伸出手,反手给了小头目一耳光,狠狠地骂道:废物!

麻三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只见他气急败坏地命令:给我追!封锁出山的所有路口!把人票都他妈的给我追回来!那都是老子的钱啊!

麻三刀那样子,一只饿得发狂的公老虎。

 

18

 

桃花太坐在吊脚楼一间装修华丽的房间里。

身旁的大方桌上着丰盛的水果和她喜欢的食品,但桃花根本就不看一眼,也不吃一个。这只要一闭上眼睛,她脑子就一混乱。她总不知不觉地老想起张明堂来。

不知旷志告诉他没有?他跑了吗?跑到哪?他根本就没有容身之处。她越想表情越复杂。凭自己对张明堂的了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或许,说不定他会来救自己。

  正想着,不远处响起阵阵枪声桃花一怔,侧耳听着那枪声越响越激烈桃花禁不住走到,看一个年轻的匪兵在守,她开口:兄弟,外面的枪声是怎么回事?

守卫的匪兵看了桃花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听说是那个什么张明堂来找死了!

桃花听了,吃了一惊:张明堂?!果真?他真的来啦?怎么办?我要怎么配合她?一连串的问题突然从脑海里闪了出来,桃花的眉头立刻紧蹙起来,她苦苦的思索着……

地牢里出来,躲过几个匪兵,张明堂和二虎在后山中潜行。

张明堂看了看二虎,小声说:咱俩在此分手吧。沿着这条小道一直走,天亮之前就能出麻三刀的地盘了。

张明堂说罢转身便走,可走了几步,却发现二虎依然跟在他的身后。

张明堂转身问道:你怎么还不下山?天一亮你就下不去了。

二虎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已经没地方好去了,我想……想跟你一块干,再说了,你救了我一命,我得报答你……张大哥,不不,张寨主,你收下我吧,行吗?

张明堂看着黑暗中的二虎,欣然地答应:我不需要你的报答,但我答应收下你了!

二虎高兴地说:太好了!

张明堂拍着二虎的肩膀说:二虎,你既然跟我干了,就得听我的话,现在我命令你先走一步,直接去桃花寨等我,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办。

二虎想了想:行,我听你的命令。

张明堂问道:知道桃花寨怎么走吗?

二虎用力点头:知道!然后,迅速往回跑去。……

阿玲和狗子等人护送着众多人票匆匆前行。他们刚拐过一个山角,突然被麻三刀的人抢先一步堵住了去路。

顿时,枪声、喊声响成一片,火把也迅速增多,四周越来越亮。

  狗子对人票们:大家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人票们闻声慌乱地四散而逃……

阿玲对狗子说:他们这样太危险了,麻三刀会开枪的!

阿玲正说着,土匪那边一枪打来,差点打中她!

狗子急忙把阿玲拉到一块石头之后。狗子小声劝慰:来不及了!顾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四散而逃的人票们吸引了麻三刀手下的注意力,所有的匪兵都向人票们奋力追去。

麻三刀在后面大声喊道:抓活的,抓活的,千万别打死!

然而,人票们逃得实在是太快了,匪兵们一时追不上。麻三刀只好改变了命令,疯狂地喊道:开枪打!开枪打!老子得不到的,谁他妈的也别想要!

刹那间,枪声响起,人票们纷纷惨叫着倒地,山坡上滚下许多尸体。

阿玲焦急地起身要还击。狗子拉住阿玲:咱们不能找死啊!快撤吧,阿玲!

阿玲难过地说:可是……

狗子焦急地说;别可是了!咱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麻三刀这个畜生一定恶有恶报!

阿玲无奈地和狗子等人一起悄悄撤退……

 

19

 

  张明堂潜入到麻三刀的居住之地,他在黑暗中看着每一个房间,寻找着软禁桃花的地方……

  张明堂出手制住一个匪兵,他压低声音:麻三刀把桃花关在哪?不说要了你的命!

  匪兵的身子立刻颤抖起来,他哆嗦地将手指出一个房子。张明堂朝匪兵指的方向看去,他看见了一座别致的吊脚楼。匪兵趁张明堂看吊脚楼的当口,想趁机逃跑,张明埕拿起枪柄,轻轻敲击了一下兵就晕倒了过去。

桃花听着渐渐远去的枪声,她开始坐立不安,现在最担心张明堂,乱枪之下,他是否安危?她禁不住再次走到门口,走那个看守门口的匪兵。

恰在这时,她看见有一个黑影闪进来,黑影靠近了那个守门的匪兵,那个黑影一举手,那个守门的匪兵没发出任何声音便倒

桃花尚未醒过神儿来,那个影已经站在了吊脚楼的铁栅门外,并轻声说道:桃花,是我,张明堂!

桃花惊喜地说:啊?快!钥匙就在那个人身上!

张明堂迅速从匪兵身上找出钥匙,打开门,让桃花出来。

  桃花拾起倒地匪兵的枪,两人一起悄悄离开了吊脚楼……

  桃花与张明堂走出危险地,二人夜行……

桃花边走边感激地说:谢谢你救我!我就知道没有你张明堂做不到的事情!桃花寨的寨主非你莫属!

张明堂看着桃花,沉默着不答话。

前面是一条山溪,溪水清澈,张明堂自个停住了脚步,走上前,捧起溪水洗脸。他完全显现出了本来英俊的面目。

桃花看了看他,小声问道:寨里的其他人来了吗?我听到枪声很密,咱们有没有人受伤?

张明堂只顾洗脸,依旧没有答话。

  桃花终于查觉了张明堂的冷淡,她靠近他身边,轻轻地问: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呀?

张明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面向桃花,严肃地说:你和麻三刀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我不能坦诚相对,我就没有必要留在桃花寨。

  桃花愣怔住了,她直视着张明堂,良久之后才闭上眼睛,痛苦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故事很长,而且不好听。

  没关系!我们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也有听故事的时间。张明堂看着桃花,冷冷地说。

  桃花犹豫了一下,终于从口里挤出一句话:我曾经是麻三刀的女人……她说完,痛苦地低下头,不敢看张明堂。

  张明堂看了桃花一眼,了。

 

                             第十一章

 

01

 

山路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

桃花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张明堂也跟着坐下来。

透过点点星光,桃花张明堂讲起了多年前那段鲜为人知的悲伤往事……

很多年以前,我也是一个土匪,那时候,我孤身一人,无爹无娘,被梵净山最著名的土匪首领收留,我们都叫他老当家,就这样,我成了他的义女。

那时候的麻三刀还只是我义父手下的一个头目,他对义父很忠心,取得义父的信任后,义父便把我许配给了他。

说到这里,桃花不自觉地埋下头,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只是万万没想到,麻三刀的忠心竟是他装出来的,义父跟我都上了他的当。为了除掉义父,得到义父的位置,麻三刀设局,和孙耀祖勾结,杀死了我义父!……

说到这里,桃花语气变得异常气愤。望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才缓缓平静下来。

可惜,那时候我还年轻,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在我面前,麻三刀也信誓旦旦地说要为我义父报仇,就在那时候,孙耀祖销声匿迹,仇就一直没报。直到后来,我无意中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从此就和麻三刀成了死敌,我麻三刀醉酒后,连夜逃了出来……

张明堂看了桃花一眼,同情地说:没想到你活得这么不容易。那后来呢?你怎么上了桃花寨?

桃花望着张明堂,浅浅一笑,:麻三刀杀了我义父之后,渐渐就控制了梵净山地区其他的土匪。我和麻三刀成了死敌,其他山寨都不可能收留我。政府也一直喊着剿匪,城里各种势力交错,我桃花不可能再回铜仁城。所以,这才投到了桃花寨。

那时候的桃花在跟现在一样吗?张明堂紧着问。

当年的桃花寨不大,但可以自给自足,老寨主是我义父的好友,他觉得我身世惨,就把我当作自己女儿看待,在山寨里慢慢培养我的威信,四年前,老寨主去世,大家就让我当了寨主。

其实,当年老寨主在的时候,为了生存,也做过些抢劫的事。我当了寨主后,就不再这么干了。不过,梵净山一带除了麻三刀之外,其他土匪也都一直对桃花寨虎视眈眈。铜仁城里的保安团、驻军也把我们当土匪看。

不过近几年我们不再去抢,去劫,去杀人了。还有就是老寨主培养出一批能打又忠诚的寨兵,所以,麻三刀和官府也就没对我们怎么样。可我却一直怀着为义父报仇的心,所以才有打探孙耀祖的行踪,到孙家报仇。还好,就碰到了你!日子才不那么苦。说到这里,桃花苦笑了一下。

听完桃花的讲述,张明堂感慨万千地说:桃花,你作为一个女人,要撑起一个寨子,保护那么寨民,养活那么多弟兄,还真不容易啊。

桃花望了望张明堂,又说道:我一个女人,其他都无所谓,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张明堂不住追问着。桃花缓缓地说:虽然我们不当自己是土匪,不杀、不抢、不劫,反而保护了不少百姓。可是,官府那些人还是当我们是和麻三刀一样的土匪。张明堂,你不要嫌弃我做过土匪。说到这里,她深情地望了张明堂一眼。

张明堂笑了一下,说道:我怎么会嫌弃呢?相反我挺佩服你的。

然后,张明堂坚定地说:你们都不是土匪!

说道这里,张明堂突然望了望桃花,突然满怀希望地憧憬起来:我们以后就一起把桃花寨建成一个世外桃源,和那些残害百姓的恶势力作斗争,怎么样?

桃花微微一笑,然后调皮地问:明堂!你不想去贵阳洗刷冤屈,然后继续当你的军官了?

张明堂望着前方黑压压的山峰,若有所思地说:我也想明白了,只要能为天下百姓做事,在哪里都一样!

桃花看着张明堂,欣慰的笑了。

天还没亮,可桃花却已经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02

   

  张明堂和桃花回到桃花寨,天已经亮了,到处是鸡鸣狗吠的声音。

  二虎一夜没睡,蹲在桃花寨门口等候张明堂。远远地,他看到两个影子向寨门这边走来,立刻张大眼睛,当他确定是张明堂后,立刻欣喜万分,狂奔上前,边跑边喊:张大哥!你没事就好!

  张明堂看了看二虎,笑了笑:你小子还真行,还真找回来了。他转身面向桃花,介绍道:这就是和我一起被麻三刀绑票的兄弟,叫二虎。

桃花笑了笑:原来是二虎兄弟,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张明堂转身告诉二虎,这是桃花,你以后就叫桃花姐。

二虎殿后,大声地喊了一声。

张明堂拍着二虎的肩膀说:行了,不多说了,我们先进去。走!

  三个人一同进了桃花寨。前面,阿玲和狗子正垂头丧气地站在紫薇树下。

  张明堂一见,异常惊喜。大家都回来了?行啊,总算是打了一个胜仗。他望望阿玲,望望狗子,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怎么啦?还垂头丧气的?

桃花也走上前,看阿玲与狗子,关切地问:弟兄们有没有伤亡?

  狗子低下头,小声地说:没,没有,只是,只是那些人票……他没有说下去,眼里满是自责。

张明堂大吃一惊:人票怎么了?

狗子难过地说:都死了。说完将头埋得低低的。

桃花抬起头,提高声音问道:都死了?怎么搞的?

狗子和阿玲低头不语。二虎也愣在那里。

桃花看着阿玲: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玲看着桃花,叫声桃花姐……就说不出口,

狗子不等阿玲说什么,抢着说:桃花姐,不关阿玲的事,都怪我!没保护好他们。

桃花看着狗子,痛苦地闭上眼睛。

张明堂急了,抓住狗子的肩膀,大声问道:狗子,怎么回事?

狗子不敢看张明堂,他小声地说:人票都是我让他们跑的,跟阿玲没关系。狗子说完掏出一把刀插在树上:我狗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寨主,桃花姐,要杀要剐,我狗子绝不含糊!

张明堂拔下刀子,拍拍狗子的肩膀说:狗子,这事不能全怪你!这事主要还是我的责    任!

然后,他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不安排这次行动,他们,可能还可以破财免灾!可是现在……他越说越小声,声音里充满无限的悲痛。

桃花望望众人,劝慰道:大家都别说了,都是为了我,才会发生这么多事!

张明堂闭上眼睛,仰朝天,满怀感伤地说:但是这些人死得冤,我张明堂难辞其咎。张明堂啊张明堂……他重重地锤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桃花拍着他的肩膀,小声地说:打仗难免要死人,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张明堂摇摇头,径直走向房间。边走边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些天你们都不要进来,寨主张明堂关禁闭三天!说完张明堂进房关上房门。

桃花追到门外,敲敲门,焦急地喊起来:张明堂!张明堂!

阿玲、狗子也焦灼万分,紧跟着喊起来:寨主,寨主!

  可是,张明堂房里没有任何动静。桃花和阿玲等人面面相觑……

 

03

 

  孙如柏和黄菲儿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万家灯火。

孙如柏和菲儿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客厅,看到母亲莲姑正在静坐,两人低低叫了一声娘。莲姑没有回答,头也不抬,冷冷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孙如柏急忙走上前:娘,今天公事多,所以晚了。

莲姑面向菲儿:那你呢?一个妇道人家,这么晚回家,像什么样子呀。说完将头扭到一边。

如柏赶紧替菲儿说话:娘,菲儿学校有事情,才回来晚了,是我去接的。

莲姑瞪了一眼孙如柏:我让你说话了吗?

孙如柏望着生气的母亲,没有再说

莲姑看着黄菲儿继续教训:女人家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成天往外面跑成何体统!一个张家娶不了的媳妇,我们孙家好心收留你,不知道感恩,还成天往外瞎跑!非得要那份教书的差使!?她的语气中带着冷嘲热讽。

黄菲儿低下头,她的眼睛有点红!

莲姑看着黄菲儿,继续说:不要总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原来是我们仇家的媳妇,到了我们家要知道遵守妇道!

她说着转身面向孙如柏:如柏,你管好你媳妇,不要让她又被那个遭天杀的张明堂拐走了!

  黄菲儿再也忍受不了侮辱,她哭着跑了出去。

莲姑朝着她背影,吼了一声:站住!婆婆说你两句就跑,像什么样子。

黄菲儿不管,继续往外跑去。孙如柏急忙追了出去:菲儿,菲儿!

莲姑起身,疯一般地喊:如柏,你给我站住!

孙如柏只好站住,小声地说:娘,你看你都说了些什么!

莲姑瞥了儿子一眼,冷冷地说:我说什么?!你不明白我说什么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居然娶了仇家定亲的媳妇。你媳妇心里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张明堂!如柏,你和张明堂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不要整天就知道护着你媳妇,如果你不早日把仇报了,解决了张明堂,你媳妇迟早还得跑!她越说越气,越说越急。

孙如柏走近一步:娘!杀父之仇,儿子不敢忘,不过菲儿对儿子很好,您以后不要这么说菲儿了。

莲姑突然用手指着孙如柏:你这个不孝子啊,不孝子啊!

  此时,孙语蓉提着一包东西进来。孙语蓉见状,连忙说:娘,又怎么了?没进门就听见您的声音了。

莲姑坐了下来,不停地喘着粗气:你这个弟弟,我管不了了!

孙语蓉走上前:您说的事,他能忘吗?不会!只是做这事得有方法呀。来来来,经略省里来了朋友,带来点特产,您尝尝。

莲姑目光落在特产上,脸色逐渐好转起来。

孙语蓉冲如柏递了个眼色,孙如柏悄悄地遛了出去。

黄菲儿红着眼睛回到房间。小玲看到满脸泪痕的菲儿,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黄菲儿擦擦眼泪:没什么?

小玲看了看说:是不是夫人又说你了?

黄菲儿低下头没有说话

夫人也真是,总是看小姐不顺眼。本来以为小姐嫁给如柏少爷,就可以享福了,没想到……小玲小声埋怨起来。

黄菲儿边擦眼泪边说:我真想念以前的日子。

小玲低声安慰道:小姐,会好起来的,你别难过。

  黄菲儿摇摇头:明堂哥成了他们口中的土匪,如柏却又是官军,他们迟早会打起来,到时可怎么办?我知道如柏对我好,可是如柏他娘总让如柏去报仇,去杀明堂哥。我该站在哪一边呀?黄菲儿边说边哭起来。

小玲低下头说:我,我也不知道……

黄菲儿忽然抓住小玲的肩膀,大声地说: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幸福了。

小玲抱着她哭起来,小姐不会的,不会的!

  娘,您休息吧,我回家了。孙语蓉边说边从母亲的卧室里走出来。路过黄菲儿的卧室窗外时,她无意间发现窗户上有忙忙碌碌的影子,并隐约听得屋里有挪动桌椅的声音。

窗帘儿有一处没有拉严,孙语蓉向身旁看了看,见无别人,便凑上去,弯着腰,顺着窗帘的缝隙向屋里看个究竟。

这一看,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景:孙如柏正在用凳子木板之类搭床铺!

  房间里传出黄菲儿的声音:如柏,你睡床吧。

那怎么行?菲儿,还是你睡床,我睡这。孙如柏的声音

孙语蓉听得一清二楚。

  孙语蓉听到这,抬起身子,一脸诧异!她略微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头悄悄离开

 

04

 

自从桃花失踪,人票全部中弹死亡后,麻三刀一时变得闷闷不乐。

这天,他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托着下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对面独眼军师看了麻三刀一眼,小声地说:三爷,我看桃花肯定是被张明堂救回去了。

麻三刀头也不抬,依旧一声不吭。

独眼军师望了麻三刀一眼,继续小声地问:三爷,这个仗……还打不打?

麻三刀一听忽的一下站起身,不停地踱起步来,他一边走一边愤愤地埋怨起来:二十多个“人 票”,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没了这帮财神爷,我拿什么买枪买子弹,没枪没子弹!桃花又跑了!这仗还打个屁!撤!让我们的人都撤!

他说完便重重地坐在座位上,气愤地喘着粗气。

独眼军师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唉,桃花寨本已唾手可得,只是被张明堂搅成这等结果!

麻三刀一听,又不耐烦起来:我说军师,你不是说张明堂早就化成齑粉了吗?怎么到现在他还他妈的活蹦乱跳的啊?是那些鬼啊神啊不听你的了,还是你那法术根就是一顿瞎比划?他说完睁着眼睛看着师爷。

独眼军师看了麻三刀一眼,缓缓地说,此言差矣,三爷,我这法术自练成以来屡试不爽,勿庸质疑。此次出现意外并非本人失手,问题全出于旷志送来的那个铁盒,那铁盒里装着的肯定不是我所需要的东西,肯定不是!

麻三刀瞥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沉吟不语。

一阵沉默过后,独眼军师突然站起身,在房间里踱起步,突然,他停住脚步转身对麻三刀说:三爷,我们为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桃花寨里也乱上一乱!

麻三刀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怎么讲?

独眼军师点点头,胸有成竹地说:三爷,我已经深思熟虑了,张明堂和桃花虽然逃过一劫,可他却难逃第二劫。

第二劫怎么劫啊?

独眼军师说:还是在旷志身上用计。前一番是“活用”,现在再来它个“死用”。

麻三刀仰起头,看着屋顶,大声说道:我不管你活用死用,能把张明堂整死就算你管用!

独眼军师很快叫来一个匪兵,在他耳边嘀咕一阵,然后将一包烟土递给他,吩咐道:交代给你的,都记住了吧?

匪兵接过烟土,小声说:记住了,军师。只是……

只是什么?独眼军师打断了匪兵的话,盯着他问。

匪兵有些还怕,吞吞吐吐地说:军师……

独眼军师看了看匪兵,拍着他的胸膛,:你就放心吧!张明堂的性格我了解,他不会要你命的,你只管放心地去吧,三爷说了,事成之后,重重赏你。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等到张明堂之后,才能开口。明白了吗?

匪兵连点点头,说道:明白了,明白了。

独眼军师一摆手,匪兵转身离去。

 

05

 

自从张明堂得知人票都死后,为表忏悔与自责,他一度将自己关闭在屋里。不管发生任何情况,他都保持那个姿势,不吃也不喝。为此,桃花嘴上不说,但心中焦灼万分。

这天,桃花来看张明堂,他依然正微闭目,面壁而坐。桃花摇了摇头,她走到张明堂前面说:麻三刀围在桃花寨的人马都撤下去了。张明堂眼睛没睁,话也不答,依然保持着那份严肃与冷漠。

桃花看着张明堂自虐的样子,心里有些疼痛,劝慰道:你别这样!死了几个“人票”就算是你有过错,可你却救了桃花寨,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张明堂还是闭眼不作声。

  桃花不再理会张明堂,她觉得怎么理会也没有作用,她自个在屋里走来走去,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竟意外地发现房屋四壁和屋顶的木头上竟然有小刀挖过的痕迹,而且那痕迹又很新鲜。桃花走上前,细细查看这些痕迹。她目光落在床底发现张明堂的床下有取过土的痕迹。

不好!桃花的脸色突变,大叫一声:张明堂,有人在对你使巫术!

张明堂这才张开眼睛,转过身来,看着桃花,不解地问:什么?巫术?

桃花用手指着那些新鲜的痕迹,对张明堂说:你看看这些痕迹,分明是有人在你屋里动过手脚。我对巫术有一些了解,一定是有人在暗中用巫术害你。

张明堂不以为然,他说:我从来不相信巫术。

桃花看着他,郑重地说:不管你信不信,可这说明桃花寨有内奸!

张明堂抬起头,这么说:这不是小事!桃花,看来我们必须马上着手,把这个人查出来。

桃花点点头。

桃花回到房里,把桃花寨所有的寨兵头目在脑海里过滤了几遍,也没有得出谁是内奸的头绪来,于是她让人去叫阿玲。

正在操练枪法的阿玲得知桃花叫她,放下操练,匆匆跑来。

阿玲走进桃花的房间,刚进门就着急地问:桃花姐,你找我了?

桃花将阿玲叫到跟前,轻声问,寨子里有人在对张寨主施巫术!你知道吗?

阿玲吃一惊,说道:巫术!不会吧?她说边环视屋里。

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接近过张寨主的住处?桃花边示意阿玲坐下边询问

阿玲想了想: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前一阵子我巡逻的时候,看见旷志进了寨主的屋,样子还慌里慌张的。

桃花抬起头,眉头一皱:旷志?

阿玲边回忆边说:没错!就是旷志。当时我没有太多想,但他确实是有些奇怪!

桃花听后,陷入了沉思……

 

06

 

杨头领正在寨门的石墙上巡逻,他手下的两个寨兵押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到他面前。

谁?杨头领大喊一声。

报告杨头领,我们抓到一个麻三刀的人,这个便是独眼军师派出来的匪兵,我们还从他身上搜出了烟土。手下人说着把烟土交给了杨头领。

杨头领看了那匪兵一眼:说吧,干什么来的?

匪兵似乎没听见,居然不作声。

杨头领立即提高声问道:这烟土是送给谁的?

匪兵仍不作声,头也不抬。

杨头领再也忍受不住,他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说话!

匪兵仍不语,神情十分镇定。

杨头领火了,冷笑一声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硬骨头啊!他说完,恼怒地拿起枪,对准匪兵的脑袋。我看你说不说?

见杨头领发了怒,匪兵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见到张明堂寨主,你们可以打死我,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的。说完把头到了一边,不看杨头领。

杨头领盯着匪兵,说道:好啊,那我就先打死你,然后再把你的死尸抬给张寨主,给我打!

两个寨兵得到杨头领的命令,放开手脚,对那匪兵一顿拳打脚踢。没想到那家伙还真是个硬骨头,被打得鼻青脸肿,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杨头领摇摇头,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挥手制止了两个手下:停!然后对匪兵说:奶奶的,看来你小子肚子里还装着不少烂事呢?行了行了,他摆摆手,不折腾了,让你见见张寨主吧。

桃花正与张明堂在议事厅里商量事情,杨头领让手下将抓到的匪兵押到张明堂面前,他自己也跟着前来。

桃花一看,怒火中烧,一双凤眼盯着那个匪兵:说,到桃花寨来干什么?

匪兵低下头,很干脆地回答:送大烟。

送大烟?给谁送?桃花严厉地继续追问。

匪兵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说道:给旷……旷志……

  桃花感到惊讶,急忙走上前,抓住匪兵的肩膀:旷志?为什么要送给他?快从实招来。

这是……我们三爷给他的……给他的酬劳……匪兵看了一眼桃花,小声说

  此时,杨头领乘张明堂和桃花注意力全在匪兵身上,自己悄悄地退出议事厅

桃花一听更来气,继续追问匪兵:说!为什么麻三刀要给旷志酬劳?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旷志一直是我们四爷的好弟兄……匪兵低下头,故意掩饰真相,他边说边观察张明堂的反应。

桃花大怒,回过头来,对站在门口的阿玲和石二虎说:马上把旷志给我绑来!

阿玲和石二虎正要转身离去,一直未说话的张明堂突然制止了:慢!

阿玲和二虎停下脚步。

只见张明堂突然拔出枪,呯呯就是两枪,子弹一左一右顺着匪兵两个耳朵下面飞过去。

匪兵吓破了胆,立刻双膝跪地:张寨主饶命,饶命……

张明堂淡淡地问:你是不是料定了我不会杀你?

匪兵结结巴巴地说:两,两国交战,不斩,斩来使。

张明堂抬起头,大声喊:你算什么来使!说是奸细还差不多!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自投罗网?张明堂缓缓举枪对准匪兵的脑袋: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如果我听不到合理的解释,你就准备去投胎转世吧!一、三……

匪兵慌忙喊道:张寨主,别开枪,我说,我说……

张明堂一双大眼狠狠盯着匪兵。

  匪兵低下头,慢吞吞地说:这样的,前几天我们三爷让旷志给办个事情,让他从张寨主屋里取出床下之土、墙壁之木和屋顶之尘,交给我们军师施展法术,谋害张寨主。可旷志办事不地道,弄得军师的法术也失了灵,三爷一生气,就……就想借你们的枪干掉旷志……张寨主,我这回说的可是实话啊……

  桃花在一旁突然说道:好,我成全麻三刀,就让他借我这把枪了!转身命令阿玲和二虎马上去绑志。

  阿玲和石二虎刚要转身离去,突然旷志踉踉跄跄进了屋,一头扎在张明堂面前,双膝跪地:寨主,桃花寨主,你们枪毙我吧,我该死,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忘恩负义、伤天害理的事,你们枪毙我吧,我罪有应得,我罪该万死啊……

桃花对张明堂说:寨主,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一天也不能留在世上了!

张明堂站起身,走到旷志身旁,突然薅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旷志,你说得对,你该死,你罪该万死!桃花寨主说得更对,像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一天也不能留在世上了!

张明堂瞪着眼睛看了旷志一眼,换一种口气说:可我是想拒绝了麻三刀请求,留下你这条命……旷志似乎听出了一线生机,他抬头看着张明堂:寨主,你……你不想打死我了?……

  张明堂大吼一声:想,我想打死你一百回!我所以改变打死你的主意,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毕竟在桃花寨多年了,你和你堂兄旷大山毕竟曾经有功于桃花寨!

  张明堂说罢,松开了旷志的衣领,旷志立马又双膝跪地:谢谢寨主不杀之恩,谢谢寨主……

匪兵看着张明堂和旷志,傻的不知所措……

 

07

 

夕阳下的竹林,仿佛披上一层金黄的薄纱。张明堂和桃花漫步于竹林里,踩着透过竹林投射在草地上的点点金黄,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儿。

桃花不解地问张明堂: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留下旷志?想让他再害你一次?

张明堂摇摇头:旷志现在在桃花寨中算是老资格了,他毕竟有功于桃花寨,又如此地负荆请罪,如果我就这么杀了他,寨中之人难免会觉得我过于严苛。据说山下的驻军会有行动,桃花寨正是外患当头之时,需要众人齐心才能度过难关。

桃花歪着头,看着张明堂,装做不满地说:哼,张寨主总是有理!

张明堂笑了起来,点了一下桃花的鼻尖:其实这道理你也明白。

两个人不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停在了一条小溪旁。

桃花在溪坐了下来,她一把拉过张明堂:你也坐下。然后关切地问:独眼军师的巫术到底管不管用?你身上……没受什么伤吧?

张明堂大笑:我从来不惧鬼神,更不怕那些装神弄鬼之人。下次告诉麻三刀,如果还想对我施法术就直说,需要什么,头发也好,指甲也行,我免费提供!

桃花嗔怪地瞪了张明堂一眼,低声说:你不要太张狂哦!要我看鬼神们可能是懒得理你,并不是怕了你!

张明堂看着桃花,冲她扬起眉毛。

溪水清澈见底,有两条鱼儿正并肩相互嬉戏,桃花拍拍张明堂的肩膀,指了指嬉戏中的鱼儿:快看!

两人相互对视一下,笑了……

  吃过晚饭,旷志买了一葫芦酒,叫上杨头领,两人在房里饮酒。

旷志给杨头领斟了满满一杯,边斟边说:杨头领,多亏你及时通风报信,我才想出“负荆请罪”那么一招,要不然这一劫我怕是躲不过去了,来,我敬你一杯!

杨头领接过杯:多谢!不过兄弟,这次你做得过分了!

旷志口中不住地承认:是,是,是我不对,来,我们喝酒。旷志说完便端起自己的酒杯,与杨头领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中,一葫芦剩下小半

旷志已经有了一些酒意,他慨叹地说:本来,因为我堂兄旷大山,我就有些抬不起头,这回又出了这档子事,我还怎么有脸在桃花寨待下去啊?

杨头领冷着脸子说:待不下去你就走,就是不要做对不起桃花寨的事!

走?!我能去哪,落在麻三刀手里就真没命了。杨大哥,这眼下还只有桃花寨能保住我。旷志看了杨头领一眼,有些难为情地说。

杨头领小声的说:知道你就安心留下来。但是你不能再干那些不分好歹、吃里扒外的事。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我兄弟多年的情份上,不忍让你们旷家绝后,才冒险帮了你这一次,你可记住,只这一次!

旷志仍然口是心非地说:小弟明白,小弟明白!

说话间,两个人又饮下一杯酒。

旷志看了杨头领一眼,挑拨道:杨头领,有件事我越来越弄不懂了。

杨头领抬起头:什么事儿?

你说我到底是该拥护张明堂寨主呢,还是该拥护桃花寨主呢?这桃花寨到底是张明堂寨主的呢,还是桃花寨主的呢?……

杨头领瞥了他一眼,喝多了吧你?桃花寨是桃花寨,张明堂是张明堂,桃花寨主自然有她的分寸,这事还用得着你操心吗?来,喝酒!……

 

08

 

这天,小村寨前格外热闹。

一早,麻三刀的手下的匪兵把乡民们都召集在村寨口。

眼看人都到齐了。匪兵们将一户四口之家的乡民拉到众人面前,夫妻两人,还有两个小孩,小孩大的只有七岁,小的只有四五岁,他们躲在母亲身后,吓得哭个不停。

母亲边哭泣一边哀求着:放过我两个孩子吧!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啊。

正说着,砰砰几声,大小四个人一起倒在乱枪之下。乡民们人人都吓得目瞪口呆。

  开枪的匪兵将枪收起,望了望众人,大声问道:知道这家人为什么死吗?就因为他们不听三爷的话,没把所有的田地都种大烟,偷偷留了几垄苞谷!

  旁边另一个匪兵也接着说:这家人太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敢违抗三爷的命令!三爷是谁?他顿了顿继续说:在梵净山,三爷就是皇上,皇上的话你能听半截留半截吗?三爷让你活你能活,三爷让你今天死,你就活不到明天!

  开枪的匪兵接着大声说:你们听着,谁敢再违背三爷的命令,敢在大烟地里种别的东西,这家刁民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乡民都很害怕,没有人敢说话。

 临走前,每个土匪手里都提着乡民们“孝敬”的野味和粮食,大摇大摆地离开小村寨。

乡民们站在村寨口目送着土匪们的背影,大家还在胆颤心惊中,四脚发软,谁也不敢擅自离开……

 

 09 

黄菲儿被孙语蓉约到吴家大宅说话

见到黄菲儿,语蓉急忙招呼道:菲儿,你来了?快坐。她边招呼边吩咐管家上茶!

黄菲儿在椅子上坐下:语蓉姐,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孙语蓉笑着说:菲儿,自从你嫁给如柏,做了我们孙家的媳妇,我还没和你好好聊过呢。今天姐叫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聊聊。

黄菲儿接过茶,望着孙语蓉,她的心里有点忐不安

菲儿,姐知道你上过洋学堂,脑子里有不少洋观念。可是,有些道理,我还是想和你好好说说。孙语蓉将椅子移了移,靠近黄菲儿一点。

黄菲儿抬起头:什么道理?语蓉姐,你说吧。我听着呢。

孙语蓉将茶杯放在一旁,她望着黄菲儿,不紧不慢地说起来:菲儿,我们女人生来就离不开男人。没出嫁之前要听父亲的,出嫁之后就得听丈夫的。不管世道怎么变,相夫教子,三从四德这个道理,对于我们女人来说,都不能变。

见黄菲儿不开口,她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就拿你姐我来说,当初我也不想嫁给你姐夫,但是作为女儿,我不能杵逆父亲的意思,所以我现在成了吴夫人。嫁给你姐夫之后,我就得处处为你姐夫着想,照顾她,匡扶他,尽一个妻子该尽的义务。

孙语蓉边说边看着黄菲儿,她很满意刚才番话,一气呵成,且逻辑性相当。只是,黄菲儿依旧只听不语。

  孙语蓉帮黄菲儿整了整衣领,又说道:菲儿,不管以前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你现在已经成了如柏的妻子了,所以你也应该处处为如柏着想,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帮助他。不能总和他分着睡呀!菲儿,这可不是一个好妻子该做的事。

听到这里,黄菲儿突然起身,大声地说:姐,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孙语蓉按住黄菲儿的肩膀:菲儿,坐下,你听姐说……

黄菲儿坐了下来,她看着孙语蓉,平静地说:姐,本来我不想说,但是现在,我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可怜你。

可怜我?我有什么可怜的?孙语蓉惊讶中有些不解。她望着黄菲儿,等着听她解释。

黄菲儿抬起头,看着孙语蓉,问道:你爱姐夫吗?

孙语蓉难为情地说:这有什么爱不爱的?

  你不爱姐夫,却嫁给了他,你们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婚姻,这样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孙语蓉叹了一口气,:菲儿,作为女人,怎么可以追求那么多呢?菲儿,你也不应该这么想……

  姐,女人和男人是平等的,女人并不是男人的附属品。男人可以追求的东西,我们女人同样可以去追求。姐,我觉你真的很可怜,你原来只是封建婚姻观念和婚姻制度的牺牲者,但你不但不觉得,还成为了这些东西的卫道者。姐,我真的很可怜你!

  孙语蓉听着听着,莫名其妙的有些气愤,嫁给吴经略那个多年,他都不曾教训过自己,可眼前这丫头,也太放肆了些。她看着黄菲儿冷冷地说:菲儿,我不懂你说的这些道理,但是如柏是我弟弟,我不能让他的婚姻不幸福,我不能看着他委曲求全。说完歪过头望向门外。

  道理至上!黄菲儿可不管她是县长夫人。她继续说:姐,我答应过你,会对如柏好,这点你放心。但是你说的这些,我做不到!再有,娘对我的态度你是知道的,她一直是容不下我,这我可以忍,她毕竟是长辈。但我和如柏的事,我现在只能这样。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黄菲儿说罢转身便走。

菲儿,菲儿……孙语蓉叫着黄菲儿,但菲儿已经走出了客厅。这丫头还挺倔强的,想着,孙语蓉气哼哼的站起来。

 

10


小玲正在铺被子,黄菲儿关切地问她晚饭怎么没在家吃。小玲低声说:来了个远亲戚,从山上跑下来的。

黄菲儿有些不解地问道:跑下来的?山上没活干?

小玲停下手中的活,站起身,气愤地说:麻三刀那伙土匪要让他们寨子种大烟,不种就杀人。你说种大烟不种粮食,他们吃什么呀?

黄菲儿看了她一眼,:啊!有这样的事?早完有人收拾他。你的亲戚呢?

小玲叹了一口气,在客栈,明天就去我舅舅家了。哎,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黄菲儿走到柜子前面,翻了翻,将一些钞票递给小玲,:这点钱,拿给你亲戚,多少管点用。

小玲感激地说:小姐真是好心肠。

小玲刚开门出去,差点与脚步踉跄进屋的孙如柏撞上。

小玲急忙说:少爷回来了,我给你去打水。

孙如柏摆摆手:不用,你去吧。

空气中传来酒精的味道,孙如柏索性将房门关上。

黄菲儿看了看孙如柏:你怎么又喝酒了?

孙如柏不说话,只是目光直视着黄菲儿,喘着粗气。黄菲儿走近前,问道:如柏,你……你这怎么了?

孙如柏一脸愠怒地说:你跟我姐都说什么了?

黄菲儿没好气地说:什么说什么了?

不是说好了吗?可你为什么还要自扬家丑?孙如柏一脸愤怒地站在一旁。

黄菲儿怔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孙如柏看了看他自己的床位,责问道:你为什么把咱俩之间的……这些事告诉了我姐姐?

黄菲儿又是一怔,:我没有啊!

你没告诉她,那她怎么知道的?而且知道得那么详细?孙如柏不相信黄菲儿的话,他一个劲地生着闷气。

怎么这么就不相信人呢?黄菲儿抬起头,气乎乎地说:你去问她呀,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说罢,她不再理孙如柏,起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准备睡觉。

醉了酒的孙如柏突然冲动起来,大声喊道:不,我再也不睡硬木板了!喊罢,突然走到自己的床旁,扯掉那些被褥,信手胡乱扔开,又用脚将床踹倒,随后走到床边,象一头发怒的小公牛,仰面躺在床上。

黄菲儿急了,用力把孙如柏推开。

孙如柏坐起来,大声质问黄菲儿:你是我老婆,我是你男人,你凭什么不让我碰你!

黄菲儿狠狠推了他一把: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天天睡地铺,你说我能怎么了?我要你!我今天晚上就要了你!孙如柏不顾一切地压到黄菲儿的身上,拼命地撕扯着菲儿的衣服,一件,两件……

黄菲儿拼命挣扎,可是越挣扎,孙如柏越来劲,在酒精的作用下,孙如柏变得越来疯狂……

黄菲儿越来越没有力气,她不再挣扎,双手挡住身体,紧闭双眼,两行泪水顺流而下!

见到此情此景,孙如柏突然觉得很无趣,他停了下来!坐在床边埋怨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当初我就不要娶你!

黄菲儿不说话,只是一直哭着。

孙如柏望望梨花带雨的菲儿,一种疼痛油然而生,他急忙说:对不起,菲儿,是我喝多了,你别生气!他见黄菲儿不理,便伸出手不停打自己的脸边打边骂自己: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畜生!

黄菲儿拉住孙如柏的手:如柏,别打了。

孙如柏趁机抓住菲儿的手,急切地说:菲儿,你……你还是心痛我的,是不是?

黄菲儿急忙抽出手,穿好衣服,又擦了擦泪水。

菲儿,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知道,我爱你,我怕你被人抢走,我怕你忘不了张明堂,我怕失去你。菲儿,你放心,我以后不会这样了。菲儿! 孙如柏不住地道歉

黄菲儿的眼泪又流下来,她低下头说,如柏,我不怪你。

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说完,孙如柏走了出去,向客厅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满脸泪水的黄菲儿,望着一地的零乱,黄菲儿伏在床上伤心的哭泣起来。

 

11

 

孙如柏在客厅发呆。

莲姑走进来,看着呆怔怔的儿子,心疼地问道:如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孙如柏抬头望了眼母亲,又迅捷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莲姑如柏,大声问道:是不是又和你那个晦气的媳妇吵架了吧。

孙如柏一听,有些生气,他望着母亲大声说:娘,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这么说菲儿。

莲姑看看儿子,一本正经地说:如柏,不是我说你。你不要整天的儿女情长。

孙如柏抬起头:我没有啊!娘!

  没有?!我问你,你爹的仇,你是不是都忘了?

  儿子当然没有忘!我已经把剿匪的事申报给省军部了,上面已经同意了。

  好!你在你爹遗像面前跪下!快跪下!听到两声怒吼,孙如柏只好走到父亲孙耀祖的遗像前跪下。

如柏,你爹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他知道你会为他报仇.娘也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这么做.你带兵不容易,娘知道,你手里没有钱而很难让你那个驻军有作为,也很难让官兵信服你。所以,娘把自己的一些积蓄全部拿出来给你做军费……莲姑说完,立刻让人去唤管家。

  不一会儿,管家将一个装得满满的红绸子口袋放在桌子上。孙如柏看着桌子上的大洋,有些激动。

莲姑一脸严肃地说:如柏,今天,你就告诉你爹,你就要给他报仇了!

孙如柏凝视着父亲的遗像,良久不语。

你难道连对你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吗?莲姑不满地说。

在母亲的逼迫下,孙如柏终于信誓旦旦地说:爹,儿子为孙家雪耻的日子就要到了!爹,您放心,儿子一定杀了张明堂,为您报仇!

  听了儿子孙如粕说的话,莲姑欣慰的笑了。

孙如柏说完,看一眼母亲,想到菲儿,他着头皮对母亲说:娘!我也求您一件事,以后别那么对待菲儿了。

莲姑迟疑了一下,微微点点头。然后说:你要出征的时候,我和你姐姐去送你!

 

12

 

饭后,吴经略正在闲坐。

孙语蓉走到吴经略身边,轻轻地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刚才阿旺来送东西,我听他说,省军部同意驻军进山剿匪了。

吴经略抬起头,不屑地问:那又怎么了?

孙语蓉小声说:如柏马上就要带独立营去清剿桃花寨,抓捕张明堂了。他没有什么经验,我怕他会吃大亏。

  吴经略满不在乎地说:没去呢,怎么就知道要吃亏。

孙语蓉拉着吴经略的手,软软地说:能不能把保安团也派上去?

吴经略猛烈摇头:保安团?不行!不行不行!

孙语蓉想了想,低声说:我知道您舍不得保安团,我的意思是保安团不直接参加战斗,只负责保护如柏的安全,就行

吴经略还是摇了摇头。

  见男人一个劲地摇头,孙语蓉的脸上露出了不满,不冷不热地说:你是不是……是不是被张明堂吓破胆了,谈张色变?

  孙语蓉的话触到吴经略的伤疤,他显得有些气愤:说什么话!怎么说也是邪不压正,害怕一个土匪,我还怎么当这个县长?我不派兵是有原因的,近日省里要员要途经铜仁,保安团需要肩负安全职责,不可擅离铜仁

听完丈夫的解释,孙语蓉语气又软了下来,她推了推丈夫的肩膀,撒娇道:老爷,如柏是我弟弟,你就看着他不管吗?

吴经略依然不折不扣,硬硬地说道:那我也要能管才行。

  孙语蓉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大声说:吴经略,你的保安团我们孙家也出了不少力,到关键时刻都不能用一下吗?

  你们孙家出力?那是你们自愿,我没有逼你们吧!吴经略有些讥讽地回敬道

  孙语蓉一听,立刻翻脸:你!吴经略,你不要太过分,如果没有孙家帮着你出钱,你看看以后你怎么管你的保安团!

  吴经略态度坚定地回绝:威胁我是吧?这事别想了!

  你!孙语蓉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还是让你弟弟去好好打一仗吧,这没坏处。告诉你,中央军要进驻松桃了,省里王家烈也要交权了,这时候,你弟弟不表现表现,这营长都当不稳。

啊!?孙语蓉喊了一声。

离开吴经略后,孙语蓉又来到了驻军营部,将中央军要进驻松桃王家烈要交权的消息告诉了孙如柏,她劝孙如柏好好准备,打好这一仗,在上峰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孙如柏望了眼,笑着说姐你放心,弟弟我一定打好这一仗,在上峰跟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目送姐姐离开后,孙如柏便叫来阿旺,吩咐阿旺加强队伍操练。

阿旺得到命令后,便不分白天黑夜的操练队伍,一直到出征的前一天。

出征这天,清风拂面,艳阳高照。

独立营驻地一派忙碌,擦枪的擦枪,扛弹药扛弹药,官兵们都在忙碌着。

  想到马上要大显身手,孙如柏有些兴奋。他精神抖擞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官兵们准备,还不时给官兵搭把手。

迎面走来一个卫兵,如柏提醒道:记住,一定把地图带全。

卫兵应了声:是!

三连长走过来:营长,你找我。

孙如柏吩咐道:我带一、二连进山,你们连留守。注意戒备。

是,营长!

  正在这时,阿旺领着莲姑和孙语蓉匆匆走了过来。

孙如柏见母亲和姐到来,马上迎上前,说:娘,您怎么来了?

莲姑孙家的“户撒刀”递给儿子孙如柏大声说:带上它!带上它去剿匪!

孙如柏双手接过家传的户撒刀,佩戴于身上。

  孙语蓉拉过如柏,悄声说:如柏,上战场不比其他,你经验不足。一定要记住姐姐的话,你是孙家的独苗,所以你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孙如柏听了,有些不高兴地说:姐,你说什么呢!我是军人,是营长,必须身先士卒!

孙语蓉瞪了他一眼:如柏……

孙如柏不再理会孙语蓉,走到石阶上,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容军纪,大声说:弟兄们,抓紧准备!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他仿佛看到前方一片光明。……

 

13

 

张明堂带领阿玲、二虎等人,趁着暮色,来到麻三刀的罂粟地边。

寨主,我们真的要这么干吗?阿玲环视一下,有些迟疑的问道。

张明堂抬起头,坚定地说:当然要。只有这样才能断了麻三刀的财路。也让我们梵静山的山民不做这不义的苦工。他说完示意二虎,阿玲动手。

张明堂等人分组毁着罂粟。他们干得正欢忽然有一群乡民跑过来,跪在地边磕头做揖地哀求:各位兄弟大哥大爷们,手下留情啊,可怜可怜我们吧……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大烟,是害人的东西,我们把它毁了,你们还来得及种粮食啊。张明堂一脸不解,费力地解释道。

乡民哀求道:你们毁了这地,也是毁了我们的性命!麻三刀派来过手下人,把我们寨里没种大烟的一户,一家四口都杀了啊。

张明堂大声地说:你们放心,我们敢作敢当,绝不会连累你们的。

张明堂说完率领手下人,在乡民们的一片哀求声中,毅然将大片的罂粟全部铲除。张明堂的指挥下,不一会儿,罂粟地已经全部被毁

望着被毁了的罂粟地,乡民不再像刚才样苦苦哀求,而是满脸死灰,用绝望的目光看着张明堂等人。

张明堂回头对身旁的一个寨兵说:你不是会写几个字吗?去,那棵树上刻几个字。

寨主,刻什么字?寨兵问。

桃花寨张明堂!

很快,寨兵便拿来一把尖刀,在树上刻下几个清晰醒目的大字-----桃花寨张明堂!

张明堂目视着被毁的大片罂粟,感慨地说道:有我张明堂一日,这梵净山就要更干净一点!

张明堂回头对呆立的山民们喊:乡亲们,我叫张明堂,是桃花寨的寨主,麻三刀种大烟要发的是不义之财!我们都不能干。

呆若木鸡的乡亲们没有说话,眼巴巴的静静地听着。

张明堂顿了顿继续喊道:乡亲们如果担心,可以去我们桃花寨,我收留大家,你们这里已经有乡亲到我们那去了。

望众村民,大声:如果麻三刀再派人来,你们就告诉他,是我张明堂毁了他大烟。

  说话间,已经有更多的乡民们向这片被毁的罂粟地聚拢来,乡民们看着面前的景象,再看着那棵留下张明堂字号的小树,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阿玲走上前,大声说:乡亲们,别怕他麻三刀,他干伤天害理的勾当,我们就一起毁了他!

张明堂看了大家半天,然后示意二虎。二虎和寨兵扛过几大包苞谷,放在地上。

阿玲指着苞谷对乡亲们说:这是我们寨主给乡亲们带来的口粮。

张明堂接过话:他麻三刀来了,就让他找我去算账!说完领着众人离去。

送走张明堂他们远去的背影,乡民们一边分拿苞谷,一边惊慌地回头看着张明堂刻字的那棵树。

 

14

    

  中午下课后,黄菲儿和马启文并排走在走廊上。

前面走过几个黄菲儿的学生,他们背着书包跟黄菲儿招呼。

马启文看着孩子们边走边说:黄老师,我看你们班的学生还都守纪律。

黄菲儿笑了起来是,带新班就这点好,学生怕老师。

这样也好,少了很多议论,新班的学生不了解你的事。黄菲儿听后不语,马启文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说错话。

两个人沉默一会,马启文突然问:孙如柏进山剿匪了?

黄菲轻轻地点点头。

  那个巨匪三刀也是该给他颜色看看,长期横行霸道,搅扰地方。说到剿匪,马启文痛诉起麻三刀来。在他眼里,麻三刀才是真正的大土匪。若能剿匪成功,那真是大快人心,众望所归。

  如柏他们是去打桃花寨了。黄菲儿看了一眼马启文,低声纠正道,那声音好像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马启文不解地问:哦?为什么?

说是通缉的罪犯占山为王,制造混乱。黄会儿低下头解释道。

沉思一会,忽然说:马老师,张明堂还活着,他就在桃花寨。

马启文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说了。

黄菲儿望望天空,伤心地叹了口气。

  看着黄菲儿低落的情绪,马启文笑着说:不说这个了。我告诉你件事。

  什么事啊?黄菲儿侧着头问。

夏雪有消息了。

黄菲儿一听,高兴起来真的?她望着马启文。

马启文点点头,有人稍来消息了。

她好吗?

马启文兴奋地点头,:都好,她还让转达对你的感谢。

黄菲儿笑笑,问道:马老师,你是不是见到夏老师了?

马启文摇摇头,:没有,可她大概要回到咱们这个地方来。

黄菲儿抬起头,有些担忧地说:可夏老师和张明堂之间——黄菲儿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想这一定能搞清,她说根据多方面了解,那可能真是误会。破坏和告密另有人在。马启文说完,叮嘱黄菲儿这事千万不要跟外人讲。

我明白!黄菲儿点点头。她的心里思想着夏雪,她觉得有好多话要向夏雪诉说。

 

15    

    

  崎岖的山路上,队伍浩浩荡荡,孙如柏指挥的独立营剿匪大队已经进了梵净山区。

眼看战斗就要开始了,孙如柏有些兴奋起来。

孙如柏看了看前面的高山丛林,对身旁的阿旺说:阿旺,传令下去,部队原地休息,半个小时后,秘密向桃花寨进发。

营长命令,就地休息!阿旺转身喊道。

  官兵听到喊声,稀稀拉拉的坐了下来,沿着山路,散落一地。

  孙如柏也在山坡上找个地方坐下来,他刚坐下就招呼身边警卫员把地图拿来。警卫展开地图,两个连长也凑了过来。

孙如柏说:我们要找到一个打入桃花寨的突破口。

  几个人并蹲在在地图前,皱眉琢磨。

一连长有所顾忌道:一定得秘密行动,听说张明堂诡计多端。

二连长一听,也接上话:听说桃花寨的寨兵很能打。

话音刚落,孙如柏有些满不在乎地说:怎么,我们还怕他不成!

连长看看孙如柏,建议道:我看,派几个人先去前面探路,我们跟在后面。

孙如柏点:你现在就去安排。……

 就在这时候,山上有一队马帮沿着山路下来,护送的竟是麻三刀带领的匪兵。

三爷,你实在是太给黄占山面子了,还亲自来护送货物!其实只要报出三爷的名字,又有谁敢抢?一匪兵望了望麻三刀笑着讨好。

麻三刀一听,冷笑一下,随后破口大骂起来:谁他妈的给他面子?不过这是跟那老东西第一次合伙,有点不放心。

那是那是。匪兵点头,笑着说道。

麻三刀酒喝多了,有点微醉,走边不自觉地自语自语起来:没想到啊,我这个天当被地当床的人,做起这半个正经生意来了……

与此同时,有一国民党的中央军悄悄靠近了麻三刀和马帮,一个排长模样的军官举枪向天上放了一枪,士兵们立刻涌了上去。顿时周围喊叫声四起:站住,都别动!

麻三刀一伙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围住了。

刚才跟麻三刀搭话的那个匪兵见,急忙挥着双手大喊:这是铜仁商会的马帮!不要误会!不要误会!

排长揍过来,大声喝道:商会,铜仁的?

匪兵连声说:是啊!我们是走帮的。

麻三刀看看四周围上来的军队,不紧不慢地说:请问,你们是哪路的?

排长看了他一眼,立刻脱口而出:中央军。说完眼直直看着麻三刀。

麻三刀看了排长一眼:啊!?你们这是去哪?

我们要在松桃驻扎。麻三刀听完又问:那怎么进山来了?

排长说:侦察地形。

匪兵不由自主插嘴一句:侦察地形干吗?

站在排长身边的士兵一听吼道:哪那么多要问的。

麻三刀用眼睛狠盯着那个士兵。

排长转身问匪兵:你们运的什么货?

匪兵说:盐货。

排长看了看货物,回头对手下的士兵说:卸一半下来。

麻三刀一惊。这还得了。这可是钱啊!

匪兵也急了,大喊起来:长官,长官,你们可是中央军呀。

排长抬起头:中央军怎么了?!我们绥靖地方,你们不该孝敬吗?!兄弟们拉一半走!   

士兵接到排长命令,立刻上去拉货。

麻三刀大声吼着:慢!老子叫麻三刀,在梵净山你问问,敢抢我的货!

排长看了看麻三刀,回身走到他的兵士面前。

一名匪兵望着排长,替麻三刀补充道:麻三爷在梵净山,无人不知,长官,退一步吧。

匪兵的话刚说完,排长猛一个转身面对麻三刀,骂道:老子看你就不像好东西。弟兄们,把货全拉走,什么麻三刀麻六刀的!

麻三刀立刻大呼起来:兄弟们抄家伙拼了!打他们狗日的中央军!

顿时,中央军的士兵与马帮打在了一起。先是相互的打击声,而后一声枪响,再接下去就是激烈的火器声了……

孙如柏带在山林里穿行,他不时地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一脸的焦急。他转身问跟在身旁的阿旺:阿旺,天都快黑了,快去看看,前面怎么样了?难道找不到桃花寨吗?

阿旺刚要跑去。恰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响亮的枪声。孙如柏急忙问:怎么回事儿?前面打起来了?

密集的枪声正向孙如柏方向扫射。有人急得大喊:土匪来了!

孙如柏抬头问:是桃花寨的吗?

二连长摇摇头,不清楚。

孙如柏大吃一惊:什么?他们有戒备,还是有埋伏?!

一连长大声喊道:保护营长!立刻有几个士兵冲上来,将孙如柏团团护住。

前面的枪声越来越近了。

阿旺小声对孙如柏说:营长,他们火力很强,是有备而来呀!

孙如柏急了:不就是土匪吗?我命令,给我冲上去,全歼这群匪众!

孙如柏要带头往上冲,被二连长拉住:营长,不能硬拼,我们撤吧。孙如柏被官兵们裹挟着“败退”。

孙如柏急忙大喊:你们还是不是军人!见到土匪就逃吗!

二连长说:营长,他们这是埋伏好的,别中计!

孙如柏气急败坏大喊:你们!你们!

军官们不再理会孙如柏。裹挟着他,沿着山路往回撤了。

 

16

 

张明堂在房间里画一张地图。二虎和狗子匆匆跑了进来。

张明堂没有抬头,依旧埋头画着,边画边问:打听清楚了吗?

二虎走上前报告:是官军和麻三刀打起来了。

张明堂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抬头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

狗子连忙解释道:官军本来是秘密上山冲我们来的,是和麻三刀遭遇上了。

二虎看着张明堂补充道:各有死伤,也各自退了。

张明堂看看二虎,又看看狗子,说道:看来我们得加强平时的侦察,不能再让官军摸上来啊。

狗子点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对虎子说:对!我们都出去。

张明堂叫住他们,回头对着狗子笑笑:你机灵,还有个狗鼻子。

狗子有些不好意思,冲着张明堂笑笑:寨主别开我的玩笑,我这鼻子金不换,能闻出各种味道。

二虎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狗子还身怀绝技啊。

张明堂转身问二虎:你们把打听到的事告诉桃花了吗?

二虎笑起来,早就告诉她了,把她乐的,跟她说是有人替咱们收拾了麻三刀!

张明堂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俩去吧,把哨再放远一点。笑过后,张明堂对二虎狗子说道。望着二虎狗子出门后,张明堂又拿起笔画了起来。……

而此时的桃花正在自己的屋里对镜子看自己,这些年来,寨兵的生活总是紧张到她没有时间细细端详自己。眼下听到官军替自己收拾麻三刀,她喜悦难禁,不自觉走到镜子前照了起来。

桃花姐……门外传来了阿玲的喊声。

  阿玲回来啦?桃花一阵欢喜,急忙离开镜子,应道:快进来。

  屋门开了,阿玲挎着一个包袱走进屋来。桃花抬起头:回来了?阿玲笑笑,刚回来就来看你啦!

桃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嘴真甜,不是让你多陪亲戚几天吗?

阿玲一笑,我陪亲戚去江口两天,是亲戚急着想走,我就赶回来了。桃花姐,我在江口给你买了 一身衣服,可好看了!她边说边晃动着手中的包袱。

桃花看了看阿玲手中的包袱,笑着说:是吗?那就快拿出来吧,真要是像你说的那么好,我奖励你五十发子弹。

阿玲哈哈大笑:赶上你好心情啦。

阿玲蹲下打开包袱取东西,桃花眉飞色舞地说:官军和麻三刀在咱家门口打起来了,能不好心情么?

我也听说了,哼,该!狗咬狗!阿玲说完,与桃花对视,两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突然,阿玲揍到桃花耳边,轻声说:桃花姐,我问你个事。

桃花抬起头,小声说:什么事儿?

要你说真话。

桃花点一下阿玲的鼻尖,笑道:真出息了你,敢跟寨主讨价还价!说吧,问什么?

阿玲向桃花靠近了一步,压低声音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点喜欢张明堂?

桃花瞪起了眼睛:不许胡说八道!

阿玲却得寸进尺,口无遮挡地说道:桃花姐,说实话怕什么,喜欢就是喜欢嘛!我给你买一这身衣裳,就是想让你穿得漂亮点,一下子把她张明堂给迷住!

桃花在阿玲的额头上杵了一下: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再胡说我关你的禁闭!

阿玲打开衣服,展示给桃花看。桃花的目光立刻被这衣服吸引了,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多好看的颜色呀!款式也新颖,她一把将衣服抱在怀里,甜甜地说:阿玲谢谢你!

阿玲走了后,桃花关上门,在大木桶里盛了热水,她脱下长年在身的戎装,坐进大木桶洗起澡来。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滑嫩白皙的肌肤,作为一个女人,她第一次细细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是那么晶莹无暇,那么的美丽诱人。

出浴后的桃花皮肤光滑,秀发服帖,充满别样的姿色和魅力!

桃花穿上阿玲买的新衣服,反复摆弄着,在镜前照着、看着,镜中的桃花顿时变得妩媚无比,粉色做,蓝色翠花做陪衬,合身的裁剪,衬托着凹凸有致的身体,高雅而风情的格调,她喜欢得不得了,变换着角度欣赏

她想:不知道张明堂看了有什么反应?想着想着,她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

  身着女装的桃花,腰间依旧别着枪,沿着寨中那条青石板路款款行走着。穿上新衣服的她总感觉过于别扭,她勉强笑笑,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努力像平时一样走路,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起来还是异样奇怪。

一路上,寨兵们第一次见到这样艳丽的桃花,无不瞪目结舌大家都用欣赏的眼神注视着桃花桃花脸上不自觉地流淌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羞涩她高兴地向张明堂的房间走去……

        

17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到处一片明亮。

房间里,张明堂手里拿着画笔,还在画着军事地图,他偶尔挥笔,偶尔思索。

他突然感觉有些累,便休闲地在草稿纸上依稀画了个女子的轮廓,他一张一张地画着,可是当张明堂要下笔画此女子的五官时,却是难以下笔,于是他便把这张纸推到一边,接着画下一张……

门突然开了,桃花推门走进来,光泽的面料的映照下,门外极其明媚的阳光也跟着挥洒而入!

桃花站在门口,小声说:你看我这衣服好看吗?声音低低的,连张明堂都没有听见。

张明堂逆光看去,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在刺眼的阳光下依稀看到一个女子娇美的轮廓,那衣着,那身形,依稀竟是他心中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张明堂不禁脱口而出:菲儿!

桃花闻言,情绪立时从山峰跌落谷底。菲儿?她顿时怔住了,然后恼怒地喊了一声:张明堂!你……

张明堂听出是桃花的声音,急忙抬头,用怀疑的口气低低叫了声:桃花?眼前的桃花已经变了样,女人味十足。

被激怒的桃花开始教训张明堂:黄菲儿已经嫁人了!你这样每天想着别人的老婆,算什么男人!

张明堂黯然地摇摇头,想着谁,又嫁给谁,这……,感情的事情,你还不明白。

桃花走过来,不停地叫着:我明白!我都明白!

此时,阿玲急匆匆跑进来:寨主,寨主……阿玲看到桃花,急切打了声招呼。

张明堂急忙抬起头看着阿玲:怎么了,阿玲?

不好啦!狗子报信说山下出事了!

桃花和张明堂对视一眼,三人匆匆跑出房间。

张明堂、桃花带领人马急急向山下那个出事的小村寨赶去……

那个曾被张明堂摧毁罂粟地的小村寨里,此时已是一地血腥,血迹模糊。村头村尾、罂粟地头、田间小路上,到处都是村民们的尸体。

桃花等人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一腔悲凉油然而生……

张明堂迅速下马,望着遍野横七竖八的尸体,张明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慢慢溢出他的眼角,他闭上眼睛,痛苦地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玲走到那棵张明堂留下姓名的小树,对张明堂说:寨主,你看!

张明堂赶忙走到小树旁,那棵树已经被乡民的血染红!在那几个字的下面,又多出几个字来:违令者死!麻三刀

张明堂怒目血红,全身颤抖,一拳打到”麻三刀”那几个字上!狠狠地,许久,才咬着牙抽回来。

桃花也抬头望着苍天,大声骂:麻三刀!麻三刀!你太惨无人道了!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村寨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张明堂与桃花等人收拾着每个乡民的尸体。

桃花悲伤地说:阿玲,你们把这些人都埋了吧。太惨不忍睹了。

阿玲点点头。她带着几个寨兵开始在罂粟地边挖坑。

张明堂一见,突然大吼一声:都住手!我自己害死的人,我自己埋!

桃花低低喊了一声:张明堂!

张明堂见阿玲仍继续挖坑,大喊:都住手!听到了吗?阿玲和寨兵看看桃花, 又看看张明堂,她发现张明堂正对着她怒目圆睁,她只好示意众寨兵先住手。

张明堂收拾完尸体,又挖起坑来,他的眼泪哗啦啦地掉进坑里,一同掉进的还有满腔的愤怒。

桃花示意寨兵前去帮忙。一个寨兵去夺张明堂的铲子:寨主,你休息一会,我来!张明堂粗暴地推开寨兵:谁都不许来帮忙!

桃花着急地问:张明堂,你这是怎么了!你想干什么!

张明堂铁青着脸色,也不答话,只是像对待自己的亲人那样为乡民们收尸。此刻,他眼前不时地闪回着自己家惨遭灭门的景象,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横流……在他的眼前不时闪现出,当初张家惨遭灭门的景象,这些景象和现在是如此相似,只不过现在的这一幕却是由他张明堂一手造成!他又怎么可以饶恕自己呢?

埋好尸体,张明堂又亲手砍断了那棵染满乡民鲜血的小树,一下接着一下把它削成了一个简易的墓碑……

张明堂将寨中百姓全部安葬于一处,并用那截砍断削好的树干为乡民立碑墓碑上的落款写着:“罪人张明堂”。在此碑的背后还隐约有着张明堂此前命人留下的字迹。

张明堂默默站在墓碑前,桃花、阿玲、二虎、狗子和杨头领等人都站在张明堂的身后。

桃花安慰张明堂:你不要这样!总有一天,我们会替他们报仇。麻三刀恶贯满盈,早晚不得好死!

张明堂却摇摇头,沉声说道:不,不,这是我的错……是我害了这些乡民!

 

18   

 

孙如柏和阿旺牵着一匹马走向江边。

两个人默默的走着,阿旺边牵着马儿边走边说:营长,我们进剿桃花寨,捉拿张明堂,这没错,谁也没想到会让中央军和麻三刀给搅了。早知道,我们应该先踹了麻三刀的老巢。

孙如柏望了眼奔腾的江水,满怀心事默默地走着……

  营长,我们一定还有机会,只要不放弃。阿旺继续安慰道。

两人在江边停住脚,孙如柏盯着奔腾的,突然像是赌着气似地捡起一块石头,狠劲甩进江里然后呆呆看着石头悄无声息地沉落江底。

我在想,咱们这个部队,还能打仗吗!?孙如柏伫立在江,想着被波浪淹没的石头,缓缓地说。

阿旺吃惊地看着,没敢答话。

望着奔腾的江,孙如柏满怀深情地说:阿旺,我想做个能够扛枪打仗的真正军人,可咱们的部队不争气。

阿旺点点头:是,他们全养坏了。

必须得整治了。不然我们打不了麻三刀,更别说张明堂了!孙如柏说道。

阿旺默默地听着,不停地点着头。

说后,孙如柏又捡起一块石头,砸进江里。望着被石头溅起的水柱,孙如柏对阿旺大声说道:走,阿旺,去集合队伍,操练刺杀!

两人跨上战马,向驻军营地策马奔驰而去……

 

19

 

  自从村寨惨案发生后,张明堂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冷漠孤独,对任何事情都很冷淡,对桃花也如此。他经常独自一人,躲在林中猛练一拳脚,以发泄心中的低落情绪!他伸出手,奋力发泄,每次的最后一拳,狠狠地打在一棵大树上!大树只是轻轻一晃,安然无恙,可他的拳头已然出血,而他丝毫察觉不出疼痛。

  直到桃花发现后,才急忙找来纱布,为张明堂包扎出血的望着他,桃花的心隐隐作痛,她实在不忍心看着心爱的男人这样消沉自虐下去。眼下,她要做的就是帮助这个男人走出自责的沼泽

桃花爱怜地望着伤口,满怀悲伤地问:张明堂,已经多少天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明堂不语,依旧低头,木然地注视着自己的伤口。

张明堂,你不是军人吗?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张明堂一听,悲愤地说:桃花,这些都是活生生的性命,这不是战场上的生死!这不一样!你懂吗?

  桃花有些动容,声音也抬高几倍:不一样?怎么不一样,都是死人!不就是死了一寨子人吗!在这梵净山里,一寨子一寨子死人的事,也不是没有过,难道每次你都要这样吗?

  张明堂注视着桃花,冷冷地说:这次都是因为我,才害死了那些无辜的乡亲,我恨不得现在就用自己的这条命,换回他们的命!他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

  桃花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你难过,可是难过也没用啊,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张明堂歪着头,咬着唇说:我还做不到那么冷血!

我也有忘不了的事,我也经常做恶梦,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桃花苦笑一下

这样的世道,你又有什么办法!桃花边说边看着张明堂,可张明堂却双手捂住眼睛,像死人一般沉寂。

  桃花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张明堂,你说句话,你不要这样!好,吗?桃花边说边哭起来。

此刻,张明堂突然站起身,激动地说:我父亲当年给我讲过,要明明白白地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明明白白,什么是堂堂正正。桃花,如果不是你一次次的救我,我也许早就死了,所以我张明堂现在这条性命不属于我自己,我能做的就是用我的命去保护尽可能多的乡亲们,让他们不再生活在刀枪口之下!

既然这种事情官府管不了,保安团不管了,那就让我们桃花寨来管一管!

他的激情澎湃让桃花悲伤的脸顿时绽放出笑容。看见自己喜欢的男人重新振作起来,她怎么能不兴奋呢?她说:张明堂,你有这样的志向当然好。说完桃花微微一笑:说不定,我桃花以后也许就可以和一个能配得上我的男人过上没有祸患,平安快乐的日子呢!

她说完又看了张明堂一眼,希望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而这一切,却被张明堂忽略,此刻的他默默地注视着远方,他似乎看到一幅和谐的画面:那里没有硝烟,没有战场,乡民自给自足,到处互助互爱,一派欢声笑语……

张明堂深深呼了一口气,似乎已经在为明天开始计划什么。

 

20

 

孙如柏和黄菲儿仍然是同房不同床。

黄菲儿半身斜靠在床上,捧着一本关于国外思潮的书籍在看。而地面硬铺上的孙如柏则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黄菲儿缓缓放下书,有些漠然地看了看孙如柏,然后又出神地望向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孙如柏嚯地坐起来,垂头丧气地问:菲儿,我是不是真的不如张明堂?

黄菲儿抬起头,诧异地望着孙如柏:如柏,怎么问这话?

孙如柏没回答,又仰天躺下,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黄菲儿看着孙如柏摇摇头,:如柏,你怎么了?

孙如柏仍然说话,仍然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黄菲儿坐起来,披上外衣:如柏,你太累了吧,来,你睡床上。她说边将枕头拿到硬铺上。

孙如柏推辞道:不,你睡吧。然后躺在硬铺上不肯起来。无奈,黄菲儿只好返回自己床上重新躺下,她看着孙如柏的背影,轻声问道:如柏,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说说。

孙如柏边把灯熄灭边说:也没什么的。你早点睡吧。然而,孙如柏仍然睡不着,他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思想着驻军整顿的事情来。

天一亮,孙如柏就起了床,吃过早点,他便叫上阿旺,出门向驻军营部走去。

驻军部会议室里,驻军的干部都陆续到齐,只是没有正规地坐在会议桌旁,大家相互打听这个会议的内容,可问来问去,谁也不知道。

孙如柏在阿旺陪同下,从外边快步地走了进来。他了一圈坐着的各位,朝那把大椅子走去。在座的人觉得孙如柏今天有点奇怪,都诧异地望着他

  孙如柏“啪”地一声把手中的文件夹摔在桌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赶紧围着会议来坐下来,望着孙如柏

  孙如柏清了清喉咙,开始发话:各位,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我要说的是,我们这个部队必须要整顿了!你们都是各级长官,整顿就你们开始。教导你们的士兵,按我制定的军规约束自己,该起床起床,该吃饭吃饭,该出操出操,该训练训练,该熄灯熄灯!

  在座的人听到长话中有话,都自觉调整自己的姿势,尽量将自己的散漫隐藏起来。

  孙如柏提高声音继续说:该打仗能打仗!打胜仗!不如此,我们怎么保靖安民!怎么消灭匪患!怎么服从上峰命令去追剿共匪?想到上次莫名其妙被部下裹挟着退兵,他说话的语气有些激动。

孙如柏刚说完,一连长就争相发言:以前有操练的规定,还有操练的指导图,可士兵们都觉得再照葫芦画瓢没意思,事先演练的战术不一定用得上。

孙如柏一听,面露愠色,他不紧不慢地说:演习阵容,操练士兵,提高作战能力,此乃古已有之,怎么到我们这就成了照葫芦画瓢呢?

一连长顿时语塞,坐在那愣着。

  二连长看了一眼一连长,然后对孙如柏说:营长,您这个级别的军官好当,只管向我们几个连排长下令就行。可我们面对的是每一个士兵,他们如果给你来个软磨硬蹭,明顶暗抗,那你就是一天操练八回也没什么用。他说完,看着孙如柏,等着回应。

  孙如柏冷笑一声,大声说道:如此说来,有令不能行,有禁不能止,那还要你们这些长官干什么?还要这支队伍干什么?他说完用眼睛扫射了一下会场。

三连长望着孙如柏说:营长,我们更想能够令行禁止,可士兵也是人,每月就那么一点儿军晌,他能从心眼儿里听你的吗?

二连长一听,也站出来帮腔:是啊,现在的兵难带啊,不能光是瞪着眼睛下命令,还得跟他们套套近乎,拉拉关系,搞点儿小恩小惠。可我们这几个当连长的手头也特别紧,有些事儿是心里能想到,可就是做不到。

孙如柏忍住气愤:照你这么说,不成了做买卖了吗?

一连长急忙说:其实也不用太多,不过军晌外,多有点补贴就可以了。

阿旺再也不下去,他终于挺身站出来:各位长官,咱们今天开的是整顿军纪,严立军规的会,这怎么还扯出个补贴来?跑题了吧?

一连长看了阿旺一眼,笑着说:副官,这其实就是一件事,这一点儿也不跑题。

  咳,管他跑题不跑题呢,哪件事重要就先商量哪件事呗。涉及到自己利益,二连长急忙回击。

孙如柏沉默了一会,气愤说:这没什么可商量的。就按我的执行。告诉你们,中央军已经进了贵州,松桃都中央军的驻军了,等撤了咱们的番号,要补贴?到时候各位的饭碗都没了!散会!

说罢,孙如柏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21


一条狭窄的山路,穿行于两座对峙的山峰,官兵在此处设立了“商道关卡”,准备榨取油粮。

一位衣冠楚楚的官员站在一旁,指挥着几个官兵检查黄家马帮的货品。

黄家管家急忙拿出一袋子大洋,偷偷递给官员,小声说:长官,这是铜仁商会黄会长的货,都有政府的批文。您看……

官员接过大洋,掂了掂分量。

  长官,黄家马帮贩运的全部是食盐。正掂量着,一位士兵一脸神秘地向他低声报告,官员连忙挥挥手说:放行!

  黄家管家双手作揖,连声哈腰:多谢长官,多谢长官!他说完转身对马帮一挥手:走!那动作极其漂亮,仿佛演练了好多遍似的

  马帮继续在山中缓缓穿行。

突然,路两旁的山林里钻出了一股土匪,吆五喝六地将马帮团团围住:站住,站住!

马帮立刻停下来。黄家管家不慌不忙地从马帮里走出来,径直走一个土匪头目面前,面带微笑地说:让老弟久等了,辛苦,辛苦!

  土匪头目抱拳行礼,微笑作答:黄管家辛苦!给三爷的货都带来了吗?

  家点头说:带来了,都是上等的食盐。他指着身后一部分马匹,说道:这些都是,让弟兄们搬上山吧。

  土匪头目对匪兵们说道:搬!匪兵们立刻蜂拥而上,将这些马背上的食盐搬走,很快又搬来与食盐同样包装,外形同样大小的货物,装在马背上。

土匪头目对黄管家低声说:这可都是上等货,千万要小心!

黄管家点点头:老弟放心!

 然后向马帮一挥手:走吧!

马帮立刻疾驰远去。

山路上,一身猎户打扮的狗子正在打探情况。伴随着一阵马蹄声,他发现有一马帮不慌不忙地过来,从他眼前走。装什么东西呢?狗子一怔,他想凭着自己机敏地鼻子打探一二。他略加思索一番后,装作追赶猎物向马帮靠过去。

狗子渐渐靠近了马帮,他假装气喘吁吁地问道:大哥,看没看见一只狐狸顺这儿跑过去?

马夫们用冷漠的目光看着狗子,没人理他。

  与马帮擦肩而过时,他向马背上瞥了一眼,并耸了几下鼻子。一马夫瞟了他一眼:看什么呢?狗子赔笑道:没看什么,没看什么?大哥,这运的什么货呀?

  马夫不耐烦地说:瞎打听什么?!去去,铜仁黄家的货,是你该打听的吗?!

  狗子假装疑惑地追问:黄家?是商会会长黄占山吗?

  坐在滑竿里的黄家管家听到说话声音,机敏探出身子,看到马夫和狗子搭讪,他谨慎地问马夫:什么人?

  一个不懂事的猎户。黄管家机敏的告诉马夫:让他赶紧让开,我们赶路要紧!

马夫应声是,然后赶走狗子:快走,快走!

狗子装作不服气的走到一边去。

  狗子与马帮渐渐离远了,他这才站住脚,回头看着马帮,再次耸了耸鼻子,禁不住低声自语道:有盐,好像还有别的货……至于什么货,凭着他那灵敏的鼻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第十二章

 

01


张明堂和桃花刚要走出议事厅,张明堂就与匆匆跑进来的狗子撞了个满怀。

狗子将打探到的情况做了一番详细的汇报。张明堂听完大吃一惊,他反问狗子:你说的可靠?

狗子喘着气,寨主!一定是的,我绝不会搞错!

黄家?!那不是菲儿家吗?黄老爷会做这样的事吗?张明堂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个劲地自言自语道。

寨主,肯定有大烟!不光是官盐。我能闻出来了。狗子一再强调道。

可张明堂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阿玲听说大烟,立刻迫不及待地说:劫了它!

张明堂急了,他看了看狗子,大声问道:你确定是黄家的吗?

狗子点点头:我确定,他们的马夫说的就是铜仁黄会长家的。

桃花看了张明堂一眼,脸色有些不悦。而张明堂还愣得出神,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狗子看看张明堂,又看看桃花,不知如何是好。

桃花一脸愠色,他看了看狗子说:马上通知大家集合,下山拦劫黄家的马帮!

狗子没有回答,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张明堂,好久张明堂才回过神来。

桃花看看狗子,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越权”,于是话里有话地补充道:狗子,快去准备!我们寨主眼睛里容不下大烟,不管谁家的都一样!她说完转身对张明堂说:是不是去看了再说!

好!张明堂站起来,说:走!我们看看去。

张明堂等人带人守候在马帮必经的上。

不出一个时辰,远远地,他们就看见一队马帮走朝这边走过来。张明堂、桃花和众寨兵突然像风一般地闪了出来,横在山路上。

马夫急忙报告管家,前面又有土匪!黄家管家往前一看,看到了张明堂,他大吃一惊说话间,张明堂等人已到眼前,马帮不得不停下来。

黄家管家急忙下车,走到张明堂面前,一脸谦恭地说:原来是张少爷!

张明堂温和地说道:老管家,我们有些日子没见过了,你老都好?

黄管家双手做揖:托少爷的,都好。我家老爷还时常提起少爷呢。

张明堂看了一眼货物,问道:黄老爷走帮运货,怎么还烦劳老管家亲自跑呀?

黄管家叹了一口气,回道:山路不静啊。这运的是商会的货,老爷想得周全,我不是跟老爷的时间长吗,方方面面都有面子,所以让我跟了一趟。说完看了看张明堂。

张明堂笑了一声,道:黄老爷现在都开始让你出来跑马帮了,可见你们运的货是越来越要紧了。

管家点点头,:商会的货当然重要,不敢出差错。张少爷,您这带的是桃花寨的兄弟们吧?说完,他拿出一袋银元递给张明堂张少爷,这次出来运货,没想到会遇到张少爷和桃花寨的兄弟们。这些您拿着,准备不周,还请各位桃花寨的兄弟们见谅。

桃花看了看,大声说:收起来!

张明堂没有去接银元,他只是阴沉着脸,看着黄家的马帮。其他人也观察马帮,并没有要接银元的意思。

管家只好讪讪的收回银元,他低下头说:张少爷,求你看在黄、张两家世交的份上,也看在菲儿小姐的面子上,放过我们!我们下次运货,一定带足打点桃花寨兄弟们的大洋,决不让兄弟们白跑。

张明堂望着黄管家,冷冷地说:老管家,你不觉得说这话太不是时候了吗?

管家看看张明堂,话锋一转,突然理直气壮地说:既然张少爷不讲……不讲私情,那也该重个义,不能劫商会的货。因为老爷主持商会,经营官盐已经得到了政府的特许,就像当年你父亲张会长一样的。再说了,食盐与一方百姓的生计息息相关,相信张少爷不会不顾百姓的生计,做出出格之事来……

张明堂看着黄管家说:我不会为难你的,只是我得验验货。说罢,张明堂回过头来对手下人命令道:验货。

管家这下慌了:张少爷,马背上装的全是食盐,您就别……别麻烦了……

桃花等人已经动手检查了。商队的货包被全部打开了,数量惊人的大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张明堂看着这些大烟,随后又将目光投向黄家管家,问道:老管家,这些大烟也是政府特许的吗?

管家看着张明堂,嘴唇动了几下,却无言以对。

张明堂说:老管家,我们不是土匪,并不是来打劫的!所以这些食盐你们该运到哪里,就还运去哪里!

管家顿时哑口无言:这……

张明堂继续说:多余的东西,我就全部烧掉了!

管家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明堂少爷,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张明堂手一挥:烧!

众寨兵便将大烟从马背上下来,堆在一起,点燃火把,烧了起来

着那熊熊燃烧的火苗,黄家管家绝望地闭上了眼……

 

02

 

阿旺背着几只打到的野物,牵着马跟随在孙如柏左边。

营长,你的枪打得越来越准了。看着沉甸甸的猎物,阿旺兴奋地说道。

孙如柏没有答话,此刻他目光已机警地注视着前方草丛,草丛里似乎有动静,他纵马一跃,并同时拔出手枪,摆出一个极其潇洒的射击动作,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他得意地收回枪,冲阿旺示意。阿旺立马跑过去,很快传来喊声:打中了,中了!好枪法!

孙如柏和阿旺继续并排往前走着。阿旺将手中的猎物扬了扬:营长,难得你有这样的闲情。

孙如柏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不是有闲情,是散散心。

营长,中央军来就来呗,还能咱们怎么样?

孙如柏看了阿旺一眼,:没那么简单,王家烈已经放弃贵州的政权,中央军大举进入,我们这些地方军的前途不乐观!

阿旺哼了一声,有些泄气地说:大不了就回家做买卖嘛!

能说不干就不干吗。再有湘西的红军又有进入我们黔东的动向了,我们在第一线,不能掉以轻心。孙如柏看着阿旺,拍着他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

阿旺似乎又重新恢复了战斗力,他想了想,对孙如柏说:这都得跟咱们营那些当官的讲清楚,他们争气,就让他们脱衣服滚蛋!省得红军来了把他们打死。

阿旺一想起那天军纪整顿的情景就来气,他越说越气,孙如柏使劲地冲他点点头。

要是自们营那些当官的也象那个女红军那样,咱们独立营肯定能打!阿旺有些神往地说道。

孙如柏又使劲地冲他点了点头。

阿旺所说的女红军就是夏雪。而此时的夏雪正与和战士们在驻地靶场练习打靶。

突然,夏雪听到首长在远处喊她,她赶紧收起手中的枪大步了过

首长看到夏雪,笑了笑:夏雪同志,我们的任务来了。

夏雪精神一振,扬起了秀眉:哦!什么任务?

首长双手交叉在胸口,边走边说:中央红军已经进入陕北,蒋介石的围追堵截失败了。他现在又集中了重兵,准备对我们湘鄂川黔根据地进行围剿,所以,我们要赶在他们合围前,跳出包围圈。

夏雪看着首长,郑重地敬了个军礼:明白。

首长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夏雪说:你立即准备一下,我们先期出发,重新进入铜仁境内,咱们六军团的十六、十七两个师也随后行动。我们先期去做好工作,准备在江口迎接主力。你比较熟悉当地的情况,这次去,争取调动各方面有利于我们的力量,配合和支持我们的行动。

夏雪沉思片刻,她看了看首长,提议道:首长,我想我们这次进入铜仁地区,要吸取我们当年在黔东建立根据地时一些错误的经验教训,不管是什么势力,只要有利于我们的行动,都要争取过来,形成最广大的群众基础。保存我们的力量,为长期斗争做准备。

首长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上级也有这样的精神,你去准备吧,我们很快就出发了。夏雪应声是,然后迈开坚定步伐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03

 

黄占山正在客厅里静坐,黄管家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他边走边沮丧地摇着头。黄占山一看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样?顺利吗?

黄管家像泄气的皮球,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将一路的遭遇向黄占山做了详细的汇报。

黄管家接过仆人递来的茶,押了一口,将杯子放在桌上,小声说:老爷,大烟全被他们给当场烧了,张明堂还说,从今往后,只要我们的货物里再混有大烟,他见一次烧一次!那声音低低的

黄占山阴沉着脸色,默不作声,只顾抽水烟。

那烧的可是咱家的钱啊,一想起来就让人心疼!……老爷,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做大烟的生意了,风险太大,而且还……还遭人责骂。黄管家一想起那情景,就提心吊胆,幸好碰到张明堂,要是匪徒或官兵,那后果不堪设想。他边看着黄占山的脸色边小心翼翼地说。

坐在太师椅上的黄占山终于说话了:这生意我不做,照样还有人做。他边说边斯条慢理地抽着烟,仿佛这样的情形早在他意料之中。

可这生意折寿啊,老爷!黄管家皱着眉头继续说。

黄占山再也听不下去,他急忙摆摆手: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

管家摇头叹息了一阵,然后感慨说道:现在的张明堂在桃花寨站住了脚,用兵又是神出鬼没,这张家的儿子就是有出息,只可惜当年,没有和我们家小姐……说道这里,他望了望黄占山。

啪的一声,黄占山忽然站起身,拍着桌子,怒斥道:别说了!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当务之急是大烟不能再受损失!

黄管家表情有些尴尬,他扶着黄占山坐下,有些难为情地说:老爷,我跟着您这么多年,一直忠心不二,不管老爷您吩咐什么事情,我都从没怨言,因为我相信老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黄家好,都是为了我们这些下人好……可是,可是这次的事情,有几句话就算被您责骂,我还是要说……

黄占山伸手冲他示意:说吧!

老爷,我总觉得,做生意还是要走正路才行,当年张家做得那么大却是坐得正行得端。现在张明堂知道了我们运大烟的事,日后他肯定还会盯着我们,以后这生意肯定风险很大。老爷,我觉得做生意还是要老老实实才行。他边说边观颜察色,注意黄占山的脸部变化。

黄占山头也不抬,继续抽着水烟,冷冷地说:我说你呀,你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当年张家不就是因为老实才被灭了门?这些话用不着你对我说!而且区区一个张明堂还没放在我的眼中,只不过现在还没到对付他的时候……

老爷,他张明堂还是个明世理的人,我们还是不要与他为敌吧……他看着黄占山乞求道。

  不要再说了,你回去睡吧! 黄占山冲着老管家摆手

 那声音有些冰冷僵硬,让黄管家顿生寒意。他不安地喊了一声:老爷,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大厅里只剩下黄占山一个人在抽着闷烟。

 

04


打猎归来,孙如柏让阿旺通知几个连长晚上到驻军部吃饭,一同分享他白天收获的野味。

看着满桌丰盛的野味,连长们似乎却没有心思享受,只是安静的坐着。

孙如柏举起筷子,伸出手招呼道:来来,大家客气什么?快吃啊!

看着长热情地招呼,各连长都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孙如柏开了一瓶酒,给每位连长都斟了一杯,大家这才放下戒备,喝着酒吃着野味。

喝了几口酒之后,孙如柏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缓缓地说:现在的形势我想大家也都知道,我看中央军对我们的整编是在所必然的了,我希望各位,能够以前途为重,训导士兵改变精神面貌。

他望了望各位,继续说:我知道你们身为长官,每天带兵劳心费神,还要支付各种意想不到的开销,生活都很拮据。上次你们提的建议,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有道理的,所以,我决定,为每位连长补助五十大洋。阿旺,马上把钱发给各位。孙如柏说完,向阿旺示意了一下。

几位连长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营长今天的决定太出乎他们意料了。

阿旺立刻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口袋拿出来,把大洋分别摆在连长们面前。几个连长看看大洋,又抬头看看孙如柏的脸,不敢伸手去拿大洋

一连长有些不安地说:营长,那天我……我也是顺口一说,其实也没想要,真的……

孙如柏打断一连长的话:别说了,这些大洋你们必须收下,只是下不为例。

阿旺站起身,热情地劝着:各位长官,快收下吧,这是营长的一片心意嘛,

连长们相互看了一看,这才将银元收了起来,纷纷说道:谢谢营长,谢谢,谢谢!

孙如柏笑着说:自家兄弟,不要客气。只要从今往后大家精诚团结,报效党国,剿匪除恶,我孙某定当论功行赏,绝不会亏待各位!

一连长连忙应道:是!我们就跟着营长干!其他连长也纷纷表过决心。

对此,孙如柏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顺水推舟:各位,不要忘了你们长官,你们的士兵也要生活和吃饭,请你们要有担当。留住这黔东子弟的队伍。

孙如柏说完起身离开,各连长连忙起身:营长,慢走。营长,慢走!

阿旺也随着孙如柏离开饭堂。

阿旺匆匆跟上孙如柏走了一会,他才疑惑地问孙如柏:营长,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大洋啊?

孙如柏无奈地说:该给的必须要给,没有办法!他摇摇头。

阿旺怀疑地说:他们能行吗?

孙如柏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说:看他们的表现吧。这样的关键时刻人心不能涣散。

阿旺抬起头,要是他们不会长进呢?

孙如柏狠狠地踩了一下地面,那我就让他们把吃我的全给我吐出来!

阿旺一听,使劲地点点头!

 

05


寨主,桃花姐,按寨主的吩咐,我们清点了弹药,没有多少了。阿玲走到桃花与张明堂面前,低下头小声地说。

桃花拍着阿玲的肩膀,吩咐道:那你还是去找老门路,多买些回来。

我多处去联系过了,现在弹药很难搞到,还有我们的钱也不是很多啊……阿玲叹了口气。

张明堂起身踱起步来,他边走边沉思,片刻后,他突然停住脚,望望阿玲,望望桃花,说道:如今的桃花寨虽然名声越来越响,可是这开销的来源却是捉襟见肘。这件事我也一直在想,也许只有重操我张家旧业,才能解燃眉之急,而且也许应该是一项不错的长久之计。

桃花一怔,她抬起头,看着张明堂,不解地问:张明堂,你是说,我们也做生意?

做生意?阿玲也有些意外

张明堂点点头,对,既然我们桃花寨物产这么丰富,何不拿出一些去换钱呢?

 桃花想了想,这倒是,但生意怎么做呢?她眼睛注视着张明堂

 张明堂看了她一眼,:我想在铜仁城里置一处店铺,把一些值钱的山货,茶叶直接运到在城里去卖。

 桃花摇摇头表示反对: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张明堂眼睛直直地看着桃花。

在吴经略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土匪。驻军也没放松对我们的敌意,麻三刀跟我们的仇还没完。我们如果把自己天天暴露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太不安全了,我不同意!桃花说出自己充足的理由。

你想想,在这乱世之中,哪里也不是万全之地。这里面的危险我当然考虑过了,不过,只要我们自己多加小心,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张明堂看了一眼桃花,继续说:桃花,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了,这一点应该比我更清楚。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在铜仁城里做生意,商会那一关怎么过?以我们的身份,谁会把铺面盘给我们?没有铺面,难道让桃花寨的兄弟去摆地摊?那还不如不做。桃花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阿玲期待地望着张明堂:寨主,你有没有办法?

张明堂摇摇头:我要仔细想一想。

  张明堂独自徘徊,他边走边琢磨着如何过好商会那一关。

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没有想出好办法。他干脆找个幽静处练起拳脚。

一个套路下来,他突然听得身旁有人叫好:寨主好功夫啊!

张明堂回头一看,见是旷志站在他一旁。他收起手脚,开玩笑地问:旷志,你在干什么?偷艺吗?

就您这一身武功,手把手教我,我也学不会!旷志走了过来

张明堂双手交叉在胸前:找我有事吧?

旷志点点头。

有事就说吧,不用恭维我了。张明堂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旷志靠过来,在张明堂的身边坐下,他笑了笑说:寨主,听阿玲说您想在铜仁城置一处店铺,这是真的吗?

张明堂转身问道:你也知道了?我是有这个想法。

寨主,我城里有一个朋友,人称赵爷。他人可靠,路子又活,不但能帮我们找到好铺面,还能弄到假身份。寨主,如果您信得过我,我今天就可以去趟铜仁城,找这个赵爷帮忙。旷志说完,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有些怀疑的看着旷志:你这么热心,是有什么要求吧?

寨主,看您说的!

张明堂拍着他的肩膀说:有话直说吧!

寨主,你也知道,我现在在桃花寨的地位越来越不如从前了。我想帮了寨主这个大忙,寨主一定不会亏待我,那我升官发财就指日可待了。旷志假意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事!你放心,事情能办成,我肯定给你记一大功。只要山货铺赚了钱,我肯定也不会亏待你。张明堂拍着旷志的肩膀说:不过,在桃花寨,你最好不要有这种争名夺利的私心!这次我不追究,但下不为例!

寨主说的是,寨主说的是!那这件事……

张明堂握住旷志的肩膀说:旷志,你今天就下山去找那个赵爷,如果可能,就尽快办好这件事。你记住了,这关系到我们桃花寨的生计,所以一定要办稳妥了,确保万无一失!

旷志眼睛一亮,拍着自己的胸膛说:寨主,你既然如此信任我旷志,我一定努力去办,出了差错你拿我是问。

好,你去办吧。张明堂说道。

 

06


四海山货铺面门口一派热闹。老板赵爷穿着闪亮的红衣服,带着众伙计满面春风地站在店面外面招待,周围满了很多前来道贺的人。

一个伙计说:四海山货铺今天正式开张营业了!

话音刚落,牌匾上的红绸子被揭开了,露出了牌匾上的黑底儿金色的一排大字:四海山货铺。顿时鞭炮齐鸣,前来贺喜者热烈地鼓起掌来这时候,化了妆的张明堂也藏在道贺的人群,观察着动静

谢谢光临!……

谢谢捧场!……

各位屋里请,屋里请,敝人备下薄酒素菜,谨表谢意……

号称老板的赵爷八面玲珑地应酬着,喜笑颜开,逢人就抛出这些客套话,让道贺者无法推却拒绝

在人们纷纷进屋的时候,张明堂悄悄地离开了四海山货铺

天黑之后,旷志与赵爷走进了茶楼的一个单间,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密谈起来

旷志附在赵爷耳边,小声说:山货铺算是开张了这就等于我们俩联手了等着进财吧!

赵爷有些担忧地说:话虽然这么说,可我毕竟只是名义上老板,好多事并不好办啊。况且这个张明堂怕是不好对付吧?

赵爷你放心,张明堂已经把山货铺的事情全都交给我了。虽说你只是名义上的老板,可毕竟所有的货物和货款都得经过你的手,知道底细的只有我们俩。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张明堂就只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旷志说完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赵爷提起茶壶,往茶杯里添了一些茶,他说:那是,那是,只要我们愿意,随随便便就可以玩弄他于股掌之间!

两人相视,爆发发一阵不阴不阳的奸笑。

旷志看了看赵老板,半开玩笑地说:不过赵爷,丑话也得说在前头!这好处我们可得平分,你要贪了我那份,我可饶不了你!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自然。老弟,这你担心什么。如果没有你,我的把戏也玩不起来啊!你说是吧?赵爷边说边笑着看旷志

旷志也跟着笑: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他说完伸出手

赵爷也伸出手:好,一言为定。

两人笑着,两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07


铜仁灯光闪烁,人来人往,特别是靠锦江河畔的那条小吃街,叫卖的、喝酒划拳的、说书唱花灯,更是热闹非凡。然而,这热闹却是别人的,与张明堂一点干系也没有。此时的张明堂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走着。

自从上了桃花寨后,这个最熟悉的地方他都觉得陌生起来走着走着,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家,虽然家中没人,可他就是想去看看,这种情感自从进城的时候就变得如此地强烈。

拐过几条小道,远远地,就望见那道熟悉的墙壁。几年没见,墙壁上长青苔,连墙头也长满了大门紧闭,那把硕大的沾满灰尘的铜锁挂在漆黑的大门上,这扇门犹如一条江将他阻隔,成了遥不可及的世界。

大门旁边有一头木马,那是他儿时最快乐的玩伴。

看着熟悉的木马,他的耳边立刻响起黄菲儿甜甜的声音:明堂哥,你轻点推嘛!眼前立刻浮现出儿时的情景……

小张明堂背着书包,刚从学堂回来。小菲儿立刻窜到他面前:明堂哥!我要木马。然后爬上木马,等着小张明堂摇啊摇。

看着小菲儿露出甜甜的小脸蛋,小张明堂眼睛一亮,用力一推,木马便摇荡起来,小菲儿格格地笑出声来:明堂哥,你轻点推嘛!

那天真的笑声是他童年里最快乐的回忆。

木马不停地摇着,摇到手酸了,可小菲儿依然不肯下来。

太阳下山啦!夕阳斜斜地照到小菲儿红扑扑的脸颊上,小张明堂趁小菲儿不注意,偷偷地走近前,亲了她一口。

明哥哥坏!明堂哥坏!

你下不下来呀?不下来,我还要……

小菲儿一听,急忙起身,鼓起小腮帮从木马上下来,边走边冲着笑嘻嘻的小张明堂做着鬼脸……

想到这里,张明堂眼里饱含着泪水。

从自家门前出来后,没走几步,张明堂远远地就看到了黄家老管家打着灯笼。张明堂心中一动,便尾追上去,跟在黄管家身后。

老管家有所觉,于是加快脚步,在转来转去之后,他拐进入了一个僻静小胡同,想避开那个跟踪的人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没有了跟踪人的影子,他暗自庆幸。正当庆幸自己摆脱了跟踪,不经意间抬起头,大吃一惊,发现跟踪的人已经站在他前面等着他

老管家有些害怕,竭尽全力摆脱,他马上转身要走。

张明堂在后面轻轻地喊了一声:老管家?

老管家一怔,似乎听出张明堂的声音,他转过身来,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他有些疑虑,轻声问:你,你是……

张明堂轻声说:老管家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老管家定睛一眼,认出了张明堂,他惊叫起来:张少爷。

张明堂冲他点点头:是我。

你、你怎么进城来了?老管家走近张明堂,疑惑地看着他。

张明堂附在他耳边轻声说:老管家方便的话,能和我小坐一会儿吗?

老管家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复杂,他不置可否,若有所思。

张明堂小声说: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管家点点头,跟着张明堂走出了小胡同

前面正好有间茶楼,张明堂朝管家示意,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茶楼包厢。

张明堂给管家斟了一杯茶,递上去:老管家,这贩卖大烟是一宗伤天害理的生意,望黄老爷能明白。也望老管家能理解我的做法,我绝不是有意要害黄老爷。

老管家连忙接过茶,他无奈地说:张少爷客气了!张少爷,我家老爷也是迫不得已,才贩上大烟。老爷现在是商会会长,因为接管了很多生意,资金周转不开。张少爷您也知道,铜仁城里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盯着商会会长的位置。如果资金跟不上,我们黄家也会遭遇和你们张家一样的命运。

张明堂看了老管家一眼,严肃地说:做生意还是要行得正,坐得端。以前我爹跟我说,要堂堂正正做人,明明白白做事,所以他老人家才能成为铜仁第一大商户,并担任会长那么多年。老管家,我不说你也知道,大烟这个东西最是祸国殃民,残害百姓。这个道理黄老爷应该会懂,您也应该劝劝你家老爷,不要再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好。

老管家叹了一口气:唉!是啊,张老爷当可真是铜仁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可惜啊可惜,这世道!张少爷,您现在就打算一直在桃花寨待下去,一辈子在那梵净山里做个土匪?

  张明堂解释道:桃花寨并不是土匪窝,我们保护着一方百姓。

老管家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可是张少爷,桃花寨在铜仁百姓眼中,还是个土匪窝呀。您毕竟是正规军校毕业,我想你爹在世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吧?张少爷,你也听我一句劝,还是尽早离开桃花寨,走条正路吧。

既然在桃花寨可以保护一方百姓,我又何必拘泥于是兵是匪呢?张明堂笑着摇摇头。他突然靠近老管家,小声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想问问您。

张少爷,您只管说。

张明堂双手作揖,谢过老管家,他小声:你知道当年如果不是有人告密,说我通共,我也不会被逼上梁山,我家也不会有此大祸。这件事让我蒙受了这么多年的不白之冤,可是到底是谁害的我,我至今还不知道。老管家,不知你是否知情?

老管家看着张明堂,良久不语。

张明堂见他表情极其复杂,轻声道:这么说,您是知道的?

老管家想了想,说道:张少爷,我告诉你当年的事情,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再追究了。

张明堂点点头:老管家请说!

老管家边回忆边说:当年是孙如柏少爷告的密,不过孙少爷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家小姐,他怕小姐出事,才不得不这么做,他也不是有意要害你们家。

张明堂立刻起身,一拳捶在桌子上孙如柏!竟然是他!他眼中迸射出无比愤怒。

老管家双手按住张明堂的肩膀:张少爷,您可答应了我不再追究,我这才告诉你的。张少爷,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怨怨相报何时了啊。就当是为了我家小姐,张少爷,你就不要再追究了。

张明堂听到这,眼神暗淡了许多,他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突然用哀求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黄管家,乞求道:老管家,我想见见菲儿。

张少爷,何必呢?小姐现在和如柏少爷夫妻恩爱,幸福有加!黄管家摇摇头,说。

张明堂喃喃地说:菲儿幸福就好,幸福就好。

老管家急忙施礼:请张少爷还是不要再打扰菲儿小姐。

这我明白……只是当初菲儿因为红军伤员一事对我误会极深,我虽然与她不再有情缘,但也不愿再背这个黑锅,在她心里永远埋着阴影。所以还请老管家成全,让我向菲儿当面解释清楚。张明堂再一次乞求道。

老管家有些犹豫:这……他顿时语塞,说不下去。

张明堂急忙说:老管家,我不会为难菲儿的,你放心!

好,张少爷,我答应你,我来想办法让你和小姐见一面。不过,张少爷,我不能让小姐和您单独见面,所以到时我也得在场。如果您不同意,那我也不能去安排了。老管家思索了一会,说道

,我答应你!张明堂望着老管家,只好无奈地接受了他提出的条件

管家见张明堂同意了他的条件,小声说:约好小姐怎么通知你呀?

张明堂沉思片刻,:就去四海山货铺。

啊!?那是你的买卖?黄管家大吃一惊。

还请老管家不要讲出去。

管家看了张明堂一眼,点点头:现在世道这么乱,说是红军又要来了,你怎么还开买卖?

张明堂无奈地摇摇头他看看黄管家:你去安排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茶楼。然后装做陌生人,朝不同方向离去。

 

08

 

一支红军队伍浩浩荡荡地行进于群山之间。

领头的全副武装,英姿飒爽,她正是指导员夏雪。后面的战士们精神抖擞,迈着坚定的步伐。

队伍穿过山林,来到一处平整的草坪。看着满头大汗的红军,夏雪有些心疼,她挥挥手,说:同志们,咱们原地休息一下。

战士们在地上坐了下来,有的擦汗脸,有的喝水解渴,有的吃干粮充饥。

夏雪也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她拿出身上的干粮,自个吃了起来。身边一名战士看了,走过来,在夏雪旁边了下来,将手中的水壶递给夏雪:指导员,我们快进梵净山了吧?

夏雪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她看看四周,笑着说:我们已经进入梵净山了。

战士惊喜地问:哦,听说指导员熟悉这里?

夏雪点点头,笑着说:我们在这里有过恩怨的故事。

战士要夏雪讲讲过去的故事,夏雪调皮地说:等到了目的地给你们讲。

战士看了看夏雪:指导员,你去过铜仁县城吗?

夏雪点点头,仍然笑着:当然去过,城里还有学生呢。

战士感到有些意外,:那我们这次就打进县城。

夏雪拍着他的肩膀:这个得听上级的。

夏雪说完站起来,招呼道:同志们,多补充水,然后我们准备继续赶路了。

 

09


黄菲儿从学校回到家,天已经渐渐地黑了,拐个弯,前面就是孙家了。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大厅,见婆婆正襟危坐,她轻轻叫了声娘。

莲姑看了黄菲儿一眼,冷冷的说:嗯。我看如柏这几天脸色不太好,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黄菲儿抬起头:没说呀,不会吧?

那他有什么心事啊?莲姑想从儿媳口中套出一二儿子最近有点异常,偶尔会呆在客厅发呆。

没听他说呀。黄菲儿不住地摇摇头,说。

莲姑一听,显得有些不悦,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竟不自觉地数落起黄菲儿:你是他媳妇,要多体会他。不是我说你啊,一个做妻子的怎么对丈夫能这么不细心?她说完眼睛盯着黄菲儿。

黄菲儿自知自己不够体贴,便不敢顶嘴,也不敢抬头,低声说道:娘,我明白。

莲姑哼了一声,重重地说:你心里得有他!黄菲儿不开口,她便大声地吼道:你听到了吗?

那声音极其刺耳,让黄菲儿的心凉了一半,有些不耐烦地说:娘,这些话您跟我说过很多遍了,我都知道了。

莲姑黄菲儿有些不情愿,立刻来气,骂道:你身为如柏的妻子,你所做的事儿所说的话,都要围着如柏转,如柏的心思你得知道,不然,那他还娶你这个媳妇干什么?

黄菲儿的眉头立刻皱了一下,不再做声。

莲姑喝了一口茶,便开始声东击西:一个媳妇是不是贤慧,不但要听她怎么说话,怎么办事,最重要是看她怎么对待自己的丈夫,怎么照顾自己的丈夫!她能给自己的丈夫带来什么,是给丈夫添福还是带了灾祸!说到这里,她看了看黄菲儿你说你,自从嫁到我们孙家,我们孙家发生多少事?她边说边恨恨地摇摇头,然后指着黄菲儿说:你看看你,只能给自己的丈夫带来祸患,那你就更应该好好弥补这一切,细心照顾自己的丈夫……

黄菲儿忍住眼泪,从进孙家门后,母亲总是将她当做扫把星,将一切的不幸都推卸她身上。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抬起头,大声反驳道:娘,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孙家遭遇的这一切,并不是我黄菲儿的责任!

莲姑指着她,狠狠地吐出一个字:你……

黄菲儿不再理会母亲,转身离开了大厅。她听见身后母亲在愤愤地念叨:灾星!搅得我们孙家不得安宁!

 

10


遭母一顿数落后,黄菲儿一直闷闷不乐,就连备课上课也少了许多心情。

这天,黄菲儿去学校上课,刚出小巷就看见黄管家,她打过招呼后继续往前走。走着,

黄菲儿意外地发现老管家也跟着上来,她感到好生奇怪,停住脚步,转身问:老管家,你有事吗?

管家小声地问道:小姐,您明天课后能出去一趟吗?

黄菲儿看了他一眼:出去?有什么事吗?她说完眼睛注视着管家,凭感觉,她觉得肯定出了事。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黄管家压低声音说。

黄菲儿松了一口气,见谁?

黄管家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地说:您先别问,去了您就知道了。

黄菲儿满脸疑惑:去哪见啊?

我到时候接您去。管家说完就走了。

剩下黄菲儿直直地愣在那里。

一路上,黄菲儿一直在琢磨:到底见谁呢?那么神秘。

第二天,黄菲儿满脸疑惑地跟着管家来到四海山货铺后门外。两人走到门口,管家伸手敲了两下门。

门打开了,商人模样的张明堂探出半个身子。

黄菲儿看到张明堂,顿时一愣,脸上的表情爱恨交织,她一时不言不语,神情开始恍惚起来。

菲儿!张明堂悲喜交加,他注视着黄菲儿,忍不住地喊了一声。

管家推着恍惚的菲儿进门,他说:进屋再说!

张明堂看看外面,左右没人,他这才迅速地把门关上。

此刻,货铺外面,人来人往,有几个行人驻足观望,透过铺面,张望着里面的货物,连喊几声,都听不见应声。浴室,他们下意识地探着身子张望。

房间里,张明堂神情痛苦,他正在努力跟黄菲儿澄清他告密的事情。黄菲儿表情复杂,她低下头,不敢看张明堂,有意地回避着张明堂炙热的目光,

听完张明堂的解释,她似乎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望望黄管家,低声问:这……这些都是真的吗?

老管家无奈地点头,是真的,小姐。

原来是他告的密……原来是他……可是,可是为什么我爹不告诉我?黄菲儿一下子焦灼起来,喃喃地说道。

老管家看着黄菲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姐,你爹有你爹的苦衷,当时张家出了通共的大事,你又和你的那个夏老师走得很近,为了我们黄家,你爹不得不考虑很多。

黄菲儿听不下去,她已经心神大乱,她大声地冲管家喝道:我不管!我不相信这都是真的!然后突然起身径直离开这个房间。

张明堂急了,连忙起身,刚要追出去,却被老管家伸手拦住:张少爷你放心,我会把小姐安全送回孙家。就不劳张少爷了!

张明堂苦涩一笑,无奈重新坐了下去,目送管家离去。

他呆呆地愣在那里,心中暗暗地呼喊着——菲儿菲儿!

 

11


孙如柏正在驻军营里看着报纸。突然,他的目光落在时事版面上。他边看边感慨道:宦海沉浮,风雨飘摇啊!

这时候,屋门开了,阿旺走进来:营长,上级来电,黔军原25军第三师已改编为隶属国民政府军政部的新编第8师。驻铜仁黔军也要接受改编,命令我独立营最近取消一切军事行动,原地等待改编。阿旺说罢将一纸电文呈给孙如柏。

孙如柏接过电文,定睛一看,他口中叨念着:果然来了他抬起头,告诉阿旺,说道:你赶紧去通知下面,马上集合,有要事。

阿旺出去后,孙如柏又看了一遍电报,然后把电报扔在桌子上。整理了一下军服,缓步走出去。

很快,独立营的官兵们已经列队,整齐排列在空地之上,等候着他,只是官兵们无精打采,个个缺少斗志。

孙如柏站在最高处,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发言,可台下一片混杂,众官兵们还在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什么。

孙如柏大声地喊道:弟兄们,上峰命令,我们准备接受改编。

而士兵们似乎没听到长发话,会场依旧嘈杂。无奈,孙如柏只好拔出腰间手枪,对天鸣枪,队伍里这才迅速寂静下来。

孙如柏愤怒难忍,他激动地说:现在已经到你们的关键时刻还不精神起来想葬送你们自己的前程吗?

士兵们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孙如柏大声地说:从现在起,都给我惊醒点不许擅自离开营地……

孙如柏从营部回来见黄菲儿心神恍惚,无精打采,他来不及换下军装,走上前,关切地询问:菲儿!出什么事了吗?

黄菲儿抬头茫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孙如柏感觉有些不对头,又问:你这是去哪了?

黄菲儿突然跑到孙如柏面前,死死地盯着孙如柏,喘着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当初红军伤员过铜仁,是不是你告的密?

孙如柏大吃一惊,他急忙掩饰道:你——你在说什么?

黄菲儿依旧瞪着他,什么?你就说是不是!她边说边逼近孙如柏。

孙如柏马上镇定下来,他冷冷地避开黄菲儿:你说是就是吧,当初还不是为了救你!如果我不这么做,不仅你,你爹和整个黄家都得死!孙如柏咬着牙说。

黄菲儿气得快说不出话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为什么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命!红军伤员的命,张家老少的命,都没了!你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瞒着我!你!你还是不是人呀?

孙如柏一听,气愤地说:你少跟我吼!我还不是为了你!

黄菲儿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么多条人命你赔得起吗?她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

少跟我提人命,那些条烂命我根本不在乎!张家通共,共匪更是该杀!孙如柏咬着嘴唇狠狠地说。

你就是一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黄菲儿边哭边拼命地捶打着孙如柏。

孙如柏突然从腰间拔出枪来,对着自己的脑门,大声喊:你再说我就杀给你看!

黄菲儿冲上前,不住地抢着枪:你杀了我吧,你杀吧!

孙如柏无奈而愤怒地把枪重重摔到地上!然后看着黄菲儿说:菲儿!你别逼我!

黄菲儿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冷冷地说:好,我不逼你,但我不会再和一个杀人凶手在一起!说完转身离开。

菲儿你给我回来!黄菲儿似乎听不到孙如柏的呼喊,她回头对小玲说:给我收拾行李!

孙如柏拦在前头:你要去哪?

你别管!黄菲儿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向黄家大院走去

黄占山正在大厅里闭目养神,突然看见菲儿和小玲提着行李回来。

又怎么啦?他皱起眉头,起身问:菲儿你怎么又回家来了?不要一闹别扭就往家里跑,让人还以为是我黄占山家教不严!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黄菲儿回头停住脚步,满脸愤怒地质问黄占山:爹!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什么呀!黄占山一头雾水地看着女儿。

当年红军过铜仁,是孙如柏告的密!爹你不仅不告诉我,还把我嫁给了他!黄菲儿越说越气。

黄占山心中有几分慌乱,他看了看女儿一眼,问黄菲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了张明堂,孙如柏也承认了。

黄占山听后眯起眼睛,沉默不语。

爹,你说,孙如柏害死了么多人,我怎么能和好好过日子?黄菲儿说完正要往自己房间走。

黄占山已经睁开眼睛,他缓缓地说:这个事,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但是当时的形势容不得我有更多的选择,因为你,我黄家已经有了通共的嫌疑!每个家族在生死存亡的关头,都只能选择维护自己的利益,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是为了对得起你过世的母亲!……你知不知道,对于张家的灭门,爹爹我也十分难过,就算是现在,我每次出门,从来不愿意经过张家的那条街!说到这里,黄占山竟滴下了几滴老泪。

看着一向倔强如刚的父亲竟然眼泪,黄菲儿走上前,伏到父亲怀中,柔弱无助地哭泣起来:爹——

黄占山一边抚慰怀里黄菲儿,一边说道:菲儿,你不要过于责怪如柏……如柏也是不容易,而且你一个女人家,能遇到用情如此之深的男人,是多么幸运的事啊!当年张明堂和他有血海深仇,你又和张明堂订过婚,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能这般对你,足见真心!……也许孙如柏,才是你黄菲儿的命吧!

黄菲儿一听,猛地推开父亲,坚决地说道:我不会认命的,不会!我绝不原谅孙如柏!

黄占山呆呆地望着女儿,不知所措

 

12

 

两辆黑色的轿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驶。车里面坐着的都是中央军的要员和夫人们,夫人们穿戴华丽而时尚,旗袍全是绸缎做成的,金光闪闪,高高的鞋子衬托着婀娜挺拔的身姿。

轿车的前面是几辆军用吉普开路,轿车的后面是几辆军用卡车跟随,车上拉着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士兵。

两辆轿车在军车、军人的护送下,缓缓地进入了铜仁县城。路边的群众都惊讶地注视着这一切,大家议论纷纷,脑中打出一串问号:是什么军队?他们到铜仁来干什么?但大家心里都非常清楚,黑色轿车里坐的一定是统领军的高官,而身边那些穿戴招摇的女人一定是高官夫人。

吴经略放下手中的公务,陪同要员等军官游览铜仁城。

走在波涛滚滚的河畔,美丽的铜仁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吴经略望着阳光照射下的铜仁城,不失时机地跟各位军官介绍道铜仁的由来以及它的历史。

各位长官,我们铜仁历史悠久。他边走边指了翻腾的大江,缓缓说道:相传早在元朝时有渔者落入水底,意外得到三尊铜人,从此该城便有了“铜仁”一名。明朝永乐十一年设铜仁府,明朝万历26年置铜仁县,距今已经1300年的历史……

一位官员听后情不自禁地赞道:吴县长,你对铜仁城的一切可谓了如指掌啊。

吴经略笑笑,他停住脚步,双手一挥,指向梵净山的方向,继续说:再说这梵净山吧!它是武陵山脉的主峰,著名的弥勒道场。诸位长官什么时候有雅兴,我带大家上金顶看看佛光与日出

其中一位官员立刻附和道:吴县长博古通今呀。

吴经略看看官员,谦逊地说:博古通今不敢当,但身为一县之长,对自己的辖区必须像对自己的躯体一样熟悉才是。

随行的军官有的鼓起掌来:说的好,说的好!众人也连声叫好。

中央军要员看了看吴经略:吴县长,这次政治上的变动,对你也是机会,你要好好把握啊!吴经略感觉他话中有话,急忙点头哈腰:一定!一定!还请长官多多关照!

吴经略的这个恭维动作,让一同的中统调查室的新任负责人余主任有些不舒服,论身份,他的级别要比要员高得多。他不易察觉地冷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这一声冷哼,被吴经略进耳朵里,他就有意走到了余主任的身边,笑着说,余主任您能从贵阳赶来,亲自建立和主持铜仁中统调查室的工作,真是我们的荣幸啊!

余主任礼貌性地说:客气了。

吴经略看了看余主任, 感觉此时应是表明心迹的好机会。他说:吴某人会与余主任精诚合作,共同为党国服务!

怎料余主任却冷冷地跑出一句:余某也希望吴县长,能无愧于党国的信任。

吴经略一愣,为了化解尴尬,他随即陪笑道:一定,一定!然后挥挥手对众人说:各位,我们到别处走走吧!

晚上,吴经略家中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断。

原来是孙语蓉与吴经略商量后,决定在家中设宴招待各位要员以及中统调查室的余主任。

夫人们也跟着官人纷纷入席,席上孙语蓉端起杯中酒,对在座的两位高官夫人说:家宴寒酸,实在委屈两位夫人了!妹妹我先干为敬!

余夫人站起身,她指了指宴席:哟!看语蓉妹妹说的,家宴我可不敢说它寒酸,这山珍海味的!我看大概全铜仁的美食都在这桌子上面了!

孙语蓉轻轻一笑,立刻恭维起来:我也是考虑到两位夫人身份尊贵,无论去哪家酒楼,都难免有仰慕两位夫人的民众来打扰,那样不就没意思了!

要员夫人将酒杯碰了碰,:还是语蓉妹妹了解我的心意!现在啊,我还真是最想过两天普通人的日子!

孙语蓉想起在外静候的孙如柏,她笑笑说:不过,我倒确实是搜罗了铜仁城的名吃美食!桌上的这些,都是我弟弟如柏亲自去各大酒楼订下的名菜!还有这江鱼,也是派人打来的山珍想借此机会推荐下自己的弟弟孙如柏

余夫人接过话:你弟弟?是原来黔军独立营的孙营长吗?

孙语蓉一听立刻笑起来:对啊!就是他!

要员夫人微微颔首:这倒真是个懂事的年轻人。

孙语蓉向着门外喊道:如柏!夫人正夸你懂事呢,还不快进来拜见两位夫人!

孙如柏应声推门而进。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两位夫人好!

要员夫人眼前一亮:哦?好帅气的年轻人!

余夫人急忙招呼道:快坐,我们一起吃!

孙如柏眉头不禁一皱,不如何是好。孙语蓉急忙给他使眼色,让他坐下。孙如柏顺势坐到要员夫人和余夫人之间。要员夫人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孙如柏碗中:来!先吃一块鸭子!孙如柏沉默不语,一脸尴尬。

孙语蓉急忙起身说:对了!对了!我还给两位夫人准备了小礼物!快,拿上来!

马上有两个丫环捧上来两个古香古色的盒子,分别放在了要员夫人和余夫人的面前。

要员夫人和余夫人分别打开盒子,里面金光闪闪,满满两盒子金银珠宝。两位夫人都心生暗喜,脸上不禁露出笑容。

要员夫人将盒子合上,轻声说:语蓉妹妹的心意,我就收下了。至于官场上的事情呢,妹妹不用担心,我代表我们家里那位,向妹妹保证,县长还是县长,营长还是营长!

余夫人一边把玩珠宝,一边说道: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吴县长和孙营长都是国之栋梁嘛!

孙语蓉笑了笑:那多谢两位夫人!我和如柏敬您二位!孙语蓉拼命给孙如柏使着眼色,孙如柏这才不情不愿地端起酒杯,与她们碰了碰

 

13

 

孙如柏已经换上了国军的军装,正在看改编的命令。

一名卫兵走过来,轻声说:营长,该吃饭了。

孙如柏不理卫兵,继续近于疯狂地背诵着。

阿旺走过来,对卫兵说:不要打扰营长!卫兵转身走开,剩下阿旺站在一旁陪着孙如柏。

许久,孙如柏终于停止了背诵,他愤愤地将命令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在地下。阿旺走到孙如柏身旁,不知如何是好。

孙如柏看着身边的白字黑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仰面看天,无限感慨地说:这是什么世道,为了继续当这个营长,姐姐和姐夫像哈叭狗一样对着人家摇头摆尾,给人家送银子说小话,我也得装出笑脸陪着人家喝酒,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了!

阿旺捡起被风卷走的命令,放在桌子上面,走上前安慰道:营长,你用不着这么难受,如今的官场就是这样!还有,也不要责怪吴县长和太太,他们也都挺不容易的……可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毕竟你又继续当营长了……

孙如柏拼命地摇摇头,然后大声地说:当了营长又怎么样?我现在觉得是越来越孤单了!我从来就没这么孤单过!他越说越伤心……连我最喜欢的女人都离开了我,就是当个团长师长又有什么用呢!

他说完猛地拿起桌子上的命令身旁的兵书,更用力地摔了下去!

自从黄菲儿一气回娘家后,孙如柏没有再睡他的地铺。

昨晚,他躺在菲儿曾经睡过的床上,一夜未眠,直至天亮,好不容易才睡着。

太阳出来了。他还没起床,朦胧中扯过黄菲儿的被褥盖在自己身上,近乎贪婪地嗅着周围若有若无的味道……

突然,外面想起了急切的脚步声。随后传来阿旺的声音:营长!营长!通知你马上去营部!军令如山,孙如柏一下清醒过来,他一屁股坐了起来,顾不上头晕,忙着找衣服穿。

阿旺早就牵着马儿在外面等候,孙如柏出来后,两人纵身一跃,上了马背,骑马穿过街道。

街道上保安团的人正在站岗,国军士兵列队跑过去。整条街上,到处是军队,看样子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孙如柏感到情况不对,急忙问阿旺:什么急事?阿旺边鞭打马儿边说:红军就要进入鱼塘乡和大坪乡了。

孙如柏啊了一声,这么快!?阿旺点点头,说是有一万多人。孙如柏对此阵容感到不可思议,他回头跟阿旺确定下:这么多人?

是啊,所以急着要你去听情况报告。

阿旺边说边快马加鞭,疾驰向前。

 

14


回到娘家这天,黄菲儿心事重重,几乎夜不成眠。

这天,她早早就起床。穿上衣服就要出门,恰巧被送早餐的小玲看见了。

小玲把黄菲儿叫住:小姐,这么早就出去,你要去哪里?黄菲儿看了小玲一眼,轻声说:我出去随便走走。

小玲一听,急忙用身体挡住,不行啊小姐,老爷吩咐过,这几天谁都不要出门!

为什么呀?黄菲儿抬起头,不解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小玲绘声绘色地说:对呀!听说红军就要打过来了!

黄菲儿一惊,但她还是半信半疑,她看了小玲一眼:什么?红军?说道红军,,她立刻想到夏雪。

玲见小姐呆呆地站着,继续说:小姐,这几天学校放假,你一直在家里,外面发生的事儿一点儿都不知道!街上都乱死了,新来了好多军队,挨门挨户地要军饷,唉,我看啊,还不等红军来,铜仁城就快被他们抢光了!

黄菲儿自语地说:红军?

小玲接过话,是啊,听说打到铜仁附近了。

黄菲儿摇摇头,哦了一声,然后陷入了沉思……

听说红军马上就要到达铜仁县,吴经略立刻慌了手脚。

他急忙唤来秘书,吩咐道:赶紧把这电报发出去,直接发给省主席吴忠信。

秘书想了想,轻声问道:县长!这电文该怎么写?

吴经略沉思片刻,:就写万余红军从湘西突然进入铜仁境内,有取铜仁作根据地之企图。请求吴省长上报蒋委员长,增兵铜仁,围剿共匪。

秘书拿着电文转身匆匆离开。吴经略这才有时间拿出手绢,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就在这时候,孙语蓉匆忙进来,她说:老爷,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准备暂时去贵阳。

吴经略不耐烦地说:你慌什么呀?

孙语蓉看了丈夫一眼,反问道:你不做准备行吗?

吴经略将她按做在椅子上你就别添乱了!我有守城之责,走得了吗?他说完看了看妻子孙语蓉

孙语蓉撅起嘴巴,没好气地说:国军都进驻铜仁附近了,不是要军管吗?

吴经略定了定气,安慰妻子道:没这一说。你回去吧,别带头跑,不然,让人看了骂娘!

孙语蓉气哼哼走了。

 

15


听说红军要进入铜仁,麻三刀开始紧张起来。红军队伍声势浩大,一不小心,自己苦心经营那么多年的山寨就有可能毁于一旦。

不行!绝对不能掉以轻心。麻三刀一番深思熟虑后,立即迅速将大小头目召集到匪巢大厅里开会。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看众头目,清清嗓子,操起略带嘶哑的声音说:红军马上就要攻打铜仁了,你们一定要管好手下的弟兄们,不许与红军发生任何冲突,擦枪走火的事儿绝不能发生!

独眼军师看看众人,帮着麻三刀解释道:大家一定要听懂三爷的话,红军来了,自然有城里的国民党去对付,他们两家打得越凶,对咱们就越有利,自管坐山观虎斗就是了!他说完发出一声奸笑

众土匪头目纷纷点头。

一个小头目连忙说:三爷放心!

麻三刀看看众头目吩咐道:要守好我们的地方。

一个头目惶恐地说:是是是。

此刻,红军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洪水猛兽般的可怕。

……

听到红军很快进入铜仁,桃花和张明堂也急忙召集手下人开会。

张明堂看看众人,率先发言:我对红军、对共产党不很了解!当初我张家突遭横祸,与红军其实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说到此,张明堂突然感觉自己跟红军有丝丝化不开的情结。

说到红军,阿玲脑中马上浮现夏雪的身影,她立刻脱口而出:可是红军的那个夏雪长官倒确实不错。

桃花瞪了阿玲一眼,阿玲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明堂看看阿玲,自嘲地一笑:可能只是我生来与红军犯冲,凡事只要一沾边,最后倒霉的那一个就是我!总之,这次红军进入铜仁,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

阿玲点点头,小声说道:不过红军主力离我们还远。

张明堂沉思片刻,又说:我想红军不会去打县城的,他们的主力还是要借道北上,抗日是他们的口号。

听完张明堂的分析,桃花补充道:告诉大家,我探子回来报过,有小股红军部队在咱们附近活动。

张明堂低头琢磨一会,突然站起来说:桃花,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什么想法?桃花望着张明堂。

张明堂看看众人,缓缓地说:我想我们完全可以砍掉他们的一截尾巴,补充一下我们桃花寨的武器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笑。

桃花思忖良久,抬头对张明堂说:我们和红军也算是半个同道中人,而且现在互相没有过冲突。咱们是不是也不应该做这个出头鸟,为桃花寨树下强敌!

张明堂一听,胸有成竹地说:正因为大家都不动手,所以才是我们的机会。红军过路经过铜仁后,恐怕不会再回来了,不必顾虑太多!

桃花仍有所顾虑,她不放心地问张明堂:那这个尾巴怎么砍?

张明堂在桃花耳边低语了几句,桃花连连说道:好办法!确实是好办法。

张明堂笑笑说:不过,我们要先定个规矩。

桃花不解:什么规矩?

这次行动,我们只“借”武器,不能伤人。张明堂说道。

桃花点点头,那当然。

 

16

 

红军进入铜仁,最紧张的莫过于中央军队。

铜仁各守军正在驻军部会议室里召集紧急军事会议。

王营长正着一封最新的情报,他看完后突然拍案而起:这共匪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这铜仁他们到底打还是不打?他说完满脸愤怒地看着众人。

吴经略大吃一惊,急忙起身,问道:怎么了王营长?

王营长把情报丢到他面前:你看看吧!种种迹象表明,共匪这是要撤退了!完全避开了我们的重兵防守!

共匪要逃?孙如柏语气坚定地说:那我们就应该立刻追击!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过了铜仁!

王营长听完,没有表态,他看着孙如柏,随之将目光望向吴经略:吴县长,你觉得呢?

吴经略沉吟了一会儿,看着众人说道:共匪狡滑多变,战术灵活,他们的大部队虽然在撤退,但仍可能是徉装撤退,然后再杀个回马枪强攻铜仁,所以我们绝不能出击,而是务必要提高警惕,坚守铜仁,确保城池不失!

王营长点头:吴县长想得周全!

王营长又转向中统调查室的余主任,低声问:余主任有什么意见?

余主任注视他一会,冷冷地说:这些行军战之事还得两位营长决断,我只负责前线的情报工作。

王营长一听,连忙伸起大拇指:余主任果然专业!他征求完众人看法后,这才郑重地发表自己看法:我也认为现在坚守铜仁是最明智的选择!

孙如柏急了,他抬头望望众人:那你们这不是消极避战吗?

王营长看了看孙如柏,冷笑一声,:看来孙营长对共匪还不够了解啊!共匪最希望的就是把你调出去。说完看吴经略,继续说道:你还应该向吴县长好好学,考虑要周到一些

孙如柏一脸不服气,但因孤军奋战,最终势单力薄,最后无言以对告终。

会议已经结束很久,但孙如柏却迟迟没有离开办公室,他还在为刚才众人对他的评价而心烦意乱地闷坐着。

看着天边飘过的一丝云彩,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顺手拿起军帽,急急地走了出去。

孙如柏急匆匆地要出门,阿旺拦住孙如柏:少爷你要去哪?那个什么中统调查室的余主任,想请你单独过去谈谈。

孙如柏一听火了。什么狗屁事要谈谈,他妈地自己说了算。他自言自语道:这个余主任不知道在想什么!共匪明显只是途经铜仁,无意攻城,还天天说什么坚守铜仁,说什么联合防备共匪渗透!

阿旺开导说:余主任是新官上任,肯定要烧三把火的,少爷你也得给他面子。

孙如柏一听,更加气愤给什么面子?我不去,你去告诉他,就说我病了!孙如柏说完就要走。

阿旺急忙住他:营长,你这是又要去菲儿家?

孙如柏面无表情地点头。

阿旺似乎看出孙如柏的心思,他低声劝阻:都去过多少次了!你就不要再去受气了!

不,这一次不一样。孙如柏急忙应道。

阿旺诧异地问:怎么不一样?

我不知道但是,这次不见我,我就住在黄家,就不回来了。孙如柏说完便毅然地向黄家大院走了去。

 

17

 

茂密的山林中,隐约看见上面有一个小村寨。此刻,一股长途奔袭的红军正慢慢靠近这个小村寨。

夏雪站在队伍前列,虽然经过长期行军,但红军战士大都精神抖擞,没有丝毫疲惫。

红军首长停下脚步,伸出手一挥,大声命令道:同志们,原地休息,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个村寨宿营。

前面的部队便开始缓缓地停了下来,有的放下东西,开始收拾起来。

队伍停下来后,夏雪马上唤来警卫员,轻声叮嘱:你一个人先进寨里,跟老乡打声招呼,免得惊扰了他们。

警卫员应声是,然后走了出去!

红军警卫员独自一人来到寨里。寨里的人们都在忙碌,但看到警卫员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警卫员。

只是,警卫员竟有所不知,这些村民全部都是由桃花寨的寨兵们装扮而成的,其中有狗子,有二虎,有阿玲,有杨连长和旷志……当然也少不了寨主张明堂。

张明堂一身普通村民的装束,他见到警卫员,马上走过去,身后跟着竟是一身农妇打扮的桃花。张明堂走到警卫员面前,自我介绍道:长官,我是这个寨子的保长,她是我内人。有什么事儿您吩咐,我一定照办!

说这话时候,张明堂暗暗觉得可笑。桃花怎就成了他内人

警卫员点点头,很有礼貌地说:老乡你别客气!我们是红军,说不上吩咐。

张明堂立刻附和道:是红军啊,听说过,听说过!

警卫员看着张明堂,继续说:老乡是这样的,我们的部队已经到了寨子外面,打算在您这个寨子里借宿一夜,但绝对不会打扰乡亲,所以请大家放心!

张明堂努力做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欢迎!欢迎红军!边说边带头鼓起掌来。

警卫员对张明堂说:保长,麻烦您跟寨里人说说,我们还得借用一些清水和柴禾。

张明堂诚恳地说:好说,好说,全交给我就是!说完领着警卫员走了。

 

18

 

由寨兵化妆成寨民的小村寨里,没有硝烟,也没有枪声,一个寨兵躺在床上,突然感慨地说:什么时候天下太平了,就安安静静地这么跟媳妇睡睡觉,那他娘该有多美!说完傻傻地看着墙顶,做着美梦。

这时候,有一个寨兵闯了进来。刚好听见说话声,他急忙上前,拉住最美梦那位的手说:别想好事儿了,快起来,红军进寨了!想好事的那个寨兵马上坐起来,两个人一起向窗外看去……

窗外,红军三五成群,自觉地组成一组,他们团结互让,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像是经过正规训练过的部队,他们铺着草席,在露天的地面上整理东西。

两个寨兵看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位说:红军进了山寨,但他们没有进入“寨民”的家中,只是在村寨里露天休息……

另一位寨兵看了一眼,也叫出声音来:哟,这红军真规矩,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这时候,又有一位寨兵开口说:好像跟装的不太一样……

部队安顿完毕后,夏雪带领着一些红军战士开始挨家挨户串门。

夏雪碰到几个“村民”,她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老乡,我们是红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你们真的不用害怕!红军不会拿咱们穷人一针一线的!

寨兵扮成的村民急忙敷衍地:那可真好,那真好……

就在这时候,张明堂迎面走来,他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正在与“老乡”讲话的夏雪!

张明堂急忙转身离开,避开了夏雪。

 

19


张明堂一边观察外面的红军,一边责问狗子。

狗子,你这消息是怎么打探的?这是红军断后的小分队?怎么这么多人?又有电台,又有警卫排,我看倒像是红军的指挥部!

狗子挠挠头说,我也摸不着底,他们今天在这儿,明天在那儿,神出鬼没地,谁也闹不清楚……

桃花问张明堂:现在怎么办?

张明堂看了她一眼,红军不是留宿吗?那我们就让他留宿!告诉兄弟们,不管红军有什么要求,都一定要答应,等到夜里我们再找机会……

还有,你还记得那个夏雪吗?张明堂看看桃花,若有所思地说。

当然记得!桃花说完,看了一眼张明堂。怎么啦?

张明堂目光落在远处,轻声说道:她现在也在寨子里跟大家说话呢!

什么?桃花一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会不会认出我们来?

张明堂无奈苦笑了一声,现在只能多加小心了!

他心中有些担忧,转身对狗子说,立刻去通知所有见过夏雪的人,在天黑之前都不要出门!不能让她认出我们来!

狗子低声地应道是,便急忙走了出去。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