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径(外五首)

春色满径(外五首)

孙金贵

春天离家很久，在寒冬后顺利归来
带来了乌蒙山牛奶味的云朵
温顺地徜徉在茉莉花茶般的田野

白马低头，放弃了驰骋在云贵高原
野鸡坪的水草可以抢劫一个人的欲望
征服者的长鞭抛在九霄云外

让我们在春天一起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无数只羊
远山上，又来了一群可爱的羊
天空中，又挤下一片小白羊

父亲的疼痛

父亲从死亡的边缘退回来
在三月的病痛里和病魔纠缠不清
桃花坠落的时候，父亲的微弱像纷飞的花瓣
也像经过寒冬后勉强站立的芦苇草
腹中空空的，一身的血液被大地快速地吸收

来自于大地，最终归还给大地
父亲挣扎着把头仰向天空
数一数夜晚的星星，会不会
照亮自己的过去，一双老皮鞋
灰尘和记忆一样沉重

我在远方跪下一千次
也不能把父亲的疼痛减少半分
黎明再来一千回
黑暗终究存在过 

隐退 

奔波在横七竖八的小巷里

我突然忘记出口，忘记阳光

是从何处偷偷进来的，惶恐

惴惴不安的风，把凌乱的早晨

撇在不安的时间里

如果我们不在最大的欲望里停留

生命里的火线就不会延伸到春天

我也不会把忧愁像迷雾一样散落在夜晚

想走出去，把一成不变的时间轨道轻轻偏离

把快要浪费的下一站停靠在

烂漫的花海里，劈柴、温酒、醉

虔诚的心窝里，家人、自己、你

那时，山坡上都种满牛羊般的雏菊

天空中盘点着今天出场的星星

我们不再害怕冲不出巷子

苍天为背，大地为席

也没有谁会偷走你口袋里的半个诗句

走失的春天

 春天走失了
像一个孩子一样
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头上的帽子，身上的衣服
都没有留下字句
我们是信仰春天的
农民和诗人一样着急
母亲和山川都哭坏了眼睛
我们满街贴满启事
我们在白天和黑夜呼喊、嚎叫

种子欠一缕春风才萌芽
农民欠一缕春风才微笑
走失的孩子，神秘的民族
给你安排祈祷的仪式
是谁偷走，都将失去温暖与鲜花
汗水中期待，泪水中徘徊
稻田打过了耙，秧苗将安置在田埂上
走失的孩子，耽搁了季节
等同抽走了农民的血液

去年，诗人们挑起一朵桃花
招摇过市，大摇大摆地
走向春天的诗句
温酒，打盹，都是在转换新的章节
可是，今年的春天走失了
带走了诗人的笔墨纸砚
还有刚刚喷涌的昂贵的灵感
于是，诗人的身体一天天干瘪下去
失语症泛滥在最美的时光
他们冲入闹世，爬上最高的山峰
春天杳无音信，
喷泉龟裂，开出了放肆的伤口

春天走失了，母亲手掌上的裂口更加疯长
她的幸福深陷其中
叹息，失望
在每一次早晨的开门声中冲出家园
停留在针线缝补的猪草袋上
停留在稻秧苗的帐篷上
母亲把每一个黑夜等成白天
把每一个日出等成夕阳

大山开始愤怒，于是夜幕收起她的乳房
河流开始咆哮，于是猿猴同情她的心境
大山僵立，呆呆地望向你走失的方向
河流弯着腰向下游寻找
走失的孩子，你感受到了吗
大山光着身子，在冬季的余风中
没有穿上衣服，没有给树木穿上衣服
岸边没有了花朵，河流空手而归

走失的春天，你在春天归来
戴着满头的白发、修长的胡须
你爬过冬日雪满山的云贵高原
划过北盘江结冰的船
凄苦的声音留在了乌蒙山的雪洞中
然而，你成为了饱经沧桑的逃离者
后人都将在苦闷的光阴里，把你当做楷模
把退隐和云游当做殉道的借口

我喜欢春天扁平温暖的乳房
我不喜欢它醍醐灌顶的乳汁

夜晚

七点以后，晚风吹过脸庞
我细数了今天密密麻麻的梦想
大概都没有在春天开放
八点到来，我期盼一场月光
等来了九点的瓢泼大雨
我躲在别人家的屋檐
就这样到了十点
十点是难熬的时间
醉酒的人群总是骂街而过
他们也在数落今天的生活
十一点是妖娆的夜
麻醉的样子在虚无中度过
有人斜倚栏杆，有人泪流满面
十二点最寂寞
大街上的人走向梦乡
没有谁会思念故土
我在凌晨一点睡不着
把今天的社会痛骂一遍
没有惊醒谁的睡眠
谁都不会评判我的是非
两点钟我朗诵了陶渊明的诗歌
发现我无比兴奋
就这样到了三点，四点
然后想到了车子和房子以及妻子
我开始把它们归结在一起，不和姓陶的沾边
于是我期盼五点六点的到来
七点的闹钟响起
我便骂了两句时间
就灰溜溜地跑去上班

站在地图边

山川河流，草木白云
这里就是家乡，明月自然地修饰思念
泥土的芳香穿透千山万水
异乡人还是异乡人
连乳名都像乳房一样的敏感

这条河从西北流向东南
那里是我将要去到的地方
无关风雨与幸福
流浪的定义没有具体的界限

指着祖先走过的道路
青草莫名地掩盖了辉煌的脚印
或许，异乡人，应该背着地图
带着白云苍狗，重走一遍河流山川 

作者简介：孙金贵，90后，有作品发表于《星星》、《中华诗词》、《时代文学》、《贵州作家》、《贵州都市报》等报刊和书籍。现为铜仁市二中高中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