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启华造屋
张春阳
世间所有的问题并非无解,而是要看是否找到那把解锁的钥匙。
——题记
一
乡风习俗,有姑娘的人家,父母都巴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个屋宽地平、柴方水匀的好去处。哨上不好吗?当然好,是方圆二三十公里内的一个热闹集镇。街上店铺林立,熙熙攘攘。不仅地平,还依山傍水。这样一个好地方,家有男丁的人家,何愁找不到媳妇呢?周围团转山寨的待嫁姑娘们无不翘首以盼。
何启华却偏偏被亲事难住了。十九岁那年,乡邻们就给他提谈亲事。小伙子虽说只有小学文化,但眼巧,做啥像啥。尽管性格刚直,与街邻老少相处,从不扯皮、惹是非、说闲话。再说,他的长相也是抻抻展展的,站在人堆里,还是打眼的。
可是,乡邻们提谈一个,却告吹一个,提谈了几个都是如此。起初,女方一说坐街,内心激动,女方父母自然也欢喜。稍后,女方通过亲戚熟人一打听,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下文。
这就不得不说何启华的房子了。
何启华兄弟四人,他排行第三。大哥、二哥结婚后,另立门户,房子修得宽宽正正的。唯有他和老母、小弟住在老屋里。
老屋是幢三柱二瓜的木瓦房,有些年代了。
那些年,父母盘养四个能吃能喝的儿子,已无力再造房屋,一家人挤在两间四壁透风的屋子里。何启华的大哥二哥成为棒小伙后,自己勤扒苦做,另单立了房子,娶了媳妇。
到何启华提谈亲事时,老屋日晒雨淋,已破烂得不成样子——四五根碗口粗的木棒,前后左右支撑着欲倒未倒的老屋,四壁挡风遮雨的材料,有土砖、篾片、木板、塑料片。房间的地面,因雨天从地里回来,鞋底糊满厚厚的泥浆,粘在地面上,久而久之,地面凹凸不平,踩在上面,高一脚低一脚的,似踩高跷一样。
这样的家境,哪个姑娘会睁着眼睛走进来呢?
相亲的事,先后告吹。何启华心里着急,但又不能埋怨父母。同是一母所生,为何大哥二哥立房子娶媳妇没受哪样夹磨,轮到自己却多了波折,他只怪自身命不好。
可是,何启华不甘心。有一天,他突然冒出去当兵的念头,想以军人的身份,来增加吸引姑娘的筹码。他为自己的聪明而暗喜。刚高兴一阵,他猛然想到自己已超龄,那股喜悦又倏忽不见了。但他还是想去通过当兵来改变命运。最终,他决定赌一把——将年龄改小。这一改,让他年轻了整整四岁。他原本一九六六年出生,后来户口簿上改写为一九七〇年。
当年,他报名应征,却没过关。当兵的梦想破灭后,他除了有点烦恼外,但仍然有个小惊喜,那就是年龄小了四岁,而且面相和户口簿上的年龄相符,人们几乎不会怀疑他的真实年龄。那么,在相亲这件大事上,他的年龄依然占着优势。
当兵不成,何启华萌生了外出打工闯世界的想法,想找点钱来,修幢漂亮的楼房。一九九四年初,他去了浙江瑞安一家工厂。这年,他除吃饭穿衣外,没有结余,觉得没脸面回家,独自一人在瑞安过了个冷清的春节。次年,他转到温州务工,辛苦了一年,钱包依然没有鼓起来。
他感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
一九九六年开春,何启华满怀疲惫回到了老家——江口县闵孝镇哨上村。
乡亲们发现,两三年不见,何启华衣裤上油脂麻花,胡子拉碴的,仿佛老相了七八岁。
此时,最小的弟弟,已修新房,搬出老屋,娶妻另过。
老屋就只剩下何启华和老母亲。看到兄弟三人高房大屋,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他不想惹老母亲生气,便与老母亲分户,但母子俩仍然住在老屋里。
何启华回到哨上后,就再也没外出务工,只在附近村寨跟人学做建筑。这期间,虽说活路零零星星的,可他学会了砌砖墙、粉墙壁、贴地砖等技术。反正单身一个人,结得一点工钱后,除了吃饭,就花在了打麻将上。输赢的筹码很低,主要是为了消磨时间。
工钱输完,他才提着砖刀去找活路。结了工钱,又坐在麻将桌上。输光了,再拎着砖刀出门。他爱打麻将的名声,臭出几山几岭。
一年一年的,就晃荡到了一九九九年底。
二
夜深人静,何启华一想到集镇上的同年人,都已成家立业,唯独自己破房漏屋,形单影只,禁不住脊背发冷。有时,半夜醒来,想到这辈子要过单身汉的日子,就滚出一串泪水。不能再如此耗下去了,得先解决个人亲事问题。他揩抹泪水,在心里发狠。
于是,他主动出击。经过摸排,掂量自身条件,他相中了附近中练村的一位姑娘。那姑娘干活是把好手,家里地上的活路做得抻抻抖抖,相貌也周周正正,只听力有点障碍,与人交流,别人得大声说话,方才听得清楚。
相隔不远,姑娘和家人略知何启华的一些情况。起先,那姑娘不愿意,原因在房子上。出嫁的姐姐知道后,特意跑回了趟娘家劝说。姐姐说,那是街上,房子以后可以慢慢修起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何况,他有泥水工这个手艺。可姑娘还是犹豫不定。姐姐说得口干舌燥,有些生气,说,那么平展的地方不去坐,莫非想坐山沟沟头?
这边,何启华也在揣摩姑娘的心思。八九不离十,他猜到姑娘的心结在房子上。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认为只能猛着胆子搏一回,先应承过门后就修房造屋。尽管建房的钱还在镜子里,只好火烧眉毛顾眼前了。至于过门后,哪时造屋,再看情况而定。
隔了两天,他理了发,刮了胡子,穿一套整洁的衣裤,去了姑娘家门上。姑娘的父母通情达理,并未一口回绝。
姑娘的父亲和哥哥,与何启华边喝茶边聊天时,说,年轻人不打牌,是讲假话,但要分个时候。姑娘的父亲又旁敲侧击道,人都有一双手,哪个的房子不是靠一双手修起来的,没有哪个的房子是天上落下来的。
何启华听着,脸上发烫,耳根发热,不自然地勾着头,恨不得地下裂开一条缝,急急地钻进去。
吃完饭,何启华单独与姑娘说,请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房子重新修起来!
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按当时的行情,何启华应送女方两万元的彩礼钱。这时,不要说两万元,他两千元都拿不出来。这下,他愁得焦头烂额,莫非到眼边的事情又要黄啦!
想了两天,他只得打起卖地的主意。靠背街,他有块菜地,他找人脱手,卖得两千元。捏着这两千元,他自己都觉得寒酸、可笑。是的,女方连买家具的钱都不够。但他只能出得起两千元的彩礼钱。
他把彩礼钱送到姑娘父亲手上。姑娘的父母叹了一口气,说,有这两千元也算数,我们要多了,你们以后背债就重。
结婚那天,陪送姑娘的一应嫁妆,在唢呐悠扬的喜庆声中,抬的抬,背的背,送进了这偏偏倒倒的老屋里。前来帮忙的乡邻们,在语笑喧哗中,俏皮地朝何启华翘起大拇指,说,你赚大啦!何启华嗨嗨地乐不可支。
何启华对岳父岳母的格外开恩十分感激。十余年前,两个老人弥留之际,何启华都在身边服侍。两个老人病重之时,曾对何启华提起过房子的事,他满面羞愧,答应一定会兑现承诺。
结婚后,妻子先后生育了两个女儿。
生活一旦步入正轨,人的心情就格外不同。何启华同样如此,心情高兴,特别想放歌一曲。他用做泥水工挣来的钱,拿出两千元,买了一套卡拉OK音响。他对草原歌曲尤其喜爱,他说画面上的蓝天、白云、草场,边唱边看,心头更加敞亮。他心里有高兴的事,必然要高歌几曲。
当歌声从那欲坠未坠的老屋里飘出来时,乡邻们就知道何启华今天心情不错。
在乡邻们眼目中,何启华那些高兴的事,却算不到哪盘菜——首先是那个窝不像窝,其次爱打点麻将,再就是穿着流垮流垮的。可何启华却自得其乐,做泥水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但却不耽误唱卡拉OK。这些年,他唱坏了一台功放机和一部影碟机。
三
二〇〇八年初,南方大部分地区遭遇雪凝灾害。哨上也是一片冰天雪地。
何启华一家四口人,蹲在老屋里。寒风不时拍打围着墙壁的篾片、塑料布,呼啦啦嘶叫,并从缝隙和缺口处一股股灌进来,像刀子,割得脸上和手背生痛。那段时间,白天围着煤炉子,身上还不停地颤抖,连门都不敢出。
可是何启华还是冒着刺骨的寒风,出了门,踩着结壳的碎雪,趔趄着朝小街深处走去。唉!再冷的天,也拦不住他出门去打麻将的双脚。
上一年,老屋的旁边发生了一些变化——一栋崭新的三层楼房,紧紧挨着老屋,外墙粘贴的瓷砖,一片白,一道绿,十分打眼,这是他二哥刚刚完工的住房;与老屋对门,隔条巷道,也耸起了一幢三层楼房,且连着一个宽敞的水泥坝子,这是竣工不久的哨上村办公楼。原本破烂不堪的老屋,夹在中间,显得更加衰败。好比一个卑微的乞丐,矮趴趴地蹲在富豪面前。
一天,县委书记到闵孝镇看望受灾群众,村支书黄龙军陪着县委书记走访,查看灾情。走访完毕,黄龙军动了个小脑筋,请县委书记去村里喝杯热茶,心里想的却是要县里给点“硬货”。村里修办公楼时,也就是村级活动场所,还欠下施工方一点债务。
县委书记去村里坐了一会儿,便走出来,抬头突然看见老屋,便朝对门走去,黄龙军和另外两个村干部跟随着。县委书记进屋看了看,并问了何启华家里的情况,随即对着黄龙军说,村里的办公楼修得漂漂亮亮,可是你的村民却住在这个烂房子里,你们当村干部的看得下去吗?你们的脸红不红?!
黄龙军本想讨个巧,却挨了顿狠狠的批评。他连声点头答应,村里一定想办法,帮助解决何启华家的危房!
从这年起,何启华一家上了春节看望慰问名单。一到春节前,上面来哨上送温暖,何启华一家必然在数。
有的乡邻羡慕中夹带着酸溜溜的口气,开何启华的玩笑,说,你那烂房子还是棵“摇钱树”哩。
镇、村干部陆续上门和何启华谈心,一起帮着想办法。农危房改造项目下来后,村干部们动员他申报。他却摇头,说,那点钱,水都打不浑!
每年农危房改造项目申报期间,村干部们特意上门劝他申报。他说,自己不出一分钱还差不多,反而还要我倒巴一坨,随它去,烂房子就烂房子吧。
村干部们劝了他三年,没个结果,最后也懒心无肠了。
何启华的生活依然如旧——打麻将输了,就去附近干泥水工,结了工钱又坐在麻将桌上;遇到高兴的事,又来几曲卡拉OK。
有年,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备办年货,浓浓的年味,飘荡在这个地处大山之中的集镇上。农家习俗,多是腊月不动土。这时,何启华没工夫可做。他前两个月做泥水工挣的工钱,在腊月的头前天,就已经输得精光。可一家人过年的猪肉还没着落。
一天傍晚,黄龙军从社区下班(行政村改为社区),走出社区坝子,看见何启华的妻子站在巷道边。黄龙军走过坝子,打算转角,径直往回走。这时,何启华妻子快步赶过去,说,支书,上面还没人来看望?黄龙军停住脚步,愣了一下,稍许,他忽然明白是哪回事了,“喷”地一声,忍不住大笑,说,快啦!快啦!
只过了两天,慰问的领导来了。何启华揣着慰问金,朝集镇上的肉摊大步流星赶去。之后,拎着三四十斤猪肉慢悠悠地往回走。
前任县委书记调离,后任县委书记来哨上调研工作,也去看了那幢老屋,忍不住对陪同的社区干部狠狠刮了一顿。
一说起何启华,黄龙军就哭笑不得,说,为他的房子,我几次被两任县委书记刮鼻子。
说起来,黄龙军与何启华还是亲戚关系。每天在社区进进出出,一抬头,看见那破屋,他就窝心,但又无可奈何。每次,社区做的标语、制度广告布换了,他就通知何启华去取。何启华将这些广告布用来遮补墙壁破损的缺口。
四
到了二〇一五年,大女儿读初中,小女儿上小学,妻子望着两个渐渐长大的女儿,想到这破房烂屋,让女儿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就悄悄流泪。
那天,何启华揣着钱,准备出门去打麻将。妻子再也无法忍受了,说,你得个钱就去赌!你当初答应过我修房子,十多年了,房子在哪点?
妻子自从嫁过来那天开始,十五年间,没有因为房子的事埋怨过丈夫半句。她一直在等待丈夫某天突然醒悟过来,许多年,无数次,再苦再累,她强装硬挺,她相信丈夫不会是一滩糊不上墙的稀泥。可是,今天她生气啦!
何启华吃了一惊,本想冲出门去。猛然间,他想到了柔弱的妻子从未对他说过重话,更从未提起过修房子的事,便双脚站在原地不动,呼出的粗气渐渐平息。他等妻子说完话后,说,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兑现。
二〇一六年,江口县脱贫攻坚进入决战。哨上社区有十四户精准扶贫户,其中何启华一家属于没有住房保障之列。
县委安排江口县总工会帮扶哨上社区,严格按照全县时间表,确保精准扶贫户如期脱贫。县总工会党组书记、副主席黄烈华披挂上阵,去啃下哨上社区最难的一根“硬骨头”。
黄烈华第一次走进老屋,他简直不敢相信,热闹的集镇中还有这样破烂的危房。尽管屋里脏臭乱,他还是坐下来,与何启华谈心。之前,他通过社区干部对何启华一家有了大致的了解。
话题扯到房子上,黄烈华说,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你的房子属于危房改造,按政策可以补助三万五千元,把老房子撤了,重新修楼房吧。何启华半天不吭一句。黄烈华一向性情温和,从不说重话。这时,他也忍耐不住了,说,到底什么态度?何启华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没钱。
黄烈华又分析给他听,说,修起来花不了多少钱,你有手艺挣钱,三个兄弟可以帮忙,人工费用省去不少。
但何启华不做声。
过了几天,黄烈华和一位帮扶干部又上门去动员何启华。何启华还是吐出“没钱”两个字作答。那位帮扶干部说,钱是靠劳动挣来的,你有泥水工技术,只要勤劳,何愁钱呢?
这下,何启华一改半天不说两句话的情形,振振有词:一年能做几天?太阳大了,晒人,不适合做活路;冷天、下雨天,更不适合做活路。
那位帮扶干部差点被他气得吐血。
从一月到六月,黄烈华上门做了五次动员,没有一点效果。但又不能打退堂鼓。
一天,黄烈华又去何启华家。他边走边想,拿什么办法来啃这块“硬骨头”呢。方法还没想出来时,不觉已走到老屋面前。突然,他“哦”地一声,莫不是何启华认为自己只有两个女儿,修房子不是猫翻甑子给狗得一顿吗?何启华的心结肯定在这上头。
黄烈华跨进屋,还没想好如何将刚才的一番分析说出来,抬头看见一块木板上贴着两张奖状。前几次来,他没注意。他站拢去看,两张奖状半成新,是读小学五年级的小女儿的。
看完奖状,黄烈华心头有底了。他从两个女儿的身上打开突破口,问,两个女儿读书成绩如何?何启华回答,还行,特别是小女儿成绩好。黄烈华接着问,你女儿周末去同学家里玩吗?何启华答道,喜欢去女同学家里玩耍。黄烈华再问,你女儿带同学来家里吗?何启华顿了一下,说,没带同学到家里来过。
黄烈华心头暗喜,看来找准靶子了。他瞧着何启华,提高了声音,问,为哪样?肯定是你的女儿觉得不好意思带同学来!你想一想,是不是这样?
顿时,何启华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坐在一旁的妻子,立即站起来,说,就是他嘛,我早就想找点钱来修房子,他得个钱就去打麻将!
黄烈华细心地观察何启华。这时,何启华埋下了头。黄烈华就补一句又热又软的话,说,你今后就靠这个两个女儿了。
何启华慢慢抬起头,说,我答应重新修房子。
黄烈华脸上开笑。这是他和何启华接触以来最高兴的一次。他说,好!有什么困难提出来,我帮忙解决。
何启华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请镇上村管所早点来划线,二是请县总工会帮助协调农信社贷五万元款。
黄烈华笑着一一答应。
二〇一六年七月,何启华向兄弟、亲戚借了九千元,加上自己的三千元,总共一万二千元,于当月动工。何启华的小弟过来帮忙,他只请了两个小工。一共四人施工。
房子第一屋的砖墙刚砌了一半时,黄烈华去工地看望。何启华放下砖刀,走过来同他打招呼。黄烈华看他手上脚上沾着泥巴,说,来给你打打气,送你二十吨水泥,怎么样?何启华笑得咧开嘴角,说,太感谢了!
第一层楼盖板时,县总工会将二十吨水泥拉到了工地上。
五
因雨天和过年耽搁,房子主体于二〇一七年四月才竣工。跟着,开始装修。楼房占地一百二十平方米,共两层半,差不多三百平方米,总造价一十七万多元。何启华负债近八万元。
七月,何启华一家搬进新居。
搬进新居后,乡邻们发现何启华像换了个人似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麻将桌上看不到他的身影。
七月里的一天,黄烈华去哨上上党课。他走进社区会议室时,里面已坐满了干部群众,也就没注意到何启华是不是在场。他在讲台上刚坐下,就问,何启华来不来?何启华大声回应。黄烈华请他站起来,他不敢相信,站起来的何启华,下巴光洁,白衬衣下摆扎进裤带里。他禁不住大发感慨,说,大家看看,今天的何启华,已不是过去的那个何启华啦,多精神,多振作!
接着,他问何启华有没有信心还掉债务,何启华答道,我完全有信心!凭手艺,不讲多,三年之内将七八万元的债务还清!
一阵噼噼啪啪的掌声在会议室里响起。乡亲们边拍掌,边望着他笑。那掌声和笑声,充满了期待和信任。
住进新居不几天,何启华早出晚归,去附近村寨做泥水工。到年底,盘点,对账,半年时间竟挣了两万多元。
吃过晚饭,闲来无事,隔三岔五,何启华忍不住打开功放机,放歌三五曲。浑厚,但略有些黄腔的歌声,依然从那个地方飘荡出来,已经听惯了他歌声的乡亲们,仍觉得和过去有些微的不一样。
到底有哪些不一样呢?
哦,一个是从低矮的破房子里向上爬出来的,一个是从楼房中向天空扩散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