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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嘴李嫂”脱贫记

来  源:贵州文学网      作  者:创始人    日  期:2020-07-17    



                  “快嘴李嫂”脱贫记
                            

                                  龙春霞


  村头的女人,是个苦命的女人。男人在外地做矿工,在一次塌方事故中,死了。

女人命苦,五岁时便失去双亲,是远房的一个姨妈收养她,后来18岁那年嫁给了比自己大10岁的丈夫。怎知好日子没享受一天却又落下个这样的事。从此,抚养孩子的重任、地里田间的活儿,就落在了女人肩上。

女人有三个孩子,大的14岁,上初二;老二10岁,上小学五年级;小的7岁,入秋刚进校门,上小学一年级。倘使别家,三个娃兴许还在门口玩着泥巴揩着鼻涕,不用呆在学堂,父母更无需为学费担忧。可女人不,她睁眼瞎不要紧,却不能让娃儿也遭受同样的苦。

女人长得水灵,性格也倔强。一张利嘴在村里闻名,因姓李,大家都称她“快嘴李嫂”。李嫂袖子一挽,裤腿一揽干起活来许多大汉都比不过她。凭着一双手,硬是把自家十里八亩的庄稼打理得绿油油的,院里的家禽更是活蹦乱跳。

每天,地里出现得最早的就是女人的身影,瘦小的身子在一高一低的禾苗地里耕作;乌黑的辫子在苞谷地里忽隐忽现;撒肥、锄草、打农药……晚上,当村口吃完饭纳凉的大婶嫂子们摇着蒲扇谈笑玩耍时,才看见村头的女人裤脚尽是泥巴,满脸疲惫,赶着那头膘肥体壮的牛进村来。一天下来,脸不知是被夕阳雨露浸润还是被烈火焦阳炙烤,黑里透着红,像个烤熟的红薯。黄牛“啪嗒——啪嗒”地走过,女人才从后面慢慢移动着身子过来,不时“呦——呦”吆喝两声。大婶嫂子们可不安分了,其中那个满脸福相胖墩墩的张嫂摇着蒲扇,眼神睥视,话语轻蔑地说:“唉,一个女人家,累死累活地,非要送娃儿读书,图的啥哟?还不如让他们出去多挣几个钱,早些娶上媳妇,像我家黑子,就带了一个水灵的湘妹子回来……”旁边的人也忙着“啧啧”地点头附和。

女人却同往常一样,让议论声从左耳进去便又从右耳出来了,反而吆喝声愈发起劲了。
女人的三个娃儿都是村里上学最早的学生,也最争气,从不让妈妈操心。每个晚上,三颗小脑袋就挤在煤油灯下认真看书、写字。女人则幸福而慈祥地看着这一切。尽管她才三十出头,可皱纹已早早爬上额头、脸上,平日经常干活的双手也满是老茧。可是,尽管多么卖力,孩子们的学费都还未得到着落。此时,是女人最无助的时候。去借,乡亲们也没有多少钱,每个人的生活处境相差不多;去努力,可势单力薄,一个人要撑起一大家子谈何容易!孩子们要吃、要穿、要……有好几个夜晚,女人都偷偷抹着眼泪。

由于家中的窘境,但凡每年村里公示的低保户的名单,女人的名字都会出现在上面。开村委会时,女人总安静地坐在无人的角落里,像个骆驼一样,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只留一双粗糙的手使劲地拧着衣角。回到家中,更努力地催促娃儿要好好用功读书,白天自己干活的劲更足了。“娃儿,我们有手有脚、身体健全,还得靠自己脱贫才是硬道理。你们要多用功读书,做个文化人啊!”煤油灯下,女人的话不多,监督孩子却更卖力了。

春去冬来,老大上了高中,弟弟们相继进入初中、小学。昂贵的学费压得女人的脊椎越来越弯,肩上的担子变得越来越重,在地里干活也越来越沉默寡言。懂事的老大向妈妈提出辍学回家的念头,没说完女人扯开豆子似的嗓音噼噼啪啪地说:“你说的是哪家子话?我送你读书再苦再累也要供给你,不管家里多么困难,你都要去上学……”女人说着说着,泪花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起了滚,背过身,用衣角擦拭下,又拿起鞭子赶着牛下地去了。

直到一天,村里收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凡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孩子上学一律减免学费,仅收少量的书本杂费。一时间,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村子的每个角落。村口那块被坐得光滑的石板凳上,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也是这件令人振奋的事情。沐浴着这股暖风,甭管村头牛二家的儿子、村尾张三家的闺女、张嫂的外甥等都背起书包上学了。以前非常反对送娃儿上学的父母现在也变得开明了。

接着,又一件大事让偏僻封闭的小村沸腾了。村里来了一些乡里镇上的干部,拿着笔记本在村里走访了解民情,时不时用红红绿绿的笔勾勒着。后来女人听人闲聊时说这些官是驻村第一书记、帮扶干部等。这些干部们除了收集民情外,还专门摸底了解村民生活状况,到田间地头了解他们的致贫原因及发展愿望。同时,每个贫困户还领到一本生活开支调查表。女人那一本,是填得最少也最寒碜的。“萝卜干、酸菜……”刺得调查人员的眼睛直痛。

女人生活的村子是个深度贫困村,祖祖辈辈都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的日子。年轻人多到外地打工糊口,只留老弱妇孺在家中守着一亩薄土度日。由于长期政策落实不到位,加之村里与外界联系甚少,很多村民的温饱无人问津,虽劳累艰辛仍无法解决一家子的生存。女人家就是一个典型。家中漏风的四壁,最耀眼的是一个放在堂屋中间的神龛和桌上敬奉的观音塑像。周围,则是孩子们密密麻麻的奖状。惟一有些值钱的兴许是古老得要用上发条的上海出产的挂钟。无忧无虑的钟摆在沾有尘灰的钟肚内有幅度的左右摇晃着,到点时发出“当——当”沉闷而洪亮的响声,像极了一个阅尽风霜的老人。

帮扶干部来了后,给女人家中挂了块绿色的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对他们家的帮扶情况。女人的娃儿,时不时收到入户走访的叔叔阿姨带来的新衣裳,还有学习用具等。更为欣喜的是,女人也跟着村里大部分人一样,抽空参加了技能培训,瘦削黝黑的脸上也渐渐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几天后,村里张贴了“XX村贫困居民最低生活保障的村民名单”,女人的名字赫然纸上,后一栏写着补助金额等,名单下面还盖着红色的印章。村委会的大门也成天开着,不时有村民进出咨询些事情。老石板凳上手摇蒲扇的人们,谈论得更多的是村里又引来了哪些外地老板的投资,中央又下发了哪些惠民的政策。而女人,她凭着自己的勤劳与胆识向镇上贷了款,自己承包大片的土地种起了红苕和洋芋。女人的娃儿也相继进入高中和大学,每回放假回来就给娘讲外面的世界,也帮娘出谋献计给地里的宝贝们及时送上营养补给。女人地里,一眼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长势良好的作物像极了一个个绿色的希望。女人脸上笑开了花,夹着的白发也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后来,村里的人渐趋富裕,村子与外界的交流也越来越密切。以前村里的老破木房在“五改一化一维”的惠民政策下,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出门沾得一脚泥泞的羊肠小道也被宽敞的通村公路取代,山上产业路像玉带般在丛山间分布,通组路、连户路直通家门口;以前听得最多的鸡鸣麻将声也被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取代……而女人靠着勤劳双手,乘着政策东风,成了远近有名的致富带头人,成立了农特产品专业合作社,扣在自家头上好些年的“穷”帽子,终于轻松摘下来了!在她的带动下,不少有眼见的年轻人纷纷返乡,在家安顿了下来,合作社里也经常有远方客商来洽谈。

如今,坐在村口老石板凳上的人们,仍旧手摇蒲扇,谈着生活琐事拉着家常,身旁的收音机里传出的音乐“今天是个好日子哪,心想的事情都能成啊……”成了村子最美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