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与刀子
阿炳
冷三在磨刀。冷三在磨一把屠刀。屠刀薄如蝉翼,光似冰雪。屠刀在磨刀石上早已锋锐无比,寒气逼人。冷三静静地坐在月光下,心无旁骛。月色朦胧,冷三凝重的脸庞时明时暗。一股北风吹来,树梢哗哗作响。寒气从空中降下,将月夜罩上一层严实的萧瑟。
冷三在磨刀……
冷三手中的刀子,不是杀猪刀。杀猪宰羊,是田大膀子从事的买卖。田大膀子是屠夫。冷三不是屠夫。冷三是官府的行刑人,官府的文牍里,称之为刽子手,百姓叫法,叫做刀儿匠。时逢乱世,匪患无穷,盗贼四起,作奸犯科之人,多如蝗虫。乱世用重典,官府颁布的法令,严酷到了不讲情理的地步。通奸的要斩首,偷了邻居家菜地里的一只南瓜,同样是犯了死罪。官府认为,今天偷一只南瓜,明天就会去偷一根金条,后天,就会去抢劫钱庄。这就忙坏了冷三。不分寒暑,鸡一司晨,冷三就要提着屠刀赶到刑场。刑场设在河滩上。梅子河泛着幽幽的绿光,恰似一塘销骨蚀肉的冰窖。冷三将一口酒喷在犯人僵硬的脖子上,例行高叫:要滚球还是整货?监斩官高叫着回答:滚球!一道银色的弧线,便从半空优美划过,一颗人头,便滚落到了河滩上。没了脑袋的身子,仍是笔直跪着,像是一棵被人砍了树冠的树木。如果监斩官高叫整货——冷三心里有数,监斩官一定又是收下了死刑犯家属贿赂的钱财——同样是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半空,犯人犹如风吹一般訇然倒地,老半天,才见脖颈上的鲜血,从一条若有若无的刀口上,缓慢渗出。冷三的屠刀从不沾血。这是一个炉火纯青的境界。让屠刀沾满血迹的刽子手,行刑时让鲜血四溅的刀儿匠,真不该来干这个行当。他们一抡起屠刀,心中便充满恐惧,害怕到了阴间,遭受油锅的熬煎。魂不守舍的人,是干不出漂亮活儿来的。冷三瞧不起他们。冷三第一次抡起屠刀的时候,魂魄沉稳,气定神闲,好比在自家的菜园中,割一株白菜。
冷三是一个天生的行刑人。冷三以前曾学过其他手艺。在铁匠铺里当学徒,铁锤常常砸在师傅的手背上;在米行学卖米,不是看错了秤,就是算错了帐……自从做了行刑人,冷三一下就如鱼得水。冷三的屠刀使许多人命赴黄泉,冷三却从末受过噩梦的纠缠。冷三常用官银,买来好酒好菜,坐在屋前的大树下,心安理得地自斟自饮。
月亮钻进了云堆。光线暗了下去。冷三在磨刀……
在众人眼中,冷三性格孤僻,离群索居。冷三住在贞元庵后面的山坡上。冷三的那间小屋,终年充斥着阴冷之气,镇上的人,谁也没胆量进去坐上哪怕一片刻。冷三除了下街去购买生活必需品,总是躲在小屋里,像一条冬眠的毒蛇。如果在街上碰到冷三,他总是沉默寡言,目光冰冷,盯着谁,谁的脖颈后,都禁不住要冒凉气。诸佛镇的居民,都对冷三避而远之。
众人猜测,冷三说不定是一个蛊婆生下的杂种。
在老辈人的传说中,蛊婆能够让一罐银元,眨眼间变成砾石。蛊婆能够让满满一锅元霄,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一锅清水。功力高超的蛊婆,还能够将荒山野岭中的坟墓,点化成一座灯火辉煌的琼台楼阁——许多娇媚的女子,在其间进进出出,一些心存歹意的男人,不由尾随了去。待男人从翻云覆雨中清醒过来,人已形同枯槁,不几日,便化成了荒坡上的一座新坟——老辈人说,蛊婆混迹于人间,这是一件让人伤透了脑筋的事情。说她不存在,隔三岔五,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就会活生生地在眼皮子底下发生。明明知道蛊婆就在人群中间,又不知道究竟是谁,可能是一个姑娘,也可能是一个媳妇,说不定,就是隔壁的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人们过着看似相安无事的日子,内心里,却时时充满了恐惧。挨千刀的,不孝敬老人,出门不撞上蛊婆那才是怪事!可惜,怪事时常发生,撞上蛊婆的机会,却千载难逢。
老辈人说,蛊婆也有被识破的时候,这往往是由蛊婆自己的偶有不慎所造成的。为了保持魔力,蛊婆需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溜进暗室,从床底下挖出陶罐,一把一把地抓出蟑螂、蝎子、毒蜘蛛之类的恶虫大吃一通——人们在帮助某户人家翻造房屋时,偶然发现了埋藏在地基下装有恶虫的陶罐——蛊婆便暴露了身份。对蛊婆的惩罚,人们从不手软。
老辈人说,大凡蛊婆,无一不是貌若天仙,身姿婀娜,面容灿似桃花。大家都提高了警惕。谁家的媳妇生下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人们便一阵恐慌:鬼妹崽不是蛊婆那才是怪事!当爹妈的再割舍不得,也只好亲自动手,将刚刚满月的女儿,溺死在一盆清水里,以免激起众怒……
众人于是恶意地推测,冷三的母亲,肯定是一个丑鬼,这才使得她在呱呱坠地之时,逃过了被溺死于水盆中的厄运。
众人煞有介事地说,冷三的母亲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一个蛊婆。冷三的母亲,除了喜欢把一些恶虫当着美味佳肴、脑子里经常冒出一些恶毒念头外,与常人毫无差异。冷三的母亲从小手脚就不大干净。那个从小手脚就不大干净的丑女人,常常把小偷小摸、顺手牵羊当成乐事,连生长在路边菜园子中的青辣椒,都要偷几颗藏进怀里。度日艰难的农妇,都十分精明,桌子上少了一枚生了锈的顶针,坡上的橘子树上少了两颗刚挂青果的果实,全都逃不过她们机敏的眼睛。猜疑的目光,一齐盯住了冷三的母亲。怪事接二连三发生了——司晨的公鸡,突然飞了起来,啄瞎了正在院坝中剁猪菜的女主人的双眼;赶集归来的农妇行走在山路上,正在为一背篓红橘换了五斤食盐而暗自高兴,生长在路边的荆棘条,忽然象皮鞭一样横飞过来,不偏不倚,荆棘条上的尖刺,恶狠狠地扎进了两只眼眶——不是蛊婆干的那才是怪事!人们立即陷入了恐慌。急忙杀了几条狗,举着火把,口中大声咒骂,将一盆盆狗血,泼向一切可疑的角落。冷三的母亲也挤在人群中间,嘴里一边嚼着炒黄豆(哪里是什么炒黄豆,分明是几只蟑螂),一边随着人群,义愤填膺地高声咒骂——她丝毫没有意识到,眼下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有着什么关系。
事情的发生极其偶然。冷三的母亲挺着大肚子(鬼知道是谁将丑女人的肚子搞大的),艰难地弯下腰去,试图从地上拾起那把不知被谁丢弃的破梳子。那把残缺不全的破梳子,被扔弃在一家人户大门前的路边上,谁对它都不屑一顾。偏偏冷三的母亲对一切破烂玩意都怀有浓厚兴趣——在她那间臭气熏天的屋子里,终日散发着各种垃圾混合在一起的恶臭味——此时,冷三已在母亲的子宫里,酣睡了整整十个月。喜吃各类恶虫的母亲的羊水,尖锐而浓稠,充满了刺激的气味——难怪冷三心硬如铁,由此看来,冷三的心肠,在娘胎里就经受了异于常人的磨练——当母亲俯身去拾地上的那把破梳子之时,冷三突然躁动起来,狠狠在母亲的子宫里踹了一脚,疼得丑女人呲牙咧嘴,不得不直起腰杆——不早不晚,从那户人家的门洞里,一盆还冒着热气的狗血,劈头盖脸泼到了她的身上……慌了手脚的女主人,正准备道歉,丑女人却早已瘫软在地,满地乱爬,四处寻找恶虫……可惜她只找到了一些蚯蚓和蚂蚁,但同样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谁都认为,冷三出生在森林里。冷三的母亲,被人们绑在了森林中的一棵大树上,让蛊婆去自生自灭的意思。这是一种最轻微的惩罚。见蛊婆快要临盆,人们动了恻隐之心。冷三来到人世间时,满天的星星闪动——是无数的鬼魂,在朝他眨动挑逗的眼睛。月亮异常明亮——是阎王爷提着灯笼,在向他招手。冷三睁开眼,人世间印入他眼帘的,是铺开盖地阴森森冰凉的月光。
月光明媚起来。树影婆娑。冷三在磨刀……
贞元庵已有些凋败了,香火也只剩下一些余烟。贞元庵只有一老尼,看守着诺大一座落寂的道观。那年秋日的一个清晨,老尼打开山门准备洒扫,猛然发现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观门外的石板上睡得正酣。小姑娘蓬头垢面,面呈菜色,一眼就明白,是一个四海飘泊的小叫花子。老尼将小叫花子抱进观内,用清水洗了,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个小美人儿。老尼问其身世,小美人儿全然不知。此时,老尼的心里,早已生出些怜爱。老尼的眼睛,也早就看出,在小美人儿的身上,一股仙风道骨若隐若现。便问:愿不愿了断尘缘,与老尼一起陪伴青灯?小美人儿是何等的聪颖,双膝一跪:师傅在上,受小女子一拜!小美人儿从此便断了尘缘,法号妙玉。
贞元庵的后院落满了如霜的月光。贞元庵的后院,就在冷三的眼皮子底下。冷三不时从磨刀石上抬起头,朝贞元庵的后院望上一眼。后院中,除了花草树木,就剩孤伶伶的月光。后院中,寒风把光秃秃的树枝吵得左右摇晃。妙玉姑娘如今在哪里?关在官府的牢房?关在贞元庵的后厢房?……妙玉姑娘,你可曾想到?官府的文书已经下来了,明晨早,你将会被押赴刑场。官府遵照师长的命令,要的是滚球。
以往这个时候,妙玉姑娘已经来到了后院。融融月光中,妙玉姑娘款步来到琴座前,用禅仗轻轻拂去琴弦上的微尘。月光如幔,披在妙玉姑娘冰肌玉骨的身上。妙玉姑娘坐下来,将纤纤玉指放上了琴弦……
琴声清咧。冷三坐在小屋前的大树下。冷三的眼睛一眨不眨。冷三盯着梦境般的妙玉姑娘。琴声钻进了冷三的内心。内心里的那个与生俱来的硬块,像被一只柔酥的小手,轻轻地抚摸……
琴声又有些温润。冷三坐在小屋前的大树下。冷三的目光,柔和似水。冷三痴痴地望着仙境般的妙玉姑娘。琴声钻进了冷三的血管。血管中僵硬的鲜血,被一阵阵春雷唤醒,突突地奔腾在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琴声还有些冷寂。冷三坐在小屋前的大树下。冷三的身子,忍不住一阵阵颤栗。冷三渐渐逆着时间往回走。冷三衣衫褴褛,行走在讨饭的路上。到处都是恶狗,撵得他只好爬到树上。冷三蜷缩在饭铺尚有一丝热气的灶台下,像一只野猫。末等睡得沉稳,主家便用烧红的火钳,烫伤了他的大腿,害得他好长一段时间,都跛着腿走路。冷三赤条条从母亲的子宫坠落下地,地上凉浸浸的,空气里潮湿而芳香,天上的街市热闹非凡,人来车往,全提着亮晶晶的灯笼……
冷三盯着梦境般的妙玉姑娘。神妙的琴声,将冷三的灵魂托上了天空。冷三的眼睛里,慢慢溢出了泪水……
冷三内心冲动起来,很多次都想冲下山坡,从一丈高的院墙翻进去,跪倒妙玉姑娘的脚下。冷三有许多话,想对妙玉姑娘倾诉。冷三还想在妙玉姑娘面前大哭一场。
冷三却坐在屋前的大树下不敢动弹。冷三的脑瓜子里藏着一个声音。声音说,妙玉姑娘离你很远,远得像住在月宫中的嫦娥姑娘。
月华如水。月光与磨刀石上的屠刀交相辉映。冷三在磨刀……
下了几天雨。大雨如注。大雨将妙玉姑娘挡在了屋里。大雨将后院的花木摧残得七零八落。
大雨中,师长来到了诸佛镇。
师长来了。师长冒着倾盆大雨来到了诸佛镇。师长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疲惫不堪地走下码头。师长是一个倒霉的师长。师长的队伍,听说在湘西那边,被另外一个师长打得落花流水。师长躲进诸佛镇来养精蓄锐,准备东山再起。师长比野狗还要机警,一眼就选中了贞元庵作为师部。贞元庵是诸佛镇的制高点。
师长生着黑黑的脸膛。一把硬扎的络腮胡。师长披着大氅,说话的声音,震落了贞元庵房顶上的三块瓦片。倒霉的师长毕竟仍是师长,人倒威不倒。师长到官府去拜访,官员们全都躬着腰,提心吊胆地斜睇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士。师长说要粮食,官府赶快让粮吏打开粮库……
夜晚,师长在豆油灯下读着兵书。兵书上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师长便很有心得地笑了。如若不是老子长着一双长腿,此时还能在灯下研究兵法?油灯忽然跳了几下,灯油快尽了。师长兴致正浓,准备挑灯苦读,以便从兵书中,找出东山再起的锦囊妙计。师长高叫老尼,还不快将灯油送来!送灯油进来的,不是老尼。送灯油进来的,是小尼妙玉。师长没在意,专心致志埋头于兵书。突然,师长嗅到了一股醉迷的香气。师长惊异地从兵书上抬起目光……师长什么女人都见过,惟独没见过如此妙不可言的绝色佳人。师长胆大妄为,性情十分急躁,刚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妙不可言的绝色佳人,噗地吹灭灯……小尼妙玉,猛然发出了以死相争的尖叫。
冷三坐在小屋前的大树下。冷三听到了妙玉姑娘石破天惊的尖叫。冷三天天夜里都听到了妙玉姑娘令人心碎的尖叫。冷三脑瓜子里藏着的那个声音说话了。声音告诉他,冷三,是时候了,快去救人!冷三唿地冲下山坡。冷三要冲进贞元庵探个明白。冷三认为,妙玉姑娘肯定正在害绞肠痧,只有这种毛病,人才会痛得天崩地裂。山门外却站着两个兵士。两把枪枝上明晃晃的刺刀交叉在一起,挡住了冷三的去路。冷三急得跺脚:你们聋了吗?妙玉姑娘得了绞肠痧,痛得在床上打滚!两个兵士噗哧一声笑起来:刀儿匠,对对对,小尼姑得了绞肠痧,在床上打滚哩,师长在她的肚皮上,正在给她医治绞肠痧……怎么刀儿匠?你也想进去治治小尼姑的绞肠痧?嘻嘻嘻……滚远点,回去抱着破枕头做美梦去吧!
风越刮越猛。乌云布满了天空。天黑如墨。只有那把在磨刀石上的屠刀,执拗地在黑暗中来回闪动。冷三在磨刀……
接连发生了怪事。
诸佛镇上的母鸡,生出来的全是空壳蛋。几千年的盐井,抽进盐锅后,全都变成了清水。蹲在官府门前的两尊石狮,一夜之间,莫名其妙挪了窝,一尊跑到了官衙的房顶上,一尊跑到了大户人家曾老爷的歇房里。某种怪病,在师长手下的兵士中间蔓延,先是肚脐眼发痒,接着烂出一个大洞,终日流着脓水,什么药物,都对它无济于事。……
众人惊恐起来,诸佛镇恐怕出现了蛊婆。
诸佛镇陷入了惶惶不安。人们互相提防。大家都将猜疑的目光,探询着落到对方的脸上。人们的相互怀疑,扰乱了诸佛镇原有的秩序。官府只好出面了。依照传统的办法,官府将人们集中在官衙外的那块空坝上。杀了狗,狗血依次泼到每一个人身上……验明正身的工作,一直持续了三天,却仍然末能寻到蛊婆的身影。……人们渐渐明白了,贞元庵的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尼,一看就不是凡人投的胎。你听她每日夜晚发出的怪叫,比鬼叫都碜人,她分明是在施术作怪呀……
官府派出了最能说会道的官吏,到贞元庵去找师长。谁都知道,作孽的小尼是师长的宠物。官府心里有数,哪怕明知小尼是白骨精,唐僧不点头,孙悟空也不敢抡起金箍棒。
师长如今越来越像一头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师长打败过无数的对手,师长也被无数的对手打败过,赢时气吞山河,输时理直气壮,师长从不窝窝囊囊。师长曾经征服过无数的女人,也被无数的女人征服过,征服女人的时候,让人感到趣味无穷,被女人征服的时候,又让人感到心甘情愿。师长在两条战线上久经沙场。久经沙场的师长,却在小尼妙玉面前,败得一塌糊涂。不管师长使用何种伎俩,不管师长挖空心思调动了对付女人的一切手段,师长仍然在小尼妙玉面前,败得一塌糊涂。师长只要一将妙玉按在身下,妙玉立即就会发出尖锐的叫声。妙玉的叫声,好像一种不知名的神秘武器,一下就击中了师长的要害。师长只觉得方寸大乱,身下那雄姿勃发的武器,随之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小脑袋。师长闹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屡战屡败,又搞不清楚为什么,师长的心情不由得狂暴起来。师长突暴着青筋,咬牙切齿,用拳头和巴掌,将妙玉打得遍体鳞伤。奇怪的是,妙玉在残暴的拳头和巴掌下,却始终一声不吭,平静得让师长心惊肉跳。
能说会道的官吏让师长恍然大悟,那位让人费尽心机仍无法得手的绝色佳人,原来是一个蛊婆!他妈的,蛊婆不就是妖精么?师长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能说会道的官吏说:既然将军已看清了她是蛊婆,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贼心不死的师长,有些犹豫。蛊婆的灵魂可狰,蛊婆其妙无比的身体,却叫人恋恋不舍,虽然无法充饥,看上一眼,可也能解上一时之渴……见师长犹豫不决,能说会道的官吏进一步谏言:将军不可犹豫,再这样下去,您的兵士就要死光了。那时候,您就成了光杆将军。光杆将军好比田里的稻草人,麻雀都吓不死……师长一听,如梦方醒,为一盘吃不进嘴的好菜,丢掉了东山再起的大志,不值!好菜既然吃不进嘴,他妈的,干脆将桌子掀翻算球了!师长一咬牙:杀掉!能说会道的官吏赶紧说:好好好,马上就下文书,让刽子手冷三做好准备……将军,要滚球还是要整货?师长不明白。能说会道的官吏,便如此这般解释一番:滚球就是身首异地,整货就是留一个全身……师长说:妖精不是都会九九八十一变吗?不能让她钻了空子,滚球!
月亮已经西沉。微弱的月光下,冷三已经离去。只剩下那礅磨刀石,在月色下默默无语。
人们发现,蛊婆——贞元庵的小尼妙玉失踪了。
人们还发现,刀儿匠冷三,也失踪了。
人们更骇然发现,贞元庵门口两个站岗的兵士死了。接着又发现,睡在床上的师长也死了。
全是滚球。
作者简介: 阿炳,本名张炳生,1956年5月1日出生于四川涪陵城关镇,祖籍山西省平定县,现为重庆市黔江区文联副调研员。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文学》《四川文学》《青年作家》《萌芽》《山花》《芙蓉》《红岩》等报刊发表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散文、随笔等文学作品150万余字。电视剧《盘古河上女船家》《突围》由贵州电视剧制作中心摄制并获贵州省政府奖。电视散文《最后一个船夫》获全国电视星光奖文学类一等奖。小说《那年那月》《声音》等获四川省、重庆市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