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龚滩古镇的石板街上
庚子孟春一个春雨绵绵的下午,我来到了龚滩古镇。龚滩,乌江边上一个因水而生的千年古镇。
发源于贵州西部威宁的乌江,千里奔流。由于西高东低,乌江水流湍急,河道穿行于深山峡谷,险滩密布,因此有“乌江滩连滩,十船九打烂”之传说。其中最著名的三大险滩就有潮砥、淇滩和龚滩。
到达龚滩时,雨刚好停住。一下车,我便迫不及待地来到江边。由于下游彭水电站的修建,水位抬升,此时的龚滩江面早已不见了湍急的滩流,只见一江碧水从我家乡思南方向缓缓而来在此又缓缓而去。
驻足江边,只见古镇沿乌江东岸凤凰山麓依山而建,各式各样的吊楼木屋鳞次栉比,在吊楼的屋檐、楼檐吊角处都挂着成排的红灯笼,煞是好看。而对岸却是极陡的山,因是雨后,一片清新翠绿。在远处,乌江上升腾起的薄雾又让山和水在眼前显得若隐若现,虚幻飘渺。
从江边拾级而上,就进入古镇,古镇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
古镇的街道全是石板铺成,有好几里长,被人们经年累月的脚底打磨,再加之是雨后,显得油滑光亮,如镜照人。街道很窄,窄的两边吊楼的人如探出身子可以牵在一起。由于疫情的原因,此时来古镇的人很少,因此古镇显得格外幽静,镇街也显得格外悠长。
古镇的门店大多开着,由于人少,店主也有些懒得张罗,任由稀疏的客人走过。吊楼的样式很多,但基本都是穿斗式结构,一式的雕花门窗,显得古朴优雅。由于古镇是沿斜坡而建,靠江的木楼多是几层搭建,形成外高里低。而石板街里面的房屋,宽阔处基本平街而起,狭窄处便用青石垒成堡坎,再修建房屋,因此,有的木屋便高高在上。
古镇中有很多的院子,这在我们家乡叫统子,类似于北方的四合院,四周是高高的青砖封火墙,一个院子就是一方天地。在古镇最著名的当然就是“冉家院子”了。相传,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冉氏先祖冉守忠协助思州土官田祐恭平定金头和尚任则天率民造反有功,授御前兵马使,领酉阳知寨,子孙世袭,成为酉阳、龚滩一带的最高土司长官,历时600多年,直至清乾隆元年(1736年)“改土归流”。冉家院子从清代雍正年间修建以来,已有400多年历史,一直由冉家后人居住,据说是当前保存最为完好的土家民居,里面所保留的一切,就是一个完整的土司文化博物馆。
我站在冉家院子的大门前,凝望着两边的门联“家门可传忠孝义,深院能见古今情”。院子大门紧闭,我没有去叩启,不想打搅起历史的烟云,而是静静地坐在门口的草墩上,深情地凝望着远空,在思絮中去感受着古今的沧桑变幻。
古镇的古建筑很多,除了有200多家古朴幽静的院子,150余堵别具一格的封火墙外,还有很多古建筑,著名的有西秦会馆、川主庙、三教寺、董家祠堂等。然而,因疫情防控要求,这些地方都暂时未对外开放,不能领略古镇历史之精华,心中便留下些许的遗憾。
古镇的人家大多喜欢种花养草,在门前、在院里、在墙头此时节都有艳艳的花开得正灿。翠绿的草和叶与艳艳的花挤在一起,显得五彩缤纷、熙熙攘攘,远比寂静的石板街闹热得多。
古镇的石板街不是一水的平,有时有石梯或上或下,中间还偶有小桥连接,因此,古镇就显得错落有致。
在街边转角处,一尊铜像立在街边,那是当代著名画家吴冠中大师的人物塑像。1984年,大师来龚滩写生作画时,惊叹和醉心于古镇的秀美,创作了大量的美术作品。通过大师的画作,龚滩第一次以美的名义揭开了神秘面纱,让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千年古镇在世人面前展现出她的天生丽质。吴冠中老先生在他的《风光风情说乌江》的散文中写道:龚滩是唐街、是宋城,是爷爷奶奶的家。老先生的话,让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同样在乌江边的家——思南。此时此刻,我仿佛置身在家乡同是因水而生的千年古镇思南思唐古镇的安化古街上,一种浓浓的乡情和乡愁便伴随着刚刚随风而来的丝丝细雨笼罩我的全身,沾湿我的发梢和双眼。
古镇的客栈很多,其乎沿石板街两边不到几步便有一家,有时,甚至一整排都是。
我住的这家客栈叫“活德居”,就在“冉家院子”对面,门口摆着两根大大的乌木根雕,临街的屋檐上挂着一排红灯笼,显得既古朴典雅又喜庆热情。看见客人进店,店主人才热情地迎上来。这个五十来岁,身材不太高的男人听说我们是来自贵州铜仁思南的,不无风趣地说,那我们就隔着一条江,对面就是你们铜仁的沿河县,我们喝的还是你们思南流下来的水呢!
一句话,一条江,就把思南与龚滩牵在了一起。
有人说,龚滩美,最美在龚滩的夜晚。果不其然,天刚黑,满镇的红灯笼便悉数全亮起来。古镇的灯笼样式很多,园的、方的、大的、小的,有的上面还有字,但都是一色的红,整个龚滩古镇便显现出红红的、暖暖的色彩。站在江边翘首一望,龚滩古镇的红灯笼在烟雨朦胧的夜中,有如天市的街灯,又有如天上的星星。
我不知为什么整个龚滩古镇都挂红灯笼?
我想,家家户户都挂红灯笼必有它的来历,好看自不必说,而且置身在红灯笼的灯影里,心中莫名地感觉到阵阵的暖,好舒服。
过去的龚滩是川、黔、湘、秦等地互运土特产最重要的水上转运站,几省的商贾、脚力、纤夫云集于此,那时龚滩江面上船只如梭、集市繁荣、百业兴旺。满街的红灯笼既是兴旺繁华的象征,也是古镇夜晚的照明之需。
我继续徜徉在灯红花香的古镇石板街上,任由泛着红光的石板街在脚下延伸,享受着古镇的温馨与安宁。在温暖迷醉的灯光中,看着那随风微微飘动的招牌“浪漫水岸”、“龚滩一梦”、“人间天上”、“相思人家”……这时,在我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奇怪荒诞的猜想:那满街的红灯笼,是不是街上的人家特意在房前或靠江面的屋檐挂上一盏或几盏大红灯笼,让跑船或外出经商的男人在很远处就可看见岸上的家,想象着父母、妻儿的期盼和家中的温暖,不迷醉他乡,能尽快地平安和发财转家。要么就是外来跑船的汉子、行商有的一离家便是一年半载,是不是在这灯红酒绿的古镇吊角脚楼中,有着自己的相好,那写着字的红灯笼会把那饱受寂寞之苦的男人引到自己的身边,而不至于误入到房屋外型大同小异的别人家中……我为我的猜想感觉有些好笑,更好笑的就是真的差点误入到别人家的客栈中。
龚滩的夜是美的,只是美的有些寂寞和沧桑,那是千年繁华沉寂下来后的历史沧桑。当年的船工、挑夫、背客、行商、马帮、骡子客以及乌江上的簸箕船、歪屁股船、大艄船、牯牛船等都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古镇的石板街、吊角楼和红灯笼。
然而,龚滩就是龚滩,千年一梦,不离不弃地守在美丽的乌江之边,就如我的家乡一样。
作者简介 : 张革生,男,贵州思南人,土家族,大专文化,1967年11月生,1983年参加工作。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学习写作。有小说、散文、诗词、漫画等作品发表,多篇理论及研讨文章被收入专集,《田秋与思南府志》获田秋教育思想征文优秀奖。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贵州省史学会近现代史研究会会员、铜仁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