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记（组诗）

种子记（组诗）

 古泉

一对白鸽没有飞过椒江

我真实的看见——

一只白鸽向另一只白鸽奔去

在七号码头和前所码头对应之间

折回飞越，几次撞击

和几次撞击之后

它们并没有在江面上空的中点接头

小丝鸟学着同样的方式撞击江风

跃身飞起，几次三番

几次三番扑地落败

在椒江边上，我对着它们询问——

白鸽是带着幻想的爱情飞翔

小丝鸟要表达什么？

这与人类的梦境极为相似

像白鸽，冒死相遇的人聚少离多

如小丝鸟的盲目

飞，不知所终

 睡下去

高度为零，此刻的高度

也是一些植物的高度

不在高处

不迎风树敌。也不处在风下卑贱

就这样和大地紧贴皮肤

热身取暖。化作苦难的一部分

流水的一部分

落叶的一部分

被压倒的青草，折断的茎和枝伤痛的一部分

在露水中又立身向上的一部分

稻谷中被扬弃

去了地平线的一部分

种子记

只有种庄稼的人

才把种子看成时间

能知它们膨胀或萎缩的大小

和长势喜人的高度

有一颗陪伴一个季节

另有一颗撒出去就是一年

还有一颗被漏掉

不管不问地生长

有些种子干脆不跳出口袋

一等又是一年

细想过来

那些活着的颜色

多像一座城市的纷争

也像一群庄稼人的慢行

这长势喜人的人间啊

里里外外

就差那么一个人收拾怨气

我在念念不忘的脚印里走下去

平模河的两岸

我相信四月的天空有庞大的自由

牛圈不用拉上门栓

水牛和黄牛成为伴侣出行

附下身子，沿着出门的方向

一步叩拜青坡

另一步叩拜河滩

青坡上的脚窝每天都在重复

我看见黄泥印下的深度

装下爬行的时间

也装下回家的路

河滩里留不下脚印

脚步落在柔软的河沙

只有变形的记载，散落

踩在鹅卵石的缝隙上

碰撞出哐当的声响

回赠给牛羊

一串又一串脚印

比我叩拜的时间还深刻

我想念念不忘的走下去

和牛羊同路

清晨听流水

黄昏背夕阳

天黑了

天亮了

苍穹的光，大地的身子

开始暴露昨天的秘密

所有活下来的事物

今天还将继续演绎

和一丝不苟的前天截然不同

以没有结局的方式维持人间

天黑了，你要去寻找

我们各自的爹娘

娘在模糊的菜园子里

或湿滑的打水边

她要将菜叶和豇豆

连同生米煮成熟饭

又一次养住黄昏

爹扛起犁铧，踩稳脚窝

跟在老牛回家的路上

狭窄的山路，真的好黑

在石龙塘

石龙塘，是分成

上半身和下半身的活着

上半身的岩石代表负重

下半身的溪水代表流失

一条龙形的山势控制着村庄命运

一片叶子伸展

一棵草根蔓延

都是这里深情的种子

只有岩石的缝隙永恒地停留  

 狭窄夹着干燥

水的高度要矮于庄稼一米

若有狂风水灾

整个村庄将集体出征

树木和草叶

常有相离的迹象

在石龙塘不明朗

它们扭住一根绳索在搀扶、攀爬

仿佛认定了某种宿命

如同渊源，承载约定

来了，不说话

像我离开和来了

相邻们的眼神望了一眼

不说话

现在，该我拿出一份温暖

作为阳光或清泉

在荒芜的稻田里安放

将高度提高一米，挽住流水

灌溉秧苗以及枯萎的蚕豆

那么，我还需要一双真实的脚步

在山坳、松林、油菜地绕行

走着陈年旧事

替人间还愿

让不愿说话的老人

打开阴沉的脸微笑

然后，开口说话

吹唢呐的人要送走春天的姑娘

桃花向着三月开

雪花向着桃花开

每走出一步泥泞

踩响的，都是春天

有花朵为春水而来

开在春河的岸上

它有一张越过冬天的脸

一半是阳光

另一半是雪白

吹唢呐的人，要踏过春水

送走春天的姑娘

她的脸如桃花

心有雪白

只要唢呐一响

她踩着飘落的桃花

迎娶那一湾村庄

上有坡坎

下有沟壑

花香一过

她又是生儿育女的娘

回头又是春天的明亮

她总放不下纷飞的桃花

四月的旁白

一根藤蔓和树枝

都是四月的绳索

叶子像极了它们紧紧扶持的孩子

过风雨

顶寒雪

还有一堆管不住的梦想在翻飞

这么大的森林

它们都能相依，又各自奔命

甚至在去年的伤疤上继续长出春天

这么大的城市如森林

楼群下如蚂蚁一样人流在过往

上楼的人亮起灯盏

不能上楼的人仰望光芒

如楼群丢弃的孩子

习惯了梦想

他们在家的征途上

被一条四月的绳索

无形的套在颈部

比不过四月的叶子

但必须赶路

雨水有声

润物细无声   

这是草木一梦的开始

此刻，春草还没有剪开

我们已经走在二月的烟波里

也不急着下扬州

只为等待一场雨水的到来

等待把一场梦，交给做梦的人
这是一个从镜子里

款款走进人间的时节

我期待你捧着一场盛大的雨水

在一路歌声的村庄与我久别重逢

就像等待初恋的人

赶赴一场私订终身的约会

又像等待远嫁的姐姐

赶着春风回到荒芜的故乡
在这24个脚步匆忙的节气里

往前，你错过了立春

往后，你忍住泪水

提前辞别了惊蛰

任凭一树花

为懂它的人开

为忘记它的人凋零

一个人的喘息让一块石头听见

睡下来的石头在原处

过滤千年的沉淀

有梦成沙，有血如雨

站起来的石头构建高楼、大道和碑文

堆砌的高度和宽度正在挑战一天的活着

我赞美睡下来的石头

它们进入广场的舞蹈中旋转、飘逸

那高跟鞋敲打地板的嗒嗒声

不同于石匠刺杀石头的声音

这让我感知石头的光环下

有区别于人类痛感的音乐

庆幸的是我们的脚步声还给了石头的生命

一个人的喘息让一块石头听见

场坝上的牛

想起稻谷的芳香

我便想起一片良田的消瘦

一年比一年荒凉

我便想起一头牛站着的目光

一年比一年惊慌

荒凉

让它卸下忠于土地和犁铧

它要从一头耕牛

变成市场上的菜牛

自由的宿命

恍惚，并等待扼杀

如果给它选择

我坚信它依然选择黄土

我坚信它依然把路人当成主人

丢下村庄的人一直没有认罪

一头牛正在替人间接受处罚

 作者简介：古泉,原名冯道琼，贵州省遵义市道真人，中学一级教师。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诗作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山花》等刊。著有诗集《崖上花》《穿过雪景的村庄》。流连于悲悯的事物。现居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