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阳光(外五首)
远人
北方有更蓝的天空
阳光从更高的地方落下
刷白每株杨树顶端的树叶
在我乘坐的大巴玻璃窗外
我数了数，有十万枚叶片迎风
我感觉我能听到它们的声音
我感觉经过四小时飞行的疲倦消失了
我凝望着一层比一层更密的树叶
很像一条河在天空流淌
大巴里很少有人说话
我倚着窗，始终看着杨树，看着天空
看着曾在一万首诗里出现过的北方
终于在我肩头停落
它扑动的翅膀，正向着无穷展开
稻花香
我在这里呼吸一种
别处没呼吸过的空气
不断往下沉的泥土
不断往上升的天空
地平线反弹我的视线
我蹲下去，抚摸低处的真实
是真实的，是广阔的
是最单纯的，是最复杂的
然后我站起来，大地继续
沉下去，一些生长，挺拔了起来
面对夕阳
泥土、谷物、旷野
被一把金黄的刷子刷过
楼顶上，一些人面对夕阳
天空在他们身边浮动
我跟在他们后面
我希望还有更高的地方
在那里，我的面对
会更完整一点，更长久一点
我很久没这样面对过夕阳
它太远、太圆、太不刺目
它的周围太广，它下面的泥土
不可思议地卷起一点五米厚的黑色
山里的流水
在山里，你总是遇到流水
你想看见它的源头
但看见的只是树丛和石头
当你站上一座小桥
当你俯身看着流水
当流水淌过石头，带走许多落叶
你还是听不到流水的声音
它只是流淌，只是让你看见
一座山的血液，如此透明和干净
当深夜的火车驰过
深夜里，一列
驰过的火车将呼啸
在群山中停留了片刻
铁轨两边
笼罩着没表情的黑暗
火车里的灯光微弱
抖动成横卧的线条
它们在自己的车厢闪动
两座山的影子
在剧烈的声音里晃了晃肩膀
没过多久，火车消失了
群山里再没有声音，再没有光亮
只有高处的一块岩石上
一支烟头时不时忽闪
好像火车消失之后
仍有人在黑暗与寂静里观察
下午茶
一些雨点
很快打上阳台
远处的莲花山和塘朗山
变得隐约和荒凉
李立兄慢慢地筛茶
我们慢慢谈起写作
一种人生也是无数种人生
会有同样的雨，同样覆盖肩头
吹来的风在提醒我
秋天深起来了
它是所有人的秋天
没有人不同，没有人幸免
我点起一支烟
我凝视着烟缕飘散
像一些沉重飘散，感伤飘散
我们坐着，一个下午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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