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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土壤下的写实笙歌与文明沉思

来  源:贵州文学网      作  者:创始人    日  期:2020-07-23    


   

                  抒情土壤下的写实笙歌与文明沉思

                                 ——评车延高诗歌近作

                              赵婷

在近一百年的发展历程中,新诗从反叛古典、推崇西方现代诗歌的狂欢激情逐渐过渡到融合古典、西方诗歌精神的沉静理智,从表现时代旗帜的中心地位退居于文学边缘。传统与现代、自我与他者、抒情与叙事、中心与边缘化,这些元素常以剑拔弩张的面貌和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呈现在中国现代诗歌之中。如何对待传统、发掘自我成为中国现代诗歌创作路途上的重要问题。20世纪90年代以来,诗歌地位的边缘化一方面使诗歌传达时代声音、引领文学方向的权威性得以弱化,另一方面对诗歌中心地位的瓦解也带有某种多元性特质,诗歌创作在基本丧失关注度以后,反而获得了相对多样化的创作表达。诗人书写自我个体,追寻褪尽宏大历史与现实的个人化表达,口语化写作、“下半身写作”、女性诗歌等诗歌类型和题材多元并存。在满足个人化表达诉求的诗歌环境下,诗歌作为一种实验和口号来对抗、消解历史、时代和传统而打上了诗人鲜明的个人印迹。

新世纪初期开始诗歌创作的车延高即在90年代诗歌氛围感染和熏陶下逐渐走出了一条融汇抒情写实传统与个人化表达的创作之路。发表于2015年《人民文学》第5期的诗歌近作是诗人车延高在点滴创作积淀和对生活的观察反思中铺陈而出的作品。这些作品植根于诗人的抒情特色,却又在抒情基础上孕育了贴近生活的写实精神、表达了对历史文明的深入思考。

一、继承古典抒情传统

陈世骧在《中国的抒情传统》一文中说:“中国文学的荣耀并不在史诗;它的光荣在别处在抒情的传统里。抒情传统始于《诗经》中国古典诗歌的抒情性建构了中国文学的抒情特质,而诗歌语言创造的想象力和诗人主观情绪的抒发成为古典诗歌抒情性的主要内容。从诗歌具象上说,中国古典诗歌的抒情品格主要表现为“诗缘情而绮靡”的典雅文风和“在心为志、发言为诗”的诗歌诉求。而在车延高的诗歌作品中,无论是早期的《楚风汉韵》、《花间泥土》、《四月慢歌》等作品,还是近年来出版的诗集《把黎明惊醒》、《向往温暖》,“抒情”成为诗人独具特色的个体性标签。可以说,车延高的诗歌继承了古典传统的抒情精神,这种抒情精神主要表现在诗歌清奇自然的语言表达氤氲出的淡雅审美品格,诗歌意境对诗人柔软心境的传达两方面。

诗人近期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诗歌延续了个人的抒情特点,注重语言表达的韵味和意境烘托的境外之境。《放生》是诗人寄语月亮而营造的一幅想象画作,诗人用古典诗歌经典意象——“月亮”编织了夜晚的美景。“我知道月亮上了半空/不关窗,留一树桃花给镜子/你坐在花瓣上/是灯影里,不灭的神”这四句描绘了月光底下“我”的想象世界。月亮“上”半空暗示此时的时间、空间状态,“我”不想关窗,窗外桃花在月色映照下铺在地上、露出影子。诗中用“镜子”比喻月亮,既符合夜空月亮皎洁透亮、宛如明鉴的自然特点,又铺垫出“我”在这寂静夜里对“你”的幻想。花瓣的形态如“你”一般,在灯光虚无的浮影里是唯一永恒的存在。“我命令风停下,放生一段残香/这时没有蝴蝶/星星/在天上开花”诗歌后四句描绘桃花、星空和月夜。月夜的微风在“我”的命令下留下了桃花的香味,却没有蝴蝶追寻,“我”抬头仰望漫天繁星犹如花瓣点缀在夜空。诗人车延高以简洁不失想象力度的词句组成了柔软抒情的月夜之境,标题“放生”原是佛教用语,有仁慈、充满善意之味,诗人在“我”与月夜接触中以桃花、夜风、星空绘成诗意,其对自然的亲切之感浸润而出。

在自然生命力驰骋诗人广阔无边的想象力,表现对自然万物的尊重和敬仰,是诗人诗歌创作中重要的抒情内容。车延高将自然纳入多数诗歌作品中,赋予它们以生活的灵性,《季节醒了》、《秋天在掂量》、《把东边的黎明惊醒》等作品中,田野、花粉,春天的觉醒,牛羊、村落,劳动的音符。大自然以灵动的生机在诗人抒情笔端跳跃。《梦》、《膜拜》以太阳和雪山为对象,描绘了诗人从不同角度感受它们所引发的联想。《梦》中,羊羔在草原上,近处有白云,远处有雪山、太阳,因白润的特征,雪山被比喻为羊羔的母亲,羊羔在草原上渴求着母亲雪山融化的奶水,雪山却毫无知觉。诗人将这样的自然之景组合成宁静和谐的梦境,远处,有羊羔上不去的雪山/再远处,有颗一丝不挂的太阳/白云像一片风/睡在草原的额头上”,雪山、白云、太阳的静谧和羊羔的渴望,在诗歌文字延伸的梦境里相得益彰。而在《膜拜》中,雪山和太阳这一对相悖存在的自然物,“明知融化让雪山落泪/我还是爱看它把太阳举在头顶的样子”看似太阳的光辉可能会融化雪山,但诗人从雪山融化、重生的角度表现了对太阳的尊敬、雪山的赞叹。无论时间怎样变迁,雪山“不改心志/膜拜半空里/一颗/操持万物活力的/魂灵”,为太阳普照大地、带给人类精神希望而融化牺牲自我。车延高通过雪山与太阳的描绘,带来了不同寻常的生活哲思:太阳的光芒为多数人感知,雪山的牺牲却无人知晓。古语云:“言为心声。”诗歌常常是诗人内在情感的表达,在多年的诗歌创作中,以这种柔软清丽却不失张力的抒情笔调抒发对自然生命力的喜爱和尊敬之情成为车延高诗歌近作中展现出来的内涵,也是诗人凭借语言和想象力构筑的意境对传统抒情审美品格的有意识继承与传达。

二、贴近生活的写实笙歌

虽然抒情成为中国传统古典诗歌的典型特征,但如果诗歌偏离或逃避现实和社会生活,那么抒情可能会失去诗歌所表达、承载的社会意义而成为滥情感性的无病呻吟。抒情与写实,看似矛盾实则相互融合,任何孤立地看待它们将陷入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中。《诗经》被当作中国抒情传统的开篇之作,同时也有着“现实主义作品”之美誉,因为《诗经》多是先秦时期各国乐官从民间采风得来,这些韵律优美、可歌可诵的诗皆是民间劳动人民劳作时吟唱而成。“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诗经》来源于社会生活,是对生活本身的艺术性表现,抒情品格与现实传达成就了《诗经》独特的艺术魅力。

在抒情的土壤下,贴近现实生活,表现现实生活,从生活中汲取丰富的创作养分,这是古典诗歌或现代诗歌表现时代声音、提升创作底蕴的重要路径。在现代诗歌的发展历史中,尤其是90年代以后,即使诗歌通过张扬、大胆的诗歌先锋实验反抗政治权威、呼吁个性自由,也未能隔断与现实生活的关联,这些诗歌类型的出现反而从另一个角度佐证了诗歌是对生活经验与社会时代逻辑的某种表现或反叛。在与社会生活亲密接触而又理性观察之中,车延高的诗歌近作是诗人将抒情品格与写实传达融会贯通起来而谱写的一曲悠扬婉转、掷地有声的笙歌。

“车延高的诗与现实生活息息相关。他善于从日常生活、儿时记忆、平凡人物、不经意的事情中,捕捉生命里最为微妙的情感体验,抒写对日常生活的独特感悟。”《雪盲》、《干净》、《欺骗》、《窝》、《忍》这五首诗歌是诗人对现实生活的理性认识和情感表达。《雪盲》中诗人用一种生活中会造成眼睛红肿、刺痛的“雪盲”炎症,暗喻生活给某些人带来的疼痛感。诗歌开头描写“一匹马站久了/草原会打盹”的场景,草原本应是牛羊成群、万马奔腾的热闹之地,却只有一匹马停留在这儿,诗人用“打盹”形容草原的孤寂。草原的孤寂也照应了后面四句,“你把自己冷藏在燕山的雪花里/没有反季/从江南来的诗人/雪盲”。“你”冷藏在雪花里,雪花是冬天寒冷的征兆,“没有反季”表明雪花的寒冷符合“你”此时的心境。古代有很多诗人描绘过江南的气质,“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南。”(白居易《忆江南》)“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杜甫《江南逢李龟年》)诗歌强调诗人来自“江南”,可能因为江南地区从地缘文化上代表着“温暖安宁、清新明媚”的气质。江南来的诗人遇见了雪盲,“饥寒交迫的眼睛里/冻僵的柿子就成了血滴”,饥寒交迫的眼睛表明诗人的身心状态,身体上的饥寒交迫和心理上渴望寻求到温暖的安慰,将冻僵的柿子比喻成“血滴”,既符合柿子色泽与血色相似特征,也把血红色的柿子隐喻为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山之中,出现的某种象征生命的力量。诗人在最后三句中,描绘了广袤、亮白的雪山带给人的强烈震撼和心灵感受,“白茫茫大地/等于/一纸休书”,诗人把雪山覆盖的大地比作一张休书,“休书”是古代女子被夫家抛弃解除婚姻关系的证明,诗人以此为喻,表现了身处茫茫雪地,感受到作为自然物的雪山的孤独和诗人内心试图点亮生命希望却依然被强烈的孤独和人类之渺小的情感所包围。雪盲带来的疼痛感将诗人对自然和人类的思考表现出来。

什么样的诗歌是贴近社会生活的诗歌?车延高曾在访谈中表达了对诗歌创作和“诗人何为”的清晰认识。他认为“诗歌诗人首先是作为一个个体而存在的,但诗人又区别于普通人诗人要通过自己的作品去担当一定的社会责任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诗歌除了表达诗人自我个性,还要发挥诗歌的社会功能、融入诗人对社会现实的思考。而诗歌创作在运用语言牵动想象力的同时也要观照社会现实,“因为只有这样,诗人才可在想象中追求一种浪漫和张力,又在挖掘现实中寻找一种深刻和细腻,使诗在虚和实之间行走,尽量做到表达情感时抓住现实中最细致最入微最能打动人的东西去展开”。浪漫与张力、虚与实,构成了车延高诗歌传承古典传统外的另一个表现维度,《干净》、《忍》就是这样两首用语言串联想象与现实的诗歌。《干净》以简短的诗句描写了现代人应有的心境。你一头乌发越黑/以泪洗面的眼睛就越干净”,用“乌发越黑”形容人年龄段的递增,眼睛的状态也会随着年龄段发生变化。越是年轻人,眼眸越是纯粹明亮、干净透明。诗人用乌发和眼眸描述了成长的心境变化,“当你不再为没有灵魂的绯闻发怒……墨滴说/沉默是金”,等“你”经过积淀,不再动怒于闲言碎语或虚无的指责,时间带来的经验会累积成心中的踏实和淡然。诗歌《忍》细致描述了诗人对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生存状态“忍”的不同认识。在社会生活中,由“忍”组合的词汇,如忍受、忍耐、容忍,多与人的性格有关,有逆来顺受或沉得住气之意。而《忍》从眼泪的角度,“忍,注定了我不在人前落泪……泪有膝盖……就是疼痛跪出的坑”描述了疼痛感容易使人忍不住落泪。但“学会忍,就是担当”,因为“因为重的东西会伤人”,在他人面前流下沉重的眼泪,不仅容易破坏他人情绪,也容易放大个人的悲伤。“忍”是化解泪水,学会担当,勇敢面对生活中的艰难困苦的一种精神境界。

  诗人在观照社会现实的同时,也将关注生活的创作之笔延伸到故乡。如果说在现实生活中诗人表现了冷静体悟与理性观察下热爱生活的情感,那么在描写记忆中故乡原貌时,诗人展现的是复杂交错的怜爱浓情。《窝》便是车延高近作中一首以故乡为创作对象的独特诗歌。诗歌用叙述手法表现了诗人年少离村、梦里归家的不同心境变化。离家时,乡亲穷得只有眼里一滴泪/用一根山路送我/老榆树的枝杈上/一窝喜鹊叽叽喳喳”,诗中用“一根”形容山路,形象地表现乡村山路的狭窄和稀少,暗示了离家之初,乡村的贫穷落后。多年后,在梦里重回故乡,“老榆树在村口迎我/窝空了,整个村落也空了/没有熟悉的狗叫,没有鸡鸣/蛛网封了门窗/空巢就两个字,好重好重/比记忆里的磨盘重”,当年离家时老榆树上的鸟窝空了,蛛网遍布门窗,诗人从这些细小之处窥见乡村今昔发生的巨大变化。相比从宏观视角描写变化,诗人于细腻处表现乡村面貌的手法更容易给读者带来震撼,使乡村如今的样貌直接映入作者心底,苍凉、不舍之情萦绕在诗中。但是诗人并没有停留在哀叹感伤中,而是描写老榆树的根,“抚摸它的根,历经沧桑,根在/树就活,树要活得天长地久/根就丢不下这片土地”,以老榆树的根寄予乡村新的希望。梦醒以后,“我”用真实的目光寻找,发现“树还在村口,鸟窝也在枝间/上面蹲着/眺望”,乡村仍然充满希望。这首诗是诗人告别乡村、重逢乡村时不同的心理情感变化,离别时的不舍,归来时看到村庄一片空无时的苍凉不安、失望落寞,和重新燃气的希望。在这些贴近现实生活的笙歌中,诗人车延高将对生活的体悟和思考浸在丝丝入扣的细腻中,让简单和细腻蕴藏更动人的张力。这不仅是作为普通人的社会担当,更是作为诗人用艺术发掘生活的情怀与使命所在。

三、疏离现世的文明沉思

  车延高的诗歌创作,除了将视角投射到自然与社会生活,诗人还在对传统文化的深切关怀中,展现了独特的认识和思考。无论是继承传统文学的抒情品格,还是借用古典文学中的意象进行创作,诗人对古典文学传统有着特别的情感,诗歌创作中有不少表现传统文化的作品。诗歌《从一首词的院落里出来》独具匠心地将中国古代盛世中主要王朝诗歌创作的主要意象或词牌名串联起来,从“点绛唇、虞美人、苏幕遮到念奴娇、卜算子”,作品以诗歌的发展展现传统文化的沉浮。如何对待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将传统文化融入现代诗歌中而不使传统与现代断裂,这是中国现代诗歌发展至今一直在探讨的焦点问题,也是许多现代诗人作品中不断思考的话题。怎样表现古典文化精髓而非赞美式、宣扬式描写传统文化,让传统文化的审美内涵和人文精神深入现代诗歌创作中,这不仅是当代诗人应该承担的重要责任,也是现代诗歌长远发展无法回避的问题。

  作为“眼睛不离泥土和根,不忘生活的另一个侧面”的当代诗人,传统文化是车延高创作的主要内容之一。从《审视古典的微笑》、《让诗走进词的院子》到近作《目光里的黄鹤楼》、《琴断口》、《有个女孩很像林黛玉》、《二妃山》,诗人表现、融合传统文化的艺术手法更为娴熟,简洁凝练、优雅不失力度的语言碰撞出的想象画面显示出诗人对传统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和思考。《目光里的黄鹤楼》从诗人目光所见黄鹤楼引发联想,在回忆各朝代诗人吟咏黄鹤楼的过程中,见证着黄鹤楼古今变迁、历史与文明留下的烙印。诗人在第一节描写在黄鹤楼看到的景象:黄鹤远去,浪花、江水还在,唯独当年的景致不复存在。历史可能在时代变化中消失殆尽,然而气宇轩昂的江风略过,一个高仿的身影/站起,站在比历史更加深邃的天空/这是顶戴文化袈裟的千古名楼,佛光开处/”“高仿的身影”指的是黄鹤楼,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它带着文化传统穿越历史和时代走到了现代,受到无数人的顶礼膜拜和仰望崇拜。但是,除了是人群中满载文化和历史的古遗迹,诗人展现了黄鹤楼卸掉耀眼光辉的另一面。“太阳的光被凌空截为两段,一段化为想象/在眼前装饰独具魅力的东方圣殿/一段保持沉默,蹲在文化的背后/酝酿五百年后又一尊破世而出的图腾”,“太阳的光环”寓意着历史光环赋予楼阁文化的意义。虽然人们以黄鹤楼纪念着历史,但历史总是不断向前,被时代历史赋予的光芒可能会诞生出又一个象征文化的图腾。诗歌第二节想象黄鹤楼在数十个朝代中经历战争硝烟、时间年轮的沧桑变化。一抹夕阳尽染北去长风,时间的脑海里/还原出一座把自己站成文物的哨楼”,经历历史与时间的积淀,黄鹤楼成为有文化底蕴的名楼。诗歌第三节描写黄鹤楼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之一,孕育了别有特色的古典诗篇,这些史籍文脉共同承载了楚风汉韵的灵性。而亲历历史与时代、盛世与衰弱、战火与硝烟的黄鹤楼给后世留下了什么?诗人通过历史文物,表现了对古代文明的深度认识。“直到腥风血雨把燃烧的战火逼上绝路,文化/才拣起满地的碎片,用骨头构建自己的帝国”人在思考,历史留给后人的真正精神遗产到底是什么,战火和硝烟,王朝和繁盛终将成为过去,文化才是历史留下的精髓。

诗歌《琴断口》以俞伯牙、钟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历史典故为对象,诗人车延高却并没有停留在吟诵赞美“伯牙子期、知音难遇”的友谊,而是从琴断口重新思索伯牙摔琴、不复鼓琴的行为。诗人在古琴台想象着伯牙子期相遇的画面,“月湖盛满夜的沉重,月影梳理野草/伯牙、子期就坐在记忆守护的坟上”。虽然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已经流逝,但“两颗心的想念缔约,废除了距离”,他们的故事成为文化遗产丰富着我们。除了感恩历史文明以文化形式延续传承,作者在诗歌里还表达了“释怀过去、珍重当下”的哲思,“灵巧的手指头为什么不劝劝生锈的新/水流向前,生者不该被昨天伤害/一个亡魂也不该让你拒绝活着的人”。珍重当下,在时代之中积极生活,诗人在历史题材的诗歌中表现了一种乐观豁达的心态。在这些表现历史传统的诗歌创作中,车延高的近作显示出了沉思传统文化的两层内涵:如何对待传统文化、如何反思现代文明。如果说《目光里的黄鹤楼》、《琴断口》是诗人认识传统文化的凝结,那么《二妃山》表现了诗人沉思历史、反思现实的努力。二妃山曾是明朝藩王贵族墓群所在地,是大明王朝高贵的象征,如今“垃圾占山为王/已让这座城市烦透了……妃子睡过的山头又削发为尼”,山头削发为尼形容二妃山一片光秃秃,褪尽辉煌历史,如今已是荒凉萧条。“四面埋伏的开发商,反复克隆老谋深算/把蚕食的本领练到极致”,甚至城市化正快速吞噬二妃山,山上的植被也遭到破坏,现代工业文明以急速扩张的方式侵吞着古老的文明遗迹,破坏着天人合一的传统生态观。雾霾占领了城市,“看患了肺病的山体替楼群哮喘/一双容不下砂砾的眼睛/等于楔进一颗钢钉/泪会疼醒”,用“肺病的山体”比喻二妃山,表示它在工业文明的毒害下,满目疮痍,病入膏肓,“钢钉”暗示着伴随着现代化而来的多种弊病与问题被生硬地抛到自然环境中,造成严重的生态环境恶化等现代化问题。诗人批判现代文明对人类自然环境与历史文明的破坏,审视现代化带来的问题。在疏离现世文明的同时,通过表现历史文明反观社会现实,回归对社会生活的关注。

  对于如何融合传统与现代,是中国现代诗人一直思考并践行于诗歌创作中的问题。由于个体性、诗歌创作观念、时代社会经历等差异,诗人在处理传统与现代问题时,有各自的选择。如果中国观代诗人将古典诗美因素仅仅作为一潜能,一种不具备现代特征的诗学潜能,有意识地结合现代文化的发展加以改造性地利用,如果传统诗歌的文化因素能在一个更深的层面上存在下来,并注入更多的新的文化养分,让陌生化亲切感’相并存,并互为张力,那么,古典诗艺的影响又未尝不可以更具积极性、更正面的意义车延高喜爱古典文化,他的诗歌创作继承了中国古典抒情传统,语言清丽淡雅、简洁自然,注重以新颖丰富的语言为诗歌创造生动的想象画面;但诗人倾心泥土和根,关心社会生活,时刻不忘发掘生活的多元层面,所以诗人“带着镣铐跳舞”,将传统审美品格融入充满生活气息的诗歌里,而不致使它在现代诗歌里走向空虚或滥情。而这些有着诗人鲜明特色又扎根现实生活的诗作是车延高在抒情与写实、传统与现代的土壤中培育出的成熟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