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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小记

来  源:贵州文学网      作  者:创始人    日  期:2020-07-23    


   

住院小记

 

  揭国生

 

一个人来到世上免不了有个三病六痛就算是铁打的也会有生锈的一天。就像一台机器,用到一定时候总会出点故障,这并不奇怪。没有哪个人愿意生病但病这东西往往猝不及防,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开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着的凉,就感冒了发烧了拉稀了

我发现自己胃有严重问题是从大便的颜色开始的。起初我总以为肚子不舒服是普通的肠胃问题,吃点诺佛沙星就会好转,之前我就是这么做的,而且每次的效果都蛮好。但这次情况不同,吃了好几天肚子还是不舒服。糟糕的是大便颜色一天比一天黑,最后状如黑炭。凭经验,我知道大概是胃出血了。

这个经验不是来自于我自己,而是我的岳父,他是医生。有一年我岳父说,他可能胃出血了,因为他发现大便呈现黑颜色。后到医院检查,果然如此。从此我便记下了,当大便状如黑炭模样时,往往就是胃出血了。

医生的判断与我相同,除了常规检查,他建议我去做一下胃镜。想到做胃镜,我突然有点紧张,据说要用一根管子从喉咙直伸进胃里去,那会是什么滋味呢?我不敢想象。但医生的话我不能不听,作为一个病人,应该一切以医生的建议为上,这时候来不得半点任性。

我曾经任性过,幸好没有出大事,但十六年前的那一幕幕却烙印在我的记忆里了。有一天,我发现右脖子处长出了一个小包,摸过去还有点疼。起初我以为是淋巴结炎,到卫生所打了几天针,没有效果。在妻子的建议下我来到了县人民医院检查,医生给我做了穿刺,得出的结论可能是血管瘤。妻子问怎么办,医生说,如果确定是血管瘤,就要做手术,所以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做手术?我听到这三个字,吓了一大跳,心里格外抵触。我想,没有那么严重吧,无非一个包而已,哪要做什么手术哦,我才不要呢。于是我干脆不去做进一步的检查,有点会生会死听天由命的感觉。

但妻子倒紧张起来了,她总是催我早点去确诊,说是早发现,早治疗。然而我铁定了心打算放弃,无论她怎么游说,我就是不松口。妻子见我态度坚决,便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式,把我两个大姑母搬来了。

由于我父亲已经不在了,姑母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之一,她们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与我说话的,说着说着眼泪都流下来了。她们把情况说得非常严重,因为她们已经失去了弟弟,不想再失去我这个侄儿。然后还说到我万一有个什么事,红梅(我的妻子)怎么办,阳阳(我的儿子)怎么办。听闻此语,我的心突然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我的身体不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的肩上还背负着沉重的责任。最起码我的妻儿需要我,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万一我真的死了,他们怎么办?想到如此恐怖的后果,我当即对两个姑母表示,我会去做检查。听到我答应了,我姑母这才转变了脸色,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而我的妻子,更是激动得对我的姑母表示感谢。

后来我们到南昌一附院做了彩超,医生在我的右脖子处反复寻找,找了老半天,未发现异常,那个所谓的包,原来是堆积的脂肪;而且我脖子处血液的流动也很正常,根本没有血管瘤。听到这个结论,我轻了一身,仿佛有人把压在我心上的那块巨石给搬走了。那一刻,我看到妻子背转了身,用手揉了揉眼睛。

经历过此事,我哪还敢再任性。此后,我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让自己得病,因为我明白,我的身体关系到整个家庭的幸福与快乐。我们是普通家庭,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若是普通的感冒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怕只怕突然染上一些棘手的病症,那必是我们小家庭承受不起的。所以,当医生说要我去做胃镜检查,我尽管心里害怕,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妻子是个急脾气,做胃镜那天,我们八点就到了。当我们到达胃镜检查室门口时,发现候诊厅已经挤满了人,原来有人比我们还早。

我没有想到做胃镜检查的人会有么多竟然还要排队

我望了望墙壁上的显示屏,数了数我前面到底有多少人,结果我在十几名以后才看到我的名字。

时间过得很慢,病人、家属利用等待的空隙在玩手机。

怎么会有这么多需要做胃镜检查的人呢?看来,胃的问题已经成了威胁人们健康的一个普遍问题,如果猜想原因,我认为无非是下面两条,要么是饮食结构发生了变化,过去是素食为主,现在成了肉食为王;要么是饮食失去了规律,比如有人喜欢暴饮暴食,有人喜欢酗酒,有人喜欢吃辛辣刺激的食物。长期的不加保护,胃终有承受不住的一天。于是,胃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反抗。不过,我认为这未必算是坏事,胃只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提醒我们,请善待自己的胃,千万不要为了嘴巴,而伤害了胃。

我估计我的胃会受伤多半与酒有关。我五岁开始接触白酒,喝了几十年的酒,米酒,白酒,啤酒,葡萄酒,香槟酒,无酒不爱,是酒皆喝。结果,酒精在我的胃里日复一日地蓄积,渐渐腐蚀着我的胃,天长日久,有的地方便开始出现溃疡了,甚至有了出血点。

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我。进检查室前,负责登记的医生拿了一瓶口服液给我,叫我先在嘴里含几分钟再吞下。这口服液含在嘴里麻麻的,还有一点点刺鼻的腥腥的味道。吞完口服液大约十分钟,医生叫我进去。进去后,我按照医生的提示,面向医生和仪器,侧躺到检查床上,医生叫我别紧张。说实话,哪能不紧张,我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助手把一个塑制品搁我嘴里,叫我咬住,然后用双手抱着我的头。医生将一根前端安装有手电筒般大小的灯泡的长长的黑色管子,从塑制品的中间直伸进我的喉咙,并缓缓深入,到达我的胃部。当管子与我的喉咙接触的刹那,我的胃部是一阵又一阵的痉挛,似乎有一股气要从胃里冲出来。

医生的检查很细致,那根管子在我的胃里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四处探看,寻找溃疡和出血的地方。管子每抽动一下,我都会反胃一次。那干呕的滋味实在难受,我极力忍着。

这真是漫长的煎熬,尽管只有几分钟,但对我而言,不亚于几个世纪。这种煎熬,我在这之前经历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躺在手术室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妻子。

2015年4月9日上午,妻子在看电视的时候突然头疼欲裂,我们马上将她送到县中医院进行检查,结果发现妻子得的竟然是蛛网膜下腔出血。蛛网膜下腔出血?我闻所未闻的名字,这到底是什么病呢?问了做医生的岳父才知道,这是一种会严重危及生命的疾病!死亡率高达25%!我查了岳父的医学书,对于此病的产生以及症状做了一下大致了解。在得知此病的危险性后,我一直处于惴惴的恐慌中,担心妻子会随时离我而去。在卫生间里,想到恐怖的结果,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决堤洪流,奔涌而出。此时,我感觉到生命原来如此脆弱,脆弱到几乎一捏就碎。想到相携相守一路艰难走来的妻子,恐怕就要离开我了,我的心好像同时被千万根针狠狠扎进,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呀,我突然有了一种顶不住的感觉。医生说,这病必须立即做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但中医院不具备做手术的条件,需转院到赣州去。于是中医院的医生马上帮我联系到赣南医学院一附院的杨少春主任,杨主任是宁都人,恰好又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有他主治,我当然放心。

我们在11日中午来到了赣州,见到了杨主任的助手。由于需要做手术的人太多,我妻子的手术被安排到了14日。期间,妻子已经因头疼进入昏迷状态。我焦急的等待手术的那一天。

13日晚上,杨主任和他的助手把我和儿子叫到他的办公室,跟我们谈我妻子的病情,并介绍了两种手术方案:开颅和微创。我想也没想,直接决定微创。杨主任说,微创费用高一点,要十几万。那时候,我一心想着不要让妻子经历那么多的痛苦,丝毫没有考虑钱的事。十几万就十几万,比起生命来,钱已经不值一提。没有钱,大不了找亲戚朋友借,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可从头再来。那时候,我的几个舅子和我的表姐表弟都表示全力支持,要多少钱尽管开口,这解除了我所有的后顾之忧。

14日上午八点,护士过来通知我们做好准备。由于手术室与病房并不在同一栋楼,我们推着安有轮子的病床入电梯,下一楼,再转到另一栋楼,然后又进电梯,上二楼,进手术室。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了。

当手术室的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的心抖了一下,我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我一直很忐忑,心里牵挂着里面的妻子。

电视里看了很多遍的镜头,今天终于让自己体验了一把,感受既特别又深切。看电视,我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因为那毕竟是杜撰的故事,或者说是别人家的事,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但今天不一样,里面躺着的是我至亲的人,是我共度一生的伴侣,我哪能置身事外。

妻子生在书香门第,跟我的结合算是下嫁。我家贫寒之极,结婚后很长时间都没有摆脱负债的生活。但我们相扶相携,一直保持着相亲相爱。一路走来,虽有辛苦,但更多的却是快乐。如今,我们好不容易走出了沼泽地,日子开始如春天般锦绣灿烂了,妻子却染此重病,我突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时间有史以来好像静止不动,我用秒来计时。空气似乎是凝固的,我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我的大脑几乎空白,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时间有这么难熬,一秒钟过得像一个世纪。走廊上,我坐一会,站一会,踱一会,就像一个没魂的人一样,胸口似乎堵着一股巨大的气团,也感觉不到饥饿。十二点了,我一点食欲都没有。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盯着手术室的门,目不转睛。里面充满着未知,我会想象妻子在手术中的画面,有担心,但更多的是期待,期待着一个美好的结果。我幻想着,手术已经结束,门突然打开,医生护士推着妻子从里面出来。

但这一切仅限于臆想之中,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流过,门始终紧闭着。十点,十一点,十二点,十三点,十四点……我数着时间翘首以待,心一直悬着。我第一次对手术室的门感兴趣,这两扇乳白色的门寄托着我巨大的希望,我竟然能长时间盯着不放。

奇迹终于发生在下午两点三十分,此时,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护士略显疲惫地走了出来,通知我们进去,把病人接回病房。于是,我们跟随护士进到了手术室。我看见妻子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如睡着了一般。我们与护士们一起把妻子小心地挪到病床上。由于麻药的作用,手术后的妻子一直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需要儿子在旁边一声声地呼唤,以使其保持一定程度的意识。看到妻子的这般模样,我的心又一次压抑得紧,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抓着似的。在推回病房的途中,儿子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妈妈”,妻子每一次都会缓缓地微睁一下眼睛,然后又缓缓闭上。我的鼻子突然被什么堵着似的,一滴泪珠不争气地从眼角悄然滑落。

在赣州我们待了十25日回到宁都。半个多月的时间我们都在医院度过,妻子如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终于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了。

曾经,我为妻子担心,现在,妻子肯定在为我担忧了,我知道妻子的脾气。大概是我的胃受损害的地方比较多,所以检查时间比别人多了不少,连比我后进来的都出去了,我还躺着床上做着仔细的检查。

见我迟迟没有出去,妻子一定会心急如焚,因为她搞不懂里面的情况。她或许会猜测我的情况可能会比较严重,甚至有可能很糟糕。她也会像曾经的我一样度秒如年,坐立不安。眼睛一定会盯着里面看,期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这时候的她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她的心中只有一件事:“我”充盈着她全部的想象。

大约十分钟后,检查终于结束了。医生迅速抽出了管子,我突然有一种获得解放的感觉。

走出检查室,我看到妻子舒出了一口长气。也许,压在她心上的石头暂时落了地吧。

她叫我先回病房,自己留在那里等结果,她是要第一时间知道具体情况的。

我回到病房打好针后妻子才带着检查单过来我看到检查单上有三个图片,知道情况果然不是很妙。我听从医生的指示,耐心地在医院住了一个多礼拜才出院。

血在住院的第四天止住了,大便恢复了原先的颜色,不再状如黑炭。

虽说胃出血不是很严重的病,但毕竟是病。是病就会折磨人,会损伤人的器官。难怪有人说,管没什么别没钱,管有什么别有病。这话说得实在有理,用最夸张的方式说出了人们的担忧。没钱做什么都难,得病后一切东西皆退居其次,恢复健康成为首要任务。没有健康的身体,一切都是空谈。住院的日子,我除了可以看点电视,可以胡思乱想,什么都做不了,有点虚度光阴的味道。

经此一病,我改变了不少观念,之前的一些侥幸心理得以纠正,尤其是饮食习惯可以说彻底颠覆。毕竟身体是自己的,痛苦是自己的,别人替代不了。一旦得病,身体受损不说,所谓的豪情壮志都要化为泡影。有健康的身体,你才能去做别的事,去实现你的理想。

由此观之,我得这场病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让我明白了在平时保养身体的重要性。很多人口头上都表示要注意身体,行动上却将这个理念抛之脑后:不能熬夜偏要深夜十一二点才睡觉,不能沉迷手机偏要机不离手,不能饮酒总是见酒眼开,不能做的事都在一件又一件在违反……长期如此,身体怎么受得了?怎么不会出故障?要身体好,就必须将保养贯彻到底,必须体现在日常事物中。想一套做一套,这种欺骗自己的做法对自己的身体绝对是不负责任的。

如今的我,虽不能说小心翼翼,但最起码在履行自己的承诺,我必须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因为身体不是我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