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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半贵州汞矿人

来  源:贵州文学网      作  者:创始人    日  期:2020-07-26    


最后一个半贵州汞矿人

      何进     



 

“早上我看见王大毛了!他和三个闯客在镇上转悠哩......

杨进友很不安地回到靠边山,对正在油毛毡棚厨房里切野菜的陈二菊说。

陈二菊停住了手里切野菜的刀。“他回来干哪样?山洞里的朱砂也掏空了,洞也封了。”陈二菊瞥一眼山洞口,洞口竖着几个大水泥桩,还横七竖八地布满水泥樑子,把个洞口封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人可以弯腰钻得进去的小洞,小洞上有一个圆形的小铁门,门上挂一把锁。

“是啊,洞里哪样都没得了,他回来干哪样?”进友附和着二菊,一脸的疑惑。

“该不会是为龙老爹和龙小妹的事吧?”陈二菊又慢慢地切起了野菜。

“不会——龙老爹,一街子的苗族,他惹得起?”

“那是为了捞点废铁卖?”陈二菊又瞥一眼山洞,洞里有几台锈迹斑斑的矿车、几段钢轨和几台损坏了的凿岩机。

“那是国家固定资产,他们敢抢?”

“他们是闯客,有哪样犯法的事情不敢做?”陈二菊切野菜的刀剧烈的动起来,由切变成了刴。

“二菊。”

“嗯。”

“他们该不是为你我来的吧?”杨进友一半玩笑,一半担心,“为了夺妻之恨。”

“我怕他个卵!”陈二菊的刴又变成了切,“老娘又不是没教训过他。”

“可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三个闯客。”

陈二菊的刀一下子停住了,他对杨进友说:“看来我们得准备准备了。”她把那些野菜一股脑儿撸进冒热气的大锅里。“我煮好这锅猪食就整饭吃,吃完就躲进洞里去。”

“看看哪些东西要收拾一下,全放进洞里去。”陈二菊说。

“全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哪个会要?”

“养的三头猪,十只鸡,闯客会不稀罕?”陈二菊有些着急。

杨进友忽然想起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我们的宝石花!二菊,他们肯定是为这而来的。”

“那还不赶快拿出来藏起?”陈二菊急的一跺脚。

杨进友赶紧跑进红砖房,从那个油腻腻的床头柜里拿出一个花布兜,打开,里面现出他们的藏品——一块像鹅卵石的大圆石上嵌一块棱形天然大朱砂,那块大大的朱砂晶莹透明,是一块绝世宝石。

“藏在哪里好?二菊。”

“抱进洞去吧!一会儿我们躲进洞里。”

“不行!他们要是闯进洞去,不就搜出来啦?”

“挖个坑埋起来,离屋远一点。”陈二菊说。

“也不好,这附近最近没有什么新土。突然出现,也会引起闯客怀疑——再说王大毛对我们的生活习惯也熟悉得很。埋起来也不妥当。”

“这样不行,那样不行,那你说咋个整?”

“我想埋在猪圈——厕所的屎堆里,你看行不行?

“高,实在是高!给他来个灯下黑。”陈二菊向杨进友竖起大拇指,接着话题一转,“太重了,落在屎堆里臭哄哄的。”

“拿个塑料袋包起来,用绳绳挂在踏板上。”

杨进友赶忙跑去藏宝石花,藏好后又来到屋里收拾东西。

“唉,我说,”陈二菊叹口气对杨进友说,“你咋个不到派出所报个案?”

“报了的,我一看见他们四个我就到刘所长那里报了。可是人家刘所长说这是我们贵州人的事,他们湖南人不管。”杨进友叹口气说,“除非看见他们在现场犯罪。”

“刘所长是个好人,他不会不管的。”陈二菊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要是出了事他才来,还有哪样用嘛?”杨进友哭丧着脸说。

“唉,进友,你样样都好,就是一遇事就慌神。”陈二菊对进友笑了笑。

“那你说咋个办?”

“咋个办?等呗。走,把东西收拾进洞去,把猪和鸡都赶进洞里去。”

“菜刀拿不拿?”杨进友指着案桌上的两大把菜刀和砍刀说。

“都拿进去!可以防身用。”



靠边山顾名思义,就是靠近边地的山。它的前面有一条小河,叫三边河,在三个省的边上流淌。河中间有一块约两个平方的地,据说是三省的分界。一脚踏上去,你就踏三省的三个县了(贵州松桃、湖南花垣、四川秀山)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发现朱砂之后,具有开采技术和开采资格的贵州万山汞矿,就组建了一支队伍来到这里开矿。杨进友、陈二菊、王大毛和姚复灿就是其中四人。

王大毛和姚复灿是占地招工的农民。招进贵州汞矿的时候,他俩都是临近三十的人了,都还没有结婚成家。在农村时,过了农忙季节,就闲着没事,整天喝酒打牌,熬过漫长的冬季。做了工人后,一天要忙八个小时,实在不适应。还好,这次把他们打发到靠边山来上班,这里的劳动纪律不是很严,有事也可以喊其他工人去干,便宜了这两个混世魔王。

杨进友是一个退休老工人的儿子,接父亲的班。他脸庞瘦削,白白净净,爱学习,整天书不离手,日子长了,还戴上了眼镜。休息的日子,山顶上,悬崖边,树阴下,哪里僻静哪里就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可是他生不逢时,正当年青的时候高考还没有到来,他没有上大学的机会,靠推荐上大学毕竟无望,他只是个普通工人的儿子。好在矿里办了个“七.二一”大学,他得到个学习的机会,学了两年,他得了个内部文凭,当上了采矿选矿技术员,获得了中专生的待遇。

陈二菊家有七朵菊花,只有父亲一个人有工作,母亲是家属。矿里照顾她家,给大菊安排了工作,缓解了她家的生活压力。可是大菊工作三年后,出嫁了。她家又陷入困境,父亲三番五次地去找矿领导,要求给她家再安排一个人工作,矿领导被逼无奈,又考虑到她家的实际际困难,就把二菊安排在三坑食堂上班,挑煤担水,炒菜做饭,拿的工资略少于正式工人,职工花名册里找不到她的名字,因此她只算半个贵州汞矿人。陈二菊到劳资科去填表的时候,科长明确地告诉她:你只是个临时工,给你安排工作只是为了解决你家的生活困难。二菊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地把表填了。回来把科长的话向父亲转达,父亲放下手里的水烟筒,捶了捶瘦削的弯弓似的背说:“唉一一有钱拿就行了,有钱拿就行了……”

精细米食吃不出好身体;五谷杂粮却十分养人。陈二菊虽长在贫困之家,却长出了一付五大三粗的身体:大眼,宽脸,黑黝黝的;双臂结实,大而圆的一对奶子高高挺起;髋关节大,屁股大。干起活来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在三坑食堂一天忙里忙外,哪里有活她就在哪里顶上,再加上整日的烟曛火暸,饭菜气味蹿鼻入口,她逐渐的胖起来,脸膛黑中带红,活脱脱一个健康结实的大姑娘啦。

食堂的人都夸她能干,也好学,包子花卷,面片油条,学什么会什么,红烧清炖,煎炒烩炸,做什么像什么,而且好吃。有人还说她一个人做二、三十个人的饭一点没问题。这句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坑长的耳朵里,又不知怎么传到了矿领导的耳朵里。所以这次组队到靠边山,把陈二菊也弄进去了,让她负责这支队伍二十多人的伙食。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靠边山也开始打洞,正式开矿。凿岩机、大矿车从贵州松桃这边进不来,就绕道湖南,再绕四川,最后进入松桃的靠边山。

正式生产前,矿工们干的活儿也是杂的。哪里的路太窄,工人们也得去挖土填石;哪里荒草丛生,荆棘拦道,工人们也得去挥刀动锄;连下矿兜,铺铁轨,搬凿岩机......这些事儿,都得这二十多个人去做。新开一个矿点,累得死人。

经过一年多的基础建设工作,靠边山临河这边,出现了一个山洞口,可以正式采矿了。开工典礼的那天,好几个矿领导都来参加仪式,还请了湖南临溪,四川近溪,松桃梦溪的镇领导来参加,很是隆重。只是累坏了陈二菊,虽然有王大毛、杨进友、姚复灿和一些人主动去帮忙,但大厨的位置谁也顶替不了啊。



 在夏天一个明丽的上午,陈二菊提着一篮子从临溪镇街上买来的蔬菜到三边河边去洗,篮子里有菠菜、白菜、捡好的折耳根......还有一大块猪肉和一把刮肉皮的菜刀。

 还是九点多钟,天气就热得让人难受。芦苇花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细利的长叶懒洋洋地摩擦着,白鹭在水面上缩着身子,一动也懒得动,连云雀也软绵绵的,在空荡荡的晴空中画着弧线,有气无力地飞向远处......

 不一会儿,汗水就把陈二菊灰蓝色的工作服打湿了。她垂头看自己的胸,发现两个乳头在汗水的浸湿下显现出来,脸一红,不禁扯扯胸前的衣服,让一点凉空气蹿进去。她东瞅西望,确信周围无人,便解开工作服,解下单薄而廉价的乳罩,放在土鳖草的旁边,右手浇起水,左手扯着衣,一把一把洗起胸口和腋下来。

 旁边的芦苇杆和芨芨草忽然晃动起来,吓了陈二菊一跳。王大毛摇摇晃晃地从草丛中走出来,双手捧着一块红白相间的大石头。那块大石头差不多有一个小花盆这么大,玉白的底,上面散着许多晶莹发亮的碎朱砂,其中突兀出的一块,呈棱形,有手掌这么大,是红中带银的纯朱砂。这是一块天然朱砂,朱砂中的极品。

“二菊!”

“嗯——王大毛,你来多久了?”陈二菊根本就不注意王大毛手里拿着什么,她只关心有没有看见自己裸露出的身子。

“哦,我刚到。”王大毛捧着朱砂石,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着二菊的胸。

陈二菊连忙拉拢衣服,扣上胸口的扣子。“你真是刚到?”

王大毛看见陈二菊脖子上还在往两座乳峰流着的细流,忍不住吞咽几口口水。“我没看到哪样.......看到了又咋个?”

“看到了老娘就把你眼睛抠下来......

“我还以为看到就归我了哩......”王大毛一脸淫笑,露出一大块粉红的牙龈。

“你想占老娘的便宜啊?告诉你想都没得想。”陈二菊收拾起地上的菜,又拿起土鳖草边的乳罩。“快走啦!老娘要穿衣服了。”

“二菊,你看你黑团团的脸,结结实实的身子,大大的屁股......一看就是我王大毛的媳妇。可以给我生好多崽。”

 陈二菊黑圆圆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闭嘴!狗日的王大毛,你敢调戏老娘啊!”

 陈二菊恼怒地走过去掀了王大毛一把,王大毛手里的朱砂石落到地上,压倒了一小片狗尾草。

 两人一时陷入了尴尬局面。还是王大毛先开口:

 “二菊,我们两个成个家,一起过日子,咋样?”

“想都莫想!——你看你那个浪荡样!”

“我们两家差不多——我家是农村的,可家里还有田有土;你家说是矿里的,可是穷得只有一个门框了。”

 陈二菊叹口气,说:“不行!你不要做梦了......就是不行!”

“二菊,我以前是有些松垮垮的......但你要跟了我,我会改的。”

“不行!莫想了,快走!”陈二菊把乳罩一拉扯,“老娘要穿衣服啦!”

 谈话陷入了僵局,王大毛拍拍有些泥沙的手,换了个话题:“二菊,送你个东西。”

 陈二菊瞥一眼地上的朱砂石,“有啥稀罕的,老娘天天看见。”

 “你莫小瞧这个东西哦,现在都值三百多块钱啰。抵得上你半年多的工资。”

 陈二菊的眼睛亮起一道光,随即又熄灭了。“拿走......老娘不稀罕。”

 “还是留下吧!算我送你的一个礼物。”

 陈二菊没有做声了。

 “二菊,你看你收了我的礼物,是不是该回送我一样?”王大毛一脸淫笑。

 “回送哪样?”陈二菊直直地站着,眼睛望着天。

 王大毛指指陈二菊的胸口,口水都流下来了。“让我摸一把如何?”

 陈二菊的黑脸立即变成了猪肝色,她转身就向菜篮子跑去,拿起里面的菜刀。

 王大毛见势不妙,赶快向着来的路退回去。

 “把你那屁朱砂拿走!”陈二菊挥挥手里的菜刀。

 “留着吧!说好了送你的。”

 


 河边的事后发生后,王大毛还是时不时到食堂帮陈二菊的忙。陈二菊也没有拒绝,但也没给王大毛一个笑脸。人少的时候,王大毛又向二菊提起事,陈二菊摇摇头,犹犹豫豫地拒绝。不过打饭打菜的时候,王大毛的碗里总是比别人多些,这让王大毛又有了好多猜想。也许过一段时间会有好结果。不是有句俗话叫:女人怕缠吗?我就缠她一段时间,怕她不软?

 那个年代,常有一些别的省份的人组团到各地走江湖,谋生活。这块边地也来一拨,走一堆。他们在临溪、近溪和梦溪至少各表演一天,表演的有杂技、气功和硬功:什么碎石磨,爬刀杆,走火堆,点天灯......这些都只是白天表演的节目;到了晚上,色情而刺激的表演就开始了,什么美少女沐浴,脱衣舞蹈,男女真气吸......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镇上的男人们看得激情亢奋,夜不思归。还有些傻不拉几的女人会带着自己的小孩去看,真不知是犯了哪根傻经。

 王大毛和姚复灿那几天也被妖精牵了魂儿,天天都往镇上跑。今天临溪,明天近溪,后天梦溪。有一天到黎明时分才归队,上班时候软不拉稀,昏昏欲睡,被队长叫去训斥了一顿。不过训归训,不指望他们会有所收敛,两个老油条了不是,你还能指望他们改邪归正?

 在一个上午的十点钟左右,工人们正在忙自己的活儿:打凿岩的打凿岩,推矿车的推矿车,码矿石的码矿石......来了一个瘦削而白净的男人,穿着一件花衬衣,走起路来扭扭捏捏。他找到了队长。

 他们在一蓬茂盛的狗尾草边站着说话,两人看上去都情绪激动。陈二菊觉得有些蹊跷,偷偷跑到办公房的拐角处竖起耳朵听。

 “......肯定是你的人了!这附近没有穿这种工作服的人啦。”那个瘦子像个女人似的舞动着双臂。

 “不一定吧......这两天我的工人都没有外出......”队长在抵赖。

“这好办啊。待会儿工人不是要午餐吗?俺看一看不就认出来了。”

瘦子操着一口的河南腔,淫笑着说。

“那你为什么不叫她们俩来认?她们认的才作数。”队长不甘心。

“嗬哟,姑娘家被弄了还好意思来......事前我是看到他们两人的。队长啊,可不能脱了裤子做事,提起裤子走人啊。”

 一阵沉默。

 一会儿,队长似乎脸上有了笑容,“当家的,叫我的两个工人娶了两个姑娘如何?”

 “嗬——当领导的真会想啊,我听得都脸红。”

 瘦子脸红没红陈二菊不知道,但队长的脸一定红成尴尬的猪肝色了。

 “俺还要留着两个女儿演艺进财呢,哪能老老早早做你们的媳妇。”

 “一人一百块,这也太贵了吧?”队长似乎也顾不得脸面了,谈起了价钱。“一人五十得了。”

“嗬哟——这种事情也能够打折啊!你们当领导的真能说......

 陈二菊再也听不下去了,她脸上发烫,心里有一股恼怒之气。甩开步子走回食堂。

 河南瘦子没等到午饭的时候就回去了,队长待在办公室一直没出来。午饭的时候,他阴沉着脸来找到王大毛和姚复灿,叫他俩去办公室一趟。陈二菊给队长盛了满满一碗饭菜,队长一挥手,“不想吃。”

 过了好一会儿,王大毛和姚复灿才从办公室出来,两人都哭丧着脸。队长在办公室门口对着他们畏缩的背影喊:“你们都滚回万山去吧!”

 工人们都端着碗,疑惑地看着队长。



 周末的日子,工人们是要上镇子里去游一趟的。最近的临溪,稍远的近溪,最远的梦溪,工人们都去过。到了那儿,喝点烧酒,吃点臭豆腐,吃点凉粉,有些买点干菌子托卡车司机捎回家去。不怕花钱的,还去去看看马戏,看一场电影......

 杨进友是个好静,不喜欢走动的人。他觉得花那些冤枉钱很不值,也看不起整天只知道吃吃喝喝的人。自己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远,因此他周末一般都是在河边找个阴凉的地方,拿一两本采矿、选矿的书看,想在业务方面再有所提高。

 在一个闷热的下午,河边的狗尾草和芨芨草都焉不搭稀地垂着头,杨进友来到河边,找到一个芦苇密集的地方坐下,开始看书。

 河边静悄悄的,只有几只白鹭懒洋洋地在对面的河滩上迈着步子,一些各种颜色的蜻蜓在河面上飞......

 一条小鱼翻出水面,激起一圈绿色的小波纹,引起杨进友的注意。波纹过后,水面上晃过一个女人的影子,赤裸裸的,手里抱着一堆衣服,步履匆匆。杨进友一愣神,慢悠悠地转头看身后,却没看到身后有什么人。他苦笑一下,摇摇头,又看起书来。

 左边隔着芦苇的那块空地上忽然响起了水声,那水声越来越响,朝着他这边响过来。杨进友一抬头,陈二菊那黑黝黝的身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哎呀,进友哥......你在这里啊?”

杨进友慌得手里的书掉在草上,“二菊,你咋个来这里洗澡?”他忙把头仰向右边的天空。

陈二菊似乎也慌了神,两只手一只护着上,一只遮着下。“进友哥,你看见了没有?”

“没有......没有看见哩。你快把衣服穿上!”他把头歪向一边。

“我的衣服在那边呢......你去帮我拿一下。”

“我闭着眼。你自己蹚水过去。”

“那不行......要是我自己过去,你又看我咋办?”

“不会的!我保证......

“你能保证个哪样?快去拿!”

杨进友捂着脸,“唉”了一声,跑去拿衣服去了。

当他拿回衣服来的时候,二菊已经离开水面,躺倒在他书边的草地上。只见二菊一只手撑住湿漉漉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护住下身,不大的两只眼睛射出异样的光,一对高耸的乳峰间流着亮亮的水珠......

“这下你什么都看见了......进友哥。”陈二菊慵懒地说了一句,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杨进友手里的衣服自然落到了地上,全身定住了。

“进友哥,过来抱抱我......”陈二菊有气无力地抬起护住下身的那只手。杨进友很机械地走上前去,抱起那个黝黑而又健康结实的酮体,走进密密的芦苇丛中。



 朱砂越来越值钱了。在临溪、近溪和梦溪街上,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朱砂就能卖二、三十元。这些朱砂从哪儿去的?附近只有靠边山一个矿点。矿领导很是恼火,告诫拉矿的大卡车不许停靠临溪近溪镇,还组织了由公安科组成的押解队,釆矿中发现鸽子蛋大小的天然沙,立马封箱,叫公安科的专车来取。同时告诫采矿队,不许工人周末去三镇逛街购物,缺什么由队长带陈二菊去买,同时也组成了护矿队,配合公安科人员值班,可是公安科人员太少,靠边山仅分得一个,天天值夜班,累得够呛。于是二十多矿工都是夜晚值班的主力军。每人每月都要值一、两天的夜班。工人们很是埋怨太苦太累,但值班时还是一点不含糊。

   夏天的夜晚,边地的酷热并没有散尽。靠边山临河,还有些许凉意。那位公安连续的夜班,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得了什么急症,今天晚饭后又吐又泄,队长叫上两个工人抬上他,亲自送他上医疗条件较好的近溪卫生院去了。临走前,王大毛主动提出今晚值夜班,队长很高兴,说再来两个,杨进友又报了名。谁来顶公安这个位置?队长向坐在空地上歇凉的工人们吆喝一声,陈二菊马上站出来说自己愿意,大伙儿“轰”地笑起来。陈二菊骂道:笑个卵!老娘的两把菜刀难道是吃素的?

 三个人沿着靠边山的边沿走了一圈,又回到那块空地上。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进友跑去接。王大毛就和二菊闲聊起来。

“二菊,你说你咋个就不答应我呢?”王大毛说,“你家的条件和我家的合得哩!

“大毛……不是条件的事,是……是你这个人让人不放心!”二菊叹口气说。

“不放心?有哪样不放心的?我王大毛身体实,有力气,可以挣钱……有哪样不放心的?”

“大毛,一个女人把自己托给一个男人,守他一辈子……要这个男人靠得住才行。”

“我靠不住?人家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不就图这个吗?”

“唉一一”二菊长叹一声,“大毛,你不要说了一一你我的事没得说的。”

 一阵沉默。王大毛忽然恼怒起来:“陈二菊,你以为老子不晓得,你和那干柴杨进友裹在一起,才不答应老子的。”

 陈二菊听了这话,恼羞成怒,骂道:“王大毛!你说话给老娘注意点,哪样叫裹?”

 王大毛见陈二菊被激怒了,好像有点开心,又好像有些伤心。“有话都传到老子耳朵里头啦!老子这几天天天晚上都睡不着。

 “哪样话?哪样话?你给老娘讲清楚!”

 “还要老子讲啊?在河边……芦苇丛里……”

  陈二菊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她抬头看看星空,满天的星星都在看她的笑话。

  “本来我……本来我还有个念想,可是自打那河南人来过后,全没啦……”陈二菊呜咽起来。

  王大毛的脑壳里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地球爆炸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传出“窣窣啦啦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走动。

  “大毛,有人!”

  “不会吧?可能是松鼠!”

  “你去看看嘛。”

  “好,我去看。正好撒泡尿。”

  王大毛向树林里走去。陈二菊不放心,远远的跟在后边。

 “你们来了。”王大毛压低嗓门对着三个影子说。

 “王哥,有点搞头没?”其中一个问。

 “我在采矿的时候搞得几颗,很纯的。”

 “还可以再搞点不?我们现在进洞去。”另一个贪婪地说。

 “不行!看得太严……再说成型的都遭专车运走了,剩下的都是些粉粉……”

  陈二菊正在偷听几个人的交易,嘴巴忽然被人捂住了,回头一看,是杨进友。

 “进友,王大毛在偷砂卖哩!”

 “嗯。我听见了。”

 “喊不喊?”

 “喊哪样?你一喊人早跑了。没个证据。”

 “那我们两人上去,拦住他们。”

 “我们两个……万一遭捅几刀咋个办?”

 两个人正在纠结,王大毛已经提着裤子从树林里出来了。陈二菊很鄙夷地看了杨进友一眼。


 七


 河边芦苇丛的事情发生后,杨进友和陈二菊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红着脸商量以后,去找队长,羞羞涩涩说两人相恋了,不久要结婚。其实为了有所防备:万一哪天二菊的肚子鼓隆起来,总得有个说法。那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刚走到开放的门口。队长觉得两人的羞涩是装的,至少二菊有点装,但两人组成一个家庭,毕竟是一件好事,实际上队长也只能成人之美,有什么权利棒打鸳鸯?

 为了解决职工精神生活枯燥的问题,队长请示矿领导,给工人们买了电视机和放像机,由队长挑选了一些香港武功片,天天晚上在洞口的那片不大的空地上放,于是每天晚上那片空地上就响起了“嗬咳咿呀″的声音,一直传到山上的树林和灌木丛中。

 旧的录相带看了好几遍了,再看也没多少意思,工人们也不能安安心心的坐在那块空地上。队长为生产和运输的事太忙,没时间去买新的录相带,就叫杨进友和着二菊去买。全队的人中就进友有文化,可以挑点品位高的,让工人们也提高一下文化素养。

 进友和二菊到近溪镇的录相店,店里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店主见杨进友戴个眼镜,估摸他是个文化人,就给他介绍了一些世界名著改编的电影《战争与和平》、《十日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飘》……进友其实不懂这些,但还是装出很懂的样子,收下了。二菊说:“他们看录相不就图个卵热闹吗?你不要整那些看也看不懂的。”又对着卖录相带的男人说,“整几部武打的来看。”

 那男人拿出《霍元甲》、《陈真》、《霍东阁》……二菊说:“看过了,再拿几个没看过的。”又拿出《独臂拳王》、《顾大嫂》、《潘金莲》……二菊看盒子上的贴画,都是些年青女人穿着白色的粉色的纱衣,乳房、肚脐和大腿都露出来了。二菊脸红了,进友的眼睛直了,鼻尖上冒汗。

“这些都是功夫片?”二菊瞪大眼睛问。那男人一脸的淫笑,摸着画像上女人的白腿说:“咋不是呢,顾大嫂,《水浒》里的女中豪杰;潘金莲,武松杀嫂……武打加爱情。″

那男人又拿出几盒带子,“这些是爱情生活片,蛮好看的。”二菊和进友一看,是《山中艳潭》、《玉蒲团》、《官人我要》……

“要买的话,每盒比武打片贵三块钱。”

   二菊和进友商量了一下,挑了几盒回去了。

  走在回来的路上,进友有些后悔,:“这些带子放得不?会不会遭队长骂?”二菊也心存疑惑,说:“要不到家我们先看一下嘛。”

  回来后,进友搬来录放机,一起看起了《独臂拳王》。武打还是精彩,就是上面的女人穿得太少了,连白腿黑乳头都看得清清楚楚。队长忽然来了,叫走了进友,说有台凿岩机要他看一下。二菊就一个人把《独臂拳王》看完。

  晚饭后,工人们都坐在空地上,等着看新录相,进友问大家要看外国的还是中国的,要看武打的还是生活的。众人争吵不休,队长一句话定夺:放一部武打,一部生活的吧。于是放起了《独臂拳王》,大家都觉得武功一般,不如霍元甲和陈真武艺高强,但片中的女人穿着透明的白纱衣或粉色纱衣,隐隐约约的露出白白的大乳房和屁股,实在吸引眼球,想看清楚又看不清楚。大家都静悄悄的,生怕一不小心弄出声音来会使女人身上的衣服变厚,有几个还喘起了粗气。

   片子快放完的时候,矿领导忽然来了电话,追问靠边山的生产情况。队长去接电话了,一接就是老半天。工人们有的要求重放一遍,说有些地方没看清楚;有的却说放新的,更精彩的。杨进友拿出了《顾大嫂》,说:“看看梁山的女中豪杰吧!”就放起来,谁知这个“顾大嫂″和梁山泊的那个顾大嫂不大一样,虽然同会杀人,却是靠美色诱人,穿的衣服全是透明的,光腚,白肚皮,乳房上的黑乳头清晰可见,脸上还凃着厚厚的脂粉。工人们都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不知谁怪声怪调地喊了一声“嗬一一好看!”整个场地便骚动起来,许多人都淫声浪气地吆喝起来。陈二菊本来是抬个板凳坐在最后一排看的,她觉得脸上一阵躁热,臊得慌,拾起板凳,缩回自己厨房边的小屋去了。

过了一会儿,二菊听到队长回到场地,唧唧呱呱说了好一阵,大致是说全矿的生产形势:万山的矿基本挖完,已经封了好些坑洞了。三都和榕江也挖得差不多了,只有我们靠边山还不错,至少还可以维系几年。矿领导们正在殚精竭虑,设法让企业转型。已经在大龙着手办录碱镁厂。队长说完,录相又继续放,一直放完,又听到许多人恋恋不舍的声音,队长又出来咋呼了好一阵,接着听到工人们起坐声,抬起板凳走了。场地又变得空旷平静了。

第二天上午,队长和进友乘拉矿石的卡车去矿部开生产会去了,到吃晚饭的时候都没回来。晚饭后,工人们很无聊,就怂恿喝了酒的王大毛来叫陈二菊放录相,姚复灿说:“不要放,队长不是说今天他不回来不准放吗?”陈二菊也劝他说:“大毛,你又看不成一一你不是今晚还要守矿堆吗?不要闹了。”二菊知道自打她和进友好后,王大毛心情就一直不好,隔三岔五地来找她和进友的麻烦。王大毛一身酒气,瞪着血红的眼睛说:“二菊,你……你不要我看……看也可以,你把我牵到矿石堆那儿去。”二菊说:“好!我牵你。”说着就来拉他耷拉着的两臂。王大毛一甩臂,抛开了二菊的手,说:“不是牵这里,是牵……牵牛。”他指了指自己的下身,那里已经鼓起了一顶帐篷。

全部人都静默了好一会儿,有几个好事者咋呼起来:“牵牛!牵牛!牵牛!”陈二菊又羞又恼,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妈个X!王大毛,你敢调戏老娘啊?老娘最近天天让着你,你还不知趣啊……你有本事就亮出来!老娘去厨房找把刀把它砍了!”几个好事者更兴奋了:“牵牛牵牛……砍啦砍啦……”。王大毛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陈二菊的鼻子和嘴里似乎都喷出了火,她索性一把抓住“帐篷顶”,就把王大毛往厨房那边拖,所有人一下子愣住了,都闭了囗。王大毛想挣脱陈二菊的手,可是陈二菊的手像把老虎钳,拿捏得紧紧的。一直拖到厨房边,姚复灿忙跑上来,大声喊道:“二菊,松手!”边喊边去掰二菊的指头。二菊忽然大吼一声,抹着泪跑回自己的屋去了。王大毛“唉哟”一声,蹲下身去,姚复灿把他扶起来,一瘸一拐地向矿堆那边走去。

“今天这事儿对他们不要讲啊!”姚复灿边走边回过头来说。人们都知道这个“他们”是谁,进友和队长回来后,大家果然都没透露什么。不过回去以后还是争论了好一阵,有的说二菊赢了,有的说王大毛赢了,最终也没有什么结论。


    


 秋天的月亮升上了靠边山的山顶,凉风习习,传来了蟋蟀和田鸡的鸣叫。这天晚上是王大毛和姚复灿值班,两人刚在矿石堆旁边的板凳上坐了没多久,姚复灿说肚子疼,要拉稀,捂着肚子就向茅房跑去,老半天也没见回来。

 前面的那条草埂道上走过来几个黑色的影子,轻飘飘的,像鬼影一样。近了,原来是男男女女几个孩子,每个人的手里要么提个小篮了一,要么拿着个肮脏的布袋子。带头的那个看起来和王大毛很熟,他一见面就喊:“王叔。”

“你来干哪样?”王大毛屁股都没抬。他认出这小子是临溪镇的吴瓜儿一一一个小拿抓(偷儿),他和姚复灿第一次到临溪镇偷卖朱砂的时候,就是吴瓜儿给他找的买家。

“今天是你和姚叔值班……我们来拿点砂去卖。″吴瓜儿甜蜜蜜地说。

“哦,就这样白拿啊?有哪样孝敬王叔的没得?”王大毛站了起来。

“我们每个人孝敬你一块钱。”吴瓜儿掏出一块纸币,向后看了一眼,后面的五、六个孩子也用脏兮兮的手各掏出一块钱。

 王大毛抢过孩子们手里的一块钱,在手里理了理,说:“不行!

 每个人还得磕三个响头。”五、六个孩子又依次跪在他面前,给他磕了头。最后一个是个女孩子,穿件碎白梅花外套,袖口有些脏,却是眉清目秀,不大不小的眼水汪汪的。

“好的都遭矿里运回万山了,你们拿些粉砂有个屁用。”

 王大毛放孩子们挑拣了十多二十分钟,篮里袋里都装了不少了“停!过来!”王大毛一声令下,那群孩子又规规矩矩地来到他面前。

“你跟我来。”王大毛一把捏住那小女孩的肩膀,就要往林子里拖。小女孩怯生生的,不断挣扎。吴瓜儿见势不妙,连忙来拽王大毛的手,边拽边喊:“王叔,要不得!要不得!”王大毛一脚踢开吴瓜儿,把女孩拖进了树林,“不要跟着来!哪个跟着我就打哪个。”

 姚复灿听到矿堆这边有动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姚叔!王叔把龙三妹拖到林子里去啦!……”吴瓜儿哭着喊道。姚复灿一听,全身的毛孔都收缩,像掉进了冰窟里。“王大毛!王大毛!……”连忙向林子里跑去。

 把两人拽出来的时候,只见龙三妹头发蓬乱,衣冠不整,“呜呜嘤嘤”地哭着。“你闯大祸啦!……王大毛!”姚复灿急得直跺脚。“临溪镇的苗民街你惹得起啊!”

 姚复灿帮龙三妹拾起布袋子,又对吴瓜儿说:“把妹妹带回去!”又对这群小孩说,“记着!今天的事不得给大人讲!不得讲哈……讲了以后就不得在这里拣朱砂……不得拣了……”

 “我没把她怎么的,只是摸了摸她。”孩子们走后,王大毛如酒后初醒,愣愣地说。

 “你惹的麻烦大了,在这里呆不长啦!。”

 第二天一早,姚复灿就把昨晚的事向队长汇报了。队长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他预感到一场地方与矿山的大纠纷将要来临。他马上拨通了矿部的电话,向矿领导请示,矿长沉吟了片刻,叫队里把王大毛控制起来,几个小时后他亲自带公安科的人来。队长叫姚复灿去喊王大毛,姚复灿走进山洞,把正在推矿车的王大毛喊出来,王大毛焉不搭拉地和他一起走出来,刚出洞口,只见通往临溪的那条大路上黑鸦鸦地走来一大群人,有的扛着锄头,有的举着扁担,叫骂声此起彼伏……姚复灿见势不对,喊一声:“大毛快跑!”蔫不搭拉的王大毛全身毛孔一缩,满头的黑发根根都竖起来了,他撒退就往厨房这边小路跑,陈二菊正在路边淘米,淘米盆被王大毛一脚踢翻“大毛,你发个卵疯……”陈二菊骂道。王大毛来了个急刹车,停在陈二菊面前,恶狠狠地用食指指着陈二菊的鼻子说:“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老子以后再来找你!”说完,撒开腿又跑了。

 陈二菊傻傻地站在那里,她不明白王大毛为什么跑,为什么说了一大堆恨她的话。\


    


 临溪镇的一街人杀气腾腾来到靠边山的那天,镇派出所的刘所长也得到消息,带着一群警察追到矿上,劝说加阻挡,总算制止了一场械斗。等到矿长带着公安科的人赶到,局势更加稳定了。

 派出所和公安科的人去抓王大毛,王大毛已经没有了踪影。矿长说可能跑到万山的乡下去了,布置公安科的人去抓到以后再做处理。又叫公安科的女同志带龙三妹去医院检查,发现小姑娘只是受到猥亵,而没有遭到强奸。在赔偿了一笔数目不小的精神损失费后,这场风波总算平息下来。

 王大毛不知人去何方,寻了很久也不见人。一年以后,矿里把他除名了。

 秋去冬来,斗转星移。贵州汞矿的矿产资源也挖掘殆尽,到了封洞闭坑的境地。榕江封了,三都封了,靠边山也把最后一堆矿石运走,把还可以用的设备搬走。二十几个工人,年纪大的办了退休,年青的做了买断,得到两三万块钱,去谋求新的出路。

 杨进友和陈二菊已经结婚十几年了,生了一个男孩,送到万山读中小学,又到贵阳读完大学,听说已经在贵阳找到工作了。

 最后一批人员和设备上车的前一天,进友和二菊找到队长,说在靠边山住习惯了,想在这儿常住一阵子。队长打电话请示了矿长,矿长说可以,靠边山的一些破旧设备还需要等待清产核资,让他们当当看守也行,但是要进友去把买断的手续办了。

 于是,进友和二菊就在这里住下来,挖土种菜,养鸡喂猪,还常常到河里抓鱼摸虾,躲避了外出打拼的劳碌奔波。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六年,不想被王大毛这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两口子还没把东西收拾妥当,大路上就走来一个人,远远的就喊:“进友!二菊!”近了,原来是姚复灿,手里提着一包糕点。

 五、六年没见面了,进友和二菊很是惊讶。姚复灿说他买断后就在梦溪打工,已经有三年了。今天路过,想来看看他俩。

“你老婆和儿子和你一起来没?”陈二菊问。她知道姚复灿买断之后,回老家娶了一个农村女人,生了一个儿子。

“老婆在家种地,儿子在乡里读书。我一个人在这边,一个多月回去一次。”

 招呼姚复灿坐下,二菊给他倒了杯茶,姚复灿扫了四周一眼,问:“你们收拾东西干哪样?莫非要回万山啦?”陈二菊没回答他,而是反问他:“你刚才临溪镇了?”姚复灿说上了,指了指旁边的糕点。“你看到大毛吗?”二菊问。姚复灿很吃惊,肩膀一耸:“王大毛?他来了吗?”

“是的,我刚才去镇上办事,看见他了,和几个闯客在一起。”杨进友很肯定地说。

“他那个事其实也不算事……最多得个处分,不至于开除作。”姚复灿喃喃地说。

“是他自己后头不回来,自动除名。怪不得哪个。”进友说。

“复灿,你说,他这次来是为哪样?为龙三妹,还是为我?”陈二菊不安地问。

姚复灿似乎变得不安起来,两条腿一会儿歪向左边,一会儿歪向右边。“二菊……他是不是送过你一块朱砂石?那个东西现在很值钱啦……”

“值多少?”二菊的心突突突地跳起来。

“值多少……”姚复灿变得烦躁起来,“一百万……三百万……还是五百万……我也不晓得。”

 陈二菊和杨进友的周身骨髓一下充满了寒气,三个人都沉默了。

“可是他说是送我的了啊!……他说话不兴算数的啊。”

“他说话哪天算数过?他还可以要回去啊……他八成是为这个来的……你们可要藏好了。”

“我就把他藏在猪圈……”陈二菊说。见杨进友瞪她一眼,她又止住了。

“藏起来就好……藏起来就好……”姚复灿对两人狡黠一笑,不做声了。

“他妈那个p!套了半天也没套出个道道来。复灿,你有个卵用。”随着一声浓厚的嗓音,树林里闪出王大毛和三个面无表情的人。

 陈二菊和进友打了个激愣,一下子站了起来。

“二菊进友,好久不见了!”王大毛狞笑着走过来。

“大毛,你咋个来了?……这些年你到哪里去啦?”陈二菊边说边搬板凳。

“托你的福啊!老子把作弄丢了……四海为家啊!”

“二菊,我今天来就一件事一一你把我的朱砂石还我。”

“你不是送我了吗?哪有送人东西又要回去的。”

“可我现在无职无业,人要有个活法啊……”

“世上的活路有千万条,你闯了这么多年,就没闯出个活法?

“二菊,你看,当年你把我的工作都弄丢了。还我石头,这不过分吧……”

“大毛,说话可得讲理啊!你自己跑了,关二菊哪样事?”杨进友扶扶脸上的眼镜说。

“你他妈还要插嘴!”王大毛一掌掴在杨进友脸上,杨进友的眼镜一下落在地上,嘴角也流血了“都是你和老子抢婆娘,害得老子连个饭碗都丢了。”

 见自己的男人被打,陈二菊气得浑身的血管膨胀,连头发都蓬起来了。“王一大一毛一”二菊大喊一声,挥起手里板凳向王大毛砸去。板凳重重地砸在王大毛的背上,砸得王大毛岔气,痛苦地咧着嘴。“你这个烂婆娘!”他揪着二菊的头发,连扇十几个耳光,“你要是当初嫁给我,我还会去嫖娼!你要是当初嫁给我,我还会去玩戏子!你要是……”他把二菊的头摁在地上,连磕几下。

“老子和你拼啦!”杨进友哭着扑上来,可是旁边那三个面无表情的闯客把他拽住了。

 姚复灿连忙上来拉王大毛,“大毛,住手!说好了不打人的啊!”王大毛住了手,又朝二菊踢一脚,“把老子的朱砂石还我!”

“老娘就是不还!”二菊扑在地咬牙切齿,鼻子淌着血,“就是不还!”

 王大毛用眼睛问问姚复灿,姚复灿指指猪圈,王大毛进猪圈转了一圈,又出来了。

“二菊,把朱砂石藏哪里啦?快说!”

哼哼,你打了老娘,老娘还会告诉你?!

“不说是不?”王大毛揪住杨进友的衣领,一拳狠狠地向进友的腹部打去,进友“哎哟一声,捂着肚子蹲下去。

 陈二菊一下子服软了“在猪圈的那块踏板下面。塑料袋包着,绳绳吊着……你拿去换屎吃!”

 王大毛很快就拿到了朱砂石。

“大毛,我们走吧!”姚复灿劝王大毛,“你都拿到了。”

 王大毛站着想了一会儿,说:“先不要走。我们一走,他们就去派出所,咋办?”

 几个人商量一下,押着二菊和进友,叫二菊打开矿洞的小门,把两人关进去。

 二菊一进去就从里面拴上门,帮进友揉着肚子,擦着嘴角的血。几个人还在外面商量着什么,不一会儿,王大毛走过来,隔着栅栏对陈二菊说:“二菊,哥刚才下手重了点。哥那是急的……你看洞里还有这么多废铁,你把门打开,哥拿点废铁就走……”

 “哈哈哈……”陈二菊狂笑起来,“狗日的王大毛,贪心不足胀破肚,老娘怕你连屎都会吐出来。”

 王大毛被嘲笑,恼羞成怒,喊道:“陈二菊,快开门!要不老子砸门了。”

 “你砸嘛!只要砸得开!”

 没有工具,五个人捡起大石头开始砸栅栏,纹丝不动。

 “哎,要不要老娘递包炸药给你们。”二菊坐在那儿嘲笑。

“去厨房把煮饭的那堆柴搬来,老子不相信这两只耗子曛不出来!”王大毛向三个闯客命令道。

 姚复灿脸色变得阴沉,一把抓住王大毛的手臂,“大毛,你是要弄出人命来啊……”王大毛一甩手臂,把姚复灿甩倒在地。

 一堆柴火燃起来了,三个闯客各拿一块木板往洞里扇着烟。虽然烟雾从天井里跑了不少,但二菊和进友还是被曛得够呛,那几只猪和一群鸡也被曛得直哼哼和惊叫。二菊和进友只好往洞的深处撤。

 “进友,我们怕是要死在洞里啦?”二菊抚摸着进友的前额,她发现进友的脸冰凉冰凉的。

 “向他们求饶吧!放他们进来……”进友喘不过气,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

 “不行!队长叫我们守住这些东西,我们都守不住。屁用都没得!”陈二菊的眼睛四处一扫,瞅见了那一把菜刀和一把砍刀。

 “进友,我们和他们拼!你跟着我。

 她捏着两把刀,又蹿到洞口,却发现洞口一个人也没有,火也小多了,烟雾也变成一缕一缕的。“他们去抱柴去了。”她心里想。一伸手去拉那小洞门的门栓,烫得她赶快缩回手来,用衣角裹住一拉,拉开了,钻出去,双手高举菜刀,一路向前冲,边冲边喊:“老娘来啦!不怕死的上来……老娘来啦!怕死的滚开……”

 刘所长带着几个民警已经控制住了王大毛他们五个人,正在给他上手铐,冷不丁地看见一个女人从火堆里蹿出来:蓬乱的头发,充血的双眼,满脸的柴灰,鼻孔还残留着血斑……

 这种严肃的场合是不能笑的,但几个年青民警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后来,在杨进友的劝说下,陈二菊还是把那块大朱砂石交给了贵州汞矿留守处,留守处又把它送到省里,省里又把它送到北京。听说常拿出来展览,见到它的人不少。

 “还是交还给国家好!”进友经常听到二菊这样说,“他妈的,尽给老娘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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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何进,男,贵州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有数十篇、首小说、散文和诗歌见篇诸全国各省报刊,数十学术论文获省市级奖。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贵州散文诗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