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火红火红的高粱地
深色的天地间,淡而凉的月光缓缓的流动着,轻轻地晕染着,薄薄的浮云,羞涩的淡淡的褪去,间或清风袭来,便只剩湛蓝色天空和天幕上嵌着的那儒雅的月儿。月光如水,田野一片朦胧,田间小径,林间舎影,偶或一两只逗趣的鸟儿呢喃一两声。
夜静得似乎可以听见月光流淌的声音。老汉坐在田埂边,枯瘦的双手,从衣兜里摸出一片叶子烟,颤巍巍地卷成一小卷,插入烟斗里,划上一根火柴,顿时火星照亮了老汉那双迷茫的眼,老汉抽上了叶子烟,“吧嗒吧嗒”的声音在整个田野间萦绕,看着眼前这一片即将成熟了的高粱,老汉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疼,老汉想着高晓云书记带着一帮人到他们村来,这里瞧瞧,那儿看看,还架起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洋玩意儿,咔嚓咔嚓的照个不停,老汉不知道他们在捣鼓着什么,只听寨子上的人说,这里不久就变成湿地公园了,村民的土地连同老汉那片火红火红的高粱地即将被征收。
老汉叼着长长的烟杆,用左手托着,从田埂上走到高粱地来了,高粱地里刚被刨松的土,被他一踩又紧紧的粘在一起,留下他那40码鞋的大脚印,老汉前几天刚给高粱施肥、除草、培土,老汉怕高粱经不起风吹,便给每一株高粱都培上了高高的土,还用铲子在四周压了压。老汉找了个厚实的土堆坐下了,头上是一株粒大饱满的红高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似乎要亲吻这个满脸沧桑的佝偻老人。老汉背轻轻的靠着红高粱,眼角湿润润的,这片高粱地承载了他多少梦想啊。
40年前,老汉还是个壮实的小伙子,父亲给他取了个媳妇后,分了一间瓦房给他夫妻俩,说: “从此你们单过,饿死也不能来找我们。”小伙蒙了,他要怎样养活妻子呢?那个年代不流行打工,打工对他们来说还是个新鲜的名词,那时他也分得两亩田,可是这个寨子一到雨季就会被淹,大部分庄稼都会颗粒无收,老汉为难了:要饿死小媳妇和那即将出生的孩子吗?
小伙子抄起镰刀,走向那片长满马尾草的斜坡地。一个星期以后,满坡的马尾草倒成了一片片,小伙子把草抱成一堆,一把火点燃了,浓浓的烟雾在天空形成了一股股大麻花,煞是好看,惹得村里的小孩子到处奔跑嚎叫: “天空着火啦,天空着火啦……”
小伙子到集市上买了一些高粱种,撒在这片曾经长满马尾草的地方,一到秋天,这片山火红火红的,美得人移不开眼。小伙子用成熟的高粱打成了高粱粑,再挑到集市上去卖。高粱成熟的那个季节,寨子上空便会传来“咚——咚——”的打粑粑的声音,那“咚咚”的声音是从一个木槽子里传出来的,那个时候没有打粑粑的机子,乡亲们便把糯米、高粱、荞麦、糯包谷蒸熟后倒在这个木槽子里,叫上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举起两个丁字形的棒槌,于是“咚咚”的声音有节奏的响彻开来,老乡们听到这个声音都会过来讨上一大坨头红火红的高粱粑,在手里翻滚着,待稍微冷却后,咬上一口,笑着走了。
时间久了,小伙子做的高粱粑,因为软糯,味道醇香,又是纯手工打造,渐渐出了名,很多人都慕名来购买,他不用拿到街上去卖了,日子是越过越红火,就像那火红火红的高粱,红的那么热烈,那么深沉。
50年过去了,小伙子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汉,他侄子成了这村的村支书,昨天他侄子对他说:“叔,明天您别去高粱地了,挖机要来把这一带铲平,打造出一个令人向往的湿地公园。”听了侄子的话,他又想起整天来捣鼓的那帮人,老汉的心揪了似的疼。
当天晚上,老汉家人突然爆出老汉失踪的消息,乡亲们举着火把到处寻找老汉,“幺爷——爷爷—— 爹——”,大人小孩的声音交错着,此起彼伏的喊声,萦绕在村子的上空。
第二天有人发现了老汉:他坐在一株高大结实的高粱穗下,阳光透过叶隙直射到老汉的身上,老汉微微抬起头来,嗅了嗅那个红得耀眼的高粱穗,放声大哭了起来……老汉走了,提着那旱烟杆。在老汉走后不到一个星期,这座山连同那片火红火红的高粱地就被夷为了平地。 三年后潮井湿地公园竣工,那片火红火红的高粱地上,建成了几所古色古香的供游人休憩的亭子,亭子四周,栽满了五彩的小花,在夕阳的映照下,这里美成一幅画,静谧的色彩悄悄地涂抹着黄昏,一座典雅的亭子里,两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在专注的下着象棋,桌上放着一壶贵州都匀毛尖泡好的茶,两位老人时不时啜一小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其中较为精神的便是那位老汉,在老汉的左侧,一条横幅标语映入眼帘:要致富,必走开改革开放路,要致富,旅游产业来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