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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再龙小小说

来  源:贵州文学网      作  者:创始人    日  期:2021-06-22    

杨再龙小小说

杨再龙

 

 一个有机会到最偏僻乡下去出差的男人在办完自己的公事过后陷入了沉思状态。他是被人用车送到这里来的,驾驶员跟他约定办完事后开车来接他回去,但现在他根本不打算拨驾驶员的电话,他甚至把自己的手机关掉。他知道一旦有人跟他联系上,他就会身不由己,自己的某种打算就会烟消云散。现在,他关掉了手机,并且已走离他办事的人家很远很远,再没有人能够影响他的思维,他有充分的时间和自由来考虑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他踯躅在一条四处无人的小路上,不远处是一片黑压压的森林,这片森林茫茫无涯,一直绵延到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站在这样一个荒凉的所在,权衡着自己计划的可行性。他跟他老婆生活在城市的一个小空间里,彼此都有一份收入不丰的职业。

他记得自己在不久前的一个夜晚,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个感觉就是他意识到他的老婆已经背叛了他,或者即将背叛他,而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老婆一点没有这方面的迹像。这种感觉产生之前他一直是对老婆充满信任和温情的,他们小小的家就是他的一个安乐窝。自从那种感觉产生之后,那种信任和温情也不复存在,他不自觉地与老婆陷入了冷战状态,那就是说他们都在勉强凑合过日子,说不定哪天就会分开,所幸他们还没有孩子。

现在他想,我就趁这个机会来个消失,看看会起多大的波澜。他意识到自己起了这番心思就有决心这样去做,他只要毅然绝然的往森林方面迈进,然后钻进森林里,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弃绝了那个熟悉的世界,弃绝了过去的生活,弃绝了跟他有亲情友情的人,弃绝了对他有所依赖的人。而在森林的那一面,那将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世界。他在这个世界里的命运和结局将会是什么样子呢?摆在他面前的关键问题是,他有没有勇气作出这样的选择,如果他选择退缩,放弃自己的打算,意味着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在跟另一个我斗争的时候失败了。他不甘心就这样被轻易打败,他决定自己一定要体验一下这种经历,一定要坚持到不能再坚持的地步。他就这样坚定自己的信心,迈步向着那片森林走去。他在想像着他失踪后老婆焦急徨恐的心情,想像着人们的议论纷纷,但他心里感到痛快。他不留恋过去的生活,鄙视他曾接触过的所有人,他对未来的家庭生活也并不抱希望,而且他坚信一条,他的老婆如果之前没有背叛他,之后也必定会背叛他,因为这是她们的本性。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就是对老婆的惩罚,也是对他曾经密切接触过的人的惩罚,他们都不是他理想中的人物。他在走进森林之前回头环视了一下那条荒凉的路径,所有他目力所及的地方皆杳无人迹,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行踪,也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心思。他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森林。

三天之后,两个打猎的人在森林的深处发现了他的尸体。当他的妻子在警察的陪同下面对他受伤变形的尸体时,她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心思让他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心中想着一位二十五岁的女子。很显然,女子已结婚,并有一个跟她一样漂亮的女儿。这位男子是在他觉得卑微的职场上见到这位女子的,由于这位女子经常光顾他供职的商场,他们彼此也就很面熟了。但是这位男子在最初阶段通常一见到她,立刻神经紧张起来,连礼貌的话也说不出,比见到他的老总还紧张,他甚至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感觉她的存在,从来不敢去正面对视她。而他的这种卑怯的态度,使得她更加高傲,更加让他感觉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是当她一消失,他立刻心潮起伏,满脑子满眼都是她的形象,那种激动的情形就像见到了天上的圣女。的确,他就是把她当圣女看待的,觉得她一出现在他眼前,就有一团光晕辐射在她周围。她的动作、她的衣饰、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把它们看作一种神的启示。她每一次出现,他无论从表情,还是內心里,都透着一种无比的崇敬,全身心体会她此行的目的和要求,以一种极度的恭敬为她服务。久而久之,她也从他对她的表现中领悟到了这个男人对她的心仪和热忱,感觉到他与众不同的心思。有时她想,他大可不必这样待我,只需像对一般顾客就行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她在他眼里,就是与众不同,不同的气质,不同的衣着,不同的容貌,这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无可比拟的。他除了在为她服务时态度极为恭谨外,连心思也不会有一点杂念,绝不对她产生一丝不恭的想法。有时她穿得稍稍露了点,他也绝不会拿眼光往那地方瞥一眼。她对他表示好意,他会反说几声谢谢,而当她给他一点小费时,他委婉而坚决地表示拒绝,说这是他应做的事,不应该多拿报酬。当他拒绝她的小费时,她稍稍有点尴尬,但当他解释他的理由后,她又觉得坦然了,对他的人品更加赞赏。但是由于他这种极为恭谨的态度,他把她固定在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而他自己却处在极低的地位,并且他也不把自己的地位和姿态拔高一点,以便于和她接近。

其实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人,她的丈夫是一个做生意的小贩,平时待她并不如意,而她感觉在她接触的所有男人中,对她如此体贴和热忱的似乎只有这个男人了。她希望与他接近,与他缩小距离,与他相处在平等的场合,不要表现出尊卑之分。但她感觉他的眼神是拒绝的,似乎在他心里不允许这种融洽出现。她曾经特意遗留自己的随身物件给他,让他收留好作纪念,比如她脖子上常围的彩色丝巾,或者她常戴的一双漂亮手套,但她还没走出商场,他就极恭敬地把它们呈到了她面前,而她又不便说是特意留给他的。有一次她甚至向他要他的电话,她同时也把自己的电话说给他听,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他任她说出自己的电话,却没有将它记在任何地方,至于他自己的电话,他出于自卑,竟扯谎说商场老板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他的表现渐渐让她失望,反以为是他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她改去另一家稍远的商场,于是他便不常看见她了。当他许久不看见她时,他便沉浸在想象中,又把她想象成天上的圣女,她的周身辐射着光芒,他站在最低下的地上,仰首望她,满是崇敬和思念。他想一定是自己不够虔诚,惹恼了她,使她远离了自己。但无论如何她都会在他心中永存,也许这种拉远距离的思念,更能符合他心中的想象,他们各自该处的位置更到位,这样他就会更一门心思地膜拜他,把她作为激励自己的精神源泉。

有一天,他在对过的人行道上遇见了她,她拖着她五岁的女儿,提着一大篼刚买的日用品。她脸色憔悴,神情沮丧,衣着也显得有点邋遢。她看见了他,却装着不认识他。而他也发现她没有原来光彩照人了,她的那种神彩消失了,姿容也不如原来迷人,她跟他所常见的普通女人无异了。

 

  睹屋思人

 

 一位年过半百、曾经风流成性的男人,驻足在城郊一幢老旧的木屋前,他是偶尔路过、并且突然心血来潮才停留在这里的。此时他心中在缅怀一段时光,在缅怀一个人。他曾经跟这幢屋宅里的一个女孩有过一段隐秘的浪漫史。但是很不幸,那是一位身患肺结核的女孩,这位女孩最终去世。

女孩的父母,长期以来,靠当搬运工维持生活,是典型的贫穷人家,女孩就是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女孩已经过世二十年了,他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否健在,但他感觉这幢房屋仍然处于冷清状态,一点也没改观。他仍然能想起去世的女孩尸体停放在家门口的情景,甚是凄凉。有人说女孩是因病重无力医治而自杀身亡的,但也有人加以否认。但他宁愿相信这一说法,因为他喜欢这种沉重的感觉,认为一个人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的头脑里一定有不堪承受的重负。他是否在这重负上添加了自己的一份重量呢?他不得而知,因为那时他与女孩处在若即若离的状态,他也没有听见女孩向他抱怨过什么,要求过什么,似乎女孩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她在为其他的事而焦虑。他那时认为这是一个内心无比复杂的女孩,与他接触的方面只是她多棱柱体中的一个棱面,他自己也不能概观她的全貌。她的病也不是到非死不可的程度,尚有医治痊愈的可能。可她为什么自杀呢?而她的父母坚持说她是病死的呢?他们这么说也许是想掩盖什么,也许是在维护他们女儿的声誉。

他最初跟女孩接触的时候,还抱着怜惜和衿持的谨慎,生怕女孩骂他粗野,但想不到的是,女孩比他更直白,更无遮掩,与他初次单独在一起,她便迫不及待直奔主题,简直像个荡妇。他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说她是一个时日不多的人,得抓紧时间享受。他佩服她的大胆和直露,心想女人一旦豁出去了,那就是洪水猛兽,可怕至极,不可收拾。他记得她的父母曾经对她是管教严格的,几乎不让她与陌生男人接触,但他们最终放松了对她的约束,任由她随心所欲,任性而为。他把这种放纵理解为一种愧疚的无可奈何的爱,因为他们知道,一切管束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是在一个偶然的场合跟女孩认识的,并且也知道她是一个身患肺结核的女孩,他几乎没有勇气拒绝这个女孩的放荡和热情,并小心翼翼地投其所好。他跟她在一起只有仅有的两三次,多数时间她都消失不见。他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没再看见她,直到某一天她被人们停放在她的家门口。他不能不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卑鄙无耻的事,那就是趁人之危玩弄了这个女孩,但也许他当时处于被动状态,他不愿拂逆她的要求。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接受这个女孩的,他为什么不凛然决然地拒绝她呢?他作为一个好色之徒,对她绝对谈不上爱情,他是把她当作一个女人的种类来对付的,因为在他把玩过的所有女人当中这也是一个特殊的类型。他在跟这个身患肺病的女孩相处的时候,自然也极尽温柔之能事,但如今心中却涌起一种罪孽感,觉得自己当初对女孩一点帮助也没有,反倒把一种颓废的东西传染给女孩,使得她让自己破罐子破摔。

他无心再去回想那些清晰的往事,那些不堪回首的孽缘,就让它们在混沌和遗忘中消失吧。当他正准备抬脚离开这幢房屋时,那扇紧闭的木门打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走了出来。他吓了一跳,因为这个刚走出房门的女孩跟他回忆中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